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
“他坐在床尾打哈欠,皺着眉頭,像只沒耐性的貓。我從沒養過什麽動物,所以這比喻說起來也未必真實貼切。可有一點是确實的,我可以寫在這裏:我是他的狗。這不是什麽比喻,這是一句客觀陳述。
“我跪在地上給他穿襪子,黑色的過腳踝的襪子。他忽然叫我,老師。
“我跪在那裏一動不動,不敢應他。他不悅地用另只還沒穿好襪子的腳踩我的胸膛,還有臉。我吻他的腳底時,他就解開我剛給他系好的褲帶,那只手又白又細。
“他說,還不快過來。他狡黠地笑,神情中的惬意蓋過了那點早起的煩躁。‘這次要多用舌頭,知道嗎?我可不想遲到,老師。’他指着自己的褲裆,一條腿懶洋洋地搭在我肩膀上。他朝我敞開腿。
“我知道沒什麽商量的餘地。我跪着向前爬了幾步,爬到他兩腿之間,把頭埋了下去。我聽他的話用了舌頭。他在我頭上婉轉地叫,像一只鳥兒,我想象他動情時揚起脖子,他會從過分的白變成一種淡淡的粉紅色。那兩條長腿都搭上了我的肩,交疊着,落在我後背,在我伺候他時,腳跟就會用力地向後,這是催我咬得更深。他不斷地呻吟着叫我,老師、老師,而不是什麽狗奴、賤狗。我不明白。
“但這又能引出另一客觀陳述了,我是他的老師。”
01
宋程仰寫完今天的稿子,沒讀第二遍就關掉了文檔。剛六點,他合上電腦,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赴約。
他的書被簽了,這是前不久的事,他沒有意見。後來老板說資方那邊有個飯局要他去,他說不用了,他沒有意見,想怎麽改都行,哪怕要把師生關系改成親爺倆他也沒有意見。
老板那時擺出一副想掐死他的表情,說,你沒有意見資方有意見!人家說欣賞你,對你的書有一些意見!你有什麽要緊要命的事,跟我說說,我來給你擺平。
這是沒得商量的意思。宋程仰沒有辦法,只好同意。老板這天早上去隔壁市出差,怕三十來歲的宋程仰搞叛逆似的,還想捆着他同去同回,宋程仰用他這個月的工資保證自己一定不會跑路。
對面新入職的小姑娘見他起身,也知他今晚要做什麽去,俏皮地眨眨眼說:“宋老師,一切順利呀~”
“謝謝。”宋程仰嗓音低沉,沙沙的,有種不近人情的冷,他把轉椅推進工位,“不過請別叫我老師,不要開這種玩笑。謝謝。”
小姑娘紅着耳朵發窘,有些尴尬地盯着自己的電腦屏幕,不吭氣了。旁邊好些人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頭都不帶擡的。
宋程仰站起來時,辦公區像平地裏長出一棵樹,他身高有一米九幾,至于到底九幾一直是個謎,沒有人問過。宋程仰在工作室做了兩三年,對參與社交興趣寥寥,以至于至今仍沒有誰能夠和他相熟到聊這些——這些私人的、瑣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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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寫出的小說一樣,所有人都覺得他就是個內心瘋狂的家夥,寫一些變态的幻想,以補充他乏善可陳的人生。至于是真是假呢,人們漸漸也不關心了。因為追究這事兒沒有意思,也沒有意義。
沒有人會去問圓谷英二是不是真的見過奧特曼和哥斯拉。
沒有人問宋程仰究竟一米九幾,也就不會有人去問宋程仰究竟是否和某個學生有過不正當關系,是否做過狗,是否跪着舔過別人的雞巴。
