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她要和離
元彤回娘家倒也趕上了一個好時機,巧的是姚氏手中的管家權被收,她大早上大搖大擺地進府也沒瞧見姚氏的人影,跟院裏的丫鬟仔細打聽了才知道姚氏被禁足一月,再細究原因生怕惹禍上身的丫鬟只悄悄告知元彤,姚氏是碰了大小姐惹怒了老夫人被責罰的。
心中有了一把秤,元彤這眼睛擦的锃亮,她走下來拉着元櫻細細看了兩圈,還不夠,又仔細地看了兩圈方才笑道,“娘,這一晃許多年過去,櫻丫頭真是出落得愈發标志了。這樣好的模子可相看了人家不曾?”
她拉着元櫻貼着老太太坐下,老太太笑眯着眼睛,語氣卻是一股悲蒼之意,“定了人家,是官家的賜婚。”這本是莫大的好事,可老太太悵然地嘆了一口氣。
見此狀,元彤面上的欣喜收斂,“娘,櫻丫頭随您,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呀別愁壞了自己的身子,我看櫻丫頭福氣不淺呢。”
短短的言語中,元櫻發現她這個姑姐嘴上摸了蜜,姚氏是比不得她會哄老太太歡心,果真,被她三言兩語一哄,老太太笑意破開愁容,拉着元彤水蔥似的手,“你呀小時候一張嘴笨的跟木工雕刻出來的,嫁出去這些年頭嘴皮子功夫見長。”
既然是老太太提到嫁人這事,元彤順勢面露慘色,這些年過的是好是壞一瞬間都跟黏了米粒似的貼在臉上了。
“怎麽了?是不是那姓寧的又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了?”老太太低頭瞧元彤煽動的眼睫毛,拉着她一只冰涼的手。
這裏人多,元彤隐忍地搖了搖頭,她越是搖頭越是敲定了老太太心中的想法,她看着元彤此次回來攜帶了一雙兒女,是要和寧秀才斷的徹底,她看向元櫻,“櫻丫頭,帶着你表弟表妹去逛逛院子罷,我和你姑姐說兩句心窩子的話。”
元櫻點頭,她目光略過那兩人,他們向老太太請了安便退了出來,一出屋子,寧檀深率先開口,“在裏面坐了一上午,我骨頭都要僵了。”
接話的寧梁斜卻看向元櫻,目光跟啰敲鼓地打量着元櫻,“聽聞,表姐定的人家是當朝五皇子殿下?”
聽他這語氣倒不像是個來湊熱鬧的,元櫻還沒接茬,是寧檀深接話說道:“不過五皇子昏睡不醒五年,表姐嫁過去不過是沖喜,這日後指不定得有多少堵心事。”她這語氣聽起來是挖苦說風涼話的。
元櫻願聽其祥,“表妹道嫁過去是要過堵心日子,不知道有哪些堵心的事?”
這是她第一次見姑姐的一兒一女,雖是初見倒也從祖母口中聽到過一些關于他們的只言片語,姑姐嫁得不幸,兒女更加好不到哪兒去,寧梁斜作為男兒還好些,最慘的便是寧檀深,寧家原本是靠為街坊鄰裏漿洗過活的,寧老太太一輩子就指望兒子高中,心裏尤其瞧不上女兒家,縱然她自己也是個婦道人家。
在寧老太太手裏頒着手指頭過日子,元彤比實際年紀老上那麽十來歲,更別說才十三歲的寧檀深,看上去像到了碧玉年華的姑娘。
“五皇子昏睡不醒,不知何時能醒來,表姐嫁過去那與守寡無異。”寧檀深口無遮攔地說了出來,旁邊的寧梁斜擡手狠狠掐了她一把斥責她“禍從口出”。
元櫻正巧看見,寧梁斜掐他妹妹時使得力氣可不小,疼的寧檀深一雙柳葉眉跟被火爐燙過似的蜷縮在一起,她倒吸着涼氣淚花都冒出來了,可是一聲不吭也不反抗,任由他掐自己。
Advertisement
“說過你多少遍,說話小心,萬一被嘴碎的聽了去,你會害死我和娘的。”寧梁斜掐了她一把嘴裏還教訓着她。
礙于元櫻在場,寧梁斜匆匆收回手賠笑,“表姐,讓你看笑話了,我妹妹就是這樣,一張嘴跟沒縫線的荷包似的,生怕他人不知道她底子裏裝的是真金白銀還是一摞廢紙。”
被掐疼了的寧檀深小心地擡起另一只手搔了搔胳膊,她眼裏的淚花又收了回去,頭比剛才低的更下。
“春衾已經讓人把廂房收拾出來了,我帶你們去看看罷。”元櫻目光瞥過寧梁斜那張笑痕略深的臉,輕飄飄地落在寧檀深受氣包的面上。
寧檀深對元櫻的話表現得并沒有多少興趣,寧梁斜的目光緊緊追随元櫻,“表姐,你住在哪間屋子?”
