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無聲硝煙

晨起,老太太去了耳室的小佛堂裏念經,姚氏趕着天剛亮的時辰親自下廚熬湯,她的用意是司馬昭之心,嫁進元府除卻頭兩年勤快服侍夫君,後面愈發懶怠了。

今天午時要湊齊一家子用飯,元櫻想着午時這頓飯怕是吃的不會順心,臨走前吃了兩塊點心墊肚子。

紫檀雕漆圓桌圍了一桌子的人,菜一個接一個地奉上來。

府裏就四個年輕的姑娘,穿的風格卻是相差甚遠,元袅元曲穿着紮眼華貴的衣裳,幾個丫鬟在她們身後一站像極了綠葉襯着兩朵盛放的牡丹,更別提她們滿頭珠翠,稍稍一偏頭或一垂頭,珠翠聲碰撞清脆不絕于耳。

同樣的年紀,元櫻和寧檀深穿的清淡,頭上的簪子也是一枝獨秀。

坐在上位的老太太眯着眼睛看過去,一邊的顏色明晃晃的,令她本能地眯着眼睛攢着眉頭,再看向元櫻那處顏色清淡甚是養眼,老太太年紀大了就喜歡水一樣的淡和安靜。

“今天我們難得一家子聚齊了,吃飯罷。”老太太率先發聲,她年事已高,看着一家子人來齊了,熱熱鬧鬧的她心眼裏也高興。

答應了元彤要那寧家拿出和離書,元箇這些日子也會留在家裏,旁邊的姚氏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只要元箇在家她遲早都是要拿回管家權的。

借着今日老太太高興的勁,姚氏大膽地給老太太夾了一塊紫蘇魚,魚塊送到老太太盤中時,老太太臉色未變,不過旁邊的元彤但是個聰明的,立刻夾了塊紫蘇魚挑好了刺送到老太太面前,“娘,吃魚。”

老太太“哎”了一聲,臉上的笑更加明顯,她故意說給姚氏聽,“到底是我親生的,外人就是比不得你貼心。”母子兩人有說有笑,這話引得姚氏臉色一白,吃什麽都沒了胃口。

元櫻勺了一點金絲肚羹,味道極好,她的目光無意瞥見姚氏,她正在低頭喝湯心裏的氣憤被隐藏的很好,一低頭,元櫻就看見她的人中極短,聽說人中短的人短命。

注意到元櫻的目光,姚氏迅速放下勺子看向她,表裏不一地誇,“櫻丫頭年紀雖小卻是個厲害能幹的,短短幾天就把家裏打理得有模有樣。”

她的話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元彤看着身形瘦削的元櫻,“櫻丫頭,這份能幹真真是不輸當年的嫂子,仔細一看,這皮相都是十分相似的,你說呢,嫂子?”

碗中的湯羹獨自涼去,元櫻一時間成了姚氏和元彤争奪口舌之利的犧牲品。

姚氏臉色的假笑在一瞬間凝了,像極了魚湯在冬天裏凝固,短短一霎那她又笑道,“小姑子這樣豈不是難為我了,我進門時先大夫人已經走了多年,我也是沒那個福氣一睹芳容。”

被她這樣刻意地強調一下,元彤倒有些對不住元櫻了,平白無故提起了她的傷心事,便潦草地笑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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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兒,你上次和我說道梁哥兒上學的事,我呀準備把他送到沈家的私塾去,再過個幾天等你的事解決了就把他送去,梁哥兒上學的事不能耽誤。”老太太慈祥地看向寧梁斜。

這可是再好不過的了,元彤連忙感謝老太太,那端在元彤手底下耳濡目染的寧梁斜端出一副孝順的模樣,“謝謝外祖母。”

“你說說你這孩子客氣什麽?”老太太越看寧梁斜越是喜歡。

元彤還未和離,就攜兒帶女地回到娘家,傳出去指不定人家要怎麽說,再者姚氏兩個女兒尚未定人家,萬一被她的事情影響了,那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姚氏越思索心中對她越不滿。

心裏的不滿難免要化作嘴裏的笑裏藏針,姚氏看着長得标志的寧梁斜,關切地問他,“梁哥兒可曾讀過什麽書?”

萬萬沒想到會被這樣問的寧梁斜擡起頭來,目光有些呆滞地看向母親,嘴裏一口飯也忘了咀嚼直接吞了下去。

往日裏被寧秀才拿着戒尺威逼着念書,他也只是動動嘴皮子,壓根就沒往心裏去,突然被這樣問,大腦一片空白,實在想不出什麽的寧梁斜道:“論語。”

聞言,姚氏面上的笑意更濃,不過多的是譏諷,她笑道,“梁哥兒你不必謙虛,我原本也是大家閨秀的女兒托當時家道初興的福上過幾年私塾,也知道之乎者也是三五歲的孩兒啓蒙的讀物,再過一個月便是你十四歲的生辰,念了這麽多年……”

