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僞裝
元櫻如何睡得着?她心中心緒翻飛,她明明有話要說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問,“那如何是好”
趙晢倒未開口說話,擡手揉了揉她的頭,他搖了搖頭,語氣裏并未見什麽波動,“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三天後。
太子攜寧檀深一道回來元府,整個府上熱鬧非常,元櫻的心中卻涼的沁出寒氣,他沒去接寧檀深,只是在院子裏等着人來。
與衆人寒暄過後,他們果然出現了在南山院裏,寧檀深臉色粉白,看來這幾日她在下津殿日子過得不錯。元櫻愁容滿蓄,整個人提不起精神,如被吸幹了水的花。
“你怎麽臉色不好?表姐。”寧檀深探手去試元櫻的額頭,她的目光全數聚在太子身上,留給寧檀深的不過是指縫裏露出來的餘光,她起身迎了過去,與寧檀深擦肩而過。
太子溫而知禮儀,如果說正午的陽光炙熱過于鋒芒畢露,落山時的餘晖又薄涼似若有若無,那麽太子便是中間時段的光最是溫文無害,令人缱绻。
“若荠,你剛回門,此時最是應該和姑母敘舊,你先去陪她罷。”元櫻有話要和太子說,寧檀深側頭看了看趙暄的意思,見他含笑點頭,寧檀深方應了,她牽着元櫻的手,“那我過會再來找你。”
她一走,趙暄身邊的群羽守住了這院子口,屋中的趙晢臉色微寒地走出來,趙暄暫時不可以肉眼視他,他從懷中拿出了一個小鏡子放在眼前,才見到自己弟弟的尊容。
“幾硯,原來這些天你一直在元府,可叫母後着急壞了。”趙暄的聲音雖然激動,臉上的笑容一成不改。
趙晢不願跟他做這面子功夫,直白道:“我沒有魂飛煙滅,你是不是失望了,哥哥。”如果元櫻沒有聽錯,趙晢稱呼趙暄為哥哥時,聲音機不可查的顫了一下,有些失望更多的是心痛。
“幾硯,這些年我和母後都在想方設法讓你蘇醒,你可知母親為着你淌了多少淚。”趙暄的目光還是那般柔和,溫和無害的日光灑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從小,趙晢就對父皇那一套表面功夫厭惡至極,他一直以為到了他們這代面子功夫的絕技就要失傳,沒想到被他這個兄長運用得如此爐火純青,甚至青出于藍。
都到這時候了,還演給誰看呢?趙晢眸子略微染紅,冷冷一笑,“夠了,你裝了這麽久不累,我看戲都看累了。”他的拳頭一寸一寸地收緊,最後他掌心凝聚窒息的壓力。
是啊,趙暄已經演得太久了,确實有些累了,他收起臉上那副和顏悅色,真正的他如同出竅的利劍,眉眼鋒利,薄唇犀利,尤其是他幹淨皙白的指骨。
這樣的他已經多久沒有出現在日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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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暄如同大赦出牢一般,兩眼一睜,目露的寒光逼人強行撐住不倒下。
“好久不見我的弟弟,這次你逃不了了。”趙暄說。
這才是他親兄長的真面目,趙晢如臨大敵,渾身有些繃緊,他一直有個問題想不通,“為什麽一定要置我于死地?”聲音喑啞又顫抖的,他整個人又是隐忍的。
趙暄想方設法對付了多年的弟弟竟然連自己為什麽針對他都不明白,這突然讓他有種挫敗感,又讓他的怒氣和委屈呼之欲出。
“為什麽?”垂着頭的趙晢突然仰首,他隐忍着低吼出來,眼睛裏布滿了蜘蛛網一般的紅血絲。如果說他們同父異母,趙暄要取他性命或許趙晢還能接受,可是他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從一個娘肚子裏爬出來的,身上流着一樣的血,若只是為了皇位,趙晢從來都沒有要和他争搶的意願。
他渾身布滿戾氣,趙暄同樣的周遭氣息陰沉。
拉低着頭的趙暄露齒笑着,冷冷得笑着,聲音凄惶,他緩緩擡頭,仰面淋着刺眼的日光。
他的親兄長為了一己私欲殘害手足,眼看着蒙在鼓裏的母後以淚洗面,整整五個年頭。
趙晢快步逼了上去,一只手鉗住趙暄的咽喉,他有力的五指一寸寸地收緊,面前這張白皙的臉緩緩浮出豬肝色的紅,他嗆了一口氣。
“殿下!”方術士拿出符咒,卻看趙晢緩緩擡起一只手制止他。
空氣一度一度壓縮,趙暄越來越難以呼吸,說話也斷斷續續的,他面上還是凄冷的笑,他笑:“我厭惡你,所以我要你死。”
趙晢不相信這是真話,趙暄口裏從來沒一句實話,群羽見太子腳尖微微沾地,情況危急,拔劍砍了過去。
只要再用一點力,一聲骨頭咔嚓聲就能永遠結束他和親兄長之間的恩怨。
盯着面前這張臉,趙晢咬緊牙将他狠狠的擲在地上,“若非看在母後的面子上,我今天定要你的性命。”
被狠狠摔在地上的趙暄否則自己的心口狠狠的嗆了幾口氣,大口呼進的冷氣像利劍一樣穿透他的髒腑,他嘲諷道:“真是感天動地的母子情深。”
握緊拳頭的趙晢睇了他一眼,“她也是你的母後。”
群羽将趙暄扶起,他看不見趙晢,像個盲人摸象一樣,目光摸索着四方,“翊王殿下,這些年你令皇後娘娘肝腸寸斷,一直是太子殿下陪在娘娘身邊。”
趙暄緩緩起身,這片刻間他的皮膚恢複白皙如玉,他凄涼而又堅決,“今天,你逃不掉了。”
這并非是威脅,而是宣布結果。
寧檀深怎麽還沒來,她走前元櫻背對着太子對她以口型道,一盞茶時間後無論如何都要回到這裏。
沒有她,元櫻要如何離開這遍布太子眼線的元府。
“我回來了,表姐。”寧檀深的聲音很有穿透力,如同空谷回響的百靈鳥。
聞聲,太子的神情收放自如,轉眼間又是溫和取道,“難得和岳母敘舊,怎麽不多待一會兒?”