剛走到東廂房門口,元櫻頓了一下,并沒搭話,“兩間廂房已經收拾好了,你們自己選罷。”她轉過身來,餘光瞥見寧梁斜在寧檀深背後推了一下,不做設防的寧檀深往前跨了幾大步撞到元櫻腳跟前。
他推自己的這一下用意很是明顯了,寧檀深背對着寧梁斜眼神幽怨地睃着他的衣角,無奈地擡起頭來,滿臉不情願地問道,“表姐,你住在哪間屋子裏?”
她這話明顯是替寧梁斜問的,元櫻看向寧梁斜,他立刻擠出一個有幾分傻氣的笑,從元櫻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渾身就不舒服,她說,“我在南山院只是小休幾天,過兩天就要回懷壁院,你們快選廂房罷,過會得去陪祖母用飯了。”
說完,元櫻就走了,堪堪走到走廊拐角處就聽到背後的責罵聲響起。
寧梁斜推推搡搡地罵寧檀深,不僅是口頭上罵,手裏也沒閑着用盡氣力推了寧檀深一把,她險些摔倒撞到臺階上的棱角處,“沒用的東西,讓你問個事都問不出來。”
被推倒在地的寧檀深只是爬在冰涼的地面,幾粒尖銳的石子紮進手心,疼的她咬着牙關,她眼裏只有不甚平坦的地面和縫隙裏幾粒棱角分明的石子。
寧檀深漠不關心地冷哼一聲,雙手背到身後,擡腳路過寧檀深的身邊看廂房去了。
等到他們選完廂房時,寧梁斜住在東廂房最是靠近元櫻的屋子,只肖出門往南走,路過一池秋水,在廊角處拐個彎就到了。
午時用飯。
紫榆百齡小圓桌上,老太太坐在高位,緊挨着她的一左一右坐着元彤與元櫻,寧梁斜又挨緊他母親坐着,離得最遠的便是寧檀深了。
“你啊還是那麽心細,”老太太自打今早元彤回府就牽拉着她的收不肯撒,她樂呵呵地笑着,“知道我眼花,特地給我準備了菊花葉子的枕頭,說是能讓眼目清亮。”
寧梁斜低頭喝了一口滾燙的湯,急着說話一口吞咽下去,“外祖母,您可不知母親在家時一天要念叨您三百回,怕您吃不好睡不安穩,各種小事都要操心,只恨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能時時在您身邊服侍您。”
“你這孩子瞎說什麽。”元彤笑意滿懷地假裝斥責他,又回頭跟老太太說,“這孩子就是個直腸子,娘你別把他的話往心裏去。”
聽了寧梁斜這樣一說,老太太是更加心疼元彤了,“梁哥兒長的端正,嘴又甜,他說的話真是捅了我的心窩子,這幾年我又何嘗不想你。”
眼看着老太太要悲傷起來,寧梁斜連忙擦了擦嘴上的油,兩眼會撒糖似的瞅着老太太,“外祖母,如今總算相見怎麽不見您高興。”
“你這孩子瞎說什麽?”老太太一急就忘了悲傷,立刻就明白了這孩子的用意,看他也更加歡喜起來,招呼道,“你們趕了大半晚上的路該是餓了,快些吃飯,別一張嘴啊就惹我笑。”說完,老太太又轉頭吩咐春衾再去坐幾樣菜來。
一提到用飯,元彤瞥見從上桌就悶頭吃飯的寧檀深,她一張桃花般的小臉都要塞到碗口裏去了,元彤清嗓子咳嗽了幾聲,但是寧檀深跟沒長耳朵似的。
元彤夾了一塊肉,擱到寧檀深盤中,關切地暗示她,“檀兒吃慢些,這兒是你外祖母家想吃什麽盡管說。”
口頭上是這樣說不錯,寧檀深一雙鹿眼懸在碗口上看着母親提醒她注意儀态的眼風,她立刻又低下頭去,拭了嘴後便不吃東西。
坐在她對面的老太太和元彤聊的正開心,“梁哥兒可上了學?”
元彤搖搖頭,索性放下筷子,“娘,說起來我梁哥兒真是個苦命的孩子,早些年去了私塾連先生都誇他聰敏過人,可是他爹中年不順,連着幾趟名落孫山就索性在家教梁哥兒讀書識字,您也知道他爹是個火爆脾氣,梁哥兒每次請教他做學問,他爹就又是打又是罵,活生生把梁哥兒耽誤了。”
母親一哭,寧梁斜又緩緩擱下筷子,一副飽受委屈的面相,兩眼惹老太太心酸地望着她。
“那寧秀才真不是個人,他打你如今還把氣撒到孩子身上,真是作孽啊!”老太太氣的臉色一白,桌上的筷子被撥落在地。
元櫻扶着身子往後仰的祖母,剛想勸祖母不可大喜大悲容易傷身子,就聽到元彤火上澆油地來一句,“娘,我挨打受罵不要緊,可是孩子是無辜的,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孩子毀在他手裏。”接着又是一陣抽泣聲,元彤哭的眼淚跟抛沙似的。
“祖母,您別着急,身子要緊。”元櫻替老太太撫着心口順氣,她擡頭看元彤,她哭的面不改色,連帶着一個大小夥子寧梁斜都嗦着鼻子,唯獨寧檀深面上無甚表情。
在一片小聲抽泣裏,元彤道,“娘,為了孩子我要與那姓寧的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