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生一世

煙霞落塵舉世名,迢遞情綿挂流華。

賞花燈,只是一個理由罷了,孔明燈飛向天際,瞰望大地,看盡花落雲舒,流水岚霭,沒有留戀,不會留戀,不得留戀,留戀則灰飛煙滅。

彩燈內燭火憧憧,映出紙花,映出伊人昔日今時之容顏。

妃谧走在前頭,腹指摩挲着一樣又一樣飾物,各類精致,可惜妃谧心不在焉,她急得焦頭爛額。

這個臭是歌,只要他道一下歉,這個花燈節還不是過得好好的,用得着二人僵持嗎!

妃谧側頭,把眼珠滑到眼眦處,探探淩錦寒的神情,他面無表情,偶爾垂眼,偶爾眨眼,似乎發現了妃谧在偷窺他。

哼,妃谧一副恨鐵不成鋼的難受樣子,鼓着腮子,漫無目的地前走。

淩錦寒漫無目地跟着。

直到淩錦寒停在冰糖葫蘆處,看見幾個小孩圍在賣冰糖葫蘆的小販旁,仰望稻竿上插得秩序井然的冰糖葫蘆,小孩們饞涎欲滴,一個個過路人買了冰糖葫蘆嚼起來,羨煞無比。

淩錦寒掏出銀兩,買了稻杆上所有的冰糖葫蘆,贈與小孩們,小孩們嘻嘻哈哈,引得路人納悶驚奇,淩錦寒優雅蹲踞,單膝虛點地,揉了揉小孩的腦袋,小孩天真無邪道,“大哥哥你是好人,那個姐姐是壞人,大哥哥要小心。”

妃谧好奇地回頭瞅瞅淩錦寒有沒有跟上來,卻聽到這道稚嫩的孩童聲,好奇孩子口中所言的那個姐姐是誰。

見小孩目光灼灼地望着妃谧,妃谧前進了幾步,聽得對話更清晰了。

“呃…童言無忌,你別當真。”淩錦寒護着小孩,解釋道。

妃谧悶悶地別過頭,嗤之以鼻。

小孩同淩錦寒面面相觑,淩錦寒讀懂小孩的心思,又解釋,“是因為大哥哥不小心惹得這位姐姐生氣,所以這位姐姐才是這般态度。”含歉意望了妃谧一樣,補充一句,故意讓妃谧聽到,“可大哥哥一點也不怪她。”

“大哥哥,那個姐姐是壞人!”小孩堅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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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谧制止自己上前敲小孩腦袋的沖動,摩挲下巴,雖說小孩臉上沾了些泥土,妃谧隐隐感覺他們似曾相識。

“乖…這位姐姐是好人。”

小孩突兀嘤嘤哭泣,咬唇委屈道,“這個姐姐以前搶過我冰糖葫蘆,那冰糖葫蘆是含了桂圓的,我喜歡得不得了,都舍不得吃…”

妃谧恍然大悟,又瞥到淩錦寒略帶嫌棄的眼神,輪到她解釋,“那日純粹是餓得前胸貼後背,無奈之舉搶了這小孩的冰糖葫蘆,開始我還以為這小孩故意在我面前臭美,好好的冰糖葫蘆不吃,拿着臭顯擺。”

“第二天我不是還了你一個燒餅麽!你怎麽還計較着,我都大人有大量不計較了,一個小孩,就這般小肚雞腸,小心以後沒女孩嫁給你。”說是大人有大量的不計較,真相是純屬忘了有這事。

“那姐姐搶小孩的食物,也沒人娶!”小孩倒是同妃谧扛上了,嘴上不饒人,反駁得倒是很有道理。

“哼,我才不要人娶!”就算要誰娶她,也得得到妃姿之命或者答允,也絕不是凡人。

妃谧轉頭就走,實屬在淩錦寒面前提起不堪往事,她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淩錦寒還不是啼笑皆非。

