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病危舍身
到了将軍府,已經三更天,府外載歌載舞,府內憂郁重重。
淩錦寒睡下了,病在其中,迷糊恍惚,只是握着妃谧的手,呓語其詞,大汗淋漓,身體滾燙,臉色微紅,此乃染了重風寒,約摸天亮,天空露出魚肚白,他身上有點點紅印出現,呼吸越發急促,眉頭越發緊皺。
“哥哥,哥哥…你不會有事的。”淩湮換了額上手巾,沾濕擰幹,又覆上額頭,泣涕漣漣,口中呼喚不斷。
淩瓷見妃谧守在床前,本是不敢進去,而見簾紗帳內哥哥病重危在旦夕,就顧不得害怕了,提裙匆匆闖進。
陌仟逸帶了禦醫前來,禦醫成群,為首的禦醫嗟嘆忐忑,咽了口水,擦了大汗,才拱手垂首禀告,“回皇上,翾禦将軍…他脈象混亂,時緩時急,身上紅點肆意,有瘟疫前兆…恐怕…”禦醫咽了口水。
“朕恕你無罪!”陌仟逸煩躁甩袖。
“恐怕,撐不到午時。”禦醫紛紛低頭,不敢再擡起。
“瘟疫…疫病不是在湘葭得到控制了嗎?”淩瓷啞聲大喊。
“這疫病恐怕是因将軍的風寒而起,與湘葭疫情無關,還請皇上和各位現行離開此房,以免傳染。”禦醫道。
“風寒…哥哥…我都勸你休息休息,你就是不聽。”淩湮看了眼滿臉無辜的妃谧,輕嘆,“紅顏禍水。”
陌仟逸暴怒,斥責禦醫沒把将軍照顧得周全。
“你們都先出去吧,以免被傳染。”她會想辦法的,妃谧默然思忖。
一個當朝天子,兩個将軍暧妹,還有一群禦醫,均被妃谧說開,離開了房間。
妃谧最後實在沒轍,只好安然地待在他身邊,握着他的手,用衣袖擦了擦他額上的大汗,口中喃喃,“是歌,沒事的,忍忍就過了…”可她也沒有辦法,靈術無效。
“是歌…沒事的,忍忍就過了…”
妃谧又說了一句,潸然淚下,心如刀割,雙腿跪得麻木,一時沒忍住,悲苦交加,更是哭得涕泗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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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快成仙之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卻連一個凡人的病情都束手無策…我該怎麽辦…”又一滴淚滑落臉頰。
“妃谧…不哭…我沒事。”淩錦寒撐着身體,擡手撫了撫她的發鬓,內心亦是苦澀。
“我也想陪你到白頭,可造化弄人,我馳騁沙場,馬革裹屍并無所畏,唯一牽挂在之前已經看開,皇上答應我,如若為國捐軀,妹妹們餘生如初享受榮尊,而今,你我雖然未有夫妻之名,卻有肌膚之親,我亦不願負你,卻也恍然,畢竟人妖殊途,我也糾結了好久。”淩錦寒卧在妃谧的懷裏,情_意綿_綿,卻是難咽酸澀。
“可盼來世同盟結發,可憐今生有緣無分,我亦枉然。”淩錦寒垂手而下,氣息漸弱,昏厥過去。
“紅流珠…你再等等,我用紅流珠給你…”妃谧淚如雨下,見他垂手無力。
胡亂摸掏兜內袖裏,都不見紅流珠,可能已經遺失,妃谧管不了那麽多,再費自己的修為為他續命。
淩湮藏在門外,并沒走遠,他們的對話盡數聽進耳裏。
這時,龍女泷織趕到,手裏拿着搖鼓,感覺到房內氣氛詭谲,樂怡之心瞬間消散,換之憂心忡忡。
妃谧察覺到泷織至屋,靈光一閃,氣勢洶洶地捏着她的手腕,道,“師傅曾告訴我,龍肉可以起死回生,所以群類争相食之,但因龍族身有護甲,所以群類都悻悻而歸。”
泷織抿嘴,甩開妃谧的手,看了眼榻上恹恹的淩錦寒,卻有心無足力道,“我也無能為力,我靈氣受損,因那日淩大哥見你同另一個男子甚為親密,失血過多且氣急攻心,我已割肉與他,現今靈氣還是不得複原。”
“連你也救不了他…罷了,我去找師兄。”妃谧攬裙欲出門,泷織卻伸手阻撓,“你以為你那點破事我不知道?若你如此明目張膽地告訴你師兄,轉而被你師傅所知,那淩大哥還有活命?”
