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搭臺唱戲
趙晢那雙眸子漆黑如墨,他靜靜地盯着一個人的時候,元櫻只感覺滿天璀璨的星光打在自己頭頂,千萬粒不識真面目的發光石子看着自己。
只愣了一下,元櫻就聽到自己說,“需要我怎麽做?”
白天親眼目睹姚氏和暖玉狼狽為奸後,趙晢心中一直郁悶滿懷,他平生最是痛恨身邊的人背後插刀子,也許是因為經歷後,親身經歷那種比皮肉分離更甚者的疼痛。
沉着一張臉一天,只有在這時,在元櫻這裏,趙晢露出一個事态緩和的表情。
屋內點着四五只蠟燭,一只蠟燭燒的正旺,溢滿的燭淚被擠的滾落出來,順着圓潤的側面拉下,在還沒滑到底部時冷凝,便僵在了半山腰。
燭光一閃,元櫻眼前一晃,她快速收回目光,得到元櫻配合的肯定,趙晢不予解釋地變出一雙烏金雲紋錦靴,他将錦靴藏在床下,卻又不是藏的滴水不漏,靴子微微露出一點。
像暖玉這種心細如發的人不可能發現不了,趙晢聚精會神得聽了聽,不遠處的腳步聲已經近了,該給姚氏和暖玉這兩只守株已久的狼聞見點肉沫味。
他抓起元櫻的手,暖玉看不見也聽不見自己說話,所以此事成敗的關鍵還在于元櫻,他沖她使眼色,“快說話。”
說什麽話?和趙晢配合演話本難度超過元櫻的設想,元櫻急中生智地質問,“你大半夜跑到我房間裏來幹什麽?要是被人發現你可就完了。”
正拎着桶子的暖玉腳步聲一頓,自己剛才沒有聽錯罷,幸好她在南山院練就了一身地上漂的本事,剛才裏面的人應該還沒察覺自己回來了。
真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
“繼續。”趙晢鼓勵她演下去。
外面的人看好戲也就算了,面前的趙晢也拿出看戲的樣子。既然已經開了頭就沒有中途放棄的理,元櫻只能自導自演地說,“你趕緊離開,不然等我的丫鬟回來了,你想走都走不了,不僅你自己跑不了還會拖累我。”
趴在門口的暖玉驚訝地微微張了嘴,怕自己出聲,她擡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走漏一點風聲,她得趕緊通知大夫人去,她得了這麽大一個便宜,那獎賞不用想也知道少不了。
南山院裏姚氏的眼線不止暖玉一個,不過在這些人中數她最是姚氏的得力幹将,暖玉找人去通知姚氏,又讓幾個丫鬟找借口帶着家丁堵到元櫻屋子旁邊的牆角那裏去了,省得到嘴的鴨子飛了。
只欠東風了,暖玉提起已經涼了的水敲門,她可得盯緊點,省得出了岔子姚氏扒了她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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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內裏動靜大了些,暖玉故意先推門後出聲,不過門關的緊一時間推不了,“小姐,熱水打好了。”元櫻故意制造屋內的混亂,假人眼目,趙晢瞥了一眼紋絲不動地門,倒了一杯水送到她面前,“剛才戲演的不錯,口渴了罷,喝杯水潤潤嗓子,好戲還在後面。”
接過杯子,元櫻一口飲下,她聽到趙晢說,“這次能把南山院的裏應一網打盡,日後你祖母住在這裏也安心些。”
原來他不僅是為自己着想,更是為了祖母過的舒心,元櫻端着空杯子,眼神感激地看着趙晢,她剛張嘴趙晢就連忙堵話,“把感謝我的話先留着,解決眼前的麻煩再說。”
元櫻點點頭,她轉頭看向門口,“進來罷。”
紅木門貼得嚴絲合縫,弓着身子的暖玉什麽也沒瞧見,門豁然被推開她差點直撲地面,幸而沒把水灑了,她平了平呼吸,做賊般的眼珠子咕嚕咕嚕轉,目光極快地掃了一眼,她眼尖地盯着錦被混亂的軟榻,尤其是床下還藏了一雙男子鞋靴。
這下,跑不掉了罷。
元櫻伸手,手指試了下水溫,她皺了皺眉頭,“今天這水怎麽這麽涼?你再去打一些熱水回來。”
暖玉要是從這門走了,回頭還不知道那個沒露面的男子會不會趁機跑了,這是元櫻的調虎離山之計,暖玉立刻回話:“大小姐,今天的熱水都這樣,燒熱水的婆婆有些着涼,所以今天是廚房的小丫鬟燒的,今晚不如湊活一下,趕明日我去看看燒水的婆婆。”
還真是相當聰明,元櫻也知道自己磨破嘴皮子,在姚氏前來捉-奸之前,暖玉是絕不肯離開這間屋子的。
“既然這樣,就湊活一晚罷。”熱水都涼得半溫了,可想而知,面前這個看着老實的暖玉聽了多少牆角。
伺候完元櫻洗漱,暖玉像往常收拾床褥,錦被有被折騰過的折痕,她展開被子去撫平床單,卻發現底下潔白的床單平整如齊齊落下的大雪。
借着收拾床榻的機會,暖玉仔細記下那雙靴子,看那錦靴的造價想必給大小姐暖床的男子該是哪家的浪蕩公子,就是這膽子平白給好端端的米飯喂肥如鷹。
床榻也收拾好了,暖玉人畜無害地看着元櫻,“小姐,這蠟燭都快燒到底了,要是您不急着睡覺,我給您換幾只蠟燭。”
好戲開場,也總得看得清楚,元櫻今晚還未拆發,只是卸下了兩只簪子,銅鏡裏的元櫻不施粉黛,一張臉比西施磨出來的豆腐還白嫩可人。
暖玉醉翁之意不在換蠟燭,她将燭臺放在桌上時,餘光正巧瞥見煙藍色簾子後動了一下,那小情郎必定就躲在那兒。
南山院這樣多丫鬟來往,不知死活的小情郎也敢來,還不知道當初元櫻住在那無人踏足的懷壁院兩個人得猖狂成什麽樣。
“櫻丫頭,睡了嗎?”外頭響起姚氏愉悅的嗓音,她身後帶着七八個丫鬟,生怕待會開了門他們兩個來個魚死網破硬碰硬地要逃走,她帶這麽多人不僅是為了以防萬一,更是想讓她們都瞧瞧,勇毅候女兒的親孫女,鎮國将軍的嫡女到底是個什麽混賬模樣,今天這事在府裏揭開了,姚氏她看還有誰敢背地裏嚼舌根笑話她的阿袅和曲兒是外人。
元櫻還未開口,等不及了的暖玉立刻小跑上前,把門打開,兩個人交換眼神,暖玉明知故問:“不知大夫人深夜造訪是有什麽事嗎?”