“跟你所配,定是十惡不赦之人。”小孩咕哝着。

淩錦寒輕輕拍了拍小孩的肩膀,“我就是那樣的人。”潇灑起身跟上妃谧的腳步。

小孩會意,把手裏的一支冰糖葫蘆遞給淩錦寒,淩錦寒莞爾接過。淩錦寒永遠看不到小孩捂嘴偷笑的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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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闌珊處,石橋無人駐足,妃谧踏上第一步,岑寂之感湧上心頭,在天山雪嶺,師門繁忙,同胞奉承,在人界,終究是孑然一身。

妃谧嘆了口氣,夜裏看不見的落葉。

淩錦寒踏上臺階,一步又一步靠近妃谧,月色如水,素了夜裏的雲。

淩錦寒伸手,伊人近在咫尺,竟連她的發絲都摸不到,悄無聲息地縮回手,走到妃谧面前,遞了冰糖葫蘆,“喏,你說…你下凡吃的第一樣東西就是冰糖葫蘆。”

妃谧抿嘴竊笑,難得你還記得,面上表現的十分勉強,把第一顆冰糖葫蘆嚼在口中,笑嘻嘻地問道,“為何第一顆沒有糖呢?是不是化了呀?”

“呃…”淩錦寒窘迫地看着嚼得正行的妃谧,只能硬着頭皮道,“我想…應該是化了。”

“化了就化了,還是少了那道甜味,吃起來有點酸。”妃谧自顧自的說,沒注意到淩錦寒的臉色難看。

妃谧把第一顆咽下去後,又津津有味地食第二顆,淩錦寒的心情也逐漸緩了緩,想必是那小孩為了報複妃谧搶了他的冰糖葫蘆,而咬掉第一顆的糖面。他輕嘆一聲,真是調皮。

淩錦寒忽然望月神傷,“妃谧,你喊我是歌,我歡喜得不得了,可是,不知為何,我實在不喜歡這個小字。”

“為什麽呢?”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只是發發悶騷,從今以後,只允你一人喊這個小字。”

妃谧緘默。

淩錦寒嘴角噙着笑,擦肩越過妃谧走到她的前頭,步子雖慢,可随着他所言的每句話,他随時都會走遠,直到背影消逝,永不複返。

“妃谧你可知,本将軍喜歡你,已久,已深,已癡。”

寂寞如月,繁疏如星,池魚游水魚尾戲水,水聲迢遞,傳出杳然。

妃谧一個踉跄,後退了一步,淩錦寒欲扶,她手上抓着木欄,穩住步伐。

所謂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皆可成沙,所謂的乃敢與君絕,言之鑿鑿,所謂的魂牽夢萦誰許姻緣,一廂情願,所謂的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纓,富貴之譽。

話本子裏,千言萬語,或者寥寥幾字,記下了愛之骨髓,愛之真切。

若是處于事中,本該滾瓜爛熟,如今竟是啞口無言,終歸是紙上談兵。

妃谧垂眼無言,是不知所言。

淩錦寒輕手攬住妃谧,讓她靠在自己胸前,只要妃谧以平常之力就可以推開,可她沒有,淩錦寒更想自私一點,稍微用力,揉着她的肩膀,無比瘦弱,“萬物皆抛,唯夜中明月不舍,群芳皆棄,唯懷中妃谧至惜。”

“你可答願意…同我白頭?”淩錦寒聲音喑啞,帶着一絲錯覺的哽咽,摻着比月色更甚的柔情。

妃谧內心苦苦掙紮,情濃至深,日積月累,她卻渾然不知,當情誼坦然,恍然大悟,又是一驚又得一喜,從前,她渾渾噩噩,懵懵懂懂,嘗盡天真無邪,之後,就該踏進成熟。

以往,她以為一悲一喜,為自己心頭小情,今朝,悲喜從君,輾轉難眠,身不由己,情深之後,只想着他只能逗自己一人笑,只能調侃自己一人,所為,所言,皆為一颦一蹙那人。

妃谧想張口,欲言又止,而淩錦寒抽手,輕撫妃谧的發髻,妃谧擡眼,掩不住的欣喜。

她道,“我…我願意的不得了,我也歡喜至極,可是,我不要兄妹之情,我要的,是結發之誼。”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淩錦寒解釋,“當然不是兄妹之情,我想把你娶回家,當我的将軍夫人。”

