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送焦适之入宮的人是劉芳,焦府的其他人并沒有出現。
焦君昨晚上已經找他去談過話了,然父子兩人相對無言半晌,焦君只能疲憊地讓他退下。焦适之對他已經再無奢望,見他如此模樣也不再去想,日後的路只能自己去走,既然科舉不成,這也算是一條路了。
馬車上劉芳格外不舍,低聲嘆氣,“剛從一件禍事裏脫身,結果少爺又進了狼窩了,真是晦氣。”焦适之無奈,劉芳在他身邊幾年了,對他忠心耿耿,就是說話總是沒考慮後果,太容易出事了。
“皇宮不比他處,就算是在宮外,不該說的話還是少說為妙,不想惹禍上身就少說點。”焦适之斥責,語氣卻不重。劉芳恹恹地點了點頭,看着就在不遠處的皇城,臉色更不好看了。焦适之也沒時間再繼續說下去,等馬車停了他就該進宮了。
待他下車,旁邊有輛馬車幾乎與他同時停下,林秀掀開車簾,看着焦适之高興地說道:“我就猜到了你會提早到,所以讓家裏人早些送我出來,這不就見到你了。”焦适之輕輕拱了拱手,看着林秀利落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又被車內的人拉着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這才帶着個包裹走到焦适之身邊。
焦适之從馬車上取來之前就打包好的包裹,裏面幾件衣裳與他母親的劍,再則便是幾本書。餘下的東西他竟是一點都沒帶,當然包裹內還有劉芳塞進去的這些年他幫焦适之攢下來的所有銀子票錢,畢竟他身兼數職,連焦适之屋內的賬也是他在管。就是不知道以少爺的性格,賄賂這事做不做得來。
不多時,宮門內出來個灰袍小太監,把腰牌給侍衛檢查後小跑着到他們面前。他雖然笑容,卻給人一種皮笑肉不笑的感覺,猶帶着一種高高在上的疏離感,“谷公公派小人來帶兩位去東宮,請兩位随小人來。”
林秀臉色微變,焦适之下意識伸手攔住了他,沖着小太監點點頭,“請帶路吧。”林秀倒沒有沒有動作,但臉色仍然不好看。
尋常人等少見宦官,對他們的感覺總是偏向負面。焦适之倒沒多大感覺,只是這小太監的作态太高高在上,他們入宮是為太子的貼身侍衛,論品級自是比他高,怎料到這東宮來的小太監如此輕慢。焦适之之所以攔住林秀,是因為他們還未入宮,不清楚情況。局勢未明的時候不能妄動,更何況這是在宮門口,無論如何都不能鬧起來。
小太監全然不懼,或許其他的主子來說會因為籠絡人心而恩寵一二,但對太子殿下而言,但凡不喜歡的,就算珍貴如天上明月,也熟視無睹,更何況谷公公已經特意交代過,既如此,也無須他擺什麽好臉色。
三人彼此無話,默默走在宮道上,過了半晌便到了東宮。東宮名端本宮,處在紫禁城之東的外朝東路,文華殿東北處,而太子議事的地方則是不遠處的端敬殿。兩人被小太監帶到後殿次間歇息,後便再沒理會他們。
次間被分割成兩處,擺設都是一樣的,林秀随意收拾了下床榻,發現好歹還是有收拾過的,心情舒暢了些。把東西取出來放好之後,他溜到焦适之那邊去,看着焦适之床榻上放着的整齊衣裳說道:“你就帶了這麽點東西過來?”
焦适之無謂地說道:“帶來再多,日常輪值的時候難道不該穿侍衛服嗎?”而且他們是侍衛,又不是內侍,通常是走不到太子殿下身邊,也無所謂衣裳的好壞了。
“這宮裏着實冷清,我們從進來的時候那小內侍就愛答不理的,看着真來氣。”林秀也不是傻,剛才焦适之阻攔他的原因他稍微一想就清楚了,但還是覺得氣悶。焦适之瞥了一眼林秀,低聲說道:“進了宮裏,就不要把什麽事情都擺在臉上。”畢竟同時入宮,一處做事,焦适之也不希望林秀那麽快就出事。
林秀眨眨眼睛,笑嘻嘻地說,“我可不是真傻,若不是在你面前,總不會如此放松。就是不知道剛才那副做派是這東宮中哪一位的示下。”焦适之略帶詫異,原來林秀還是有點……咳咳,不能背後妄言。
“聽剛才他所言,該是某位公公,不過這東宮內誰該戒備誰可相信,說這些還為時過早,還是再等幾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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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我們還是先領了腰牌再說吧,不然連宮門都出不去。”林秀說道。
焦适之點點頭,輕聲說道:“但還有個問題,剛才那位內侍可曾說過去何處領腰牌?”
