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我就将你留在這古剎裏直到老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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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寧說,我就要你。

聲兒是軟的,還帶着哭腔,落地卻有聲,執拗又認真,石子似的砸在謝盞心裏頭,蕩起一圈漣漪。他垂下眼睛,端詳尚沉浸在快感裏的少年,伸手漫不經心地摩挲他的臉頰,哂笑道:“寧寧,你憑什麽要我?”

不過一個尋常人——他随手撿回來的小可憐,聊以解悶。

郁寧眼睫毛顫了顫,似懂非懂地望着謝盞,遲鈍地想他那句話,還沒有想個分明,謝盞已經抽身而退。

他說:“鶴亭是厲鬼,不是心善之輩,不要同他走得太近。”

郁寧坐在供桌上,呆呆地看着謝盞,下半身白花花地赤裸着,腿根還留着掐痕。謝盞看了他一眼,傻子還愣着,不回答,嘆了口氣,撿起掉在地上的褲子,說:“聽見了嗎?”

他的手碰上郁寧的腿,太涼,激得他抖了抖,才回過神,低聲說:“聽見了,”不知怎的,郁寧有些莫名的委屈,鼻尖也酸,“……我沒有和他走得近,他自己出現的。”

謝盞笑着拍了拍他的腿,敷衍道:“嗯,不要理他就是,把腿擡一下。”

謝盞親手幫他穿亵褲,郁寧聽話,他說一下就動一下,謝盞笑話他,“寧寧怎麽褲子都不會穿,嗯?要是哪日我不在,是不是要光着屁股到處跑?”

郁寧耳朵裏只有他不在那幾個字眼,下意識地去抓謝盞的手腕,沒成想,又碰上的是他的右手,佛珠驟然浮現猩紅血光,灼得郁寧驚叫了一聲。

謝盞皺了皺眉,郁寧卻偏要抓住他似的,不依不饒地攥住他的手臂,揪得僧袍一團亂,期期艾艾地問,“你,你要去哪兒?”

謝盞擡起眼睛,看着那幾根細瘦的手指,沒說話。

郁寧說:“你都罰過我了,不,不可以再生我氣。”

“……你要是覺得不夠,”他咽了咽,小心翼翼地看着謝盞,道:“可以繼續罰我的,只要你不要再生我氣。”

謝盞突然有點兒煩躁,莫名的,可又和面前這傻子息息相關,他直勾勾地盯着郁寧看了片刻,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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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寧瞳仁烏黑,哭過了,眼尾還是紅的,頭發也亂了,漂亮又脆弱。謝盞握住他的手腕,捋下自己右手的佛珠套到了郁寧的腕子上,他太瘦了,手腕伶仃細白,骨頭凸着,謝盞摩挲着他的腕骨,佛珠會動似的,牢牢地鎖住了他的手腕。

謝盞說:“戴好,鶴亭碰不了你。”

郁寧卻只問他:“謝盞,你是不是不生我氣了?”

謝盞無可奈何地捉住他手指咬了一口,“不生氣了,傻子。”

郁寧一下子笑了開來,晃了晃右手,說:“這是什麽?”

謝盞道:“舍利子。”

古剎歷史悠久,不乏得道高僧在此地圓寂,舍利子就供奉在這古剎經閣裏。古剎被屠後,血流成河,怨念邪祟滋生,經閣裏供奉的舍利子悉數沾染怨氣,堪堪成妖之際,被謝盞生生掐滅靈識煉成了一串佛珠。

郁寧戴着它,等閑妖物邪祟都輕易近不了身。

舍利子是什麽,郁寧不知道,自然也不懂這東西的由來,可這是謝盞送給他的,郁寧嘴角的笑容收都收不住。

他伸出指尖兒戳了戳佛珠,驚訝道:“不疼了!”

“謝盞,不疼了!”

