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未待良天
疫獸被滅,湘葭的疫情也得到緩解,翾禦将軍本該是忙得廢寝忘食,竟悠閑地躺在府裏,多少回不見得外出,推了又推皇帝的急召,越發懶散,每天除了擦劍舞劍,也沒多說幾句話。
愛得起,就等得起。
一個花季,或長或短,只要是妃谧親口所言,他定忠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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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雪嶺。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四人無不受傷,妃姿元氣大損,恐怕撐不了多久,為保仙身,她只好沉睡千年,千年後方可恢複,而幾年以後,就是妃谧的成仙大劫,當初打算的多麽周密,現今都只是空談。師兄妹把妃姿放入冰床,在冰洞外實施結界。
妃谧想偷跑,卻被玄淵一把抓住,“你在洞裏陪師傅,該出來時才允你出來。”
說的好聽了,就是看好師傅的身體,陪師傅,在冰洞裏修煉,說的變相了,就是“你最好老老實實給我待在裏面。”
“師兄,你也傷的不輕,馥冰公主不也是為你受傷了嗎?你…”妃谧不斷找借口。
“閉嘴,你話怎麽這麽多,現在是什麽時候了,一點危機感都沒有,之前你貪玩,我竟也任由你,現在,師傅已經不能幫你太多,萬年修煉,今朝成仙,成則占得仙位,敗則灰飛煙滅,這不僅是關系到玄雪之狐的榮光,還關系到你的性命安安危。”玄淵這是真的生氣了,眼下事态越發嚴重,妃谧若再沉迷紅塵世俗,就失了為仙的本質。
“呃,我錯了還不行嗎,師兄別生氣了,我…這就去。”不止被後果吓壞,也被玄淵的斥責屈服。
妃谧乖乖地把自己困在結界裏,玄淵走出幾裏,夜馥冰也跟着,默聲跟着。
玄淵再走了幾步,捂着胸口,一股腥味彌漫鼻喉間,噗地吐出了血,步伐趔趄,夜馥冰伸手一扶,玄淵驟然抽出手,夜馥冰滿眼悲怆,也放下了手。
“玄淵,我老實跟你說,據我經驗而談,妃谧根本無心成仙,只是你師傅和你對她加注的期望,她不得不選擇成全你們,而現今出了這種變動,恐怕成仙的希望渺茫再渺茫,再者,她喜歡淩錦寒,足已讓她身敗名裂。”
玄淵沒有惱,“她肩負着保護天山雪嶺的光榮使命,他日還是玄雪之狐族的族長,所有希冀在她身上,所有任務都讓她扛,她從未真正成熟,只顧着玩耍尋樂,可是,即便如此,她是師傅的唯一女徒弟,手把手教出來的好徒兒,玄雪之狐族的後人,這是她生來的命運。”玄淵輕笑一聲,淡淡的苦澀。
夜馥冰很慶幸他能跟自己說這麽多,可惜都是關于妃谧,你喜歡你的好師妹,不就是日久生情麽,她堅持不懈地跟在他身邊,終有一日,會厭煩妃谧的無理取鬧,終會回頭再望等候多時的夜馥冰。
玄淵愛妃谧,從前出于哥哥愛妹妹,一心地守護,打鬧玩樂,而今,不知什麽時候起,就起了跟她長相厮守的念想,對妃谧而言,他只是一個師兄,保護師妹之責的師兄,這種純粹單純的情感,他怎忍心打破,到時候一拍兩散,可能會牽累更廣,玄淵愛妃谧,只有玄淵自個知道那種愛得滋味,愛而不得,起于心頭,覆于心頭。
兩人逐漸走遠,夜馥冰一直光明正大地跟着她,名譽定會受損,可那是她的事,與他何幹,這天上,沒多少個人敢議論。
在冰洞裏,妃谧拖鞋腮幫子,跪坐在冰床旁,細細斟酌妃姿的容貌,實際上在發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碰到妃姿的手,妃姿有着靡顏膩理,令人寤寐思之,而其寐時,嘴角好似噙着笑意,平靜似月。
“師傅,徒兒受不了苦,寧可享受一時的樂趣,也不願挨一時的苦楚。”妃谧壯了壯膽,摸上妃姿的臉龐,“師傅,我愛上了一個凡人,很愛很愛他,當初…我以為我是那種拿的起就放的下的狐貍,因為那時我從未知道會有這樣一種東西讓我緊追不舍,不離不棄,好想…好想放棄師傅,放棄師兄,放棄我的家,一心一意和他在一起,只想和他在一起,直到我死了,忘記了…”說着說着,哭腔越發明顯,最後無聲落淚,撒落妃姿的手上,妃姿沒有動,因為沉睡之時,翻天覆地也不知道,所以,妃谧才有勇氣同妃姿說起,可那是沉睡着的妃姿。
