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略施小懲

罷免了姚氏的管家權,老太太一把年紀還得時常盯着府上的裏裏外外,早些年傷了眼睛,捎帶着灑上幾把眼淚,老太太眼前的人和物都約莫着像籠罩在濃霧裏,她恍惚的目光透過罅隙看去,看的不太真切。

“姑母,這些傷心事稍後再提罷,祖母這眼睛不能再哭了。”元櫻連忙拿出一方青蓮色的帕子黑祖母揾着眼角。

元彤也知,自己剛來府上不宜鬧出太大動靜,她收了淚壓小了聲音點了點頭,擦淚時目光又睇了一眼跟個木頭人的寧檀深,她給老太太撫背舒氣,“娘,我不該剛回來就和你說這樣的糟心事。”

老太太這輩子只有一兒一女,兒子元箇朝堂得意,回了內宅外頭的風光是帶不進來一點,女兒元彤偏偏嫁了這麽個混賬玩意,她想着自己祖上是做了什麽孽,老天要這樣對他們元家人。

雖說元彤嫁出去十幾年,可好歹是她的親女兒,十根手指頭咬着都疼,老太太的眼虛開一線,她說,“彤兒啊都是為娘當年害了你,這次你要和離我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會幫你達成心願,只是……”她看向寧梁斜和寧檀深兩人,元彤如今剛三十歲,可眼看着兩個孩子到了說親的年紀,拖帶在她身邊終歸是不妥的。

被老太太目光一掃,寧梁斜急急地說道,仿佛要證明自己不會成為母親的拖油瓶,“外祖母,您就放心罷,我一定努力修學考取功名,日後好好服侍娘親。”

男子只肖考取功名,入了仕途,跟在元彤身邊不但不會拖累她,說不定還能成為元彤的依靠,但是,女子就大大的不一樣。

老太太聽了這番話,臉上忍不住為元彤慶幸地露了點笑意,只是她看到寧檀深時,她箭穿雁嘴,鈎搭魚腮,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只是靜靜地坐在哪兒,整個人像極了浸在茶水中的幹茉莉花。

知道寧檀深不會讨人關心,元彤立刻出聲吸引老太太的注意力,她帶着抹委屈和求助的哭腔,“娘,我是帶着他們偷偷跑出來的,這時候寧家的人應該知道了,他們萬一鬧到家中來,你可得幫幫我們母子三人,我是再也不想回寧家了。”

好好吃一頓飯,此時在座的每位也沒心思胃口了,元彤攙扶着老太太回起坐間說話。

元櫻扶着祖母步履沉重地朝着起坐間走去,丫鬟小心地掀起平金玉色緞大紅裏子的門簾,幾人先後跨過門檻,坐到了金漆八仙桌旁,進出的丫鬟端了幾杯雪梨酒來,随後腳步輕輕地退下。

“你好好把事情跟我說個明白。”老太太看着元彤那張顯老的臉,一手搭在元彤的手背上。

這件事說來也長,元彤挑着重要的說,“那姓寧的不是個東西,娘,我嫁過去之前他在外面就養了外室,如今他那外室生的兒子比梁哥兒都大兩歲,只因今秋那外室的哥兒過了解試,現在那外室鬧着要進門做個妾。我本也并非小肚雞腸的人,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誰想的從他人口中得知那外室原本是個青樓楚館的歌妓。”

“寧家實在是欺人太甚,他是當我們元府無人嗎?”老太太沒想到自家女兒低嫁出去竟然有這般委屈遭際。

坐在祖母身邊的元櫻靜靜地聽着,她看到提及傷心事就肝腸寸斷的元彤又提起帕子揾眼角,一雙徐娘半老的眼睛被擦拭得略微浮腫。

“外祖母,還不止這些,”寧梁斜睜大眼睛看了一眼抽泣的娘親,接着說道寧家人荒謬的行徑,“我爹他竟然想把那外室扶正,叫我娘做個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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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老太太猛然拍響桌案,“這寧家人真是一窩子狼心狗肺,得寸進尺。”

眼淚細細地流淌着,元彤放下帕子,一雙楚楚的眼睛裏滿是苦水,她凄涼地道,“娘,寧家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只因我沒點頭他娶那外室,寧家合起夥來軟禁我幾天,不讓我出門,這次我是趁着他們去楊樓吃飯逃出來的。”

當年為元彤挑選夫君時,元老太太也是下了苦功夫的,只怪當時被豬油蒙了心,竟然被寧秀才的假象蒙騙了,這火坑是老太太親手把她推下去的,現在她也不能袖手旁觀。

老太太拍着元彤的手,“你放寬着心,我定讓那寧秀才拿出和離書來。”

有了這句話,元彤果真不像剛才那般賣力哭泣,她偷偷塞了個眼神給兒子以作表揚,順便又下死勁狠狠瞅了一眼笨嘴拙舌的女兒,都是一個娘胎出來的,怎麽差別這般大。

元彤剛回來,老太太讓她陪着自己說會兒話,放了他們年紀小的幾個出門。

“表姐,今天時間還早,擱在家裏怪悶的慌,我又對汴京不甚熟悉,不若你帶我出門逛逛可好?”寧梁斜壓低了頭看着元櫻,她那一頭烏澤頭發梳的極是齊整,只有幾根落單的頭發撂在光潔的額前,被風輕輕一撩撥似乎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那清淡的香氣似乎是生出了鈎子,勾住了寧梁斜的心叫他又癢又疼。

