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二人世界

祈宋這一請,半個時辰沒見人影。我頹然地在這個不大不小的黑洞中焦急徘徊,看着席地而坐的重止淡然地閉目養神,我恨不得直接在他天靈蓋上打一個咕隆。

我瞧了瞧緊閉眉眼的他,抛出一個字:“喂!”

重止緩緩掀起他麥穗般幽長的睫毛,一雙古水無波的眸子擡了擡:“你是在問我?”

“這洞裏就你和我,難道我還能跟鬼魂說話!”他提了提水袖:“哦——我以為你在自言自語。”

“……”

我蹲下身子,不跟他鬥嘴,一絲不茍地問他:“我們怎麽出去呀?我可不想被困在這。”重止一雙溫軟的眸子終于泛起一絲認真,平靜道:“我沒有辦法出去,當初你向紫岚仙子借這個金鐘罩時,不就已經料定我定然出不去嗎?”

我移開眸子,吞吐道:“這個……這個……”笑意盈盈地哄着他:“你誤會了,我怎麽會用這個金鐘罩來害你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

“哦?是嗎?”這個充滿懷疑的尾音令我左眼皮跳個不停,我咳咳幾聲,豎起四個手指:“是的,是的,千真萬确,我發誓!”

重止冰雕的臉再靠近我一些,深邃漆黑的眸子更顯得疑惑:“真的?”

我點了點頭,直直死盯着他的眸子,毫不示弱。不曉得什麽時候開始,他冷厲的眸子漸漸變得溫軟,像漆黑夜裏的璀璨星子。我晃神歸來,瞧見他閉上眼睛:“那好,我先睡會。”

“……”

此刻,借着金鐘罩的淡淡光澤,我瞧見娘炮一張冷峻如冰的臉頰,竟然飄出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迷迷糊糊之間眼皮越來越重。

洞裏陰冷潮濕,我抱着雙臂蜷縮成一團,腦中紛亂不已。

良久,感覺自己是躺在柔若浮雲的床榻上,手指掀動間,隐約可以觸摸到身上蓋着一層厚厚綢緞被褥。突然,一只借骨分明的手禮貌地探了探我的額頭,我拼命睜開眼睛,柔柔燭光透過沉甸甸的睫毛映入一間隙的明亮。

床邊的青年問我:“你醒了?”

我擡眼望去,發現自己的眼睛無論如何都看不清,眼前的青年在我視線裏只是一抹模模糊糊的白影。我揉了揉眼睛,卻不料手指竟在一瞬間卡在他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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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你的眼睛被紅聒妖血所傷。不能亂碰。”

“殿下。敵軍已撤退。我軍是否要乘勝追擊?”

“窮寇莫追,命我軍暫時先在擎山腳下休養生息,伺機而動。”

“是。”

我擡手探了探眼前的白影,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我因身受重傷連聲音的都是怏怏弱弱:“是你救的我嗎?”青年嗯了一聲,将我的手帶進被褥裏。

我忍不住問他:“像我這種人人見而遠之的人,你為什麽要救我?”

青年說得很是淡然:“沒有為什麽。想救就救。”他頓了頓,又問我:“你的眼睛即便為妖血所傷,看不清我,那你總該是記得我的聲音的,你……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他這句話什麽意思我不曉得,只得木然一頓,搖了搖頭。

深夜降臨,四周寂寥得只剩下蟬鳴羹火聲,我暈暈沉沉之間,思路就如被魔咒束縛一般被拽回夢境。

血,從潤沐的胸膛觸目驚心地噴湧而出,他抵着我的劍頭,莞爾一笑,眸子中卻盡是苦楚。

那一刻,他說:“我自始至終從未愛過你。”話語剛剛結束,我的夜绫劍便被潤沐緊緊一拉,深入他胸膛三寸。

畫面被一灘血淹沒。

我腦海中交織纏繞的剪剪碎影反複浮現,我分不清實現和夢境,只是拼命地逼迫自己醒來,但怎麽也醒不過來。

遽然一道金光入夢,碎影陰霾頓然破裂。周身寒冷至極。

我拼命地抓住身側的人,就好像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死都不放手。天旋地轉之間,我朦朦胧胧地看見一個白衣身影出現我眼簾裏,一只溫軟的手輕輕拍着我的肩膀安撫道:“別怕,我在這。”

我不敢睜開眼睛,只是緊緊地抓他的衣角:“不要離開我……”

耳邊如亘古鳴鐘般令人安心的聲音響起:“我永遠都不會走的。”

不知為何,我心中踏實許多,松了松抓得忒緊的手指。身邊的青年嘆息一聲:“如果這五萬年來我能時刻在你身側,就不會讓你輕易地被別人累得那麽傷情。我終究還是來晚了。”

我不曉得他說的什麽,一顆死絕的心竟然有一絲顫動。

半晌,青年的指尖撫上我的眉心:“若你還能記得我,記得我和你的上古,興許就不會難過了。”