“對不起,師傅,我答應過是歌,我要陪他,直到白骨為沙。”妃谧下了冰階,在冰階上重重地磕了幾個頭,“徒兒不孝,成仙之事,全憑天意,徒兒怠慢修煉,已經遲了,已經錯了,就讓它一錯再錯吧。”
額上磕出血痕,血流順着鼻梁流到口邊,與紅唇溶在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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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将軍府的玉牌匾在陽光下泛着熠熠細微的光芒,兩座石獅子兇神惡煞,吓唬小鬼,門兩側有家丁守衛,門前空曠,石磚鋪成的地面承受着太陽的炙烤。
幾縷清風拂過岸上楊柳垂條,柳絮漫天飛舞,不知不覺,已經進春這麽久了,拂過妃谧腮邊的青絲,額上覆着白紗遮住傷痕,她的靈氣才恢複了四層,她撫了撫額上的白紗,思忖良久,并沒有進将軍府的門,而是找老榕樹,暫且叫他木靈,木靈是一棵不知歲數的老榕樹,曾教訓過妃谧,也曾護着妃谧,這次再找他,就是想讓他掩住額上的傷痕。
“這點小事。”木靈并沒有因妃谧人緣身份高貴而敬畏什麽,依舊一副老長輩教訓小輩的沉穩模樣。
好不容易,妃谧幫他清理他身上的白蟻,他才肯爽快地答應了。
還是去了傷痕,省得他擔憂。
妃谧翻牆入室,躲過守衛,這并非一種樂趣,只是她想要看見淩錦寒看見她的那種表情,心底很是享受和滿足。
淩錦寒在後室,後室該實在款待什麽人,最大可能就是陌仟逸,妃谧躲在不遠的大樹後,探出腦袋,聽到對話。
疏影婆娑,樹葉篩影,恬靜美好。
“好久沒見你了,每次召你,視而不見,忙完湘葭之事,就來看看你了。”那金冠錦服的男子,果真是陌仟逸,他摩挲着茶蓋,靜候茶涼。
“淩湮最近在房裏練寫字,至于練什麽字,只有夫人知道。”淩錦寒抿了口茶,彎唇笑着。
“你這是變着法子揭穿我來找淩湮,好你個淩錦寒,小心朕治你欺君之罪。”陌仟逸的語氣溫和,摻雜着調侃,完全沒有責怪之意。
“請皇上贖罪。”淩錦寒低眉。
“嗯,這還差不多。”
“若是皇上喜歡令妹,且把她娶了,再這般耗下去,恐怕不是辦法。”
“不可,宮裏上有萦宓,下有後宮佳麗,就算我能保護她,可也不能無時無刻地在她身邊。”陌仟逸輕嘆口氣。
“我知道。”淩錦寒淡淡地應了聲。
之後轉移了話題。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個妃谧非同一般女子,朕還聽說,她…不是人,可有此事?”陌仟逸擡眉,試探問道。
“她只是一個開心了就笑,不開心了就哭,偶爾撒撒嬌,同我鬥氣,喜歡捉弄人,稚氣未脫的小姑娘而已,不知皇上從何聽來她不是人?如此诋毀末将的夫人,該賜腰斬。”淩錦寒笑着笑着就冷了起來。
“呵,你的夫人,你們從未拜堂,就算…你們有肌膚之親,可我家公主終究是要嫁給你。”
氣氛逐漸變得僵硬,有一股火藥味随之産生。
“我不會娶公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陌仟逸按耐不住,緩緩起身,冷笑,“淩錦寒,朕把你看重,你就別恃寵而驕,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朕,你若因妃谧不娶公主,我就殺了他,如果你寧死不屈,我就滿門抄斬。”
“好狠,不愧是帝皇之尊。”淩錦寒沒多大表情,依舊處事不驚地喝茶。
“罷了,皆是朕咎由自取,愛而不得,得而不舍,舍而不棄。”陌仟逸拂袖。
“夫人!”淩錦寒突然叫了一聲,起身跑出門外,妃谧聞聲,又驚又喜,縮回腦袋,提裙跑開,淩錦寒看見一個背影走進拐角,青絲輕束,紫藍色的發帶挂在發髻兩側,泛紫白紗搖擺,水袖缭繞,迤逦其妍。
淩錦寒來到拐角,身前就有個人兒撲上來,下巴抵在他胸前,粲然一笑。
“妃谧,你回來了,幸好你沒讓我等太久。”
二人相擁,暗香浮動,那桂花開得正盛,情意濃濃,輾轉反側。
淩錦寒抱起妃谧,走向廂房。
陌仟逸也不自讨沒趣,悄然走進院子裏,桂花雨下,琴聲繞耳,撩撥一線一絲,深沉幽怨,哀且悲傷。
輕歌曼舞,一曲清泠琴音,一舞袅袅桂香,琴聲戛然而止,淩湮拈起一片綠葉,目光順着門口望去,看着眉間綴溫潤的笑意。
她莞爾一笑,含着未出閣的腼腆和害羞,還有情窦初開的歡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