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女君風度

第四日,我終于踏上了還恩路,如了娘炮的心願,随他進入赫赫有名的五族學堂偲宸宮,成為他身邊的入學小伴。

然,剛剛踏入氣派的偲宸宮,卻是不怎麽如意,地上的碧玉瓷磚、銀色龍柱更是引得我十分反感。誠然,我生于比翼鳥族,養在潦雲谷,對于天宮那一套金碧輝煌的格調不是很中意,也許是因為放養,我更喜歡潦雲谷以天為被以地為的逍遙格調。

不過,不喜歡是一回事,不得不喜歡又是一回事。

我為了那個莫名其妙的救命之恩,應了四個月的學藝生涯之諾,不得不忍着一腔不甘,随娘炮來做一番苦差事。但依着我的脾性,仇我定當十倍奉還,恩我定當千倍償還,可我曉得命運忒折磨人,卻沒想到是這般折磨人。

一路上那套灼火霓裳裙沒讓我少折騰過,但因着這件霓裳裙乃伊人補送的見面禮,我卻之不恭只得穿上了,可天宮的衣着雖裁剪精致綢緞上等,卻空有飄逸華麗的外表,倒是沒有我們潦雲谷的實用性。

比起這迤逦三尺的裙子,腳下這雙白羽繡花鞋更是累得我走起路來東倒西歪,這一不留心便踩到裙尾,直接摔成四腳朝天的大王八,引得仙僚同窗嗤笑不已。

旁邊幾個仙僚指指點點道:“唔,九殿下竟然敢帶一位女仙僚來偲宸宮。這也忒膽大些。”

抱着書冊的藍衣仙僚指了指我:“不是說九殿下不近女色嗎?你一定是看錯了,那位眉清目秀的……哥哥一定是男扮女裝。”

我一腦門黑線,東倒西歪地扯着重止的衣角試圖站起來,結果一雙占滿泥塵的鳥爪印在他白色衣角上,我曉得在有潔癖的人身上作畫是一種侮辱,是以十分愧疚,可他不但道出些爪子給他的白袍平添了幾分水墨生氣,還順手拉了我一把。

唔。他這樣反常,一定是我在夢游。

我一路垂眼破開人群,輕聲問重止:“即使我摔了個四腳朝天,然也不至于讓大家那麽議論紛紛吧。娘炮,你不要告訴我,在學堂裏你人緣最不好?這麽招人鄙視?”

“嗯?”重止疑惑地看着我。

我愣了,想起當年被長蘇送到啓封洞學藝時,就曾因天煞孤星這一名頭,惹得學友們個個很不待見我,恨不得我離他們十丈遠。只有忒義氣的畢少與我時時玩在一處,可畢少此等不怕死不怕衰的英雄行徑非但沒人高歌贊嘆,反而是引來了無數人的反感。

想到這,我覺得娘炮定然走了當年我的老路,雖緣由不同但結果卻沒個差別,想來同是學堂孤獨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是以,我便生出幾分同情,抽了抽鼻子十分愛憐道:“原來我們都一樣過得那麽艱辛。”

他整了整我耳邊的碎發:“我想你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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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斂回一發不可收拾的憐惜,胸有成竹地拍拍他以示安慰:“別害羞,我懂的~娘炮,放心吧,以後我帶你混,保管你再也不是一個人。”

重止低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是多少個?”

我用爪子指了指他再連帶上一個我,露出十六顆亮蹭蹭的牙,豎起食指和中指:“兩個。”他噗嗤一笑,擦了擦我臉上的塵土,手指往我額頭一敲:“走吧,‘哥哥’。”

“……”

好不容易躲過衆人的神色,來到了學堂裏,我找了一個低調的後排位置坐下,撐着腮幫子向着白衣白褲的同窗望去。

啧啧。個個長像得風姿明麗呀。

想來,這天宮的血統都如此統一,長得好看的,大多都是小白臉,瞧那纖纖玉手執墨的模樣,哪還有當年我們神族征戰四方、叱咤風雲的豪邁雄壯。還好,我雖生于比翼鳥一族,卻養在潦雲谷,委實沒有其他女仙那般楚楚可憐、傷春懷秋的情懷。

我思緒飄渺中,身後一把折扇利落地‘唰’了一聲令我神歸:“不施粉黛淡娥眉,巾帼英姿勝八荒。啧啧,美人。”

此番雞皮疙瘩的詩句在我耳邊響起,令我撐着腮幫子的手落了下來。

我轉身一瞧,首先映入我眼簾的先是一雙青雲靴,再由上看去,是一襲幹淨的鳳凰雲紋藏青錦袍,以及二十四骨折扇下的一雙好看的桃花眼,遺憾的是太過于妖媚讓我覺得眼前此人也是個十足的小白臉。

我怔了怔:“你是?”

小白臉一雙好看的眉眼眯了眯,微低着身子,恭敬道:“在下,祁宋。”此名一出,着實讓我想起小宮娥給我列出天族能人的名冊裏,有一位便是五大神族之一的朱雀族二殿下,祁宋君。

相較于重止娘炮此等冷情冷面、不近女色的神仙而言,這位祁宋君可謂是放肆多了,傳言他一把折扇扣于掌心,風流潇灑的姿态無不讓衆位女仙僚為之傾倒。啧啧,好一個颠倒衆生、風流倜傥的角兒。

我利落站起,左手握拳右手單看扣在胸前:“好說,在下司蓁。”

他被我一套連貫性的豪爽動作給吓到了,微微頓了頓,眸裏訝然一瞬即逝:“九重天上甚少見到仙僚的身影,敢問仙僚是神族哪位上神系出?”

