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甜蜜誤會
滴答滴答的水聲在我耳邊響起,我蹙了蹙眉,翻了一個身,感覺身下是一團柔軟的雲被,良久,模糊的視線在搖曳的燭火中漸漸清明,眼前隐隐現出一個大木桶。我揉了揉眼睛,借着溫軟的燭光,瞧見萦繞不散的袅袅熱氣中正裹着一個晶瑩剔透、肌理健碩的脊背。
我腦門一定是被擠得很嚴重,才會做這種夢。
“醒了?”
我睜開眼睛,瞧見木桶中的人一頭漆黑的長發松散在肩頭,一寸又一寸肌膚像是琉璃一般閃着溫軟的光澤。袅袅熱氣中,那人的表情我看得不大真切,卻隐約感覺到一絲幹淨得像雪一樣的冷意。
這天上地下,四海八荒,能讓我有這種感覺的除了重止不作他想。
我腦門一陣清明,臉頰炸開一片紅:“娘炮,你真是!你幹嘛非要在這洗澡!”話畢,我将自個兒裹成一個粽子滾進床的裏側。
半晌,重止淡淡的聲音随着一陣陣衣袍的窸窣聲響起:“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負責的。”此話一出,我一個火大,把頭上的雲被扯了下來。這廂一見光,立刻對上了身着中衣的重止那一雙淺笑眸子。
我欲哭無淚:“娘嗳,誰讓你在我房間洗澡的!你大爺的!”
重止挑了挑眉:“這裏好像這是我的房間。”他說得如此平靜,令我不由得心中一楞,遂便伸出脖子,環顧四周。
然,映入我眼簾的是素樸高雅的清一色擺設,手工精致的白玉瓷盞,繡着龍騰祥雲的帷幔。這樣白得跟塊豆腐一樣的風格委實不怎麽賞心悅目,但誠然是重止一貫的風格。
可我為何又會在他的房間裏?
神思之時,重止已經将一身外袍系好,不慢不急道:“不好意思,掐算有誤,你應該在一個時辰醒來後正宜。”
我臉紅成一團:“那你為什麽不把我抱回我的鳥窩宜華居?”
重止轉身攏了攏一塵不染的袖口:“出來的時候,你睡着了,抓着我的衣襟不放手,我沒有辦法只好抱你來這裏。料想待我沐浴完便是你該醒的時辰,但你卻提前半個時辰醒了。”
我大腦卡了卡,自動略過他後面那句話,挑出他刺耳的前句:“什麽叫做我抓住你的手不放,我是那樣貪圖美色的人嗎?”
重止平靜的目光中多了幾分趣味:“你對自己認識挺深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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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罷,我一個暈眩從床上連人帶被滾了下來。
此番精彩絕倫的驚世戲碼令我深感我這一生還真是精彩絕倫得過分。想到這,我便匆匆忙忙出了屋子,準備好好深究一下人生,可直殺回鳥窩的途中,在長廊拐彎處與迎面而來的祈宋撞個正着。
祈宋一手捂着頭上的包,一手打着折扇,看着一臉發燙的我,調侃我一張老臉堪比出鍋的紅燒肉。
我自是省了他那些玩笑話,憤憤地責怪他一朝離去後杳無音訊。
祈宋一張青蔥小臉蛋蔫了蔫,無比委屈地道出他當日走了一回空,折回來時卻瞧見重止左手抱着我,右手持一把七星劍長身玉立在金鐘罩的碎片中。
我對祈宋此番真相激得相當疑惑,當日重止明明同我說他無甚法子破出金鐘罩,卻又是哪裏來的破罩而出?
正當我疑惑不解時,祈宋胸有成竹地打着折扇,以當年的一樁樁一件件情史為例子,同我論了一回真理,說的是當一個男子喜歡上一個姑娘時,便會想方設法撇開衆人,争取獨處的時光。而據他總結,重止此番作為,十有七八是瞧上我了。
此論據一出,我豎起手指,示意祈宋就此打住:“笑話。除非他不要命了,才會瞧上我。”
祁宋啧啧幾聲:“就你一根死腦筋怕是不曉得吧。不過,我倒也放心,看你臉紅成這個模樣,誠然也瞧上他了吧。”
這話語剛砸進我腦門,我立即掐斷他的話:“等等,喜歡?開玩笑!我一個比他還爺們的人怎麽會喜歡他這麽娘炮的人。”
祈宋自信滿滿地将手中的折扇揮了揮:“兄弟,前人的教訓告訴我們,在情愛面前臉面它不是個東西。我們做神的,應該學會坦然面對嘛~”
我切了一聲,腦中頓然一卡,似乎腦中遺漏了什麽重要細節。
“等等,你剛剛說,他抱着我一路回來的?”祁宋楞征地點了點頭。我蹙了蹙眉目,忍着氣問:“你看着我,一路被他揩油回來的?”