寧檀深搖了搖頭,她挽着趙暄的手,“我在閨中時與表姐要好,如今府中的蜜煎局新出了幾樣茶點,我想和表姐一塊去嘗嘗。”
她的眼睛始終含着一股靈氣,像是含在山泉裏的鵝卵石。
被她的目光一包裹,趙暄繳械投降,“這段時日我也沒能常陪你,就讓有韻多陪陪陪你,也正好解解你的悶。”他溫和笑着,目光卻不動聲色地投向元櫻。
綿裏針一般的警告,他在告誡她,禍從口出。
在趙暄溫和的注視下,寧檀深挽着元櫻朝外走去,他聲色暮然一冷,“盯緊點。”
群羽領命。
一脫離虎口,元櫻就急匆匆的關上屋子的門窗,臉色急得有些白。
“若荠,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元櫻目光急切且誠懇。
看她急切模樣,寧檀深心知現在沒有時間追問,“什麽忙?”
昨夜,趙晢這樣跟她說過,一旦今天難以脫身,就尋一個由頭到東郊區的靈隐寺,找無我大師解救他,無我曾經答應過他在他信命堪憂之際,願意出手幫他。
現在便是請求他出手的生死關頭。
“我要離開元府,但是如今太子肯定盯緊了我,原因我日後再跟你慢慢解釋。”每一分一秒流逝,趙晢得救的機會希望就會減一厘一毫。
日落時候,太子會攜帶寧檀深離開元府,那時候他會一并帶走趙晢的意識,離開了這裏,元櫻要想救他如同登天。
這個忙,寧檀深是能幫的,可是她多慮,元櫻和殿下之間發生了什麽她不知的事情。
“我幫你,表姐。”往日欠表姐的人情太多,再說這也不是什麽難事,寧檀深點頭。
“只是要委屈表姐了。”寧檀深叫自己的貼身女使脫下衣物。
現在哪裏還輪得到委屈一說,元櫻迅速會上丫鬟的衣裳,她和寧檀深的貼身女使雁随身形有幾分肖似。
她與喬裝的元櫻出門,群羽問她,“郡夫人,您這是要去何處?”
他在提防着自己,一開始寧檀深對原因所說的話半信将疑,她神色威嚴,“如今我回到娘家,去哪裏,難道還需要向你禀告不成?”
“屬下不是這意思,郡夫人誤會我了,我只是擔心太子找不到您,我沒有交代。”群羽恭恭敬敬地低頭,元櫻恰巧借着這個機會出門。
寧檀深也不宜太過威嚴,不然恐會引起他的懷疑,“府裏蜜煎局新出的點心雖好,可是我還是慣愛吃南街鋪子的點心,便就打算去買一些回來,你告訴殿下我很快就回。”
“屬下陪同郡夫人一道去罷。”群羽請命。
要是貿然拒絕,只怕他會起疑心,禦街兩側的路彎彎繞繞,就算他真的跟過來,甩掉他也不是什麽難事,“走罷。”
正如寧檀深料想那一般,群羽跟着太子在宮中長大,自然不知曉汴梁城猶如迷宮,很快就甩掉了他。
“若荠,其中淵源我改日和你細說。”元櫻一邊翻身上馬一邊警惕地向她道謝。
馬蹄聲噠噠,很快就在第二甜水巷東彎西跑不見了身影。
凝視着她離去的背影,寧檀深的眼皮子跳的一下比一下快,連心都像被人攥在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