林秀傻眼。
他轉身問道:“你方才便察覺到這個問題了?”焦适之點點頭,并解釋道:“看他剛才的做派,就算我詢問了,他們也不會告訴我們,我便未開口。”
林秀郁悶了。
“适之,你是不是漏了個可能?傳言太子殿下喜好玩樂,桀骜不羁,為何不是他整蠱我們?”沉默了片刻後,林秀又活潑起來,轉頭詢問正在翻書的焦适之。
焦适之微愣,其實這才是最有可能的一個事實,但他卻下意識忽略了。
“聽說此事是太子殿下主動提及,即便太子殿下好頑,此乃己身所願,斷不會有厭惡之理。”沉吟半晌,焦适之輕聲說道。林秀若有所悟地點點頭,無奈地說道,“看來我們現在也只能等到太子殿下想起我們兩個閑人了。”
“若真等到那個時候,只會讓太子殿下嫌棄我等無趣,不能等到那個時候。再過一個時辰,我等便找人帶我們過去。”焦适之搖頭。
“找人?宮內有何人會聽我等的話?”林秀疑惑。
焦适之淡淡一笑,沒再說話,低頭繼續看着手裏的書籍。林秀托腮無聊,又無處可去,也只得百無聊賴地呆着,最後不得不跟焦适之借了本書消磨度日。若是林秀原先的先生在此,定然大發感慨,原來林少爺還有主動看書的時候。
不過他們盤算雖好,耐不住有主兒早就蠢蠢欲動,按耐許久,終于忍不住翹課來尋人了。
劉瑾哭喪着臉跟在太子殿下身後,知道明日怕又會被今日的太傅所彈劾了。但天地良心,這一次着實不是他引着太子殿下往外跑,而是另有他人啊!他就知道,太子殿下對昨日的那兩個侍衛很是上心,尤其是焦适之。
幸好他已經做好準備,讓谷大用好好迎接他們兩個,先留個好印象,再徐徐圖之。就算太子殿下此時對他們上心,不過兩日很容易又會丢到腦後頭去了。劉瑾作為太子身邊得寵的近侍是再清楚不過了,只是在太子正歡喜的時候不能去觸黴頭。
“劉瑾,侍衛的住處在何處?”朱厚照翹課之後心情甚好,連宮道上清脆的鳥鳴聲都覺得十分舒心。
這件事是谷大用安排的,雖然朱厚照問的人是劉瑾,他卻連忙接着說道:“殿下,小人把他們安排在後殿,絕不會驚擾到您的休息。”原本被搶了話頭,劉瑾還臉色微動,一聽到谷大用的話,心中連罵了幾聲蠢貨,倒是慶幸他沒張口了。
東宮本來并沒有貼身侍衛一說,守衛在周邊侍衛衆多,保護端本宮自是足夠的。弘治帝的本意并不是為了給朱厚照挑選多麽強悍的保護者,劉瑾等人雖然服侍周道,卻只會引着太子到處玩樂,借由朱厚照這次要求,他更多的是為了給朱厚照再找幾個适齡的比較正經的玩伴,至少別再發生偷跑出宮的事情。
因為這樣,所以兩人住在哪裏都是可值得商榷的,住在正殿的稍間也可,住在後殿也可。只是劉瑾沒想到谷大用會把人塞得那麽遠,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算不想他們在殿下眼前晃悠,也不能表現得如此淋漓盡致。
“你是說,你把孤的兩個貼身侍衛,安排到後殿去了,那孤若是有急事找他們,還得讓他們從後殿再跑過來?”朱厚照挑眉,似笑非笑。
谷大用心中一緊,諾諾不敢言。
朱厚照懶得再看他一眼,直接問道:“今日是誰被派去帶領的?”看着谷大用那模樣,就知道不可能是他自己過去。
“回殿下,是小三子。”谷大用戰戰兢兢地回答。
“把人打上十鞭,貶去灑掃處,不論是誰都不得提他出來。”朱厚照輕飄飄丢下這麽句吩咐,又嫌棄攆架太慢,自己大步趕回端本宮。身後一行人噤若寒蟬,無人開口。
剛才朱厚照的命令看似簡單,卻讓所有內監都有種兔死狐悲之感,被貶去灑掃處雖然倒黴,但未嘗沒有重來之日,但有了後面那句話,便永遠不得翻身。
就連劉瑾都有些遲疑,畢竟這小三子……素日裏除開他們幾個,也算是比較得殿下喜愛的,因為他會一手獨門口技,常令太子十分欣喜,未曾想今日說貶就貶,說罰就罰,難不成這兩人真不同往常?
可最關鍵的一處劉瑾卻未看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有人會覺得焦适之的性格有點唯諾,但按他的性格他不可能對焦君做些什麽,因此爆發出謠言的事情後他不是不能做些什麽,但是那樣就是把他父親往絕路上逼,他不可能這麽做。但焦君的做法令他徹底心寒,再也不能回頭,蛻變嘛總得一點點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