“此言差矣?”
“哼,你也是快成仙之妖,現今節骨眼上你同凡人私戀,妃姿怎會容下淩大哥這顆沙子!”泷織近日可不是玩耍于人間,反倒是在天山雪嶺徘徊,又撞見淩大哥妃谧草叢缱_绻,氣氛悲痛,遇見夜馥冰,也閑聊一番,誰知得來妃谧這麽多消息,夜馥冰對她也是恨之入骨。
“此事因你而起,就由你來收拾殘局,如果淩大哥真是死于非命,你就會損了功德,如果你真不能把他救活,我們龍族一定同玄雪之狐族抗衡到底!”
“何來死于非命,就算他死,也是因病去世,這怎可賴我身上!”
妃谧不容多同她争辯,直接下逐客令,“你若再不離去,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哼,一只小狐妖還口出狂言,我就坐看你如何收場!”泷織甩袖離去。
“是歌,你撐住,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妃谧拍案握拳,痛心疾首,欲罷不能。
月有盈虧,人有別離,她才嘗到被溺愛的滋味,并非師傅的寵溺,并非師兄的呵護,而是又陌生又熟悉的溺愛,對他的懷抱,餘溫,眉眼,味道,甚是依賴,不願別離。
正如無頭蒼蠅亂撞地走着,卻遇見江仙兒,公主并無登堂入室,江仙兒卻到了,料來也是為了淩錦寒的事,妃谧也無心同她敘舊,欲裝作沒見到她而過,豈料江仙兒卻似乎意外地呀了一聲。
“妃谧,我正要去找皇上呢,你這是要去哪?”
“找藥。”妃谧不冷不熱道。
“找藥是為了淩将軍吧?對于疫病,恐怕世間沒有藥石可以醫治,你也沒必要白費力氣。”江仙兒自信道。
“你一屆凡夫俗子,固然找不到合适的藥。”妃谧口直心快道。
“我知道你是狐妖,所以也想問問你,你可知妖界有天山雪嶺這處地方?”
妃谧驚詫她怎麽知道自己是狐妖,更是驚詫,“你怎會知道此地?”
“我的姑母曾對我提過這個地方,說是傳說上面住着玄雪之狐族,族類的心頭血可以醫治百病,保人類健康長壽,卻不知其真假,希望你能去打聽一下。”
江仙兒眉角含笑,在妃谧眼裏看來,她是無心探望淩錦寒,可她曾向淩錦寒表露真情,現今他病重,來看也是理所當然,可妃谧總覺得奇怪。
看來妃谧是妖這件事已經人盡皆知了,人言可畏,一個妖物纏着當朝大将軍,想來都扼腕嘆息,岔憤妃谧。
這可能背負千古罵名,罵名不罵名現在已經不重要了,當務之急,就是救回淩錦寒,她的是歌。
“你說…玄雪之狐的心頭血可以醫治瘟疫?”妃谧不可置信地問。
“我也不清楚,這是我姑母告訴我的,可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決定向皇上禀告…”
江仙兒之後的話,妃谧沒有聽進去,她捂着自己的胸口,裏頭有顆修為全部的魂丹,靠近魂丹的血能治愈也說得過去,她倒不如死馬當活馬醫。
試試便知江仙兒所言真假,妃谧不理會江仙兒,跑進房,鎖了門。
握着淩錦寒的手,寬慰道,“沒事了,睡一覺就好了。”
躺開胸前的衣裳,露出月白色肚兜,妃谧從發鬓上取下一支簪子,對準胸口,找準位置,第一次欲刺,心有餘慮,會不會很疼呢?第二次欲刺,又想,會不會有些後果呢?琢磨許久,但聞淩錦寒呓語,“妃谧…妃谧…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妃谧咽了口水,小臉梨花帶雨,義無反顧地刺了下去,“嗯額…”妃谧悶哼一聲,痛苦萬分,胸口血流洶湧,妃谧握緊淩錦寒的手,淩錦寒在昏睡中驟然得到幾分清醒,朦胧中看見有妃谧的身影,弓着腰,手臂枕在床上,埋下頭,隐約還有大口喘氣聲。
妃谧的月白肚兜和白蘭衣裳均染成朱紅,她咬牙,希望這樣快快忍過,她用手乘着血,她的手上全是鮮紅血液,忍着疼痛,把手指塞進他的口齒裏,血液順着她的手掌流入他的口中,淩錦寒喉頭上下一次滑動,妃谧就知道他喝了下去。
妃谧滿身為血,熬不住的疼痛令她跪在一旁。