“對呀。”
“你為什麽不制止?”
“我覺得沒必要呀。”
“沒必要你個鬼!”
語落,我立即抽出夜绫劍把祁宋打出宸天宮。
此後,我每每與重止一同早起晚歸,不僅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臉上還時不時的有一串扉紅頓起,更是生出幾分撒腿就跑的沖動。
這一定是當日我犯了色戒做了對不住他的事兒,所以愧疚。唔,愧疚。
從前的從前,聽着畢少同我講,凡塵裏有這麽一個規矩,男子一不小心看了女子的胴體,為保女子清白名譽,男子無論如何都要将女子八擡大轎迎娶進門,沒銀子雇八擡大轎也無甚關系,只要肯背着小娘子繞城三日便可。這便是凡塵裏那套冗繁的君子之道了。
我司蓁一向行得正坐得端,一朝不慎竟然讓娘炮揪住小辮子,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之後,連着幾個深夜,我做着一個忒缺德的夢。我負手昂首挺胸,從花轎中接過一雙纖纖玉手,在衆人的聲聲道賀下,背着美嬌娘入喜房。豈料一擡手掀開新娘的紅蓋頭,便瞧見重止娘炮一雙絕代無雙的俏臉蛋。
他說:“夫君。妻今後跟定你了。”
這一聲嬌嗔細柔的聲調猶如五雷轟頂一般,吓得我直接從床上跳起。然,當我僵硬的脖子往身側一挪,竟猛地瞧見一頭墨發的重止。
他挑了挑好看的眉,聲色飄渺:“你這是第幾次夢游亂跑進我房間裏來了?”
我幹幹一笑,遂捂住他的眼:“我是來你夢中做客的。你繼續造夢,我們改天再敘,再敘。”話畢,我捏了咒決火速化成紅光,鑽回我自個兒的狗窩宜華居。
翌日,我照常入偲宸宮修課。
法道課上,夫子支着手臂在高如壘石的書冊裏呼呼大睡,蜿蜒出的唾液懸在半空,一落一彈頗有彈性。
祁宋将二十四骨折扇合在手心,點了點花梨木桌上的棋盤,我暗自鎮定地瞥着他指尖的白子,此時夫子換了只手臂砸吧砸吧地舔了舔嘴,私以為這個要醒的趨勢,立刻拿着一本書擋住大臉,身邊的祁宋噗嗤一笑:“拿反了。”
“……”
我伸頭探了探,看見夫子正做着酣甜美夢,遂吸了一口氣把書冊随意一扔:“繼續繼續。”
祁宋捏了捏青衫拂袖,挑起一雙眉眼,将一枚白子夾在兩指之間:“輸了,你可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你也別忘了。”
我話一落,祈宋的白子‘啪’的一聲穩妥地落在棋盤上,我的黑子竟然被他這麽一堵,全軍覆沒。
願賭服輸,輸了就要付出代價,這向來就是規矩,是以我不得不依着祈宋的意思,在今夜子時打扮得光鮮亮麗,潛入重止寝宮試圖勾引他。我曾問過祈宋這樣做的緣由,他坦白告訴我,這麽多年來他看膩了重止不近女色的淡定模樣,今晚倒是想看看他不淡定的模樣。
除此之外,他還忒缺德,竟然讓我幫他驗證他自創典書中的一句話,說的是男人什麽時候會很不淡定,那一定是被勾引的時候。
是夜。星光皎潔,月色幽幽。
祈宋為了我這一次的勾引行動圓滿成功,拿了幾盒從凡間給伊人買的胭脂,在我臉上做畫。我心裏哆嗦一陣,爪子扣住他停在我眉心的手,心慌道:“你不會把我畫成烏龜王八蛋吧?”
他掙開我的手,義正言辭道:“我是那種人嗎?”我甩出是呀二字令他頹然失語。
半晌,幾縷寒風将紗幔吹得飄蕩起伏,在搖曳的燭光下的我緩緩睜開眼睛,可就在看見自己的那一瞬,先是一怔後是一吓。鏡中人兩彎黛眉中一枚绛紫琉璃花錠妖豔無比,一雙瞳眼黑白分明,兩瓣紅暈淡淡如霞。
這真是個花裏花俏的妖孽!祈宋,你這毒手下得可真夠狠。
我籲了一口氣,拍着桌子,揪住祁宋的衣襟夠道:“你爺爺。兄弟如手足。你就是這麽摧殘我的嗎?”
