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以死要挾

昔日摯言,今朝變數,說的就是這回。

淩錦寒和妃谧回了将軍府,手上牽拉動作逐漸松開,并肩而行,猶如共賞九霄浮華塵嚣,好景不長,皆被淩瓷打破。

一一打破。

侍女焦頭爛額地跑來禀告,“二小姐一回府就悶悶不樂,把自己關在房裏,還趕下人們出去,奴婢擔心二小姐…輕生。”

又是淩瓷,她要鬧騰多久才肯消停消停,妃谧吐出口氣,不知不覺走來一段路程,手上已經不經意地纏上淩錦寒的手臂。

淩錦寒一想大事不妙,倍感不安,撸開妃谧的手,幾個輕快的步子,就走遠了。

原來淩錦寒離她那麽近,擡頭可見,側眼可尋,可他若離開,掙脫妃谧的手,幾個步子就離開她,彼此隔了一個天涯,難尋一個海角。

她跟了上去,眼前一片水霧氤氲,這眼睛似乎要毀了。

淩錦寒來敲門,淩瓷開了門,她依舊一身光鮮亮麗,然而淚眼婆娑,拿着剪刀對着自己的手腕,脈搏之處。

“淩瓷!”淩錦寒嚴肅驚慌地喊了一聲。

“哥哥,淩瓷今日不賣關子,不吊胃口,直言了罷,我淩瓷今日以命要挾,”淩瓷在手腕上輕輕一抹,見了紅線變粗,“你若再同妃谧那狐媚子在一起,今後就當你翾禦将軍從來只有一個妹妹。”

“你這是要挾為兄!”淩錦寒咬牙切齒道。

“哥哥你當是什麽就是什麽。”淩瓷不在意地撇撇嘴。

“我不能負她,你也不能死。”淩錦寒決絕道。

淩瓷看了內室一眼,閉上眼,決意往手上狠狠再割一刀,血流的洶湧,淩錦寒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淩瓷失血過多暈厥在他懷裏。

內室女子抿口茶,形體逐漸消失,妃谧踏腳進了房內,別無旁人,一股妖氣還在房內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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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有妖唆使淩瓷做出如此偏激的事,或者真如淩湮所言,淩瓷不願一個妖物做她的嫂子。

淩瓷昏迷不醒,失血過多算是止住了,淩錦寒守在床前,倚靠在紅木旁,目光向着窗外的一輪殘月,如湖水冰冷,如煙雨朦胧。

妃谧止步在門檻,沒出聲打擾,又令他為難了麽,心想,是不是她妹妹不喜歡我,這偌大的将軍府就容不得一只狐貍栖身?

畢竟非他族類,其心不一。

晚風吹過,吹進裏屋,淩錦寒下意識轉頭向門口,隔着珠簾幕,看到妃谧在咬唇,粉珠搖曳,有種迷離的疏遠。

淩錦寒身着水藍長袍,披着燭光,熠熠生輝,原本朝顏精神煥發,暮容垂眼恹恹。

妃谧腳下如有千斤石磊拖住她的腳步,卻不能阻止她上前,所有傷害的源頭,不正是妃谧。

有種意識,認為她做錯了事,生怕淩錦寒會抛棄她,她跑來認錯,如同做錯事的孩子欲領責罰。

淩錦寒站起身,拂了拂衣袖,妃谧擡眼,同他對望。

淩錦寒伸手攏住妃谧,妃谧埋頭枕在他肩上,淩錦寒嗅着妃谧青絲上魂牽夢萦的清香味道,良久良久,他道,“沒事的,你別放在心上。”

妃谧沒有說話,呆望着床上臉色蒼白的淩瓷,心生怨恨憤懑。

“一切都會過去的,淩瓷就是這個性子,來日方長,你同她好好相處,她定會接納你,你這不同淩湮相處得極好。”淩錦寒似在勸慰妃谧,又在告訴自己。

如今,淩瓷醒不醒的過來都未成定數,何談以後。

靈術不是萬能的,不能令人起死回生,萬事皆有定數,即使法術高超,違背天道,即是逆天。

“我是不是讓你為難了?”妃谧捧着他的臉,水盈盈的眼眸泛着淚花。

淩錦寒延遲了好久,才回答,“沒有。”

江仙兒告訴他,“凡間藥材能強身健體,治病救人,可其效果是有限的,我曾救過一個落難的神仙,他曾同我說,傳說有一山,名曰天山雪嶺,雪嶺上住着玄雪之狐族類,其中有幾只擁有稀罕的透明的心,其心不難尋,只是需要開一場殺戒,不過天山雪嶺上的狐妖多數愛吃人,将軍就當是替天行道。再者,其心可以救治你的妹妹,說不定待淩瓷醒過來,見是他哥哥不惜一切救了她,她會感動呢,你乘機提出迎娶妃谧,這樣不正是一石二鳥之計?”