“我是……”

“她是滄水比翼鳥一族的司蓁女君。”正端坐于我右側的娘炮話語剛落,學堂上除了祁宋和他之外,所有人齊齊像見着鬼一樣紛紛躲到牆角,一雙雙惶恐的眼睛突出,一位仁兄還由于心裏承受能力太弱,被我吓得小便失禁。

對于這樣的場景,我并不是沒有見過,小時候在啓封洞一進場就是這樣的驚天動地,現在他們還沒向我砸東西顯然已經很‘品德高尚’了。

我嘆了一口氣:“誠然,我不該來的。”瞧見娘炮和祁宋依舊淡雅從容的模樣,我奇怪道:“你們,不怕我?”

娘炮不語,祁宋揮了揮折扇,一雙笑意盈盈的眼定在我身上:“我聽聞當年旭堯神君留下一女後羽化,其女雖平安降生,但卻于出生前夕命墜天煞孤星,故而烙下天煞的命格。可你我一非是有血緣之親,二非你相許一生伴侶,我又何懼之有?”

他說這話,很在理,我也委實很受用。

身邊的幾個還在顫顫發抖的同窗一副要斬草除根的模樣,非要把我趕出偲宸宮不可,我雖略生出幾分涼意,但曉得衆生自其求生護已、趨利避害的本能,對于這樣的鄙夷恐慌,我早已習慣,甚至可以說,已經麻木。

我很自覺拂袖轉身。

娘炮上前一步,将我護于身後,從容地從袖口處掏出一顆金光閃閃的珠子。牆角處傳來一群娘炮驚訝聲:“這……這是上古神物,能趨吉避兇、逢兇化吉的麒麟珠!”

娘炮沒有回話,只是轉身把顆珠子輕輕放在我手掌心,低沉道出兩個字:“拿着。”

“若誰還有異議,便去問一問天帝。”話語铿锵有力,擲地有聲。學堂之上鴉雀無聲,再無一人敢言。

此時我看着娘炮,黑如絹絲的青絲安靜地躺在他挺拔的背上,微微側着的下颌泛着柔柔散光,冷峻好看。我一向覺他娘炮,誠然是我在他個人風格理解上生了一些歧義。

想着我司蓁一生因天煞孤星的命格失去多少東西,我有親人等于無親人,我有家等于無家,從頭到尾我除了自己,什麽都沒有。

世人眼中的驚恐,在我看來不過是從小至大最常見的一幕,被棄如敝屣這種感覺于我而言,不過是一場麻木,但如今為什麽獨獨他,可以這樣毫無顧忌、義無反顧地擋在我的面前要我留下。

想到這,我腦門俱麻,喉嚨處蔓延出一片苦澀。

半晌,我斂了斂情緒,做出一個決定。此番無論是誰阻攔,我都是要留在這偲宸宮中。我想,大概只有這麽做,才不負娘炮昔日救我,今日護我之恩。

“天帝到!”這聲音響徹整個偲宸宮,令我神思清明。

面前一片白人齊齊跪下叩拜,我睖睜瞧着大殿朱門之外,十八個仙娥将身穿缂絲龍紋金袍、頭戴紫金玉冠的天帝簇擁而來。

排場如此之大,威嚴之眸如此肅穆,不愧是九五之尊,天地之主。

我收拾一個合宜的禮度道了一聲天帝。他和善一笑:“原來是旭堯之女,滄水比翼鳥一族的司蓁女君。”

“不敢。”

這樣端莊謙和的二字引得身側的娘炮訝然一頓。不過我覺着他無需訝異,雖然我一向讨厭這些繁文缛節,但身為一方女君該有的禮儀風度還是有的。

我收拾出幾分和善的氣度:“敢問天帝一事,天帝你是否曾言,偲宸宮一設乃為育人才之用,凡五族神君中,年滿五萬歲且出類拔萃子嗣皆可入宮學藝,以強我神族之力,和之八荒,平之四海。”

果然是沒文化的人就應該學着扯文化,在有文化的人面前才有得扯,這扯着扯着說不準還能歪打正着,讓人覺得其實你也挺有文化的。

天帝思忖地看着我:“這……”

“我系出神族比翼鳥一族,乃神族年滿五萬歲的女君。那麽我既然有這個資格,縱然我被天煞孤星的命格累着,但今日幸得九殿下以麒麟珠相贈,那麽自是不會禍累他人,衆位學友又何必咄咄逼人将我驅之,望着天帝明鑒。”

天帝撫了撫胡子,頗有深意的看着我手中的麒麟珠,瞥了一眼身側的重止。

“司蓁,你父君當年以身伏妖,本帝一向很是佩服,自是不會讓你在偲宸宮受半分委屈。可為服衆人,你定得拿出些出類拔萃的本事來,方能入得這學堂。”

我曉得天帝雖字字在理、無懈可擊,然這冠冕堂皇的借口中,着實夾着幾分不甘不願,但又不好意思在衆人面前顯露,只好設着這個局讓我知難而退。天帝不愧是天帝,做事起來總是要合着幾分禮度和心思的。

我應了一聲好。

作者有話要說: 發表晚了~~~但是還是滿了3000,大家姑且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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