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喜歡你

我以極度暴躁的心情一把扯開休息室的大門,想要逃開老頭那餘音繞梁的話語:“夏鏡,他若已經離開,我便承認自己惡意揣度了他,如此,即便今後你們仍有往來,我也無話可說。可若他還在,便是居心難測,那麽,你今晚的男伴,恐怕只能由你老爹我來暫代了。你看可好?”

可是剛邁出一步,我就頓住了。因為蕭律筆直地立在休息室的門邊,正一動不動盯着大門的方向。我一擡眼,視線便被他捉了個正着。在走廊柔和的暖橘色光線下,他深重的眸色顯得尤為冷寂。

四肢則頃刻僵硬,腳下的恨天高驀地一歪,我平衡頓失,直挺挺地向右前方栽了去。恍惚間,我看到蕭律向我伸出了手。

我飛速下沉的腰身已經被他撈住。他一聲未吭,可在相觸的瞬間,我明顯感知到了他手臂劇烈的僵直。天哪,他的手,是左手!

我連忙掙紮着想要起身,又怕進一步牽扯他的傷處:“你、你怎麽樣,我動不了……”

話音未落,一股大力突然扳住我的肩膀,将我拎起、後撤、放下。緊接着,我聽見老頭淡漠又疏離的聲音:“蕭教授,小女總是毛手毛腳,實在抱歉。”

蕭律的手臂依舊保持着撈住我的姿勢。聞言,他慢慢收回手臂,向我身邊的老頭禮貌微笑道:“夏先生。方才是我不好,吓到了夏鏡。”

“蕭教授太客氣了。”老頭亮出了一個招牌式的皮笑肉不笑表情,“且不論這一次,據說上一回便是小鏡的不是,不僅害蕭教授受了傷,竟還拖欠債務。這孩子一直叛逆得很,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不講與我知道不說,還欠債不還,實在有違祖訓。方才我已将她好好教育了,今後定不可再這樣頑劣,給蕭教授造成困擾。至于那些債務,我即刻便着人還清,還請教授原諒小女。”

我閉上眼。以蕭律的智商,定是能夠聽出老頭暗諷他斤斤計較、對我糾纏不休那好幾層意思。還好,蕭律仍是一成不變的溫和有禮:“夏先生不要這樣講。夏鏡有獨立自主的想法,也是很可貴的。上次的事情純屬意外,并非夏鏡的錯誤。”

“能遇上蕭教授這樣開通的老師,是小鏡的幸運。”老頭愈發客套,這讓我頓覺大事不好。果然,他緊接着來了一句,“只是,獨立自主雖沒錯,可每個人生來就有自己的位置和責任,卻也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

“爸爸!”我忍無可忍,對老頭怒目而視。蕭律倒是十分平靜,似乎并未介意老頭的指桑罵槐。

“好了,”老頭作勢擡手看了看時間,“蕭教授見笑了。我們父女許久未見,竟聊了這樣久,倒把蕭紀與一衆客人撇在一邊。現下若是再耽擱,恐怕有些說不過去。我們這便回了,蕭教授也留下來玩吧?”

我現在只想把這個句句帶刺的麻煩老頭弄走。根本顧不上蕭律,我死命将老頭向前拖去:“快走快走吧,您再不回去,蕭紀哥哥怕是要派搜救隊出來找您了。”

可惜,還未走出幾步,我便聽見一個清冷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夏鏡。”

我不得不停下腳步,艱難轉身。不遠處,蕭律背着光,面目顯得十分模糊:“夏先生,我有幾句話想對夏鏡說。只幾句而已,不會占用太多時間。”

老頭也停下腳步,事不關己地瞧着我。然而,他的神情中明白寫着:夏鏡,被我說中了,他沒有走。願賭服輸,你沒得可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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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力吞了吞口水,艱澀低頭開口道:“蕭律,我……”

