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勇闖龍冢
深夜,弦月高照,涼風輕拂,幾支谷風枝借着淡淡的月光搖曳而進。竹椅上,重止以手支着下颌,一張冷峻的臉十分好看。
這一刻,我看着他,覺得很圓滿。
祈宋曾說,情能生出一種希望,特別是當人一旦衍生出牽挂這一種本能的情感,心底的希望就會愈加地強烈。而我正是如此,我希望能和重止就一直這樣下去,我們彼此鬥嘴,又彼此關心,即便有些晦暗無發抹滅,我和他,不管是誰,都不會是孤軍奮戰。
然,世間之事本就不是像我們所求的那樣盡如人意。
我終究是要走的,長蘇還等我救命,我不能自私地只想着自己安樂。悟通了這個道理,我便悄悄起身,偷偷溜出了滄水谷。
臨走前,留下十三字:“先行回谷救人,兩日後重返天宮。”
誠然,他其實并不曉得我将要冒險前往不周山奪取龍息神力,此十三個字可讓他以為我拿着七靈水環回谷救人,望着能以此借口先支他離開,免他攤上這一禍事。
其實我有想過,讓重止陪我同去,但此事終究與他無關,他沒道理要與我一同冒險。況且他身為天族九殿下,實在不宜與上古應龍結仇。此一行我由一人獨往,就算出惹禍端,也是我一人承擔絕不累及他人!
更何況,自打我明了他對我的心意,我便是捧着一顆心地想要護着他。
以前,我不懂情為何物,在與潤沐的一場情愛當中犯了大錯,致使抱憾至今。今次,我再償情愛,卻萬是不能像以前那般沒頭沒腦。興許這就是凡人口中常常說的,愛一個人便是讓他放心、安心、舒心。
一日後,我騰着一朵破雲來到不周山。
此時,我仰着頭,看着這偌大的應龍居所,山脈劍指雲霄,莊嚴肅穆。山巅之上,無晝無日,只有亘古不變的漫漫長夜。袅袅神氣自上空浮動籠罩着整個不周山,整個山脈恍如巨人伫立于蒼穹之間,俯瞰蒼生。
我剛剛踏前一步,山巅便傳來一聲低沉悠遠的呼吸聲,似乎是巨物猛然蘇醒的喘息。我心中一緊,将夜绫劍握得更緊一些。
“上古應龍蒼暨,我乃比翼鳥一族司蓁女君,冒昧前來,可否出來一見?”
倏地,一個沙啞老成的聲音響徹整個不周山:“竟敢擾吾清夢!罪該萬死!”話落,一陣怒吼伴着巨大靈光向我湧來,我雖以劍抵着強大靈光,然卻被震飛到五米之外。
空中滾滾的黑色靈光緩緩散開,一條紅瞳黑鱗的五爪黑龍現于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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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這亘古悠遠的氣勢和出場方式還真是凜然威嚴,震攝人魂,不愧是上古應龍蒼暨。我擡頭仰視它,嘴裏忍不住罵道:“似你這般臭脾氣,不知道是誰把你養大的!”
騰于山頭半空的應龍瞧着我,朱色的眼瞳裏滿是驚愕和詫異。
我愣怔半晌,正欲開口,它卻惶恐俯下,瞬間不周山山脈為之一震:“參加主人!”
我腦門沒有被夾壞吧,這上古應龍竟然給我……跪了,我沒做夢吧!我上前一步,見它溫順無比,一雙燈籠大的灼灼眼眸竟然溢出淚珠。看着它哀傷沉郁的樣子,我疑惑地指了指自個兒:“你認識我?”
蒼暨點頭,把巨大的龍頭靠了過來。
這一龐然大物木然映入我的眼簾,吓得我心跳猝然一停,只得是本能地閉上眼睛。可不過須臾,我周遭卻是安靜得只剩下蒼暨低沉的呼吸聲。
此刻,我睜開眼睛,瞧見它溫柔得像寵物一般看着我。
我伸手摸了摸它的龍須,見它沒反抗,幹脆就扯了一扯,誰知它‘阿嚏’一聲,反将我震飛到半空。也許是因為它的良心被激發得很透徹,遂便用龍尾直接把我輕輕卷起放于龍身之上,讓我雙腳跨于龍身兩側,坐于龍首之後。
“蒼暨知罪!冒犯主人!”