“兄弟。你這樣不挺好的嗎,女人多了,我倒是要看看重止他怎麽個淡定法。” 祈宋頓了頓,抵着下颌思忖道:“不過。這衣服忒沒淑女相,待我給你換一件。”
我還來不及拒絕,一身火紅迤逦三尺的鳳羽紅裙已經把我裹得透不過氣來。
我揮了揮手,毫無興致地頹然道:“祁宋,無論你怎麽幫我換呢,我還是那個我。一呢,我不會讨人歡心;二呢,我不夠溫柔;三呢,我沒有情趣。委實學不會其他女仙的端莊秀麗來,你死心吧。”
祈宋堅持不懈的亮眸表示對我還存有希望,拉着我邊比劃作态,邊手把手地教我,教得忒耐心細致。譬如手要如何擺姿,腳步要如何細碎,眼神要如何迷離。
半個時辰過去,被折騰得快要抽筋的我還是學不會他那一招顧盼神飛、楚楚可人的模樣來,所以我自覺地奉上夜绫劍:“祈宋,殺了我。”
祁宋搖搖頭,鄙視我:“好吧。你不适合做女人。”
“……”
這件事兒告訴我,人,一定選擇适合自己的路,千萬不要一根筋不對走了別人的路,屆時走火入魔誰都救不了自己,譬如如今被祈宋下毒手的我。
然,事情發展到最後,什麽回眸一笑百媚生對于我而言都是放屁,遂祈宋決定以同行幻聲咒将我們兩人的動作神态都變為同行同聲同态。簡而言之,他處暗,我處明,他做什麽我就得做什麽。
商量好步驟後,我便一鼓作氣,直殺到重止房間。
可當我擡起腳欲踢門而入時,身子卻頓然僵住,朱色絹雲水袖中的五根手指竟也不聽使喚地握成松拳,往檀木門上輕輕一扣。我明白,眼下這行雲流水的動作是祈宋捏咒向我下毒手,可如今的我也只能是砧板上的肉任由祈宋擺布,誰叫我是個願賭服輸的主。
我狠狠地呸了自己剛剛的動作,然喉嚨卻在下一刻飄出一個柔柔糯糥的聲調:“重止。在嗎?”
門‘咿呀’一聲打開,我一個端莊的笑容立刻浮在臉上,但由于臉部肌肉不協調,我抽筋了。
眼前的重止啞然無聲,雙瞳間的詫異轉瞬逝化為一個頗有趣味的神色,我僵了僵,口中又道:“我可以進去嗎?”重止點了點頭,我拂袖扭臀走入,誰曉得身子太過于僵硬,結果一個踉跄直接撲倒在床上。
我擡手捂住額角,腹诽祁宋你玩得也忒過火了吧,老子事後要将你碎屍萬段!
重止負手立在我身後,飄出一個極有深意的語調:“司蓁,你今天來是撲我床的?你确定今天很清醒,不是在夢游?”
我站起來,盈盈一笑,如餓虎撲食般地将重止壓倒在軟綿綿的雲錦被上。
可此時,腦袋卻恍恍惚惚地鑽出一個畫面,祁宋腳下一崴把來至我房中的伊人撲倒在床。伊人愣怔半晌,一個靈臺清明閃出一記響亮的‘霹雷掌’。祁宋啊的一聲被甩到一邊,我自無法幸免,神思紛亂之際,耳邊傳來伊人怒聲。
“我原以為你只是個輕佻公子哥。誰知道你!你你你!無恥!”
祁宋三步并作兩步攔住怒火沖天的伊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再加上我一顆思慕你的心,你又不是不知道,疼你還來不及,我怎麽會對你不尊重呢。只是我和司蓁……”。
“滾開!”伊人甩袖而去。此刻,心急如焚的祈宋便捏了一個術法‘咻’的一聲化光追出房門。
窗邊幾縷幽幽冷光鋪灑一地,幾支紅杏扭着妙曼的身姿搖曳而進,‘碰’的一聲法術失效,我靈臺瞬間清明,遂捂了捂被撞腫的腦門緩出一口氣來。
重止好聽的聲音飄進我腦門:“你剛才說你思慕我,疼我還來不及,嗯?”
我呵呵一笑,抽出手來揉揉抽筋的一張臉,可竟然發現自己整個人都壓在娘炮身上,五根手指還忒大膽地将他的手腕抓得死死的。
我臉上炸開了一片火,趕緊從他身上蹭蹭幾下利索地爬起來,火速往門外串去,怎料一個慢悠悠的聲音讓我雙腳一卡:“怎麽勾引到一半就把我丢下了?”
“……”
司蓁,你個大笨蛋。大笨蛋。
次日清早,我和祁宋兩張包子臉被同窗們嗤笑不已,更是被百曉生記載入偲宸宮仙聞記事裏的六百八十三章。
作者有話要說: 甜的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