“我有事要先行離開。”蕭律如同料到了我要說什麽,直接将我打斷,“夏鏡,與你說完我就離開。”他說得很平和,可卻從中聽出了請求的意味。

我沒法拒絕,只得轉向老頭:“爸爸……”

“一會兒要帶你認識許多叔伯,到晚了可是不好。”老頭很是失望地瞪了我一眼,随後抽身撇下了我,徑自轉身向大廳走去。

我閉了閉眼,沒有再去看蕭律,直接低頭向休息室走了回去:“裏面說吧。”

***

我背對大門抱臂而立,靜靜等着蕭律的解釋。可是等了好久,身後仍然悄無聲息。

我終于把持不住,猛然轉身道:“我家老頭還等着我,你要是沒什麽說的,我還是先去外面應付……”

這句話最終沒能說完。我便蕭律眼裏的顏色唬住。他仍是平時淡淡的模樣,可一雙眼睛黑得攝人心魄,甚至将臉色襯得分外蒼白,似乎真的正在承受某種身體上的痛楚。

我瞬間有些驚慌失措:“你的手臂是不是又受傷了?”

他卻沒有接話,只一瞬不瞬地将我盯着:“夏鏡,對不起。”

我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回應。這場面着實有些諷刺。這三個字似乎一直都是我對他講,而且十分頻繁,已經進化為我的口頭禪。現在輪到他,難免讓我生出一種天道輪回的感慨。

我醞釀了半晌,最終也只能無奈笑笑:“蕭律,相識這些日子,好像一直都是我得罪你。現在這情形反了過來,我倒有些看不清,咱們兩個到底是誰的罪過更大一些了。”

他的臉色又白了幾分。我突然生出些莫名的不忍:“其實也沒什麽。我騙你也不知騙了多少回,你向我讨一次回去,也算合情合理。我只想問你一句,你為什麽要騙我?只要不是我想的那個理由,其它的我真的都不計較。”

“不是,夏鏡。”蕭律上前一步,“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也希望不是。”我不敢眨眼,拼命探尋他每一絲眼神的變化,“蕭律,只要你認真對我說一句,你騙我,不是因為想要利用夏氏與蕭氏的關系。只要有這一句,別的事情就真的都無所謂了。”

他的動作陡然僵住。我不禁後退了一步,心下只剩無邊無際的絕望:“就是這樣。你騙我就是為了利用夏氏與蕭氏的關系。是麽?”

他輕輕搖了一下頭:“夏鏡,我……”

“你什麽?蕭律,回答我,我在等你的答案。”可是我靜候了良久,還是沒有答案。我盯着他愈發蒼白的面容,自嘲地笑出來。

夏氏的繼承人,怎麽可能清清靜靜地生活?即使避開了老頭、避開了方姨、避開了夏影,陰謀和利用還是會無處不在。它們披着美麗的外衣,以知己的模樣出現,最終只為得到更多的利益而已。

我明明告訴過他的,我最恨被人算計。我甚至對他揭開了過去二十年的算計所帶給我的傷疤,向他展示了我最脆弱、最柔軟的地方。然後,這一切只被他用來給予我致命的一擊麽?

“蕭律,你在聽我講述自己過去的時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我把你當作和我一樣的人,我以為你能懂。你确實懂了,然後便抓住了我最大的弱點,是不是?那麽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呢?繼續同情我,讓我離不開你的安慰?

“然後利用與我出席今天這樣場合的機會,破壞蕭氏夏氏的合作?或者你只是想接觸夏影,然後利用我和她水火不容的關系,扶持她與我對抗,先行瓦解夏氏,再轉而對付蕭氏?你的計劃到底是什麽?”

“原來你是這樣看我的。”蕭律眼裏的黑色越來越濃,越來越重,徹底隐匿了最後一絲亮色,“夏鏡,原來我在你眼裏就是這副模樣。”

“我現在已經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麽模樣了。”我茫然地望着他,“蕭律,你自己告訴我好不好?你應該是什麽模樣?”

