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和誰說話
寧檀深抱着雪白回到內院,門口的馬車已經碾過清晨霧濕的地面,院子裏栽種着幾棵桃樹和梨花,再有一陣子桃粉梨白,最是賞心悅目的一風景。
“表姐。”寧檀深見元櫻倚靠着窗子癡癡地望着冒了嫩芽的桃樹,“太子把兔子給我送來了,還給它取了名字,叫雪白。”
她彎腰看雪白時眼裏溢出璀璨星光,眼神蜜裏調油一般,她将兔子送到元櫻面前,不過她神色淡淡地擡臂撫了撫兔絨。
“表姐,你怎麽看着不是很高興?”寧檀深看她愁眉不展,便放下兔子讓它自己玩去。
看見寧檀深的臉,元櫻就想起趙暄,這其中的是非也只有自己獨自承擔,她說,“只是昨日圍虎一事乏了,現在還沒緩過神來。”
昨夜的事多虧有元櫻,不然還不知後果會變成什麽樣,寧檀深抱歉又感激地抓着元櫻的手,“表姐,昨夜一事甚是辛苦你了,再過兩天太子邀我們一起去相國寺游玩,你可要一同前往嗎?”
她希望元櫻能一起去,假借元櫻的名由,她也能更自在地和趙暄呆在一起,可是元櫻搖了搖頭,如若真讓她在趙晢和趙暄其中選擇一個,她當然不讓地選擇信任趙晢。
“檀姐兒,立夏你便及笄了,我們女子不如男子,你可知道昨夜太子親自護送我們回府今天又登門給你送只兔子,這事會在汴梁城掀起浪的。”元櫻長她半歲,寧檀深在寧家這種小門小戶裏養了十餘年自然不清楚名聲對于一個高門女子多重要。
正是因為快要及笄,寧檀深才希望能多和太子相處哪怕是一剎那也好,母親為她的婚事做主,她真的害怕自己會被丢進虎狼窩,她垂下頭去。
“表姐,我仰慕太子并不是因為他是人中龍鳳,是因為他這個人溫柔禮待下人,而且他對我好。”寧檀深擡頭時眼裏暗波湧動,微弱的希望閃爍着,她自知他們身份懸殊,“我不奢求能嫁給太子哪怕給太子做妾,我就想陪在他身邊,哪怕一瞬也好。”她說話的瞬間眼睛裏蓄熱淚,元櫻不會明白在冰涼的地窖裏見到一束暖陽的感覺,寧檀深知道抓不住,可她就想看着,哪怕再多一眼也好,也就多了一眼的光亮刺穿漆黑。
元櫻看她滿眼熱淚知道她已經動了情,她手裏空無一物可就是忍不住抓緊了。
看着那樣一雙熱淚盈眶的眸子,元櫻險些心軟就答應了,不過很快她又轉過身去,背對着寧檀深,“檀姐兒,我希望你好好的,我不能害你。”
只這一句話,她還是不願意陪同自己一起去相國寺,寧檀深收起眼淚擦了擦眼角,“我知道,可是表姐,別人覺得為我好的事也要我自己認才行。”她彎腰抱起雪白,兔子柔軟的觸覺讓她心裏又如被陽光傾鋪。
人漸漸地走了,元櫻才回神看着那溫柔撫着兔子的背影,她知道寧檀深曾經吃了很多苦,因為同是淪落人她們才走的近。
今天趙暄來府上,趙晢說要避開他,出去避避風頭,此時元櫻有話要問他可是偏偏找不到人影了。
剛出南山院,元櫻就見前面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她走近一看,元彤的人抓着姚氏身邊的秋碧不肯放人走,秋碧兩頰通紅似乎被掌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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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我耳朵聾了不成,我從這裏路過時恰好聽見這小蹄子憑空捏造傳我的腌臜話,今日我是撞見了,那些沒傳到我耳中的腌臜話還不知道有幾籮筐。”元彤的架勢今日非要撕了秋碧的嘴,這打了姚氏的貼身丫鬟就如同打了她的臉,姚氏怎麽肯罷休。
姚氏護着秋碧,不僅不讓元彤打人還非要和她理論一番,“你說我的貼身女使說你的腌臜話,你可少在這裏血口噴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告訴你,你無憑無據扣押我的人還動私刑,這筆我們也可好好算算。”
夾在中間的秋碧最難,她跪在地上哭,頗有幾分委屈,“大夫人明鑒我平時最是嘴嚴謹的人,怎麽會光天化日之下編排姨小姐。”
一句“姨小姐”點明元彤本應該是嫁出去的人,這無疑是火上澆油,元彤狠狠拉着秋碧一只手,“你這賤人,我聽的仔細就是你這張嘴潑出的污水,現在還敢狡辯,我今日就打死你直接拖出去。”
元彤讓人把秋碧拉回去杖斃,姚氏手中無實權家中又沒靠山,更是因為如此她才不能低頭,不然日後這府裏的下人都要踩她一腳。
