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美人一笑

元櫻心頭揣着話,直到梆子敲響,已然是戌時她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今日回來的比平時早。”趙晢也望她少累些,早點回來休息。

一見他臉上挂着笑,元櫻右手攥緊着左手,話在嘴邊又打了幾個圈繞了幾趟彎路。

“你可是有事要與我說?”趙晢看她心裏有事,臉上寫得清清楚楚,他們相識已經有幾月功夫,初見時都不曾見她拘束,今日怎麽反倒生疏起來了。

元櫻一雙黑水晶般的眼珠子沒看他,坐下後,想是趙晢從進門一直看自己便有些不自在,急急出口,“可有一斡镟冷酒?”

屋裏放的皆是些茶水,趙晢看她還沒吃酒臉先紅,抻長脖子湊近了些:“今日怎麽想起吃酒來了,難道是想酒壯慫人膽吃了酒好問我些什麽話?”

心事全被他猜了去,元櫻連忙收回目光,雙頰跟被木炭燒了一樣,她出聲說話哈出一口熱氣,“誰說的,不過是還有事要忙吃口冷酒提提神。”

趙晢看她扯謊時眼珠子亂轉俨然是亂了陣腳,擡手,兩手掌心托着她的臉,四目相對,兩道目光被擠壓在兩手臂之間,狹路相逢,“你想問什麽直接問就好,我們豈是那種說不得掏心窩子話的關系嗎?”

他的手冰涼的,絲絲入心,臉上被他玉潤般的手托着,瞬間不覺急火攻臉了,元櫻聞言搶了話,“可我們如今不過只是定了親而已。”

定了親沒過門,足以提醒元櫻不可借着王妃的名頭倨傲,尤其還是她拿這由頭壓了她母親,事後想來此事尤為不妥。

她眼中的蒼慌逃不出趙晢的眼睛,他的手輕輕地托着元櫻的面,目光炯炯地看着半垂頭的女子。

被他深深望着,元櫻将頭垂得更下,“今日我打着王妃的名號氣跑了大夫人,此事你怎麽看?”

“我覺得你做的對,你本來就是我的妻子,我不在你身邊,你已經懂得自保,我很是欣慰。”

話音剛落,元櫻沒有多想一點點擡頭,目光一寸寸往上攀爬,直至再次四目相對,他眼裏浸潤着清水一樣的笑意。

剩餘的話堵截在喉嚨中,元櫻還想說話可是已經忘了腹內剛才打了什麽草稿。

被他托着臉這片刻,元櫻的臉已經不燙了,她很快又避開趙晢的目光,拿下他貼自己面的手,“我還有事要忙,你回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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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亥時再走。”趙晢跟在她身後朝書案走去,他所經之地蠟燭一只一只地點燃,将整個房間照的通亮。

元櫻管家也有幾日了,今天元彤給元櫻送了幾個丫鬟,到了夜晚姚氏的院裏又給她塞來幾個丫鬟,稱是姚氏錯怪了她與曲丫頭姊妹友愛,挑了幾個得力的丫鬟給她分憂。

這裏面的朱塗腌臜心思,她怎麽可能不知曉,姚氏雖嘴上說着對不住櫻丫頭可實際裏元曲受的罰更重了,姚氏直接禁了元曲一個月的晚飯,哪來上等的人家如此短了小姐家的茶食衣裳。

“天愈來愈冷了,你日後早些歇下罷,要是累壞了身子可不是要叫你祖母憂心自責。”趙晢看她的字越發長進,嘴上的笑像被上弦月勾上天了,“也叫我心疼憔悴。”

劃拉一下,元櫻聽到他前半句就猜到了後半段,好不容易忍得心平氣和,結果被他這樣這樣一逗,好生生一個字又毀在她手上。

元櫻拿起這張廢了的紙準備丢,卻被趙晢接了去,他品味道:“這字小家碧玉之中又見大氣,字跡潇灑,想必這寫字的人也是個心寬體胖之人。”

“你要是想誇我何必費口舌拐着彎的。”元櫻接下那紙,定眼看了看不知是不是眼花了,經他這麽一誇這紙上生出了花一樣瞧着也順眼多了,元櫻便就沒有丢棄。

看她蘸墨寫字,趙晢是賞字也是在觀她,俨然瞧她寫字時嘴角還挂着笑,“這叫做欲揚先抑,千金難買美人一笑,你若是笑了我費了這些口舌算的了什麽?”