“胡說!玄雪之狐怎會吃人!”淩錦寒反駁道。

“将軍此話怎講?”江仙兒挑眉,一副茫然的模樣。

“沒。”淩錦寒慌亂垂首,轉移話題,一臉警惕,“你怎麽知道…我和妃谧姑娘的事?何人告訴你的。”

江仙兒胸有成竹,含笑道,“将軍同妃谧姑娘每日成雙出入,旁人再怎麽無知,也略知一二了吧?”

淡定地太高調了。

憶至。淩錦寒緩緩擡眼,為了讓妃谧心裏釋然,他強顏歡笑,內心酸澀,“以我現今的身份,尋遍天下名醫也不是不可能,你也勿須徒然擔憂。”

妃谧輕輕點頭,無論所言虛實,只要愛他,愛他所言所行,這就是妃谧對愛的信仰,對淩錦寒的信仰。

淩瓷從此昏迷于床,妃谧瞬時覺得耳根子清淨了許多,可淩錦寒的笑意越發稀有。

妃谧記得同他初見時,就是淡漠少言,冷如寒霜,大抵是對外人如此,情緒不輕露,可逐漸熟稔,方知他素來待人溫和,卻不像陌仟逸那種君王的祥和,表露出來。

她以為只要自己在他的身邊,他就會永遠開心,不是地久天長不如留在身旁嗎?就算愛得多深沉,兄妹之間的感情仍是他們不可跨越的阻礙。

╭╯

那時候天色還早,白雲擋住藍天,烏雲也密密麻麻地湊着熱鬧争得自己一襲天地,天空下着蒙蒙胧胧的細雨,隐約地上撩開煙雨的美景,雨聲拼命拍打芭蕉大葉,拍不開倔強的脊背。

妃谧在長廊踱步,時而倚靠在镂空朱漆門牆欄面,撲面而來的水汽,添了涼快,垂眼低眉,不知其想。

一陣不疾不緩的腳步聲徘徊在回廊,妃谧驀然側頭,見到粉腮脂膚的淩湮一身檸黃錦衣。

妃谧撓撓腦袋,不好意思道,“我以為你不會再教我了…畢竟…淩瓷是因為我而昏睡的。”

淩湮倒是一臉的無所謂,拂了衣袖,抖了水袖,坐在一旁,言語中沒多大起伏,“唉,我也算是自私無情,對于姐姐,她的生死我還真是一點也不在乎,小時候有一次,我同她玩耍,我不小心掉進獵人設的陷阱,她吓得拔腿就跑,還對哥哥閉口不言,幸好我有神明保護,被獵人發現後把我送回府中,身上雖說只是擦傷,可我就再也不敢黃昏出門,那次嫁給李幕,如果晚上沒有你陪伴,我真會露出馬腳。”淩湮托腮,擡眼一笑,“當初我是真懷疑你是刺客,可我又想,哪裏有這麽笨的刺客呢?”

“笨!?”妃谧突然跺腳狂抓尖聲道,“哼!我初次下凡,難免對肢體不太娴熟,這是妖之常情,你懂什麽!”

“我懂不懂?那要看你想不想學禮儀了。”淩湮掩唇壞笑,美目流轉。

“學!當然學!”妃谧趴在淩湮腿上,可憐巴巴的雙眼含着星雲一般。

妃谧學習凡間禮儀,不僅是多了解凡間凡人的規矩,更是不願給淩錦寒添麻煩,令他難堪。她也常常聯想,如果淩錦寒知道她為了他這麽努力,會不會更愛她一層呢?喜甚如此。

十裏長廊,下人們都被摒退,遙聞兩道女聲如出谷黃莺,談笑風生。

正直興熱,卻聞江仙兒急步,闖破二人之興,一問下去,江仙兒莞爾一笑,回答道,“萦宓公主同淩瓷姑娘志同道合,行游江南美地,二人已經是知己,現今淩瓷姑娘昏迷不醒,公主甚是憂心,欲親駕将軍府,卻怕污穢之氣染身,特讓我前來打探淩瓷姑娘的情況。”江仙兒笑的人畜無害,話中鋒芒畢露,淩湮黯了黯臉色,上前一步,遮住妃谧,氣氛暗波洶湧,“公主自己不來,固然是身嬌玉貴,千金之軀,可你畢竟是奴婢,染不染污穢也無所謂,我姐姐昏迷不醒,可世間神醫居多,還怕因将軍命令,沒人敢醫?”