說話時,暖玉測了側身子,給姚氏讓出一條進屋子的路,暗示姚氏那奸-夫現在還在屋子裏。
姚氏挑眉笑,笑容只有她和暖玉兩個人看的明白,可惜她們的算盤打錯了,到底誰才是戲臺上愉悅衆人的戲子,不笑到最後一切都尚未定論。
一進屋,姚氏一雙三角眼就左右瞟着,她朝元櫻迎了上去,笑裏藏刀地說:“櫻丫頭,大半夜打擾你,母親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只是母親送給曲兒的一只白貓跑丢了,那是母親送給曲兒的十二歲生辰禮物,現在我們急的不行,到處都找過了現在就剩下南山院,那貓是認主的,我想着那貓在南山院呆過一陣子也許會來這邊,你說要不是萬不得已母親也不會大半夜來打擾你。”
為了造勢,姚氏還真的用貓丢了的借口搜了溶溶院和疏煙齋,她看着元櫻這張姣好的臉皮,眼底蓄積的恨意水落石出。
元櫻看向她身後,陪她演戲正好消化消化晚上所食,“不是三妹的貓丢了嗎?怎麽不見她人?”
廢話,抓-奸這種事怎麽可能讓未出閣的姑娘家看見,姚氏順道拉起元櫻的手,有些傷心道:“別看曲丫頭平日裏除了吃沒事幹,其實她最是個有心的,知道祖母送她的貓跑丢了後急的哭了一場,我這個當娘的很久沒見她哭的傷心了,就勸了她幾句,沒想到她放出狠話說今天找不到貓她明日就絕食,又哭的暈了過去,阿袅正陪在她身邊照顧她呢?”她擡臂,帕子輕輕印了印眼角虛有的淚。
一場陷害也要僞裝的如此冠冕堂皇,把自己誇成慈母心腸、孝順兒媳,這幅嘴角真叫人唏噓。
“既然如此,我便陪着母親一道找找,要是這兒沒有,等天放亮了再去祖母那兒尋尋看。”元櫻看她悲傷裏藏着竊喜,且大喜之意已經月滿漸虧。
說了這麽半天,扯着嗓子賣力地說了這麽一通,可不就是等着元櫻這句話嗎?她看着元櫻坐懷不亂,心中嗤道,都什麽時候了還在這兒裝。她婉言拒絕,“不必了,我們深夜打擾已經給你添麻煩了,你們快找找貓在不在這兒。”
姚氏轉頭吩咐衆人時,暖玉重她擠眉弄眼,眼光斜斜瞥向煙藍色的簾子,她一只手縮在寬袖裏面,突然從她手腕下掉下一個金镯子,徑直朝着煙藍色的簾子處滾去。
往常這種撿拾東西需要彎腰伸手的事她從來不屑于去做,今日她捉-奸心切,她已經等不及看元櫻臉色黑的如暴風雨時的烏雲了,金镯子滾了幾圈最後跑偏了,可姚氏依然目的性甚強地走到了簾子跟前。
“這貓是不是在這兒?”姚氏目光緊縮簾子,話音剛落,簾子動了一下,姚氏更加确切人就躲在這裏,她擡手去掀簾子。
“大膽!”老太太中氣十足的聲音震懾衆人,那些在姚氏手下讨口飯吃吃的丫鬟順從地垂下頭去。
手已經伸到半空了,就差一點就能暴露那個小情郎,本來姚氏打算把人抓住了再送到老太太跟前的,她來的也巧,正好讓她親眼瞧瞧她的親孫女是個什麽東西。
姚氏不急地收回手,轉過身去,笑臉相迎:“母親,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睡?”
“我要是睡了你是不是就毫無忌憚地搜我親孫女的閨房,姚氏你好大的膽子!你可還知道,這個家還輪不到你事事做主!”老太太手中的拐杖用力點地,元櫻急忙前去扶着祖母,焦急提醒祖母不要如此氣急敗壞,會傷身子的。
今天這事姚氏是要做到底了,哪怕元櫻把老太太給請出來了。
姚氏朗聲道:“母親,今天你了就錯怪我了,我本無意打擾櫻丫頭,只是你送給曲丫頭的白貓丢了我才找到這裏,”她拔高聲音,聲高料峭,“結果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麽嗎?您的親孫女,還未出閣的親孫女竟然與人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