陽光照進裏屋,同窗框擦肩而過,在地上立下倒影,轉眼須臾,陽光被一道黑影所擋。
妃谧擡頭,見得眼前黑衣女子眼熟得很,女子一爪朝她襲來,妃谧點了幾個穴位止血,一邊閃躲。
這一爪子,是貓爪,可讓妃谧想起來了,她就是李幕身旁那個貓妖,似乎有自己的名字,好像是筱筱。
“你竟敢偷襲我,死性不改,上次給你的教訓你還沒長記性麽!”妃谧護到淩錦寒床前,胸口隐隐作痛,她咬牙忍過。
“我不會傷害他,只要你把魂丹給我。”筱筱伸手,說得理直氣壯,如忠肝義膽一般。
妃谧愛上凡人淩錦寒,還有了肌膚之親,筱筱從未想到會是這般發展,可是天助她也,人妖相戀,必招天譴,如果幹幹脆脆讓妃谧和淩錦寒這樣死了,豈不是便宜了
他們?
紅流珠能讓筱筱對妃谧,淩錦寒和陌仟逸的行蹤了如指掌,只不過要費了幾顆丹藥而已,這寶物了得!
“你說給你就給你,我還有什麽面子立足妖界!”妃谧也不是吃素的,上前同筱筱一拼。
“妃谧,我告訴你,你,還有陌仟逸和淩錦寒害死我家主公,此仇不報,我枉費為妖!我定要你們嘗到失去最愛的滋味!”筱筱怒不可遏,喵了一聲,推開妃谧,一巴掌劈向淩錦寒,罡戾之氣外洩,妃谧流血喊了聲,“不要!”就撲到淩錦寒身上。
妃谧聽到血肉裂開的聲音,随之吐出腥血。
筱筱貓爪顯露,欲掏其心,誰料一道藍光把她重傷,臺架上的冰影劍也得了靈性,朝筱筱刺去,筱筱腹部中劍,缺還堅持拿妃谧的魂丹。
妃谧倒在一旁,目光淩冽,絲毫沒有敗者之氣,“你就是變成我的模樣喝是歌血的那個妖怪!”
“哼。”她冷笑,“這是他心甘情願地喂血給我,我又沒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實在可恨,筱筱竟然利用是歌對她妃谧的深切思念和情深濃愛,來欺騙他!
可惜力不從心,她不得報仇。
現今是筱筱占個優勢,妃谧能活命就好了。
爾後,水神一道背影趕走筱筱,筱筱恨時機被人搶盡,此地不可久留,否則她的小命都會丢的,筱筱負傷逃亡。
“你怎麽不順道殺了她?”妃谧憤憤道,額頭香汗淋漓。
“上天有好生之德,況且,我不能殺生。”水神耐心從容地解釋,妃谧此刻狠戾完全同之前判若兩人,水神似乎想到了什麽,閉嘴不語。
水神見她撐得很幸苦,提議道,“你最好變回原形,可以減輕你的痛苦。”
妃谧堅定道,“不可,我要他睜開眼看到的人是我。”她咳了幾聲,水神給她遞了杯水,妃谧喝過後,淩錦寒就醒了過來。
妃谧喜極而泣,眼眶蔓出紅絲,最後虛弱得倒在淩錦寒胸前,淩錦寒掙紮起身,輕聲喚妃谧,搖着她的手臂,因剛醒過來,聲音生澀喑啞。
水神欣慰地呼出口氣,告訴淩錦寒,“她靈氣損耗過多,所以變回原形,待你修養好了就帶她出去曬曬太陽,清晨的太陽不愠微涼,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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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旬将至,帶來綿綿細雨,風度恰當,甘露潤澤大地,百姓之福,拖着長尾的雨點劃破清風途歸,與物相撞,泛起漣漪,形成水窪。
淩錦寒坐卧在長蓮亭的長石椅上,手臂彎處蹲着妃谧雪狐,另一手捧着書卷,一腳膝蓋拱起,椅上正寬,容得走幾步,石圓桌上水果多樣。
妃谧正用牙刨着一個水梨,固定不住,就讓水梨靠在淩錦寒手臂上。
淩錦寒拿着書卷,悠哉悠哉吟詩,“雨打芭蕉葉帶愁,心同新月向人羞。馨蘭意望香嗟短,迷霧遙看夢也留。行遠孤帆飄萬裏,身臨亂世悵千秋。曾經護花惜春季,一片癡情付水流。”
“嗯…這詩不好,我再給你吟別的。”淩錦寒翻頁,又吟,“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卻沒有再往下吟下去,妃谧催促道,“怎麽不繼續?”
