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心動瞬間

因為山林有虎,黑夜又難以捉住猛虎,為了以防萬一官家連夜回了宮,這場春獵就這麽不歡而散。

“等會我派人護送你們回元府,山路崎岖不好走,千萬要當心。”趙暄看着面前的兩位姑娘道。

“那就有勞殿下了。”元櫻看他滿臉歉意,向他謝道。

寧檀深的目光閃爍了兩下,屋外的燈籠光芒橙光卻染上幾分清寒,清明的燭火打在人臉上不見年久褪色的紙張的顏色,倒是像清卧雲邊的月光的色澤,她斟酌再三,“殿下,可千萬要保重,猛虎藏于山林猶如毒蛇掩于草叢,萬萬要小心謹慎。”

趙暄本來以為她要走了,卻不成想她走了兩步回頭竟是關懷自己,今日來的簪纓世家的姑娘來時皆是滿面春風,臨在危險面前只顧自己腳底抹油。

他愣了一下,複而笑道:“一路小心。”

上了馬車,寧檀深還緊張得繃着臉,她倏然想到什麽,她一手抓住元櫻的手,“表姐,你說太子他不會有事罷?”

她抓着元櫻的手一寸寸用力後知後覺力度過重恐會捏疼了元櫻又突然松開,元櫻所知的是山林裏有兩只猛虎,不過脫離危險後她愈發想不明白皇家獵場哪來冒出來要取人性命的虎。

“你放心,雖說官家帶走了大批禁衛,可留守保護太子的禁衛個個不俗定然不會讓太子殿下受傷。”元櫻拍着她的手說道。

算起來,今日是寧檀深與趙暄的第二次相間,時間雖短紙短情長,她把小白兔還給趙暄時聽他撫琴入迷,他人如琴音,叫人如癡如醉,太子殿下是那樣溫柔的一人,如玉一般的人現在被吩咐捉拿山林中的猛虎,這不亞玉石俱拼。

“不妥,表姐你先回去罷。”寧檀深抽出自己的手叫車夫停下,元櫻看她是準備回去幫趙暄,低聲道:“檀姐兒你瘋了嗎,你不會武功回去也幫不了太子,”她側頭讓車夫繼續走,“更何況官家走時已經說了會派人幫太子,官家若非相信太子的能力怎麽可能讓他置身險境。”

馬車只停了一下,車轱辘一圈碾一圈滾動,路上不甚平坦,車上有小小的颠簸。

馬車一滾動,寧檀深又緊張起來,她抓着元櫻的手,“可是表姐我眼皮跳的厲害,今日太子救我一命,他對我有恩。”

看寧檀深這樣子不像只是還恩,倒像是情窦初開,元櫻嘆了口氣,“也罷,獵場就在近郊,要真是讓猛虎逃出來也是禍害百姓。”她對車夫高聲喊了一句,“去油坊。”

“表姐,我們去油坊作甚?”寧檀深不明白地看着元櫻,看到她微微一笑心中頓生了安穩。

約莫一頓飯的功夫後,元櫻車後跟着一輛油桶車趕回了獵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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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場氣氛嚴整如斯,趙暄看她們兩個女子又回來了,有她們在趙暄也施展不開手腳,怕猛虎出來傷害了她們。

“你們怎麽回來了?”趙暄看她們還帶着一梢桶,他問前仔細聞了聞,又看梢桶口處殘留的痕跡,很快得出結論,“你們為何帶了一桶油過來?”

元櫻看他聰明過人又觀察得仔細,還沒回答就聽寧檀深解釋道,“我表姐說要在山林周圍點幾個火堆以防老虎趁着夜色逃出去危害京城。”

“有韻果然聰慧,不愧是元将軍的女兒。”趙暄誇道,他讓人照元櫻的辦法隔二十步點燃一個大火堆,圍住了山林,一大梢桶油堪堪可以燃燒到破線時分。

山林四周已經讓人層層把守确認老虎不能見縫插針地逃走,趙暄感激兩位姑娘,“有韻,檀姑娘,更深露重我派人護送你們回去罷。”不僅是夜深天冷的緣故,更是因為太子還沒定親,深夜留了兩位姑娘在身邊,傳出去對兩位姑娘的名聲有損,尤其是寧檀深,元櫻好歹是太子弟媳,就算傳出去也掀不起什麽閑言風浪。