他僵在原地,定定與我對視。我瞧了他片刻,對他認真笑笑:“再見,蕭律。”說罷,我側身掠過他,向大門的方向沖了過去。

***

門把還在我的手中,可面前的大門卻“咚”地一聲拍上。與此同時,一只手死死捏住了我的肩膀,将我翻了個身,狠狠按在休息室門板上。

蕭律的臉龐近在咫尺,我的鼻尖幾乎能夠貼上他的面頰。此時此刻,我所能汲取的氧氣全部浸潤着他特有的清冷味道,這讓我的大腦很不清醒。

我艱難地轉頭,想要拉開一丁點距離,卻被他撐在我頭側的手臂驚出一身冷汗。他方才拍門,居然用的是左手?他的手本就白皙,現在上面更是沒有分毫血色,修長的指節與幹淨的指甲上全部泛着刺目的青白。不會是又斷了吧?

我頓時忘了其它:“你……你的手……”

可蕭律卻恍若未聞:“夏鏡,不要走。”

“你放開我。”我一陣急火攻心,毫無章法地掙紮了起來,“我留下幹什麽?看你自殘?還是聆聽你的解釋?可是你的解釋呢?難道沉默就是你的解釋?”

“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他的聲音很輕,可動作卻重的要命。我用盡全力扭了半晌,卻只引得他更加逼近,“我知道別人是怎麽看我的,我無所謂。但是夏鏡,你不能那樣看我。”

“這算什麽?可做不可說麽?”我怒極反笑,“沒關系,既然你不會解釋,那便由我來問、你來答好了,你只需要說是與不是。你從回國前就知道,夏家的女兒叫夏鏡,且與你在同一所學校,是不是?”

他決然地凝視我:“是。”

我嗤笑了一聲:“你對那三千塊的醫藥費窮追不舍,後來又引出助教和勤工儉學的戲碼,僅僅因為我是夏家的女兒,所以想要接近我,是不是?”

他滞了一瞬,然後有些艱難地答道:“是。”

“我說你長得好看的時候,你曾問我,有沒有見過與你長得差不多好看的人。其實你是想看看,我有沒有發現你與蕭紀哥哥長得相似,會不會發覺你們之間的關系,是不是?”

他垂下眼:“是。”

我竭力後撤,想要瞄他的神色:“你和他的關系并不好,是不是?”

可他全然避開了我的目光,只沉聲答道:“是。”

“因為你母親……”我剛剛猶豫着說出這幾個字,他修長挺拔的身軀便全然凝固在了那裏。我連忙住口,有些拿捏不準該怎麽繼續。

只聽他平聲開口接道:“是,我母親因為觊觎蕭氏的財産,多次謀殺哥哥未遂,被判無期徒刑。”

他神色淡淡,語氣也是平常直接。然而,緊繃的下颌線條仍舊出賣了他此時真實的情緒。

不知怎的,我突然覺得,現下我變成了需要道歉的那一個:“蕭律,我……”

“是母親做錯了事。”蕭律驀地将我打斷,“我沒能阻止她,是我愧對哥哥。”

話題的轉變方向讓我頓覺反應無能:“愧對?他把你母親關進了監獄,你……你不恨他?”

“我為什麽要恨他?”蕭律深黑的眼裏是一片巨大的空曠與茫然,“是母親動手在先。哥哥因為我三番五次幾乎丢掉性命,怎麽輪得到我來恨他?”

“因為你?”我渾身上下的神經都像被人一把揪了起來,“難道那些事情你真的有參與……”

他抵着我的胸膛突然變得像石頭一樣僵硬:“連你也是這樣想我的。”蕭律突然笑了一下。但那笑容極為寒涼,根本來不及到達他的眼睛,“夏鏡,連你也這樣想我。你怎麽可以這樣想我。”

“我該怎麽去想?蕭律,你做的那些事情,還能讓我怎麽去想?”事情已經足夠荒唐了,他竟還這樣倒打一耙,我頓時怒火中燒,“是你自己承認的,你一直在故意隐瞞身份接近我!你這樣做還能為了什麽?你敢說,你不是為了左右夏氏蕭氏的關系麽?”