“這詩前兩句我倒是喜歡的很…我來同你吟下一首…”
妃谧不喜被吊胃口,用毛茸茸裏藏着的爪子碰了碰他的手,“繼續說下去嘛!”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如此美景,實在不适合這首詩,我換一首。”淩錦寒再次翻頁,“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君知否。”淩錦寒故意頓了頓,揉了揉妃谧的腦袋。
“紅豆不是用來吃的嗎?”妃谧咂咂嘴巴。
“紅豆相思,入骨情絲。”淩錦寒又翻幾頁。
妃谧一巴掌拍在他的胸前,捂臉道,“不聽了!不聽你吟詩了!真無趣!”
一人一狐相互打鬧,一個侍女把一碗藥汁呈上來,淩錦寒坐正了身子,把妃谧端上桌,藥匙小巧,吹了吹汁面,把藥匙塞進妃谧口中。
“來…不燙了。”
妃谧卻把藥給盡數吐了出來,猛的搖頭,“不要不要,我一天這都喝了幾十碗了,苦到我的五髒六腑。”
“良藥苦口,這次是皇上特賞我的人參…”
“我才不要……”妃谧忸怩許久,不肯喝下,淩錦寒把藥汁擱在一旁。
“是歌,如果全天下的人知道你同一只狐貍在一起,天下人怎麽看你?皇上怎麽看你?”妃谧用手臂圈成一個圈,把腦袋埋下去,言語透出無限悲傷。
“別瞎想。”淩錦寒順着她的毛,安慰道,“現今只有阿湮和瓷兒,加上個我知道,府裏的人我都瞞得很實,我同她們說了,如若此事傳出去,全府的人都要陪葬,她們一定不會說的。”
“可是…江仙兒怎麽知道?”
“江仙兒?”淩錦寒想了想,“哦,公主身旁新添的侍女…我也不知道。”
“我擔心…”
“不用擔心,沒事的,我看她性子膽怯,應該不會亂說話。”
話雖如此,妃谧還是尋不着安心,她舔了舔爪子,又撓了撓淩錦寒的手指,淩錦寒彎唇一笑。
遠方池客盛開,傾吐幽香。
如果這樣一輩子就好了,如果就這樣抱着你,直到黃土覆白骨,墳外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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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零落兮,千年寶物奉承兮,将軍把珍世奇藥獻出為博紅顏一笑,紅顏冷眼待之,将軍真真是浪費!”蔔道士無奈搖頭,就算他百般阻撓人妖相戀,總是無果,原因就是他們身旁有高人相助,助纣為虐,為虎作伥,他也無能為力了!
“那又何妨?”淩錦寒一臉淡然,忽而目光狠厲,“難得你親自來找本将軍…來人吶!這妖道妖言惑衆,把這妖道押下去,明日午時問斬。”
“将軍!你威名遠播,賢德溫順,為何要安這莫須有的罪名給貧道,貧道斬妖除魔乃是天職!…”
蔔道士大聲嚷嚷,喊個臉紅,被侍衛拖了下去,耳根子才清淨不少。
淩錦寒一想起妃谧被燒成那副模樣,直接砍了這道士還真是便宜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