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疑是故人

今日老頭子略感風寒,學堂破天荒的放假一日。

重止娘炮領着一個小仙官,帶着幾沓破折子,與天帝以及幾個老字輩的神君商量天族大事。臨行前不忘叫心腹衛離寸步不離地監視着我,本想是偷得浮生半日閑,現在卻落得個被人監視的下場,弄得我一顆拳拳打架的鳥心碎了一地。

這便直接捏了個咒決迷暈衛離,提着兩壺神仙釀,到九幽宮探訪近日因美人頹然傷神的祁宋。

眼看雲海沉沉,幾縷日光被遮得無縫可穿,九幽宮前幾棵琵琶枝病怏怏的垂着。唔,大好的心情被這不襯情趣的景色生生沒了三分。

我倒吸一口冷氣直殺入九幽宮。

入院時,正巧看見祁宋一本正經地訓寵物,訓的還是一只擡着前爪,一副罰站模樣的圓毛雪貂。

我起了幾分興趣瞧了過去,姹紫嫣紅的花海之中,小圓毛雪白的絨毛顯得蹭亮蹭亮的,不過不曉得是祁宋太過于嚴厲,還是天色沉暗的緣由,小圓毛圓圓的眼珠竟然生出幾分哀愁的神色。

我笑笑道:“那老頭作孽甚多,今日病倒曉得通情達理,給我們放一日的假期,你卻悠閑地在這裏訓寵物?看來可惜這兩壺好酒了。”

“司蓁,這你就不懂了。這小雪貂是我從極北之境尋來的,想着模樣生得甚是乖巧可愛,又有幾分靈性趣味,所以想着訓好了便送給伊人。”

我啧啧幾句,瞧着小雪貂将爪子扣在耳邊向我揮揮手,我很受用地點了點頭。

然,說起這個小家夥,可是有點來歷,我記得《八荒地冊》裏曾記載着能孕育這天靈雪貂的地方這四海八荒之中獨有一處,此地便是具有寒冰之巅之稱的極北之境。

傳說,其境之中早已被漫漫長夜所覆蓋,且終年四季只有嚴寒冬雪,任哪一位仙僚踏進一步,仙澤都要被折個七八分,是以仙僚們多半不敢妄圖踏入,所以境內的許多珍奇異獸才能從上古保留至今。

沒想到祁宋卻能如此悠哉地在境中一來一回,還抓了只頗為乖巧的小圓毛,委實夠本領。

我欽佩他的膽識拿起酒盞跟他同飲起來,小圓毛支着小腦袋,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瞧着我手中的酒盞。祁宋見狀拿着酒杯糊弄它,小圓毛興高采烈地踮着腳尖,用爪子蹭蹭撓撓,結果由于太激動,小腳一崴摔成個四腳朝天。

我曉得我這兄弟吟詩不錯,沒想到耍人也是一流。

小雪貂蹭到我腳下拉着我的裙角,瞪着祈宋發出嘤嘤哭泣聲,似乎在向我痛斥祈宋的無賴。我唔了一聲,很是同意。

Advertisement

祁宋并不在意,反倒是反瞪回去,小雪貂仗着有我這個幫手在,竟然對着祁宋豎毛龇牙起來。

我噗嗤一笑:“你們兩個不用這樣瞪來瞪去的,成鬥雞眼就虧大了。”遂予了一杯酒給伏下小雪貂。它十分感激我,用爪子向我打了飛吻,然後津津有味地舔酒去了。

然,此刻浮浮沉沉的雲騰中乍現一道驚天光雷,吓得小雪貂驚慌失措地躲進我的裙底。

祁宋負手起身,眉目緊蹙,捏着手指:“不好。”話語還未落地,他已騰空化光而去,我酒杯中的神仙釀被風激起一圈漣漪。我從未見過一向悠閑的他有過如此反常的神色,眼下怕是出了什麽大事,遂捏了個咒決也追了上去。

勿忘海上,滾滾雲騰間閃現陣陣灼灼雷光,波濤洶湧的海面上懸着一個被烈焰焚燒的破結界,而自烈火滾滾的結界之上,十丈之高的驚濤駭浪迎面而來。

凝目的祁宋浮在水花翻滾的四面浪牆之中,用折扇揮出一道耀眼的光澤,瞬間穿破因結界破碎而激蕩起的層層浪牆。

此番強大的法力令我十分佩服,怪不得天族中的女仙僚都稱贊他,論才有才論貌有貌,論武功也自是不失色于天帝膝下幾位皇子,可自認識祈宋以來多半注意他那和善風趣的性子以及忒惹桃花的風流本能,至于武功嘛,倒是忽略了。

現在想來一向被人忽略的東西都是好東西。

心生佩服的我持劍欲去,但海面上十丈水牆卻頓然化為顆顆珠子瞬間墜落,我擡頭一瞧,一柱躍躍噴湧的水澤之上現出兩個影影綽綽的人影。

我揉揉眼睛,瞧見祁宋脫下藏青長袍,将跪着的美人包裹住。

美人樣子看得不太真切,唯獨手中的一顆鳥蛋大的赤色元神珠十分耀眼,待水花漸漸跌落散開,我才看清楚她的模樣,墨發青裙,水澤眉眼,蒼白面容。

伊人。

自勿忘海風波結束之後,天族中便傳言一向耿介冷面、不問世事的清池神君為救一位女仙,施展出萬雷天火,與勿忘海上的破出水印的饕餮同歸于盡,身軀盡數被毀,只剩下一顆赤色元神珠。