這對宋程仰來說是件莫大的好事。
因為他怕別人真的來問。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別人真的來問,他是經不住拷問的。這不是說他覺得叫人發現自己寫幻想是件可恥的事;這是因為他知道他寫的不是幻想,那一切都真實發生過。
約定的飯店就在公司附近,他們約的晚上七點,宋程仰習慣早到,沒到六點半就站在了大門口。他和老板發消息,老板還在趕來的路上,打電話過來,讓他先去包間,說資方代表好像也已經到了。他說這話時急得像火燎屁股,一邊給宋程仰交代事兒,一邊扯着嗓子讓司機加速超車。
宋程仰看着玻璃牆裏西裝革履的人們,又低頭看了眼藏藍色圓領套頭衫配Carhartt夾克外套的自己,再思及自己那本乏味至極的情色小說,不禁在心裏暗罵誰選的這麽燒包的地兒。
包間在三樓,到處都是濃郁的暖色。宋程仰踩在深紅的地毯上,看着門板上的包間號,忽然很後悔自己賣了它。
他一直這樣麻痹自己——沒有意見,仿佛他對那些已逝的過往也沒有意見。一切都是那樣從他生命中離去,像斬斷他一只手,一條腿,一顆頭,他還是如游魂般茍活在這世上,吃飯,睡覺,上班,所以他可以欺騙自己沒有意見。他告訴自己,人生如果已到了這種境地,那意見就會變成很多餘的東西。
宋程仰壓下門把手,推開門時,偌大的包間裏只有一個人。
他和那些西裝革履的人們一個樣,光鮮靓麗、精致無匹,正背對着宋程仰,站在窗邊,好像在俯瞰夜景。可宋程仰知道他在作怪,三樓哪有什麽夜景可看,更何況窗玻璃上還隐約反射出了他手機屏幕的光,不過是在背對着人玩手機。
宋程仰緩步走進來,反手在背後關上門,心中祈禱這餐能快點結束。這種應酬總讓他感到不堪忍受。
圓桌,宋程仰随便拉開角落裏一個座位,坐下,覺得不大好,又站起來。
從始至終,窗邊那個人都沒回頭看過一眼,只專注地盯着自己的手機。宋程仰樂得如此,但往往他樂得的事兒多少都有些反常。
于是他試圖用正常的邏輯支使自己的大腦做點事。宋程仰主動地打招呼說:“你好。”說完這一句,他才重又坐下,像完成了某種固定的形式。
窗邊的人聞言,這才有所反應地偏了偏頭,用餘光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之後,那個人不急不慌地邁步朝宋程仰走來。
“我第一次見他是什麽時候已不可考,或許是他剛入學的那一天,那不是個重要的日子。
“我深深記得,他真正走進我生命的時候,正流着鼻血。”
他走來,低頭看着手機屏幕,輕聲地讀,嗓音低沉卻幹淨。宋程仰看到了那張臉。
“他那麽白,纖瘦,近乎到了孱弱的地步,像将融的雪。
“他用大魚際去蹭鼻血,抹出了一片紅色,那些血順着他的下巴滴到校服上。
“他用那雙好看的眼睛,冰冷冷的眼睛瞪向施暴者,同時,也将那怒色分了一點給我。”
他完全擡起了眼,像熟記了其後的內容那樣,他緊盯着宋程仰那張臉,戲谑地、頑劣地吐字。
“在那一刻,我勃起了。像禽獸一樣,嗅到了一點血腥就身不由己。
“他讓我身不由己了,他讓我變成一個禽獸。往後只要我看見他,就要想起那一天;只要他看我一眼,就能讓我身不由己地勃起。”
“這是無可回避的,我永遠的清醒。”
寧清辰扶着宋程仰的椅背,微俯下身,貼他那麽近,潮熱的吐息盡數噴在了他耳廓,他嗅到熟悉的、甜膩的巧克力香。
“——這是你寫的?”他似乎輕佻地笑了下。他有意在那張臉上探尋什麽,眼神中卻暗含了一絲憐憫。忽然,嘴唇貼上了耳廓,他用撩人的氣聲說了這一句,“所以老師,你的狗雞巴勃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