“檀姐兒,太子說的對,我們回去罷。”元櫻勸寧檀深,看到她眼裏深深的不舍。

就在寧檀深開口要答應之際,兩只猛虎從山林裏沖出,禁衛招架不住只能作鳥獸散地後退,猛虎出山,一轉眼就咬傷了兩個禁衛。

“太子,太子,有老虎。”一個禁衛被吓得有些腿軟,在平坦的草地上絆倒後以手做腿地往前爬。

那兩只老虎被放出來前關在鐵籠子裏受了不少皮肉苦,冤有頭債有主,它們圓睜怒目在一群人中立刻就鎖定了債主,幾聲咆哮吓得那些把守周密的禁衛不成體統地逃跑。

“小心,”趙暄目露嚴色,将兩位姑娘護在身後,“群羽,照顧好兩位姑娘。”他看出來了那兩只老虎直朝自己而來,把重任交給群羽。

群羽請兩位姑娘到旁邊安全的地方去,“兩位小姐請跟卑職來。”

趙暄拿過侍衛捧來的蓬萊劍,老虎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已經死傷了七八名禁衛,父皇派來的援軍還沒到,等有捕虎經驗的援軍一到就安全了。

手持蓬萊劍,身着雲青衣的趙暄逆流而上,他沖到猛虎面前躲避了猛虎的爪子攻擊順便砍下了一只虎爪,斷爪的老虎張開血盆大口痛苦又憤怒地咆哮一聲,聲驚天地,半寸長的利齒連着帶了血腥味的口水絲,老虎銅錢大小的圓眼怒瞪着趙暄,似乎要一口吞下他整個人。

那些侍衛牽制不住另外一只猛虎,那老虎已經咬死了兩三個侍衛,沒有人願意上去送命,一個又一個地往後退,那老虎徑直跑向趙暄身後,眼看着趙暄就要腹背受敵,寧檀深将群羽推了出去,焦急的又擔心的語氣,“快去幫太子,快去。”

群羽拔出利劍,直沖着另一只老虎而去,趙暄和斷爪的老虎僵持着,他手中的劍用力地抵着老虎張大的嘴,眼看着它擡起另一只爪子似乎要撓斷趙暄的手。

“檀妹妹!”元櫻沒抓住寧檀深,她的袖子像刀片似的在手心裏劃開,寧檀深撿起地上的劍沖了上去,一劍砍在斷爪老虎的另一只爪子上,不過她力氣小沒砍斷那只爪子,老虎反而被激怒了,它轉頭朝着另外一只老虎撕心裂肺地咆哮。

兩只老虎同時發瘋了一般攻擊他們,元櫻不能眼看着他們被老虎攻擊,可是就這麽沖上去也不是辦法。

情急之下,她看着梢桶裏還有一點油,她裝了一小桶油,也不管顧自己穿的是挑絲雙窠雲雁裝,她将油潑到了老虎的身後,丢下油桶奔向了離自己最近的篝火堆,拿着火把,“大家讓開!”

趙暄看元櫻是想用火逼退老虎,看着身邊的寧檀深,“你先走,你打不過老虎的。”

“那我去幫表姐。”寧檀深織錦繡花的手第一次拿刀拿劍,刀劍沉重她必須要兩只手拿才有力揮動,她點點頭,剛想離開就看斷爪老虎奮命一擊地擡起前肢,那爪子鋒利堅硬,繞是厚重的城門被它這麽一撓都要破個洞,寧檀深腦子裏什麽都沒想,她以身子擋了上去,“小心!”

寧檀深撲進趙暄懷裏替她擋這一下時,趙暄整個人不由自主地睜大眼睛,懷抱裏一股溫暖壓走了寒意,他眼睜睜看着探過來的利爪,抱着寧檀深一旋身,背部被利爪扒開皮肉時,嘴角帶着蜻蜓點水的笑意。

元櫻将火把丢向兩只猛虎,身上潑了油的猛虎烈火焚身,在操場亂跑亂撞,之前那些被吓得腿軟的禁衛看到太子身負重傷只能提着腦袋往前沖。

“殿下?”寧檀深緊緊閉着眼睛卻沒有感受到任何疼痛,倒是聽見了太子極淡地悶哼一聲仿佛只是被蚊子咬了一下。

趙暄帶着淺笑地看她,背後的兩只猛虎身上的火愈來愈大,火光沖天,他就逆着這熊熊烈火,眉眼如春地銜着她,“沒事了。”

寧檀深被他抱在懷裏,她在這一瞬間忘了呼吸忘了眨眼,幸而群羽一根筋地沖了上來,“太子,您受傷了,太醫快叫太醫。”看着那觸目驚心的傷痕,群羽似乎感受到了切身的疼痛忍不住擰了擰眉頭。