他越說越不見正經,元櫻手中持筆眼裏銜着笑,這下終于是破了功笑了出來,紙上又劃拉了一條尾巴。

“看來你是想學周幽王?”元櫻心下嘆了一口氣,這張紙眼看着是廢了不能用了。

趙晢這才見着正經,“你說錯了,我不想稱王自然也不想學周幽王。我想過那種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的日子,你也好落個清閑省得挑燈熬油。”

都說皇家出來的兒子個個都争着坐龍椅受萬人叩拜,一朝黃龍在身,享盡天下尊榮,難得趙晢與世無争,而且他還是正經嫡出,不過也是,太子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長,就算日後趙晢披着王爺的名號一生也不會壞到哪裏去。

元櫻放下筆,推着他,“好了,你趕緊回去罷,我還有許多事未處理。”

趙晢雖為意識,怪就怪在元櫻竟然可以觸摸到他,她推着他往大門口方向,“夜深了,你在只會令我分心,快些走罷。”

他就是這麽被趕出來的,本想站在樹上透過窗子再看看她,元櫻猜到他不會輕易走于是把楹窗放下。

坐在樹上的趙晢一身白衣,清冷的月輝加身,明明是厚了一層,趙晢卻恍惚覺得冷了些。

月有陰晴圓缺,他也有許多沒見到母後了,還有那個虛僞之徒。

被罰抄書二十遍,晚飯又沒吃,元曲餓得也眼淚都舍不得冒了,她在自己屋子裏來回轉悠,扒着窗戶縫看外面,窗戶關的嚴絲合縫,她一縷目光硬生生地插不過去。

肚子已經不知第幾遍反抗了,元曲咬咬唇,母親真如此心狠手辣,她餓得都快成豆腐幹了,事到如今只能放手一搏。

元曲閉住呼吸地推窗,窗根下置了一張凳子,以便她一得手就翻出去,結果窗戶斷斷續續吞吞吐吐地“吱”了兩聲,好不容易開了足夠她出去的縫。

兩個神情冷冰冰的女使一左一右得站着,半夜一更,泡在月光下跟門神似的,差點吓得元曲凳子一歪整個人往地上投去。

“二小姐,大夫人叮囑我們務必要看牢你。”女使的聲音沒有任何波動,聽上去冷面無情。

元曲看這個窗子逃出去無望,臨時瞎掰道,“我就是開窗透透氣。”說罷,兩個女使動作都一模一樣地沒有溫度地合上窗戶。

還蹲在窗戶邊的元櫻聽見隔了一面牆外頭的動靜。

一個有些困乏的女使擡手捂嘴打了個睡音,捂嘴的手還沒放下便開口說話,聲音從五指縫裏漏出來有些模糊,“亥時我們就可以去睡覺了。”

“可是早子時我們又要爬起來守着二小姐,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就算抱了一盆火來,大冷天的晚上叫人動也動不得地站院子個把時辰下來,那渾身凍僵得跟冬天冰河裏的魚一樣,另一個女使擡臂捶着自己的手臂。

接話的女使哈音連天,困的都冒出淚來了,“誰說不是呢?我可沒聽說哪個上等人家這樣作賤我們下人。”

“你啊說話當心着些,誰叫我們本不是京城的人家,是買來的外地奴婢,我們在這裏做事也不認得汴梁其他人,也難怪這累活總是丢給我們,我們這些個怨言傳到大夫人耳中,明天我們就被發賣得更遠。”女使看着鋪了月光的地面嘆了一口氣,甚是無奈。

困的靠着牆才沒倒下的女使眯着眼睛看半月,“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大夫人不是說要是二小姐肯安分三天就不叫人守着了嗎?”

“話是這樣說沒錯,”那女使明知接下來的話說不得,可是滿腹牢騷她也忍不住,湊近了些貼耳嚼舌根說,“你還不知道二小姐嗎?她要是肯安分一天,明天這月亮就倒着挂天上。”

一聽這話,困的女使來勁了,笑着指着那月亮,“你呀也用不着等明天了,等今晚醜時寅時這月亮就倒着挂了。”

銀鈴的笑聲放肆又壓制地響起,另外那女使肩膀貼着困音連天的女使笑道,“就算這月亮倒過來挂着也不見的咱們二小姐肯安分不偷吃果子點心,她今晚不是沒吃晚飯嗎,但是可吃了四五盞八寶擂茶。”

她們還在外面笑話着,晚上這樣安靜,元曲又在窗戶腳下把那話聽的一字不落,她心中的氣憤轉郁悶,緊緊攥住的手又無力得松開,就算她站在推窗将背地裏編排主子爛嘴的奴婢抓了個現行,她們說的也确實不是無中生有,就算日後不從嘴裏說出來,只怕心裏的心思會更加活絡。

悠然地嘆了一口氣又嘆了一口氣,後氣砍着前氣接踵而來,蹲在凳子上腿腳也有些麻木了,元曲緩緩地下去。

看着被鋪好的床褥,元曲站在原地又不自控地回想起那些話來,她緊咬牙關地瘦下來,下定決心日後絕對不吃果子點心,一定要不辜母親一番苦心,讓人刮目相看。

她大步地走到床邊,堪堪坐下,肚子又無力地咕嚕一身,她餓的都快前胸貼後背了,抓着被子的手突然覺得沉重,可是,她不能讓別人小瞧了。

有了剛才的話難道還不夠非得聽每個人都這樣說?元曲一閉眼睛,猛地向被窩裏一栽,其他的雜趁事都被擋在被子在。

首夜是很難入眠的,元曲不知聽肚子叫了多少聲,也不知道自己眯了幾個時辰眼睛,天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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