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命難違

第四日,得了一半龍息神力的長蘇終于醒來,我一顆鳥心圓滿得不能再圓滿。

晌午,春光灼灼,竹翠柳綠。

我哼着歌謠,提着籃子,到月牙泉邊釣幾條肥魚給長蘇嘗嘗,但令我沒想到的是,等我到了月牙泉邊時,卻發現本該互不相識的重止和正長蘇在交談。

啧啧。這事蹊跷,真蹊跷。

這兩人這麽密謀一定有事兒。不過一個是上古時代的真神,一個是九重天上的殿下,八竿子打不着的兩人竟然早已相識,這跨時代的友誼,簡直像是個傳說。可見友情這個事兒,無關種族,無關年歲,無關身份,只有你想,就可以開出一朵奇葩的花。

我悄悄蹭到大樹下,望着站在月牙泉邊的兩人。

秋葉瑟瑟落下,涼風嗖嗖地掠過泉水,蕩起一圈圈漣漪,兩人挺立的身形倒映在幽幽泉裏,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他們也曾這樣負手深談過。

良久,眉頭深鎖的長蘇打破平靜:“你放心,我沒有那麽自私。我再度醒來,不會要求她做什麽。向來都是她想要什麽,我便給她什麽,包括自由。”

重止冷笑一聲,冰雕星眸滿是不快:“那麽你又該為你瞞我了三千年,想一人護她到底的事宜做何解釋?”

我心中一頓,究竟兩人有何淵源,長蘇又究竟隐瞞了什麽事宜?

思忖半刻後,我瞧見長蘇一雙眼睛徐徐阖上,帶着一股蒼涼的老意:“我做的事一向自有我的理由,過往已成煙雲,我亦不想舊事重提。更何況當初我既然把她交給你,則不會再奢求什麽,現在我想只問你一句,如今司蓁還可活多久?”

聽聞至此,引得我更是一惑,當我準備上前問個明白時,重止的聲音頓落在我的耳際:“以麒麟珠之力還可護司蓁三月。”

音畢,剛剛邁出一步的我雙腳一軟,差點跌了下去。

這下我再也沒能抽出幾分心思,去琢磨他們說的種種隐瞞事宜,只得是想着那個始終揮之不去的命格。誠然,有些事情就像傷疤,不揭開便無事,可一旦揭開便讓人血流不止,愈發地生出一種深入骨髓的疼痛。

我曉得命中帶煞,也曉得麒麟珠可助我擺脫煞氣厄運不過幾月,但我卻不曉得我的壽數竟然在長蘇封印消弭之後,所剩無幾。

想來,老天爺早就想收了我這條爛命,只是時間問題,可是我沒想到竟然這麽快,快到我沒有時間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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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風嗖嗖,思緒混亂。

“難道我們就只能等着天帝首肯,別忘了以前我們……”長蘇的話語未畢,立即被重止冷冷的語氣掐死在半空之中:“可那是以前!如今我們已今非昔比,現在的天地之主是天帝,而衆生只聽從天地之主的命令,你忘了?”

長蘇上前一步:“既然天帝已經知曉司蓁的身份,依照他的性子一定不允改命格一事。倘若時間來不及,又或者你做不到,就将她重新交還于我。屆時,我再以身上的龍息之力壓制她命格星中的煞氣幾萬年。”

聽到這,我不禁抹了抹眼角的淚。

重止淡然道:“難道你還想再死一回,讓司蓁再為你哭一回?”

長蘇眉目更是緊得厲害:“但現在究竟有何法子救她!你究竟又在等什麽?”問句停在半空,重止默了默,仰着頭看向湛藍色的天幕,目光悠遠沉寂:“我在等,等一場血流漂泊的大戰。”

此刻,風停雲散,太陽露出雲端打下一絲光暈,刺得我眼睛發疼。

我捏了一個咒回了屋舍,躺在床上,靈臺麻木。想着剛剛他們說的話,心頭更是一顫,原來重止、長蘇一直以來都在頭疼我的天煞命格。

可四海八荒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扭轉命格乃逆天行事,即便天帝同意,能颠倒命格的可能也十分渺茫。況且天帝那糟老頭,一向行事嚴明,不論私情,更是将蒼生順道而行的秩序當做治天法則。此次他定然不允我一人首開先例,破壞天地法則,擾亂乾坤。

倘若,重止為我無視天規法則,那勢必受衆生鄙夷以及他老爹的責罵。

我想他從前如何受衆生敬仰,以後亦是如此,至于我,不過是這茫茫世間一個多餘的罷了。明白了這個道理,我便曉得有些事情非做不可。就像祈宋那句唠叨話一樣:“即使是神,也逃不過非其不可,非願不可,非做不可的宿命。”

可這樣的宿命,如今卻要我親手完成,老天爺對我實在是太缺德。

夜晚,幾顆蔫蔫的星子懸在天邊,亦如我現在的心情。

我拾掇完畢,便将常在剛炖好的雞湯端入長蘇房中,負手望星的他神情悠遠,見着我一臉不悅的模樣便問道:“怎麽了,司蓁?”

我笑了笑,把熱騰騰的雞湯移到長蘇面前:“沒什麽,長蘇,你喝點雞湯吧。常在剛剛炖好的。”

長蘇優雅的右手握起勺子,在湯中拌了拌,随後便喝了一口雞湯。他此番動作令我心裏倏地一安。

半刻後,他挑眉問我:“司蓁,瞧你這神色,今晚怕是不只送雞湯那麽簡單吧。”

果然,從小到大,我的事情沒一樣能瞞得過他的,想到這,我便坐下同他說起出我的困惑:“長蘇,你和重止認識?你和他之間究竟有什麽秘密?”