我拍了拍它的龍鱗:“大哥,不!大叔,不!大伯,不!大爺,總之叫什麽都好,你真的認識我?”
“呵呵,數十四萬載的時光已過,今日得見主人,主人還是如以前一般愛罵人,愛開玩笑,愛扯吾龍須。雖然主人已……但對吾而言,都一樣。”這一溫順柔和的語句少了剛剛的桀骜狂放,委實令我舒心許多。
不過蒼暨既然将我認錯于別人,我何不将錯就錯,先借它的龍息神力,畢竟救人如救火,管他的缺德不缺德。以是,我特意加粗了聲調,低沉地道上一句:“乖,乖,我此番前來,想向你相借一半的龍息神力,你可願意?”
“既然主人開口,蒼暨給主人便是。”
我心頭一亮,剛剛低粗的聲音瞬間轉調:“真的!太好了!長蘇有救了。”
這露餡的話語剛落于半空,我訝異地捂了捂嘴,可蒼暨顯然不大在意這個轉變,反而溫和問我:“主人說的可是上古的真神,長蘇?”
“嗯。”
“既是救他,吾更義不容辭了。”蒼暨沉穩的龍吟聲再次響徹雲霄山脈,一團紅色強大的光澤自龍身之上浮現而出,最後緩緩地落在我手掌心,神聖而純厚的龍息神力灼灼生輝,亦如亘古之期的皓月群星一般令人敬仰。
“多謝。”
我躍下龍身,看見它原本黑如長夜的龍須瞬間化為素白之色,紅色的眼瞳更是暗淡無光,蒼老之感遍布它原本桀骜朝氣的一張臉上,我甚是愧疚。想來,這德缺得并非那麽心安理得。
“蒼暨!你可還好?”
它沉沉地喘出一口氣,沙啞道:“世間任何生靈有生必有死,有始必有終,此乃亘古天道。龍息神力亦是如此,終有一日會消耗殆盡,亦如吾一般。今日能完成使命,救助主人在意之人,吾甚是欣慰,主人不必介懷。”
見它如此,我便更是不能再昧着良心欺瞞于他:“等等,我真的不是你的主人。”
“主人終有一日會知道一切,此乃天道,蒼暨不能多言,但冥冥之中自有其定數,就像吾的使命未完,依然會與主人有再見之期一樣。”
我點了點頭,看着它已暗沉的仙澤以及蒼老的容顏,覺得有些對不住:“蒼暨你可有心願讓我為你實現,我得了你的東西總不能讓你吃虧吧,你說出來,我司蓁能幫必幫。”
蒼暨頓了頓,低沉道:“吾生平有兩大願望,一是您和能玄夜真神琴瑟和鳴,永世無憂。二是希望能伴您左右,邊聽您唱的歌謠,邊吃您為吾烤的雞肉。可……如今玄夜真神沒能伴您左右,吾亦是如此,看來終究事與願違。”
等等,歌謠?雞肉?這要求倒是奇特。
我咳咳一笑:“我不是你口中所說的主人,亦不認識玄夜,雖不能伴你左右也不精通歌謠琴曲,但還是會哼個一首兩首,只要你不嫌棄便好。至于烤肉一事,我還是可以烤烤的!”
