第19章 勢不兩立

今日一大早的這兩通電話,實在是讓我的背字走到了家。我捧着一大盆紅彤彤的麻辣香鍋剛要坐下,就看到了迎面走來的任清。還沒開飯,胃口就要被倒沒了,這究竟是一個怎樣多舛的上午啊。

可是蕭律也在,該過的場面就是再不樂意也還是要過。于是,我只好放盆立正,再竭力扯出個笑容來:“任學長好。”

“夏鏡。”任清溫和沖我笑笑,又轉向我對面的蕭律,“蕭老師好。”

蕭律對他點點頭,并未多話。倒是任清顯得十分詫異:“蕭老師不是不能吃辣嗎?夏鏡你怎麽給蕭老師買這個?”

他不能吃辣?我一愣。是啊,上次吃麻辣香鍋的時候蕭律就只吃了米飯。我還以為那是潔癖作祟,不想與我在同一個盆裏吃飯的緣故。可是,今天卻是他主動提出過來的啊。

我震驚地去看蕭律,可他直接轉向了任清:“準備得怎麽樣了?”

“都準備好了。”任清點點頭,“蕭老師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的,謝謝老師給我這次機會。”

“這個項目很适合你,你也擔得起,不需要謝我。”蕭律平靜道,“那邊條件會很艱苦,幾年都不能回來,你要做好準備。不過,總要在這樣的地方磨練過,才會做出真正的成績。”

“是。”任清又與蕭律講了幾句,便告辭道,“那我先走了,謝謝蕭老師。夏鏡,再見。”

我沖他咧嘴擺手,感到一頭霧水:“他要去哪?”

蕭律平平看了我一眼:“南極。”

我差點把自己嗆死:“哈?南極?他……他不是想去美國麽?怎麽變成了南極……南極?!”

“怎麽,”蕭律淡淡瞥了我一眼,“夏鏡,你有意見?”

“他都沒有意見,我有什麽意見?”我無語道,“可是……南極?學校還有這種項目?他一個學物理的,到那去幹嘛?”

“地球物理是物理的一個重要分支,更是南極科考的重點。”蕭律沒什麽情緒地敘述道,“與去美國不同,這個項目不是學校的公派留學項目,而是南極科考的研究項目,是非常難得的機會。”

“南極科考?”我眯起眼睛,“這個不是學校層面的項目吧?蕭教授,這種級別的項目任清怎麽能去申請?恐怕要你親自出面,才聯系得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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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律一臉公事公辦:“我與他提過這個項目,他很感興趣,我便幫他聯系了。不過他能被接收,也是自己努力的結果。”

我将蕭律那張毫無破綻的臉打量了好幾遍:“蕭教授,研究地球物理一定要去南極?你确定,這不是為了把他打發到一個足夠遠的地方?”

“夏鏡,你說得對。任清是一個優秀的學生,但是他的品格有問題,總想着投機鑽營走捷徑。他有能力,卻也需要磨練。我認為,南極的項目既能發揮他的能力,更能磨練他的人格。”

“不不不,蕭教授,你不要與我道貌岸然。”我連連擺手,“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把任清弄到南極,與他企圖利用我的那事有沒有關系?”

蕭律一板一眼道:“參與這個項目是他自願,他若不想去,我絕對不會逼他。不過,任清是個成功欲望很強的人,在他眼裏,出成績比其它任何事都重要,他本人是非常願意去的,而我只是給他提供了一個機會。就像方才說的,他的品格尚需靜心修煉,而在修煉好以前,不适合再次出現。”

那就是與我有關系了,我無聲總結道。他不想讓任清再在我面前出現,又清楚他的成功欲望,所以便為他找了一個無法拒絕的天涯海角。

這一刻我只想哆嗦。看來,蕭教授從前用在我身上的種種整人手段都不過是毛毛雨罷了。腹黑男果然是最不能得罪的,不然被他賣了還要對他感恩戴德。我在心裏默默為任清上了一炷香。

“對了,”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方才任清說,你不能吃辣?”

“不是。”蕭律優雅地夾起一些米飯,“只是從前口味比較清淡而已。”

“那就是不喜歡吃了?那你為什麽還要吃這個?”我放下筷子,“你等等,我去給你買點別的。”

“夏鏡,不用。”他叫住我,“我最近吃了幾次,覺得辣也不錯。”

“真的假的?”我不買賬,“吃幾次就改口味了?你可不許騙我。不對,上一回你明明一口都沒吃的,我還是去給你買點別的吧。”

“不騙你。”他肯定道,同時夾了一塊吸飽了辣油的面筋,“夏鏡,聽說有人喜歡吃,我便試了試,覺得确實不錯。所以我現在也喜歡吃辣了,真的。”

“真的?”我将信将疑,“你要是騙我,我可就不還債、也不給你幹活了。”

“好。”他的眼睛彎了彎,“我保證。”

我終于放下心來,開始大快朵頤。只聽蕭律清淡含笑道:“吃上麻辣香鍋心情好了?”

“唔,”我含混應了一聲,“咦,你怎麽知道我心情不好?”

“因為都在臉上寫得十分清楚,”他慢悠悠地放下筷子,“想不知道恐怕非常困難。”

我暗暗癟癟嘴,只聽蕭律繼續道:“夏鏡,電話裏你是妹妹?”

我直接被嘴裏剩下的半口飯噎住:“你……咳咳,呃……你怎麽知道?”