蕭律如一座雕像般凝滞了良久:“夏鏡,我确實是個不堪的人。可是,我沒有你想的那樣殘忍卑鄙、唯利是圖。”

我的心裏亂七八糟。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我已不知道什麽該相信、什麽不該相信。可不知為何,聽他如此自我評價,我感到很不舒服。

我努力冷靜下來:“蕭律,我從未那樣想過你,也請你不要妄自菲薄。只是我不明白,如若沒有惡意,你為什麽不願意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如果我說,我一開始确實想要利用你,”蕭律深吸了一口氣,“夏鏡,你會不會讨厭我?”

我感到心口忽悠裂開一道縫:“會。”但對上蕭律了然又疼痛的目光,我掙紮着補充道,“但是有多讨厭,還要看你打算利用我來做什麽。”

“我想要利用你,”他捏着我肩膀的手指無意識間愈發用力,“讓我感覺自己與這世界還有幾分聯系。”

“啊?”這個答案徹底出乎了意料,也讓我徹底茫然,“呃,不好意思,我沒聽懂。”

“我知道夏氏與蕭氏的合作關系、知道哥哥與夏先生的私交,也知道你從小與哥哥一起長大。夏鏡,一開始我只是覺得,與你接觸,可以讓我離自己僅剩下的親人更近一些。”

我呆呆盯了他半晌,疑惑道:“你僅剩下的親人,是指蕭紀哥哥?”

他自嘲地笑笑:“是。很諷刺,是吧。可是對我來說,在這世上,真正的親人确實只有哥哥一個了。”

“呃,”我有些卡殼,“那你母親,還有姐姐……”

“她們都非常恨我。”蕭律的眼睛黑洞洞的,看不出一丁點情緒,“回國的當天,我去看了母親。她只對我說了一句話。她說我是她這一生最大的敗筆,她從未見過比我更加沒用的兒子。夏鏡,她看我時那種厭惡的眼神,就像看見了什麽極其肮髒的東西。”

“為什麽?”不知不覺中,這個問題竟脫口而出。我不想去揭蕭律的傷疤,可是,我實在無法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因為我成為不了可以幫助她的人。”他語氣淡淡,“母親想要的東西很多。而且她一直強調,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盡管那些東西我并不想要。我曾勸他适可而止,也曾阻止過她。但由于我一直拒絕接觸她的‘生意’,她也對我防備得很緊,所以最壞的結果還是發生了。知道我的背叛以後,她對我非常失望。她不明白,她的兒子怎麽能是這樣的廢物,她還說過,如果不是她進門的時候哥哥已經懂事,她寧願讓哥哥作她的兒子。”

“……”

我在心裏自動腦補出一場天雷狗血的宮鬥大戲。篡位、弑親、奪子?我徹底震撼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至于我的姐姐……她只會比母親更加恨我。”蕭律還在平淡地講着,“我們不是一個父親,可我出生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我們是一個父親,後來事情就變得非常難堪。因為我的存在,姐姐失去了家庭,被迫進入蕭家,可她在蕭家只能是個極為尴尬的存在。

“其實姐姐和母親很像,她想要的東西也很多。但母親不喜歡她,所以她一無所有。她不僅恨我毀了她的家,恨我天生便坐擁許多她無論如何也争取不來的東西,更恨我擁有一切卻一點也不珍惜。姐姐說過,我高高在上、與世無争的樣子讓她惡心,她最大的願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如當年我毀掉她生活那樣,毀掉我的生活。”

“……”

我一直覺得夏影是個有點惡毒的女人,可與蕭律的姐姐比起來,我親愛的妹妹簡直就如觀音菩薩一般慈愛。

“那……那你父親呢?”雖然蕭律的父親去世也有幾個年頭,但想必他活着的時候,應該待蕭律還好吧?怎麽說,畢竟也是接了他進門的親生父親。

“父親起初待母親不錯。可是後來,母親的野心愈來愈大,父親對她也只剩下了防備,對我則更是如此。夏鏡,我回蕭家前,是父親被驗過DNA的。我不在他身邊出生,是個被懷疑過身份的孩子。”