妃谧輕搖頭,嗟嘆,并無正面回答淩錦寒的表白,“我是妖界玄雪之狐,肇臨于天山雪嶺,天山雪嶺是我的家鄉,漫年飛雪,冰寒無比,我的師傅是玄雪之狐族族長,我的師兄是成仙的玄淵仙君,為我成仙,他們嚴謹勞心,我不能讓他們的希望付諸東海,你明白麽?”帶着哭咽,“成仙之前,必要斷情絕愛,淡化紅塵,成仙之後,更要絕情寡欲。”

淩錦寒有些恍惚,“我明白…縱然是你我兩情相悅,也抵不過天命,抵不過你師門的勞心勞力助你成仙。”拂袖遠走,“也罷,一切都是我的一廂情願。”

妃谧突然變得暴躁起來,“不是!我說你怎麽這麽笨,我說的是我不能嫁給你,你也不能娶別人,可是我可以陪你到你白骨。”

妃谧想,淩錦寒沒有前世來生,縱然相愛一世,也不會貪戀他的來生,似水流年,淩錦寒頂多是她浮生忘不了的一個人。可是,有些事,妃谧想的太簡單了。

淩錦寒停住腳步,木讷地轉過身,陰郁的臉上笑顏逐開,

縱然沒有夫妻之名,但能相守一世,足矣。

“真的?”淩錦寒按着妃谧的手臂,經不住欣喜,抱住她,妃谧也迎合地伸手攏住他的腰,把臉蛋靠在他的胸口,溫熱異常。

妃谧也羞澀地埋頭,臉上發燙。

“妃谧…我不會再丢下你,我一定會保護你,不會再由他人決定你的生死,在人間,我定會拼盡全力,護你周全!”淩錦寒閉眼,睫毛染濡。

“此話怎講?”妃谧疑惑,淩錦寒為何要說再?

“你還記得那日你私放桃靥閣閣主而被皇上刑以斬首嗎?”

妃谧點頭,輕嘆一聲,“記得,怎會忘了,那時我實在沒有料到我會命喪人間,忘了朝廷律法,答應妃傾以己換友,私放連妗,遭至殺身之禍,可是,生死由命,我又怨不得誰了。”

“呵…好一句生死由命,不怨枉死,難得你這麽樂觀,你可知那日,我在心裏掙紮得有多痛苦?我持劍蒙面欲劫法場,三番四次被淩湮阻撓,那時我想,對,我還有兩個妹妹,我不能為了妃谧這萍水相逢的女子把故人臨死交托的妹妹們推向深淵,我恨,我為何要愛上你,我恨,我所愛即将斬首,我卻是無能為力,後來,時間緊迫,不容的我多想,我終是持劍來到法場,可是,縱使我選了你,可我忘了,你還有你的師門,你的師門怎會見你死而不救?”淩錦寒由衷感嘆,妃谧看見,月光折進他的雙眼,隐隐發亮。

妃谧哽咽,眼角有一滴淚滑落,順着臉頰,聚在下巴。

能讓淩錦寒不顧妹妹的安危,劫法場救自己,實屬不易,雖未遂,不過已經确定了妃谧在他心中的位置。

“我懂,我都懂……”

“斬首之時,我希望我不會再是一個在旁看熱鬧的路人,我一定會是救你的第一人!”淩錦寒緊了緊手上的力度,仿佛要把妃谧揉進骨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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