“你的手機有些漏音了,所以聽到一些對話,有個女生叫你姐姐。”他仔細研習了一會兒我的表情,“夏鏡,我無意窺探你的隐私,但是如果你心情不好想找人說話,我願意聽。”

低頭默了片刻,我醞釀出一個沒心沒肺的表情,打算拒絕他的好意。實在不是多麽正能量的故事,我不覺得自己有勇氣說出口。

“沒什麽,郁悶一下也就過去了,其實你不提我都忘了,我……”預備好的說辭剛念到一半,我便沒法繼續下去。因為蕭律看向我的目光裏全是了然,他顯然清楚我說的都是謊話,只是不願戳破罷了。

我突然生出些異樣的感覺。自從昨天他從天而降開始,我每次看向他的時候感覺都與從前很不一樣。也許因為他救過我的命,所以從此之後便擁有了我無條件的信任,否則,就好像我對他做了什麽虧心事一樣。

正如這一刻,我原本一個字也沒想對他講的,可是開口卻變成了:“蕭律,你是獨子嗎?有沒有兄弟姐妹從小一起長大?”

他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僵硬奇特。但他很快恢複了過來,平聲答道:“有,但是我們生活相對獨立,所以我其實該算自己長大的。”

這種事完全算不上稀奇。我點點頭:“是啊,咱們這一代人大多是獨生子女,許多人還盼着有兄弟姐妹,可是,像你我這樣的家庭卻是例外,兄弟姐妹往往一大堆,可真正算是親人的卻沒有幾個。蕭律,你猜對了,電話裏的那個女生确實是我妹妹,同父異母的妹妹。”

我很怕從蕭律眼裏看到同情。其實在大多數人眼裏,我其實該是招人羨慕嫉妒恨的,哪裏還用得着同情?但蕭律不一樣。他也生活在類似的家庭中,他一定能懂。

可奇怪的是,有時我常常希望別人可以摘掉有色眼鏡,客觀地給予我一些應得的同情,可是在蕭律這裏,我則莫名奇妙地不想被他同情。

而他恰恰沒有。他只是用清冷卻又溫暖的眼神将我籠着,然後輕聲問道:“他們對你好嗎?”

“其實還好。”我想了想道,“我母親去世時我才兩歲,所以連她的樣子也記不清。聽家裏的老人說,父親對我母親感情很深,母親去世讓他受了很大刺激,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的确,在小時候的記憶裏,大部分時間我連父親的影子也見不到。母親去世後沒過多久,父親就娶了方姨。大家都說,他娶方姨只是為了找個人來照顧我而已。方姨是個标準意義上的賢妻良母,她确實将我照顧得很好。然後就有了夏影,就是我妹妹。”

“然後呢?”蕭律深深望着我,“有了妹妹,方姨對你還好嗎?”

“其實仍是可以的,”我笑笑,“但總歸不能有對夏影那樣好。你知道,一個家的氣氛總是由女主人營造的,尤其在男主人不見人影的情況下。方姨待我不錯,但是在她營造的家的氣氛下,我是一個外人。”

蕭律看向我的目光裏充滿了安慰:“夏鏡……”

“我真的一點也不怪她。”我搖搖頭,“她已經待我不錯了,其實我也算是她帶大的。造成現在這種後果的人不是她,是我父親。他待她還好,但是不愛她。而方姨待我,就像父親待她一樣——還好,但是沒有愛。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但我總隐約感到,從前并不是這樣。”

蕭律皺起眉眼:“你是說,方姨是在察覺到你父親不愛她以後,才慢慢改變對你的态度的?這是什麽?一種報複?”

“其實我也不确定,也許只是我的錯覺。”我聳聳肩,“方姨大概一直知道我父親不愛她,但從前她或許還是有所期待的。印象中,小時候方姨待我和夏影是差不多的,不論表揚還是打罵,總是公平合理。但是我們稍稍大了一些後,父親就明确表示,家裏的一切都會由我繼承,他會保證方姨與夏影一輩子榮華富貴,但是他的一切最終都會歸在我的名下。所以自小,他便将夏影當作富家小姐來養,但是對我卻是當作繼承人來養。從那以後,事情似乎就變得不大一樣了。”

“你的父親……”蕭律頓了頓,“看來他确實很愛你母親。”

“應該吧。”我沖他牽牽嘴角,“雖然我一直不大明白他愛的方式。他既這樣愛她,為什麽不能自己好好照顧他們的女兒,卻要找別人來照顧?而別人照顧的到底怎樣他又知不知道?他為什麽覺得因為愛母親,所以便一定要把夏家的一切交到我的手上?即使我很不想要也非得接受不可?哪怕那與我的理想背道而馳、哪怕那會讓我活得痛苦,他也還是在所不惜?”

“所以,”蕭律總結道,“你就與他勢不兩立了?”

我搖搖頭:“開始只是些争執而已。父親當年是尊重母親的理想的,所以我想,他只是在母親去世後将表達愛的方式引入了歧途,他總有一天會清醒。可是後來,他偷偷改了我的高考志願。那時候我終于明白,他永遠不會尊重我的理想。他寧可我痛苦四年、痛苦一輩子,也還是要擺布我的生活、用我的人生去紀念他的愛情。蕭律,你不是問過我為什麽念經管學院麽?這就是原因,而且,這也是我放假不回家的一部分原因。”

“一部分原因?”蕭律略擡了擡好看的眉頭,“那另一部分原因是什麽?”

“另一部分原因是,我不想要的那些,夏影全部想要。可是父親不會改變主意,她也永遠不可能得到。所以從小她就恨我。她總說,我們明明該是一樣的,可我平白奪走了本應屬于她的一切。因此,她要報複。只要是我的東西,她就要全部搶過去,或者據為己有、或毀滅丢掉。”每次想到這裏,我都覺得很是好笑,“其實,在那個家裏,真正勢不兩立的不是我與父親,而是夏影與我。”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任帥哥終于被我送到南極去了……這一更主攻夏影,下一更主攻蕭教授的情敵~蕭教授這一次真的要受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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