我現在很是後悔,曾在蕭律面前抱怨自己家門不幸。在他看來,我其實基本上該算身處天堂了吧?夏影再怎麽嫉恨,也只敢使些背後的小動作。方姨再如何抱怨,也撼動不了母親在父親心目中的地位。陸澤哥哥再拒絕我,也仍自始至終的呵護。而我再如何胡鬧,卻也明白,父親心中還是很在意我的。

而蕭律呢?他的家庭裏充斥的是憎恨、防備、甚至殺戮。我總以為自己得不到足夠的愛,而他卻是自始至終沒有得到過一絲一毫的愛。無論如何,我還有父親的保護、有陸澤哥哥的照顧。他有什麽?他什麽也沒有。

我甚至沒法想象,那樣一個小小的他,是怎樣完好地長成為今天的模樣,而沒有直接變了态什麽的。我哪裏有資格在他面前怨天尤人?

“母親被逮捕後,哥哥來找過我。”蕭律慢慢放開了我,“他說,他無意對我造成傷害,但母親的事情,他也沒有其它選擇。他給了我很大一筆股份,說那是我應得的部分。夏鏡,二十多年,哥哥與我的生活沒有交集,連見面的次數都屈指可數,而且,他受到傷害的根源全都是我。可是到頭來,他竟是對我最好的人。”

蕭律一直以來過的,是怎樣孤單又絕望的日子?

我不敢繼續想象:“所以……你知道我家與蕭紀哥哥交好,我又從小與他一道長大,便覺得對我倍感親切?還是你想通過我,與他走得更近一些?”

“其實我也不知道。或許只是想要接近他一點,或者聽到有關他的事情。”大概是已經過了最艱難的部分,蕭律眼裏只剩下平靜與坦誠,“那些股份我沒有要。我甚至沒有顏面見他,怎麽還能拿他的東西?所以很快我就出國了。然後一回來,我就遇到了你。我想,也許這是天意。我不敢直接見他,但卻能從你這裏與他再産生些許的聯系。”

“可是……不對啊,”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蕭律,那些股份你沒有拿,我家老頭為什麽還說,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蕭氏的股東?”

“哥哥把給我的那一部分獨立了出來,放在了我名下的基金會裏。他說那一部分永遠屬于我,他只在我尚未接手的時候暫時管理。許多人說他是故作姿态,以求掩蓋蕭氏內部的醜聞。可即便是姿态,他也是唯一有耐心對我做姿态的人。更何況,我相信他不是那樣。”

“蕭紀哥哥真是一點沒變,”我笑着搖搖頭,“他從小就是如此,認定的事情絕不會改,而且原則性爆棚。其實你不用愧疚。他是很分明的人,看事情非常清楚,絕不會把你母親做的事怪到你的頭上。而且他雖表面冷冰冰,實則最顧念感情,你完全沒有必要将他躲着。”

“過去發生的事情太多,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而且,我雖然想要了解他,卻也不想打擾他。” 蕭律突然擡頭,“他現在過得很好,而我出現只會給他帶來麻煩,就像今天一樣。”

我覺得面紅耳赤:“那個……蕭律,我家老頭是對我說了一些話,我方才也對你說了許多胡話,你千萬不要介意。我家老頭是做會計的,一向謹慎,什麽事都願意往壞處想。我也是因為一下子許多故事被吓着了,所以頭腦不清。我們方才态度都不好,你……你別怪我們行不行?”

“夏鏡,你相信我嗎?”蕭律握住我的下颌,細細端詳我的神色,“夏先生的想法沒有錯。蕭氏有太多過去。只是夏鏡,在我與你父親中間,你選擇相信我嗎?你不怕我再次欺騙你?”