這傳言我覺得半真半假,因清池神君習的是水術,何來以施展出萬雷天火與饕餮同歸于盡,且我曉得這萬雷天火天上地下只有三人會爾。一是我逝去的阿爹,二是重止娘炮,最後一個便是我的老友魔族少君,無幽。

誠然,父君當年魂飛魄散連個渣都被融入鎮妖印中,斷不能在這兒出現,而出事時重止娘炮又與天帝閉門商讨天族大事,也斷不能是他。那只有一種可能,我年少時不打不相識的魔界少君,無幽。

談起他,我倒是想起了一樁往事。

那還是四千年前,我和畢少偷偷跑去摘湛藍果,惹出一大堆事情之後,終于把十位魔君引上門與我大打一場。自然是他們全數拜倒在我的劍下,接着這幾個小的輸了便來了個大的。

此人便是無幽。

我至今都還記得,他一身玄衫拔刀與我在骥山決鬥時的卓越風采,下刀時入木三分,施術時利落準确,真不愧是魔族一貫的快準狠風格。

那之後,打了一架之後的我們竟然結成了好友,所謂不打不相識正是如此。

不過,我所認識的魔界少君無幽,早在三千五百年前就人間蒸發了,有人說他元神盡滅散落八荒;有人說他帶着妹子避世于巫山之中;還有人說他追着一個妹子殉情。

誠然這些傳言傳得忒沒道理,我所認識的無幽雄赳赳一冷峻男子絕不是這樣窩囊之人。

我心中一惑一愣,但轉念一想,清池與無幽兩人雖身形樣貌不同,可氣質神态又頗有幾分相似,而且清池神君曾經說他與我是舊識,然我跟他可謂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處,哪裏來的舊識。

莫非,清池就是無幽?

猜測至此又頓感不對,因依着無幽的本事,他斷然不可能被偌芬長公主鎖在勿忘海之中的饕餮弄得渣都不剩。我猜來猜去,論不出一個頭緒。

世人常說,事情想不通應該要學會變通。

我覺得說得挺對,這大千世界之中,衆生都有其注定的命數,無論他人如何揣測,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此事真相如何不過一個注定的結果,我扭轉不了,亦改變不了,我所能求的不過是故人安好而已。

一日後,伊人醒來,面色蒼白的她神識錯亂,抓住我的手哽咽道:“司蓁,你告訴我,為什麽是他?為什麽?”

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叫她先休息。

她躺在床上,握住已經碎裂的七羽銅鈴,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凄涼:“我努力了這麽久,終于找到他了,可當我拼命地留住他時,卻發現再也留不住他了,今生今世我們的緣分,斷了。”話語一落,門外‘呲’的一聲,藥碗碎片之處,祈宋一雙布滿血絲的眼沒有半分活氣。

連着幾日,伊人抱着雲被,睖睜地凝望着手中的赤色神元珠,面色慘白如紙。

祁宋很是心疼,遂連日來不眠不休,翹課守在明粹宮中,此番深情,弄得他一張風流倜傥的青蔥臉憔悴不堪。我瞧着情況甚為不好,只好抱着小雪貂來明粹宮,讓讨喜的小圓毛好好安撫安撫他們。

誠然,這小圓毛果然有些本事,直直蹭到伊人臉頰邊,用爪子輕輕為她拂去淚珠,嘤嘤做出一副做出可愛模樣,雙目無神的伊人也漸漸有些動容。

不過明粹宮中雖然是一番平靜,但宮外卻是喧鬧不已。

我出宮一探,才曉得思慕祁宋的女仙僚們聽聞他近日為了一個織雲布霞的女仙荒廢學業,還日日都宿在明粹宮,一個個嫉妒地跑來明粹宮鬧騰。我嫌着她們七嘴八舌地在門前說個不停,随即拔出夜绫劍,‘铮’的一聲插在門前。

“誰吵我砍了誰!”

十幾個美人在我一聲巨吼下,被夜绫劍震退了一步,又捏着裙擺臉色鐵青地退了三步。

半晌,一個不怕死的美人強掩着臉上的驚恐,嘲笑道:“司蓁女君如此阻攔我們進入,莫非也是對祁宋神君有意?”

我冷哼一聲瞥了她一眼,真是無稽之談。

她見我不語以為自個兒猜中我的心思,便頗為得意續道:“司蓁女君難道沒有聽過烈女不伺二夫嗎?既然已經與重止九殿下相好為何又來倒追祁宋神君,你不覺得太可笑了嗎?”

我心中覺得很是可笑,祁宋乃我在天族中唯一的好友兄弟,咱倆的交情可謂是響當當的。這位美人哪裏生出來的神邏輯,說我倒追祁宋,真是天方夜譚!

不過眼下這個情況,我須得做些什麽,讓這些女仙僚全部死心方能得一方安寧。

我将計就計:“仙僚此話說得糊塗。我與重止殿下不過相交一場,說喜歡談不上。至于這祁宋君嘛,我确然很鐘意他,鐘意得天荒地老永不變心。你們要不服先打過我!打得過,我自會讓你進去,打不過,就給我滾!”

十幾個女觑仙僚面面相觑,忍着氣各自散去。

誠然她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曉得我司蓁雖沒什麽大本事,但這打人的水平可謂一流。

我冷哼一聲,坐在大門一株琵琶枝下守着,恍然間,發現缭繞的仙霧中,隐隐約約地立着個白衣身影,在女仙散去的裙裾搖曳間,白衣身影倏地不見。我愣了愣,私以為是一種被裙裾繞出的錯覺。

作者有話要說: 伊人是個深情的姑娘~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