妃谧聽得出二人挑釁的話語,卻并不明那污穢之氣所指何物,後來一想,想了明白。

江仙兒輕哼一聲,滿臉不屑,轉而換了惋惜的神情,“我曾告訴過将軍一種辦法可以醫治淩瓷,醫治他的親妹妹,你的親姐姐,可卻以他的實力恐怕力不從心,畢竟玄雪之狐透明之心也不是好尋得了,如若他尋來,救醒了淩瓷,妃谧姑娘和淩瓷姑娘之間的誤會也好解除了。”

妃谧登時一驚。

淩湮知道妃谧是狐妖,卻不知她是玄雪之狐,沒在意妃谧的神情,道,“什麽透明的心,這世上哪有透明的心,簡直是妖言惑衆。”

江仙兒沒有惱意,笑道,“我認識一個神仙,身着月白仙袍,額上朱紅仙印,舉止落落大方,就是他告訴我的。”她面對淩湮,看似對她言,實則想要妃谧聽到。

妃谧聽進耳裏,思緒混亂,淩錦寒知道妃谧是玄雪之狐,而江仙兒告訴他玄雪之狐透明之心可以醫治淩瓷,他是因為愛她,所以沒信江仙兒,還是因為舍不得傷害她,聽進心裏,猶豫不決,隐瞞她。

淩湮正同江仙兒鬥唇舌戰,卻不知妃谧突然提裙走開。

妃谧找到了淩錦寒,他在照顧淩瓷,一方白淨手帕濕了水,輕輕拭在躺在榻上的淩瓷額上,寵溺無奈地自言自語,“哥哥在這裏陪你,你可要醒過來,哥哥陪你去游玩,你不是老說哥哥不随你游玩嗎?那是因為皇上需要哥哥,哥哥不能離開皇城,你是不是怪着哥哥?”

妃谧簌簌淚下,忍住哽咽,用手指用力按住眼睛,以為這樣可以止住,可最後得不償失,淚流得洶湧。

不是說妖怪不會流淚嗎,為何她三番四次流下這不屬于妖界的東西。

妃谧胡亂擦了擦臉蛋,硬着頭皮走上前去,淩錦寒早就發現了妃谧,卻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似乎不願再掩飾什麽了。

“江仙兒說,玄雪之狐透明之心可以救活淩瓷,你信嗎?”她的聲音很輕很輕,隐隐透着質問,卻極力掩着情緒。

淩錦寒頓了一會,好久好久,口中才吐出一個肯定,不拖沓的字,“信。”

“可是…”這世上哪有透明的心?只有灰心罷了。

妃谧欲言又止,閉眼,睫毛濕潤,滋潤了眼眶,卻像有滴清淚滴入心裏,灼傷了自己。

她一把拽着淩錦寒的衣襟,他順勢起身面對着妃谧,妃谧袖裏抽出一把刀,橫在他面前,之前他是無意刺了她一劍,若今日之抉擇,就是他的本意了。

“這是何意。”淩錦寒盯着刀身,又把視線轉向妃谧滿是淚痕的臉蛋。

妃谧倏忽笑出聲來,苦澀心酸溶在一起,一字一句道,“我的心就是透明的。”她的語氣輕快,氣若幽蘭,帶着雀躍。

淩錦寒抿嘴,後退一步,別過頭。

妃谧逼上一步,把刀柄送到淩錦寒手上,合上他的手指,一步一步地引導他,把刀鋒抵在妃谧胸口,看似簡單的動作,卻在鋒銳的刀口上劃過一絲狠厲。

“我的心…可以救淩瓷。”妃谧垂眼道,她也不願讓淩錦寒這般為難,人是自私的,愛是自私的,妖也變得自私,她只想知道,她開始懷疑,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懷疑,淩錦寒愛她,會不會只是為了報恩呢?報恩不得以身相許,這話本子出現的千百遍,妃谧早已滾瓜爛熟,半真摻假,唯有當事人知曉。

淩錦寒不願傷害妃谧,出力縮了縮手,欲言,你今日怎麽了,開這種沒營養的玩笑。卻在剎那間,有一股力量湧進他的腦海,他突然想起,想起幼時淩瓷同她撒嬌,要樹上那朵最獨傲的槐花,然而當他受百官輕視時,淩瓷稚言铮铮地安慰他,以哥哥為傲,光宗耀祖!

手上情難自禁地向前。

“咣當”一聲,利器落地,凝着血珠,匕首全身都是血。

妃谧一個踉跄,單膝支手撐住地面,低下頭,心裏絕望地在滴血,淩錦寒驀然回神,迅速彎腰,欲把她扶起,張着嘴,想說,我不是故意的,可…他還有什麽資格說這句話呢?

妃谧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從兜裏掏出一張手帕,貼在胸口,血染絹帕,觸目驚心的血紅刺到誰的眼眸,妃谧又把手帕塞到淩錦寒抓住空氣的手上,一連續的動作讓他生疑。

二人沒有說話,人的心跳,妖的內丹,人的呼吸,妖的喘氣。

沉默被打破,妃谧說了句,“什麽透明的心,這世上哪有透明的心,只有一顆被傷的支離破碎的空心。”妃谧看了眼他手上的絹帕,“我的心頭血可以讓淩瓷蘇醒,從此以後,你不會再是我的是歌。”妃谧擡眼,睫毛長卷,掩不住泛紅的眸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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