受傷了?寧檀深略微臉紅了剎那,急急地推開了太子,卻看到他背上幾道深可見骨的傷,一道比一道深,一道比一道拉的長,最長的那一道已經到了腰際。

這得多疼?寧檀深一瞬間眼裏就蓄滿了淚水,她帶着哽咽又心疼地看着面含春風的趙暄,“殿下,您受傷了?”她看他微微側了側頭,擡手幾度伸出又縮回,不敢觸碰那傷口。

趕過來的元櫻看到這傷口都忍不住心驚,要是那爪子在寧檀深單薄的身子上扒拉兩下,估計這時寧檀深早已不問世事了。

“太子?”元櫻看着趙暄面無痛苦之意更加驚訝,她喊到,“快叫太醫來止血。”

太醫給太子止血的時候,寧檀深不肯走,待在帳篷裏看着太醫上藥時趙暄上身筆直動都沒動,甚至都沒悶聲。

“太醫,我來罷。”寧檀深一直揪着心看太醫上藥,他們下手雖然已經是輕之又輕了,可寧檀深還是覺得下手太重會弄疼了趙暄。

“這,恐怕不合禮儀罷。”太醫倒是停下了手中上藥的動作,看着太子的背影詢問。

趙暄沒有轉身,只看着帳篷上映着寧檀深小小的影子,半晌後,他點頭,“那就有勞檀姑娘了。”

這哪裏是什麽有勞,分明就是寧檀深應該做的,她将墊了草藥的紗布輕輕地貼在趙暄身上,她下手如同履于雲端,可她還是擔心動作太重,她的聲音裏擔心挂懷揪成了一條麻繩,她問,“殿下,我動作是不是太重弄疼你了?”

那樣小心翼翼卻并非是畏懼趙暄太子身份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他突然背部怔動了一下,寧檀深以為自己下手重了,立刻更加小心,“都怪我笨手笨腳弄疼了殿下。”

“不疼。”趙暄不知該怎麽解釋,平日裏朗朗清潤的聲音這一刻竟然有些生硬。

背部的紗布小心翼翼地在身上纏繞了幾圈,趙暄都玩忘了身上的傷,敷了藥穿上衣服,元櫻進來了,“殿下,陛下派來的援軍已經到了,”可是兩只猛虎卻已經燒成了木炭。

都要三更天了,趙暄穿好衣服,“今日多謝兩位姑娘幫忙,我送你們回去罷。”

“今日殿下救了我兩次,兩條性命的恩情我實在不知該如何還。”寧檀深哭過,她的眼睛裏還蓄積着淚水。

趙暄面前的姑娘被溫熱的燭火照耀着,眼睛裏盡是心疼,她的淚水剛淌過一次在白皙的臉上劃開一條小溪,如今淚痕快要幹卻,她臉上窄窄的淚痕淺的只能漂泊一條小舟。

“檀姑娘舍身救我,怎麽被你說的盡是你欠我的?”趙暄看她傷心,拿出一方帕子遞到她面前。

帳篷裏的人識相地退了出去,元櫻見人都走了,愣了兩下也只能退出去。

接過帕子,寧檀深卻舍不得弄髒,她手心裏的帕子柔軟如主人,她的心也柔軟起來,“可最後還是殿下救了我,殿下為了救我還受了重傷。”

寧檀深擡頭,燭光溫暖又肆無忌憚地灑在她臉上,只有仰着頭才不至于讓淚瘋跑出來。

趙暄看她眼窩裏了小水泊,溫柔一笑,“若非檀姑娘和有韻來了,今日也不可能順利地收拾這兩只老虎。”

“這都是表姐的功勞。”寧檀深什麽都沒幫得上忙,她眨了一下眼睛,暫露頭角的蜻蜓翅膀就被雨打濕得飛不起來。

趙暄擡手,用指腹給她擦眼淚,“如果不是你,想必有韻不會夜半三更掉頭回來。”

怎麽他一張嘴就能找到自己的功勞了,寧檀深突然露齒一笑,還帶着淚水,着一笑破了心中的愧疚,沒心沒肺帶了些欣喜。

趙暄溫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淚,手指還貼在她的臉上,她又明媚一笑,他為之一愣,好半晌都忘了拿下手。

“殿下,夜深了,我要和表姐回去了。”寧檀深瓷白的臉一下如燒紅的紅釉花瓶,還帶着着燙。

趙暄點頭,他親自把人送到了元府,看着她們進去,若非夜深了不便叨擾他不介意進去吃一盞茶。

元櫻和寧檀深一進屋子,還想和寧檀深說兩口,怕她受了驚吓就看她雙手捂臉一路跑開了。

看她臉紅的樣子,元櫻嘆了一口氣,“還是太年輕。”附帶還搖了搖頭,一進自己的屋子她就被一個人抱着,聽不到他的心跳。

“怎麽了?”元櫻問。

趙晢笑的有些慶幸又有些渾身無力,他苦笑道,雙眼通紅,抱的緊緊的,“別說話,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讓我多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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