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夾雜着沙塵的風從楚瀾死的那一夜開始刮起，一連三個月未曾停息。盡管每年春末都會刮這樣的沙暴，但由于今年的旱情特別嚴重，所以這場沙暴要比往年厲害的多。嬌娥終于知道恒都的房子為什麽都要被架高，沙塵堆積往往會埋住基座，只有把房屋架高并且每日清沙，否則沙塵不日便會埋住房子。

越來越多的難民湧進恒都避難，他們帶來各種傳言，說是這場沙暴席卷了整個西州，不光只是饒國，許多地區村寨都被沙暴吞沒，有的小國家甚至一夜之間就被沙暴抹去了蹤跡。民不聊生，只好向着災情稍弱的東邊一路逃來。恒都內人滿為患，民心惶惶，偷搶鬥毆時有發生。英皇主持朝政，終日在議堂與朝臣們議政，盡力控制局勢，但在強大地自然天災面前，人所做出的努力都好像蚍蜉撼樹一般收效甚微。終于有一天開始，恒都內的水井裏提上來的沙子比水還要多，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絕望的神色。

這天報告災情的奏折呈上來之後，英皇宣布散朝，把所有大臣都趕回了家，只把自己一個人反鎖在議堂當中誰也不見。如此一天一夜粒米未進，守夜的侍衛聽見議堂內有切切私語聲，還有沉重的踱步聲和輕輕的嘆息。第二天，英皇召集所有朝臣上朝，下旨棄城，遷徙去魇森避難。衆人嘩然，卻還未等大臣們反應過來反駁這個旨意，英皇又下一旨，全軍出動護送百姓出城，所有人即刻行動起來，不得有誤。

嬌娥從楚瀾死後就一直枯坐殿中，對城中所發生的事情置若罔聞，遷城的旨意傳達到辰星殿，她也只是接旨，便任由宮人們陷入驚慌忙亂，不聞不問。三天後，是英皇制定的遷城的最後期限，由于車馬大多調去民間所用，所以各宮只得将生活必需品帶上，剩下的各式物品堆積如山，到處都是一片混亂。宮人來請嬌娥乘上英皇特意調來的駝車，她只是輕輕應了一聲，起身換上一身她從東州帶來的衣服，便跟随着衆人離開了皇宮。

沿途看到英皇派遣護送百姓的軍隊皆是黑袍黑甲，誰也不知道他們隸屬何人管轄，只見到他們面對怨聲載道，情緒激動的百姓始終保持冷靜的态度，面不改色的執行他們被賦予的任務，終于經過十天時間，英皇成功的将全城百姓盡數遷出。城郊的荒原之上，風沙肆虐，離城百姓頂着風沙艱難前行，咒罵聲，哭喊聲，馬嘶駝鈴，民怨如燒開的水一樣沸騰翻滾，想來要不是這支實力強大忠心如鐵的黑甲軍，英皇此刻還能不能安坐在皇位之上都還是個未知數。

西州諸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關于魇森的傳說，但天意至此，人們為了活下去也只得以身涉險，扶老攜幼互相幫扶着向魇森進發。從正陽門出來，難民們一步三回首，而就在最後一批百姓撤出恒都僅半日，一場鋪天蓋地的黑沙暴席卷了恒都。那些還沒有走遠的百姓在沙龍卷過後再回過頭去看向恒都的方向時，無一不呆立在地，變成無生命的石像一般。遠遠望去，只見往日高聳入雲的穹碧殿被沙龍卷卷起的巨石擊打的千瘡百孔搖搖欲墜，這座整個饒國的聖地此刻像是突然釋放了它數百年來的疲憊繼而迅速蒼老，不過即便如此它仍未倒下，而是依然傲視一切的挺立着。

聞訊趕來的英皇向着恒都方向凝望許久，勒馬回身再不向身後看一眼。他轉過身，看到那些目睹此情此景的饒國百姓們雖然都滿含着熱淚，卻都狠咬着嘴唇沒有崩潰痛哭出聲。眼淚落在沙上瞬間蒸發了無痕跡，像是根本就沒存在過，人們背向家園的方向挺直脊梁，生的希望只能是在前方，英皇從這些人的眼神中讀到了堅定的意志，活下去，大家都在心中默念，然後轉身上路繼續前行。

經過半個多月的艱難跋涉，英皇率衆護送的最後一批百姓也到達了魇森的邊緣地帶。英皇曾下令先部不得深入魇森，只在邊緣能擋住風沙的地方安營紮寨即可。在這裏沙暴無法穿透，時而還有陽光清風照拂，周圍環境平靜安适，與一座普通森林無異。但事實的真相卻并非如表面這般讓人樂觀，在先部抵達的第二天英皇便接到黑甲軍探子密報，說有兩名百姓在前一天夜裏失蹤，他們身邊最後一次見到他們的人說這兩個人只是為了拾柴燒火走遠了點，就再沒見到他們回來。

這樣的失蹤事件時有發生，英皇密令不得外傳。沒想到就在最後一批百姓安頓下來之後，有宮人來報說原本該昨日抵達的飛絮殿一行人遇上了猛烈沙暴，今早才有幾個宮人逃回來，據他們說雪月姬和二皇子滿還有幾名近侍與隊伍失去了聯系，他們尋了半日也沒找到人，于是趕忙回來找人再去尋找。英皇聽罷重又披挂上馬，點了幾名侍衛由自己帶頭去找尋他們母子。路遇九長老之首的祝，英皇來不及下馬，只得俯下身抓緊時間向祝交代幾件要務。交代完畢英皇起身環視四周，忽然看見不遠處人群中春夫人帶着莊和滿正在坐着休息，他們也是剛剛才到。

莊看見父親，飛奔着向他跑來，英皇向着莊又俯下身去牽住她的小手，莊摟着英皇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父皇，你要保重自己，娘和我們都等你回來。”

英皇多年不曾這樣被女兒抱住了，又聽了莊說的話，不禁将已經濕潤的眼角埋在女兒的一頭秀發當中。随後他也囑咐莊要好好照顧母親和弟弟，然後便依依不舍的告別他們帶隊離開。英皇感覺到了背後有一雙眼睛在注視着他，就像是從前每一次他要離開她時那種溫存關切，只是他沒有再回頭去尋找證實，而是策馬加鞭繼續前行，因為他知道自己會回來的，而且，他也必須要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