話語一落,眼前頓起的一道白光砸得我靈臺清明。

我猛然睜開眼睛,腦袋疼痛得急,反思一愣才意識過來,剛剛的夢中夢不過我三千年前與蛟龍族二殿下潤沐的一段往事夢境罷了。

當年我年少無知,捧着一顆真心望潤沐能好好珍惜,卻為他所欺還被迫将他親手了結,最後一路殺出重圍身受重傷,所幸得白衣高人所救才撿回一條小命。

想起往事的一段情愛,我并非鐵石心腸,也并非軟弱無能,只是三千年的時間已經足夠讓我放下一個人,只是舊事重入夢魇多了幾分傷情罷了。

可令我疑惑的是那白衣男子是誰?為什麽每一次他出現在我夢中,真實卻朦胧。

我神思回歸,發覺自個兒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擡眸時正好對上重止漆黑的雙瞳:“我覺得你下次要抓住我時,記得要給我提個醒,免得我的手被抓麻。”

我笨手笨腳地從重止懷裏爬出來,尴尬地松開他的手,瞧見他掌心泛紅的印子,愧疚地幹幹一笑,一團火一直蔓延到耳根:“我……剛才沒說什麽吧。”

他淡淡道:“沒有。”

我長須一口氣,心底一顆大石頭落下,重止卻突然饒有趣味地看着我:“不過,你一把鼻涕一把淚把我的衣服給弄髒了,我覺得你應該幫我洗洗。”

“洗就洗!誰怕誰!娘炮就是娘炮,比我還愛幹淨!”

夜裏,黑洞潮濕不已。洞壁滴落的露水伴着厚厚冷意,直逼我三千年前被那幫蝦兵蟹将砍的幾道傷痕。雖然三千年過去,傷痕已經結巴,平時不會亂折騰我,但每逢陰涼潮濕的弦月之夜,大抵都會痛上好一陣,再加上我已有一天一夜水米未進,委實難受。

我捂着傷痕,肚子竟然不争氣地叫了起來,這跟寂靜黑洞格格不入的聲音一響起,便引得重止挑眉問我:“餓了?”

“少廢話,你又不能給我吃!”

重止靠近我一些,挽起袖口,修長的手臂自一大片白中露出,顯得如此晶瑩剔透。我看着他伸出來的手臂,心中咯噔一下,尴尬道:“這……是要幹什麽?”

他平淡地抛出三個字:“給你吃。”

“你沒病吧。生的怎麽能吃。我沒你那麽血腥。”但其實轉念一想,畢竟他今日難得肯給我欺負一回,若不趁着這個機會要整整他,我這個孽可真是造大了。想到這,立馬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重止沒有反抗,今天難得犯病,啧啧,不錯。

我的牙齒一向鋒利,不一會兒,一股甘甜的血腥味便湧進我的嘴裏,這一刻,我背上和手上的傷痕竟然沒有之前那麽隐隐泛疼。我擡頭望着他沒有反抗的平靜神色,遂緩緩松口,放開他的手。

此時,我瞧着深深淺淺兩排牙印印在他白暫如玉的手腕上,如兩支在雪地裏綻放的明豔紅梅,有些愧疚:“你還真不躲呀?”

重止不以為意地收回手,風輕雲淡道:“這麽快就飽了?”

“……”

我啞然,覺得重止今天反常的舉止,委實只能有兩種可能,第一,要麽他從小到大都有自虐症,那麽就是被金鐘罩的光澤照得精神錯亂。神思之時,他忽然挑起好看的眉眼,表情玩味,一聲濃重的鼻音響起:“嗯,你是飽了,我還餓着呢?怎麽辦呢?”

我躲開他調笑的神色:“你想幹嘛?”

重止移過來一些,迫我不得不整個身子都趴在洞壁邊。我緊握拳頭,心裏想着屆時他要是敢亂來,我便一拳打得他娘都不認得。豈料他離我更近,隔着一片葉子的距離,鼻尖飄來一陣若有若無的昙蘿香。

我一手抵住他的肩頭:“娘炮,你再過來,拳頭可是不長眼的。”

重止按住我的手,一張冰冷俊俏的臉貼我極近,近到我可以感覺得到他溫熱均勻的呼吸。

他道:“別誤會。”

我甚是無奈:“那你壓着我幹嘛?”

“聽說你們女子紮耳洞帶耳環,都不覺得痛。我認為嘛……”他頓了頓,把我的臉搬過去,将熾熱的唇片靠在我耳廓邊:“如果我咬你這,你一定不會覺得痛。”

我怔了怔,斂起被他的氣息擾亂的思緒,苦笑道:“原來你剛剛是在選擇我身上哪塊肉最好咬?”

重止厚着臉皮,自然道:“你說的沒錯。”

“……”

我吞了一口氣,誠然是我想歪了。傳聞,重止是一個端正嚴肅的凜然君子,今日看來果然不負盛名。想着想着,腦袋像是一團攪拌的漿糊,暈暈眩眩之間,他冷峻的臉也漸漸模糊。

彼時,重止輕聲道:“不好意思,我的血可能太補了。”

“……”

天旋地轉之間,我竟然就這樣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想來,我沒有暈在任何刀光劍影之下,倒是拜倒重止這娘炮的幾滴血上,真是丢臉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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