“她是我的女使,籍契還在我手裏你憑什麽張口閉口就要把她打死。”姚氏不肯秋碧就這麽被拖走,讓人拉住秋碧的另一只手。
元彤冷笑一聲,“就憑我女兒日後是要嫁進太子府,我說要打死這小蹄子便不是兒戲。”
本來元櫻可以坐視不管,可是元彤說的話茲事體大一旦傳出去會害死寧檀深的,她只能朝她們走去,提醒姑母,“姑母請慎言,禍從口出。”
先不論太子對寧檀深有沒有意思,她能不能嫁進太子府,就說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元彤就這麽招搖過市地說出口,這會害了寧檀深。
“太子給你女兒送了一只兔子你就覺得太子對她有意思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姚氏冷笑一聲,這還沒成為太子的岳母就開始打着太子的旗號招搖撞騙。
經元櫻提醒,元彤閉了嘴可是姚氏不肯罷休咄咄逼人甚至抓着元彤地錯處不肯撒手,元櫻道:“母親,太子乃天潢貴子不是我們能編排的,還希望母親管好底下的人切莫把今天的話傳出去,不然覆巢之下難有完卵。”
一句話點醒了兩個人,姚氏嘲諷的臉色收斂了不少,不過她臉上還是敵視元彤的,清了清嗓子,說回正題,“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算盤,抓黑拿贓你今天要是拿不出證據休想從我這裏帶走我的人。”
看她們不再殃及池魚,現在的事就讓她們自行解決,元櫻繞道離開,院子雖大可她們的聲音更大,她還是聽的清楚。
“她們都是人證,都聽到這小蹄子編造了我的腌臜話,你的女使會做出什麽事難道你心裏還不清楚嗎?”元彤抓住了人不肯放她走。
姚氏看她滿嘴胡話氣的不輕,“那你倒是說說我的女使說了你什麽難聽的話?”
元彤先是一聲冷哼,極其輕蔑,“她那些不堪入目的話本就是雜碎,難不成你還想撬開我的嘴讓我說一遍再來惡心自己不成?”
“我看你就是說不出來,你憑空捏造的罪名就是想把我的女使抓到你屋子裏頭去逼她說過我的私事。”高門主母哪個沒有一點隐私事,這些事要是落進早就想除掉自己的人耳中便是被人扼住咽喉。
元櫻正巧拐彎,把身後那些事抛之腦後,一轉角正好碰見抱着兔子眼裏隐忍的寧檀深,她的眼睛如兔子一般透着紅。
“你什麽時候在這裏的?”元櫻看她滿腹委屈可就是硬撐着沒讓眼淚掉下來,她拉着寧檀深的手朝後院走去。
寧檀深低頭撫弄兔子,聲音被失落壓低,“她們那些話我都聽見了,剛才多謝表姐出面替我說話。”她聽見了她的母親豁出她的名聲只為了争口舌之利,她也聽見本與雜事毫不相幹的元櫻出面為自己發聲,總之,她是都聽見了。
“你也不必把那些話放在心上。”元櫻安慰她,今日元彤所言實在是傷了一個做女兒的心。
不過寧檀深沒她想的那麽脆弱,有損名譽的事元彤做過,差點要了她性命的事元彤也做過,要是每一樁事都計較厘毫這怎麽活得下去。
寧檀深輕輕彎唇,她說,“表姐,你放心那些話我沒往心裏去。”
後面元彤和姚氏争吵得多麽激烈元櫻是沒親耳聽一聽,倒是聽聞最後這件事竟然鬧到老太太那裏去,雙方不可開交饒是有女使攔着兩個人也罵着罵着就打起來了,最後抓得兩方發釵淩亂不成體面。
老太太念元彤是當家人沒在下人面前讓她丢臉只讓她禁足三日,至于姚氏,她懲罰得更狠直接讓她在大廳跪了一天,來來往往的下人都瞧着,當衆下了她的臉。
梆子敲響已經是兩更時分,趙晢才回來,他行色匆匆。
“你怎麽了,怎麽臉色蒼白?”元櫻和他說話,走過去把楹窗放下省得被人看到以為她在和空氣說話。
趙晢只簡單解釋兩句,“今天我回宮一趟看了母後,這五年以來她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我身子邊,又憔悴了很多。”
“你進宮可地小心別被太子身邊的術士發現。”元櫻看着他提到皇後時陷入傷心,他母後守着他的身子照顧了整整五年,可見皇後多麽疼愛他。
趙晢擡頭,元櫻用相似母後的神色關切自己,他一時間走神,竟沒注意寧檀深已經走到門口推開門。
“表姐,你在和誰說話?”寧檀深剛走到門口時就聽到元櫻在說話,她左右看了看,屋子裏只有元櫻和自己。
元櫻連忙收回了手,掩飾道,“你聽錯了,我剛才在吟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