他眼裏有似是希冀、又似是惶惑的閃爍光點,和平時很不一樣。他一直那樣冷冷清清、遺世獨立,不常快樂、也少有悲傷,如同一座清靜的神祇,冷眼俯瞰人間冷暖。其實,那只是被重重傷害以後,再無奢望的模樣吧?

他有完美的外表、超群的智商、顯赫的家世,卻也有陰暗的親人、破碎的童年,和一枚孤獨的靈魂。他在我眼裏高大、堅毅、可靠、無所不知又無所不能,然而,在某一個深深隐藏起來的角落,他只是個沒有家庭、沒有愛,寂寞而又難過的小孩子而已。

想到這,我看着他的眼睛,認真答道:“我不是說了麽,我只要一解釋。你越不解釋,我越是會向壞的地方去想。那些人八卦你的人,有哪個比我更了解你?他們的判斷基于蕭氏的過去,可我的判斷卻是基于對你的了解,我當然會相信你。”

“夏鏡,”蕭律捉着我下巴的手指輕輕緊了幾分,“謝謝你。”

“不客氣不客氣,”我非常大度地擺擺手,“雖然你诓了我,但我真的完全理解。你這人雖然智商高,但智商高的人情商都比較一般,所以我不會介意之前你對我的迫害的。蕭律,你覺不覺得我們兩個其實很像?都生長在重組家庭,年少坎坷,非常缺愛?

“好在,咱倆的家裏還都是有位靠譜同志的,你有哥哥,我有陸澤哥哥。你看,我這不是也拐彎抹角,急着打探陸澤哥哥的消息麽?你想從我這裏打探蕭紀哥哥的消息,和我是一樣的嘛,我怎麽可能不理解呢?”

蕭律忽地僵住:“是啊。”他仿佛笑了一下,可那笑意稍縱即逝,“情非得已。确實很像。”

“什麽?”我怔愣了一下,然後突然想起,上次我問他有沒有喜歡過誰時,他流露出的那個糾結表情。唉,又是一個傷心人的故事。

我拍了拍蕭律的肩膀,安慰道:“想開點,不是還有我這個天涯淪落人麽。不過,關于你的感情問題,咱們恐怕要下次再讨論了。我得走了,耽擱了這麽久,若再不回去,我家老頭必定要殺過來找麻煩。你真不回去了?其實沒事的,反正你問心無愧,你若是想回去,我就陪着你。”

“夏鏡,”蕭律突然喚住我,“我還沒有說完。”

“啊?還有什麽?”我詫異駐足。

蕭律再次上前,将我全然籠罩在他的身影之下:“方才我說的是,一開始,我确實想要利用你。可後來早已不是那樣了。有好幾次,我幾乎就要将事實告訴你知道。”

幾乎将事實告訴我知道?是啊!我剛剛懷疑他的時候,為什麽沒有想到這一點?

校醫院外,我問他我們是否見過時,他的欲言又止;七食堂裏,他問我是否認識與他相像的人時,臉上的糾結神色;夜幕中的輝騰中,他艱難地說:夏鏡,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的身份。

我怎麽能懷疑他呢?他若真對蕭氏有什麽圖謀,怎麽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可是……

“可是,為什麽最終你還是沒有告訴我呢?”我不解地望着他。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披着一身溫柔的光影一步一步向我走來:“因為我怕你知道了我尴尬的身份、知道了我最初對你的利用後,會想要遠遠躲開。”

蕭律停在與我呼吸相聞之處。他的黑眸如同浸了宇宙洪荒千萬年的思緒,層層疊疊将我包裹。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他,也從未體會過這樣柔軟暧昧的氛圍。

我連手指都無法移動,只像一塊木頭般呆在原地,感受着蕭律完美的臉龐離我越來越近:“夏鏡,我喜歡你,你能不能放下陸澤?”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想給這章起名叫做:窦娥冤終得昭雪,夏小鏡受到驚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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