元櫻頓了一下腳步,瞥了寧梁斜不懷好意的眼睛一眼,他那雙眼睛在這一刻像極了一本被人藏在陰涼處的淫-書,只叫她想拔腿跑遠一些。

“天冷,我就不去了,若是表弟真想出門逛逛大可帶上幾個小厮。”說盡了話,元櫻告辭離開,背後的寧梁斜不死心地做挽留,這風刮得這樣大他也不仔細咽了冷風着涼。

她走開了,為求保命的寧檀深見機也立刻走遠了,生怕小心眼的寧梁斜趕着自己在他跟前被拿來洩氣。

看着那抹蓮花莖子般的人影,寧梁斜眸中笑意不漸,一寸寸濃了起來,他擡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小聲咽口水,“真是個尤物,我遲早是要拿下你的。”

呵,看不見人影了,寧梁斜才意猶未盡地轉身離開,擡腳直接磕絆到一塊突出的石頭,寧梁斜一臉錯愕直沖沖一頭栽進一池秋水裏。

秋水冰涼,吞咽了幾口冷水的寧梁斜扒拉着冷水秋波,噴了一口水出來,裏面還有一條剛死裏逃生的金魚苗,他大聲呼喚着,“來人救命,救命啊!”

扒拉了兩下,寧梁斜臉色一變地看向身下,這池塘水神堪堪到他的腰際處,他打了個冷顫,擡手自颡額下抹,甩了一把水。

慵懶坐在高枝上的趙晢旁觀者一般的姿态玩弄着手上一只笛子,寧梁斜費勁地爬上岸,整個人都冷傻了,趙晢回頭冷眼看他一眼,半截身子上岸的寧梁斜扒拉着岸上的石子,似乎有誰把他往下拖拽似的,他一屁股砸進水裏,他咬緊牙關腮幫子裏憋了一口氣,一張看得過去的臉漲成了紫紅色。

屁股一疼,好像有什麽咬了自己一口,寧梁斜艱難地伸出一只手掏了掏,突然一聲慘叫驚破天際,吓走了枯樹枝頭一排黑壓壓的烏鴉。

寧梁斜瞪大眼珠子看着鉗着手指的螃蟹,他用力地甩了甩,口裏咒罵道,“你敢鉗老子,老子今晚就蒸了你。”

話剛落下,池塘裏四面八方趕來一群地螃蟹,個個張武着大鉗子,寧梁斜想逃,他猛地向岸上一撲,結果整個人攤進水塘裏,兩只腳陷進淤泥裏難以自拔。

他眼睜睜看到大紅螃蟹張開大鉗子,揮臂驅趕他們,突然,晴天霹靂,寧梁斜眼珠子突出地一寸寸低頭看向陷在水裏不可名狀的某處,驚天的酸爽疼痛似乎自天靈蓋打下來,他的嘴巴張大到極致地慘叫一聲,“娘!”

這就是敢遠亵自己女人的後果,這次還是輕的,要是下次,直接廢了你。

趙晢冷冷地收回笛子,一躍落地朝着元櫻的屋子走去。

元櫻正在核對賬本,已經一連多天了,她的目光一直被賬本霸占。

“這麽厚的賬本什麽時候能看完?”趙晢雙手撐在桌上,他故意背對着窗口想要擋住她幾縷日光,可惜如今的他不過是一縷意識。

元櫻一面核對賬本一面在另一本空白本上記錄着什麽,她沒擡頭,“晚飯前能看完。”

“看完了賬本,用了晚飯,夜間的時間打算怎麽花?”趙晢看她專心致志,心無旁骛,又看了看字跡工整的賬本。

回話時,元櫻還是沒擡頭,忙裏偷閑地說,“晚上要服侍祖母睡覺,等到有時間還得管管府裏的事。”她剛接替姚氏管家,宅子裏面的腌臜事不在少數,有些呆的久的下人自恃是老人不僅沒把元櫻放在眼裏,還處處跟她作對,有些本就是姚氏的事故意給元櫻找不痛快,裏面的彎彎繞繞哪是幾個晚上時間能想透徹的。

這樣說來便是沒給趙晢留一點時間,看她剛放下毛筆,一根手指指腹貼着略微粗糙的紙一路往下滑,她看到哪兒手指滑到哪裏。

賬本就這樣好看?趙晢一手拿起賬本,手背到身後去,只有這時,元櫻才看他,“你別鬧了,趕快把賬本給我不然我下午可看不完了。”

隔着一張桌子,元櫻抻長了手去拿藏到趙晢身後的賬本,四四方方的日光打在兩人的側臉上,一半是光一半是暗。

從暗的那邊看過去,趙晢勾唇,故意逗她,“讓我給你也行,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元櫻踮起腳尖,玲珑的頭伸到趙晢肩膀上方,她回頭問他,柔軟的唇輕輕在趙晢的臉上擦過一條線,就在元櫻耳紅之際,趙晢和她相對轉頭,兩片柔軟在一瞬間抵在一起。

元櫻睜着眼睛看他,近在咫尺的一張臉,一切逗令她窒息,在柔軟相抵時,趙晢眼裏柔情蜜意地銜着她閉眼。

心跳漏了一節拍,元櫻慌張地後退,動靜大的正張桌子上的東西都晃了一下。

他把賬本打開到元櫻看的那頁,平整地擱置在桌面上,趙晢極為滿意剛才那一刻,他眼裏還是銜着她,“答應我,晚上別吃螃蟹。”

這是什麽條件?

疑惑到晚飯時,飯桌上果然有一桌螃蟹,聽說是寧梁斜特地下池塘捉的,看着一邊冷的顫成篩子的寧梁斜,元櫻陷入深思。

這螃蟹,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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