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焦家此時的氣氛簡直是狂風暴雨,身處在這樣風暴中的人堪稱勇士。

焦适之承認,他雖然在去正院時有想到焦君會不相信他所說的話,但卻沒想到父親會這麽的輕信楊氏,完全不給他辯解的餘地,輕而易舉地便倒向了楊氏那邊。他腳邊布滿了焦君随手砸落的茶碗碎片,雖未傷及他,卻澆得他滿頭濕。

面對着幾位指證焦适之指使縱火祠堂的仆從,焦君完全聽不進去他的意見,勃然大怒,最後甚至還摔了茶桌,恨不得當場打死焦适之。

“逆子!逆子啊!我怎麽有你這麽個豬狗不如的兒子!你娘是怎麽教養你的?哼!”

聽着耳邊焦君的咆哮,焦适之面對焦君的言行也是無力了,閉上眼睛不打算再做任何辯解。只是在焦君涉及龔氏時,隐藏在衣衫下的拳頭狠狠地握緊,面色難看。

焦君對焦适之不抵抗的态度非常不滿,氣狠的他一怒之下把焦适之被關到柴房去,不允許任何人探望。當焦适之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只是內心一哂,現在府裏還能有誰回來看望他?劉芳不能通過看守,其他人根本不可能費心。

實際上現在的情況對焦适之來說非常危險,龔氏已死,在焦家根本不會有人替他說話,也不敢替他說話。如果就這麽定性了這件事,焦适之以後的前途就徹底毀了。

焦家并不是顯貴的家族,科舉是現今改變焦适之命運的唯一途徑。如果焦适之的名聲敗壞了,他連科舉的可能性都沒有,畢竟燒毀祠堂的罪名太重了。

焦适之他知道自己幾乎沒有翻盤的餘地,但他很清楚,即使楊氏是罪魁禍首,但他不可能倚靠他人的些許良心發現過活。這件事情到底還是因為他沒有思考清楚所有的可能性,才最終導致自己落得這下場。

他應該從一開始的時候就分辨清楚楊氏的事情才是,愚蠢的自以為是。

少年緊緊握住自己的手,就像在握住自己僅存的所有。

話分兩頭,焦家這邊疾風驟雨,紫禁城內卻是友好會面。此時的朱厚照正挂在太子侍讀楊廷和的手上,被提着領子去觐見了皇上。

弘治帝看着兒子被楊廷和帶了回來,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罵。整個皇宮亂作一團,遍尋不到太子,張皇後淚流不止,還以為是被誰擄走,正待細細排查的時候,結果這小子居然是自己偷溜出宮的!

他狠狠瞪了一眼縮頭縮腦站在楊廷和身後的朱厚照,嘆息着跟楊廷和說道:“要不是愛卿把吾兒帶回,真不知道這小子還會惹出什麽亂子來。”

楊廷和露出苦笑,拱手說道:“皇上,太子并不是臣找到的,而是他主動尋到臣家裏去的。”當他坐在家裏正待優哉游哉地與愛妻手談一局的時候,下人送了份帖子進來,看着那帖子上熟悉而又沒有任何進步的烏龜,他那時候的臉色想必不怎麽樣。

楊廷和是太子侍讀,又是左春坊左中允,為了教導太子那是煞費苦心戰戰兢兢,一眼便認出了朱厚照的“真跡”,那可是太子啊!整個大明現在也就這麽一個金寶貝了,結果就這麽悠閑地出現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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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看着楊廷和不怎麽好看的臉色,給楊廷和行了個弟子禮,随即笑嘻嘻地躲回去父皇身後,“多謝先生搭救。”楊廷和性格耿直,為官正派,雖然他不喜歡他的性格,卻是最合适的人選,還順便吓了這老頭一遭,也不算虧。

弘治帝光聽着朱厚照的語氣就知道這小子在想什麽,瞪了他一眼後,跟楊廷和說了幾句話,賞賜下物件後再讓他退下。而後看着還不老實的兒子喝道:“你母後都快被你吓出病來了!”

朱厚照在父皇面前才算是老實了一點,讪讪地抱住了弘治帝的腰身,“我沒想到揍個人還花那麽長時間,母後沒事吧?”張皇後自幼疼愛朱厚照,朱厚照對張皇後的感情很深,聽到母後被自己吓病,他內心還是愧疚的。

弘治帝脾氣算得上溫和,面對朱厚照的讨饒不一會兒就敗下陣來,牽着朱厚照往張皇後的寝宮而去,“壽兒啊,你若是每天都能這麽乖,你父皇還能多活十年。”

朱厚照笑眯眯反握住弘治帝的手,“父皇一定會長命百歲。”

這是皇家少有溫情的一代,一父一母,沒有其他人的打擾,就算是作為天下之尊的皇帝,在兒子面前也常常自稱我,更不必說是被嬌寵大的朱厚照了。

“說吧,出去這段時間又幹什麽了?”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

“被人揍了,找被人救了,找了人揍回去,找先生帶我回來。”朱厚照得意洋洋,作為父親的弘治帝默默黑了臉色,朱厚照回來的時候換了衣服,又遮掩得不錯,等到他自己主動說的時候,弘治帝才發現他手上都是細小的擦傷與清淤。

“來人,傳太醫!”