他儒雅一笑:“不過是以前在天上認識的朋友,于之前有一些糾葛往事罷了,這些你不用知道。”

我頓了頓:“可他不知小了你多少歲,你們……”

長蘇回我:“朋友便是朋友,與年紀無關。”我哦了一聲,遂進入真正的話題:“今日的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聲音一畢,長蘇手中的勺子頓時滑落在湯碗之中。

我苦澀一笑:“長蘇,我真的……真的只能活三個月了嗎?”

他雙眼沉沉地道了對字,剎那間,一股死寂的宿命感伴着苦澀從我喉嚨處蔓延開來,他握住我的手,安慰道:“我們會想辦法的。你不要擔心,縱使天帝……”

說到天帝,我很是疑惑:“今日你們所說,天帝知曉我的身份?什麽身份?”

長蘇目光閃了閃:“沒什麽,我們的意思是天帝知道你為……為……比翼鳥族女君後,怕是更加認定你本為神族後裔,更是應當為衆神榜樣,守法順道,不該妄圖違背天命改命格。”

“原來如此。”

我解開了這個疑惑,便更是無奈傷情,因天帝不允,我便只剩下三個月的壽數了。但事情往好處想,我只有三個月也好,起碼我還有時間去做完我想做的事情。

悟通了這個道理,我自是舒坦許多:“長蘇,既然命中注定如此,你們也不必再為我勞心勞力了,就讓我這個倒黴蛋花三個月的時間去雲游四海吧!等吃遍世間美味,看遍山川萬裏,玩遍五湖四海,就算是死了也不虧呀!”

長蘇木然站起:“你要走?”

“對。”此字輕落,長蘇直接拽住我的手臂:“不行,我和重止正在想辦法讓天帝幫你改命格,你不能就這麽輕易放棄!”

我挪開他的手:“天帝那老頭子不會輕易答應的,更何況天煞孤星累及至親至愛,我再也不想讓你和重止因為我而冒險了。”

長蘇驀然落下四字,擲地有聲:“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此時,房間中奇靜無比,可以聽到窗外蟋蟀的鳴叫聲,我吸了一口冷氣:“你忘了潤沐了嗎?當年他就……就死在我的手裏。還有你忘了你自己了嗎?神力無上的上古真神竟然為了我,幾乎要羽化湮滅,這些你難道都忘了?”

我搖頭,決絕道:“我的離開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我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但同樣的悲劇不能再重蹈覆轍,重止他……他和我沒有緣分。所以,本女君我滾了,有多遠滾多遠。幫我告訴重止,與其讓他得到後再失去,倒還不如從未得到過。”

“司蓁,你不準走!”長蘇雙手将我的肩膀拽得極疼。

我嘴角不由地掠起一個弧度:“可,我想走誰都攔住。長蘇,你也一樣。”他疑惑地看着我:“什麽意思?”

“雞湯裏,我下了咒。”

我言語剛罷,長蘇扶在花梨木桌子上的手顫了顫:“丫頭,你……”

我席地而跪:“今日一別,怕是再也不見。”我把腦門往地下三扣:“這一扣,謝你五萬年的養育授業之恩;這二扣,謝你照料相護之情,這三扣,謝你舍命相救之恩。”

三扣已畢,我擡眸一笑:“我走以後,勿憂勿念。”

彼時,長蘇濕潤的眸子緩緩閉上,我心中極是安寧,遂便抹了抹眼淚,出了房門。

臨出谷前,我忍不住去廂房瞧了一眼重止。

屋舍中,幽幽的昙蘿香萦繞不散,仿佛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聞過這樣沁人心脾的香味。床榻上的重止,一頭漆黑的頭發散在玉枕上,眉宇冷峻倨傲,鼻梁直挺,薄唇淡淡,側臉映着的點點月光将他裹得十分柔和,這個模樣恍如沉睡的上古尊神一般令人着迷。

記憶裏,我很少這樣看重止,只曉得他一貫對我霸道冷厲,卻不曉得他不說話的時候眉眼也可以如此柔和,可我司蓁這輩子大概都不會有如此機會這樣看着你了。

我捂了捂嘴,把哽咽聲壓進喉嚨,慢慢走近他,就像一顆渺小暗淡的辰星走進一片浩瀚蒼穹一樣,仿佛越是靠近,心裏越是無底。

眼前的這個人,是我司蓁此生最喜歡的娘炮,他曾說他喜歡我,還說等這裏的事情一完結,便帶我回家。

那時候我其實開心得不得了,但我并沒有告訴重止,我從小一直希望有一個人能義無反顧地陪在我身邊,成為我血脈親人外的另一種親人。而這麽年多來,我終于等到一個答應會陪我很久很久的人。

那個人,便是他。

當時我告訴自己,即便我命中帶煞,只要他不怕,我就會很好地保護自己,讓自己活久一點,再久一點,這樣就能夠陪着他更久一些,但一切都只是我個人的奢望。

想來,我們的這一段緣分,僅僅只是停了過去,停在九重天上的鬥嘴嬉笑中,停在滄水谷中缱绻依偎裏。可見緣分一事,對于無緣之人來說,多一分都是奢侈。

以前,長蘇告訴我,不能放下卻又非得被迫放下的情愛總是讓人傷情,從前聽的稀裏糊塗,現在總算是明白了個一二。

娘炮,從此之後,各安天命,各自安好,我們就只能這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卷,終于完結~大家敬請期待下一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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