謝盞臉上浮現幾分笑,道:“自然。”

郁寧一高興,整個人都撲到了謝盞身上,臉頰貼着謝盞不住地蹭,說:“謝盞,你對我真好。”

18

郁寧太好哄了。

繞是謝盞,也愣了愣神,掐着小傻子嫩生生的臉頰,說他小傻子。

郁寧就沖謝盞笑,分明才哭過,笑起來臉頰還是紅的,坦誠又純粹,幹幹淨淨的,分外讓人移不開眼。

謝盞薅了薅他的頭發,問他,餓不餓?

郁寧老老實實點頭,他是人,自然不能辟谷。謝盞索性牽了他的手,說:“給你弄吃的。”

謝盞雖然是妖,徘徊紅塵已久,習性像人,廚藝也很不錯。他穿了身素淨普通的僧袍,頭發烏黑柔軟,半點不像妖,看着頗有幾分佛門俗家子弟的模樣。

郁寧坐在小木紮上,一邊給竈裏添加柴火,一邊托着手望着謝盞,只覺謝盞長得真好看,是這天底下最好看的人了,看着又忍不住笑,拿臉頰去蹭手腕的佛珠。

謝盞施施然站着,這妖怪洗手做羹湯姿态從容慵懶的很,賞花攬月般,慢悠悠地舀了舀泛着香的酒釀圓子,一擡眼就瞧見郁寧的動作,唇角勾了勾。

郁寧被他捕捉到自己的模樣,又害臊了,耳朵紅紅,将臉都埋了起來。

酒釀圓子甜而軟糯,謝盞端了碗,一勺一勺的喂給郁寧,全将他當成了個小孩兒,看着寵溺又溫柔。郁寧愛極了他的溫柔,心迷神醉,分明酒釀圓子不醉人,他卻像醉了,含着嘴裏的酒釀圓子湊過去吻謝盞的嘴唇。

謝盞一手摟着他的腰,低下頭,舔他濕嗒嗒的嘴唇,又深入口中,一顆丸子推來遞去輾轉生津,純情缱绻。

吃完整碗酒釀圓子,郁寧腿軟臉也紅,抓着謝盞的手,黏人得挨緊他。

謝盞并不介意郁寧黏他,甚至是有些樂在其中,古剎裏寂靜,妖怪漫長的生命于他而言,如蒼茫寒冬下的荒原。郁寧乖馴柔軟,就如同柔軟的乳貓,熱乎乎地敞開肚皮,溫暖得讓人眷戀。

入了秋,日子過得也快,不知不覺郁寧在古剎中待了月餘。

古剎裏長了許多樹,葉子泛黃,金燦燦地落了滿地。謝盞在樹下打坐,郁寧不吵他,孩子心性,兀自挑挑撿撿了許多,謝盞一睜眼,就捧了滿手的燦黃葉子給謝盞看,謝盞誇好看,拂去少年頭頂的落葉。

郁寧抿着嘴唇開心地笑起來,細白的手指頭捏了片葉子,虛虛地遮住謝盞的眼睛,踮起腳湊過去親他。

謝盞捏了捏他的後頸,問:“小傻子,想不想下山去玩玩?”

郁寧愣了會兒,看着謝盞,說:“去哪裏?”

謝盞說:“去哪裏都行。”

郁寧心智不全,在古剎裏待了這麽久,一想起山下種種,只覺恍如隔世,竟有幾分陌生。他以前待着的,也不過郁宅頂上四四方方天,再往外走,就是一路逃亡。

謝盞說出去玩兒,郁寧都不知道有哪裏可去。

謝盞笑道:“在這兒待得不膩?”

郁寧搖了搖頭,說:“有謝盞在,不膩。”

謝盞說:“傻寧寧,那我就将你留在這古剎裏直到老死,好不好?”

郁寧睜大眼睛,似懂非懂,“你在不在?”

“謝盞在,在哪裏都好,”郁寧對謝盞露出軟軟的笑容。

謝盞輕笑一聲,“罷了,不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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