蒼暨微微俯視着我,一雙紅色雙瞳很是明亮:“多謝主人。”
“我叫司蓁。”
之後,我在不周山山腳尋了個遍,終于逮到幾只又肥又胖的野花雞,遂便架好柴堆,捏了一個火咒,将野雞放于火中烤着。随後,我更是滿足蒼暨的心願,唱起那首我十分熟悉的歌謠。
“池中花,千年開,千年滅,幾輪清風拂舊顏。陌上海,一朝起,一朝落,幾回夢裏惹夕憐。又見蒼海化桑田,千載相逢如初見。”餘音缭繞間,把整個不周山的夜晚襯出幾分生息。
蒼暨伏在我腳下,目色悠遠安詳,仿佛陷入了上古的回憶之中。
我嘴角一抽,覺得老天爺可真會捉弄人。誠然這四海八荒可能誰都不曾料到,初初手持長劍挑戰群魔衆仙的女君會坐在巨石之上,一邊唱着歌謠,一邊為上古應龍……烤肉。
不周山事兒完結,待我回到潦雲谷已是兩日之後。
我拿着龍息神力和七靈水環剛踏入谷中,便瞧見一襲白衣素袍的重止負手立于門前。我詫然一怔:“你怎麽在這?我不是叫你先回天宮了?”
重止神色凝重,眸裏幾分疑惑顯露而出:“見過應龍蒼暨了?它……它有沒有告訴你什麽?”
我驚愕道:“你怎麽知道我見到它了?”
“師父,師父,您終于回來了,可是取得寶物了?”從大門裏跑了出來的常在打斷我們的話語。
我點了點頭,正要與他一同進去,手卻頓時卡在一個掌心中。我回頭一望,正對上重止一雙暗沉的眸子:“他醒了,你打算怎麽辦?”
我沒有想過長蘇醒來,我會如何,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他能盡快醒來。
之後,我為救長蘇在冰寒洞閉關,着令三十六個弟子萬不能讓任何人前來擾我。常在很是聽話,除了每日按時給我送一些食物,便自是沒多來叨擾,但他卻告訴我一件非常要緊的事兒,說是重止在洞外足足等了我三日,不眠不休。
我很是心疼,不過冰寒洞一經我封印便不能随意打開,倘若我魯莽破開,不但施受在長蘇身上的術法會随之崩潰,而且就連我自己都要受累幾分。
于是,我便令常在将重止打暈了扛回屋舍。
常在聽完我這個主意,被吓出一身汗:“師父,重止殿下他可是天帝的皇子又是天界的戰神,論身份我哪裏敢如此魯莽。論武功,我在他面前不過一只小小的蝼蟻,怎能打得過。”
此話一落,我更是憂心。
第三日夜裏,竟然下起了傾盆大雨。聽常在說洞外的重止依舊半分地都沒有挪過。我心疼得要緊,遂冒險元神出竅,出了冰寒洞。
洞外,大雨漂泊,一身濕透的重止臉色蒼白,雙目無神。
我心急道:“娘炮,你這是做什麽?”
重止冰雕似的唇角輕輕掀動:“我在等你。”
我心頭一涼:“娘炮,你究竟……”他掐斷我的話:“司蓁,我在害怕,你難道看不出?”
我一驚一顫,天宮史冊中記載着重止一人征戰在蠻荒之中,是何等的無畏無懼,鎮定自若。即便是面對着刀光血影,他連眉目都沒有蹙過一次,現在他竟然說自己害怕了。
神思歸來,他一雙眼沉得要緊:“你那麽在乎長蘇,拼死也要救他,倘若他睜開眼的第一個願望,便是讓你永遠陪在他身邊。你應該會……”
“會永遠陪着你。”此話一出,連我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更何況是他了。
我看着他,一絲不茍:“娘炮,情愛這事我以前犯過糊塗,現在我卻是分得很清,我喜歡你,很喜歡你,在滄水谷後山時,我就告訴自己,以前我來不及也不能陪着你,但願以後我都能。”
誠然,我此番說了這麽一句肉麻話還真是讓我老臉泛紅,可回頭想想,肉麻歸肉麻,卻是我的真心話。
重止目光熾熱,修長的手指穿過層層雨珠,撫上我的臉,不想在半空中撈了個空。
我腦門卡了卡,這才意識到現在的我神元出竅,雖能憑着術法讓魂魄蕩出洞外,然軀體卻只能呆在洞內,未免這樣的尴尬停滞在我們之間,我笑了笑:“娘炮,我司蓁此言一出,驷馬難追。你放心,回去吧。”
重止雙目愈發漆黑,唇角終于掠起一個笑意:“好,我等你出來。然後……我們一起回家。”
我心頭暖了暖:“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