聽不下去了,元彤只得打斷姚氏,出面圓場,“嫂嫂,還請你原諒梁哥兒。”

“此話怎講?”姚氏笑容還未收斂,看着元彤面上有難色。

元彤故作糾結面色地望向寧梁斜,低低地說道,仿佛真的有什麽事要姚氏見諒,“梁哥兒是個內向性子,在自家人面前說話好聽腦子轉的也快,一到外人面前說個話就像管中灌沙,塞一把沙子漏幾點。”

這話一出,姚氏兩眼盯得元彤更緊了,老太太倒是認可這話地拉着元彤閑聊哪道菜好吃。

收回目光,姚氏心中悶氣地擡臂夾菜卻猛然打翻了一盅湯,弄髒了袖子,她只得用抱歉的口吻道:“我先下去換衣裳,母親您先好好吃着。”

她這一走別回來最好,元彤看見她就心煩,更何況這家裏她依靠的是自己的母親,凡事要和母親一條線。

知道希望自己一去不回的人多,姚氏偏偏換了衣裳回來了,她入席時還笑着道,“剛才我回來時看見丫鬟端了螃蟹上來,就知道我來的不晚。”

沒有人應答她,姚氏不免面露難色,幸好身旁還有元袅,她給母親盤中送了一只,“聽說這螃蟹還是表弟親自去池塘抓的,一池塘個大的都被抓上來了,能吃上好幾天呢。”

這頓飯就是故意給元彤添堵的,她剛順遂地吃口飯,就被姚氏母女氣飽了,她強擠出笑臉,“梁哥兒是個有心的,那日我就随口一提想吃螃蟹了,他呀就親自去抓了這些來。”

老太太牙口不好便叫廚房的人熬了一些蟹粥,她喝了兩口,笑眯眯地對元彤說,“說來,梁哥兒這一點像你。”

寧梁斜的筷子壓根就沒碰螃蟹,聽到母親說自己是為她抓的螃蟹愣了一下,很快就配合道,“娘,這個最大最鮮美的給你。”

見她們一家子情深義重,姚氏把氣撒到螃蟹身上,用鉗子打開了卻一口不吃。

姚氏的所作所為元彤都是看在眼裏的,這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暫時是元彤領先,她面上的得意之色更濃重了些,姚氏看着不舒服借口下去了。

她一走,連着兩個姑娘也借口說要去照顧母親下桌了,一直不動聲色的元箇這才開口,他臉色一本正經,“你又何必去氣她,回頭走得跟我怄氣。”

“什麽叫我故意氣她,大哥你沒瞧見她剛才是怎麽為難我們母子的嗎?”元彤不服氣地頂嘴,想到以前元櫻的娘在世時一家子其樂融融,又嘀咕了一句“她算哪門子地嫂子”。

老太太看着他們兄妹倆長大,知道他們拌嘴是常有的事,秉着和氣生財的理念勸說,“你瞧瞧你們兄妹倆見面才一天又掐起來了。”

“娘,我又沒說錯,難道剛才不是她故意為難我梁哥兒的嗎?”

常年扳着一張臉的元箇放下筷箸,“就算她有意為之,你又何必跟她一般見識。”

“娘,你看哥幫着一個外人說話。”元彤立刻撒着嬌地挽着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拍着元彤的手,拿出訓兒子的腔調,“你說說你也真是,她有什麽好怕的,竟然讓你怕的幫着她教訓你妹妹,你要知道彤兒身上留着的血脈和你一樣。”

說不過老太太的元箇只好妥協,他想為自己争辯了兩句,“娘……”

“好了,你什麽也別說了,好好吃飯別掃我的興。”老太太看他欲言又止就徑直打斷了元箇的話,高高興興地和元彤吃飯。

這一點上,元箇像極了他的父親,元家世代英豪,說到上陣殺敵元家一脈相傳的獨苗個個都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可偏偏這些好男兒一回到深宅大院都是鋸嘴葫蘆,常常在嘴皮子功夫磨練的出神入化的婦道人家面前敗下陣來,屢屢皆是。

他嘆了一口氣,低頭吃飯,拒絕兩口又想起了元櫻,“櫻丫頭也及笄了,再有個一年就要出嫁,我明兒找個先生教教你詩書。”

“你這就不需要操心了,”老太太對元櫻的事早有打算,她說,“原來在宮裏的王嬷嬷和我是舊識,她原先是教皇後公主禮儀的,我和她通了信,等她手頭時間寬裕,請她來府上教教我們櫻丫頭。”

“娘,有這等好事,檀兒也大了,正好沾沾櫻丫頭的光學學,我前陣子還愁呢。”這下,寧檀深的打算也有了,元彤喜極望外。

老太太嘴裏念叨了兩句“也好也好”,這飯吃的也差不多了,人作鳥獸散,寧檀深是跟着元櫻一道回去的,讀書腦袋不靈光的寧梁斜拍馬屁的功夫倒是精透,貼在老太太身後搖尾乞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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