“哎,父皇,您先別叫太醫啊,等我見了母後再說嘛,而且兒臣有事情想要找父皇幫忙~”只有有事相求的時候,朱厚照才會變得黏糊糊,連兒臣這樣不多見的自稱都脫口而出了。

弘治帝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皇帝幾十年的涵養都耗在這兒子身上了,“說吧,又想幹什麽混事?”

“哪裏是混事……”

父子兩人的身影漸去漸遠,絲毫沒有人關心那個被朱厚照“揍”了的那家結果如何。不,或許說等某些人騰開手的時候,他們的結局會更慘。

在父皇那裏讨了個承諾,随後朱厚照便見着了母後,被張皇後哭着揉搓了一番後才從殿裏逃了出來,留下屋內兩位天下至尊去你侬我侬。回到東宮的他見着湊上前來的幾個太監,圓溜溜的大眼在這幾人身上轉了一圈,随便點了一個人,“劉瑾,你去給我查查這朝中焦姓大臣的所有子女情況,明日我要看到結果。”

劉瑾被朱厚照點中,先是一喜,随後聽到要求又憂愁起來,他們是內宮太監,搜集外宮情報的事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劉瑾看了眼身邊眼中閃着妒忌的谷大用馬永成等人,頑強地撸起了袖子,想搶他的位置,下輩子去吧!

不過幾日,宮內便頒下命令,讓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員在三日後都帶着年滿十歲的嫡子入宮,而焦适之也在此時迎來了轉機,焦君恰恰是正五品的京官!

收到消息的焦君面色變幻了數次,派了個小厮回去給楊氏傳了個口訊。

“老爺是什麽意思?”楊氏看着前來傳口訊的人,手不自覺撫上了肚子,精準的妝容并不能掩飾她因為懷孕而蒼白的臉色,但楊氏那柔美的模樣恰恰是焦君所喜愛的。

“聽說是因為皇爺下令,所有五品以內的官員年滿十歲的公子都要帶進宮去,說是要給太子挑選侍衛。”前來禀報的人低聲說道。

“侍衛……”楊氏若有所思,她向來知道焦君的性格,遇到這樣的事情,就算焦适之剛剛做了燒毀祠堂的事情,也有可能因此而松動。不然也不會派這小厮來傳口訊,把焦适之從柴房挪出來了。

她費盡心思才給焦适之安上了這樣的罪名,如果他一朝得勢,豈能有她的活路!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肚中的孩子,焦适之都必須一敗塗地,再無翻身的可能!

而在焦府東面兒,劉芳看着被攙扶着回來的焦适之喜極而泣,連忙上前接過了他,“少爺可算是回來了,是不是老爺知道少爺是無辜的了?”焦适之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然後指了指室內,言下之意是讓劉芳扶着他進去。他這段時間幾乎未曾進食,身體有些虛弱。

時隔幾日重新躺在自己的床上,焦适之的心情并沒有放松下來,事實上,他反倒繃得更緊了。

他居然被放出來了。

在焦君已經完全認為他縱火燒了祠堂的時候,焦适之就已經被他徹底抛棄,或許被流放到某個小莊子是他以後的全部生活,但是現在居然會被放出來……焦适之不認為父親會如此“寬宏大量”,他可沒這份心性。

“少爺,既然老爺已經把你放出來了,你就不必這麽擔心了。”劉芳端來流食給焦适之,這段時間焦适之都沒怎麽吃過東西。

焦适之喝了點東西,随後推開手拒絕了,“父親不是這麽易于的性格,楊氏也絕對不會放過這麽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好不容易把我釘死在恥辱柱上,要是這麽簡單就逃脫了,那就不是楊氏了。”

劉芳擔憂地看着他,輕聲說道:“少爺,或許沒你想象的那麽糟糕呢?”

然而少年只是搖了搖頭。

那日被焦君叫去正院,不過三兩句話就把他打入谷底,憑借的僅僅只是幾個家仆的三言兩語,甚至沒有任何的物證。看着楊氏嘴角的笑意,焦适之便知道懷孕這件事情讓她着急了。如果不能夠盡快除去他,即便楊氏生下了兒子也沒有任何用處,畢竟他們之間的差距是十年之久,她毫無勝算。

但她聰明在,她現在有一個能聽得進她所有語言的丈夫,即便焦君察覺到些許不妥,他依舊願意相信她。焦适之嘆了口氣,開始轉念想着到底是何事能讓焦君突然之間改變了主意,即使現在只是改變了一半,但也是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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