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情窦初開

我們一路殺至泗泾海,可謂是暢通無阻,南天門的守将幾乎當我們是透明的,沒對我們刀劍相向,反倒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我光明正大地走出南天門。我覺得事有蹊跷,很蹊跷。

之後,我們到達泗泾海。

青天之下,泗泾海之上,波浪一陣陣襲至我的玄色裙裾下,閃爍的水珠借着日光肆虐地刺着我的眼睛。

我默了默,拂袖避開灼熱的光線。

祈宋疑惑看我:“兄弟,先前你說來這裏取物,我就發現你神色不對,而今你這個模樣,讓我更是肯定自個兒的猜想。有什麽難過的事,不要忍着,忍多沒病也給憋出病來,你同我說說或許會好些。”

足下的泗泾海風拂來,激得海浪嘩嘩作響。

我點了點頭,在海浪中道出那一段令人心寒的往事。那是三千年前,我少不更事,以一人之力力挑十位魔界十君,結果一戰成名。

成名之後,無疑成為四海八荒衆神閑來扒事的頭號人物。有的說我有三頭六臂,能呼風喚雨,無所不能;有的說我有金光護體,身高八尺,能颠倒乾坤、手提泰山、腳踏雲霄,是以對付魔族十位魔君簡直是手到擒來,綽綽有餘。

可傳言終歸是誇張一些。

不過,這些誇張的言論倒是引來不少下戰帖的英雄好漢,也讓我遇上了我這五萬個年頭裏至死都存有愧疚的人,那人便是蛟龍族的二殿下,潤沐。

尚且記得三千年前,我興致勃勃地應了妖界五位妖君的戰帖,前往凡間梵瓊山一戰。

當日,我投身飛落紅塵千丈之時,凡塵正值立冬,梵瓊山上,一派茫茫雪原蕭瑟清冷。因比翼鳥一族本屬飛禽走獸比不得蒼龍族,我們須得應四時之節氣存活,就算現在我位列上神女君,也還是免不了受四時之律的影響,于冬日之中怏怏欲睡,法力也時時退至一層兩層。

想來,這妖界五君得了我畏冷習性,故意将比武之地選在了這寒冷的梵瓊山。

我攏了攏衣襟,哈一口冷氣,飛至一處瓊枝枯藤之上。沒想到腳下‘咔嚓’一聲,一坨冰團子将簇滿雪的枝丫生生折斷在半空,我這個四海八荒唯一的女君自然也摔出個四腳朝天。

真是時運不濟。

當時,我起身踏雪往城中走去,于一家飄香四溢的醉仙樓門前駐足停下,二話不說直接找了樓上一個靠木欄的邊角坐下,搓搓掌心哈出一口氣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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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一個儒雅的聲音飄了過來:“千門萬戶雪花浮,點點無聲落瓦溝。全似玉塵消更積,半成冰片結還流。光含曉色清天苑,輕逐微風繞禦樓。”

我抿了一口水酒,聞聲望去,身着紫袍的青年映入我的眼簾,濃黑眼眸,薄涼唇角,舉手投足令人有如沐春風之感。

青年把着酒盞,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緩緩一笑,那笑容恍如漫天星光一般淡雅好看。我怔了怔,完全沒有注意到小二已經喚了我好久。此時,一個拿着只小鳥,不過五歲的小姑娘捏着裙邊小跑而來。

“哥哥,哥哥。我的這只小鳥好看嗎?風仆買給我的耶。”

紫衣青年彎下腰,俯着身子,寵溺道:“好看。好看。”這話語剛落,小姑娘手中的白鳥便撲撲翅膀,掙脫而飛。

我手中的酒杯頓了頓,小姑娘已經哭着嚷着,追着小鳥往樓邊的護欄直直跑了過去。

年成已久的枯欄經不起小姑娘的沖擊,‘呲’的一聲倒了下去。我一看不能見死不救,便于千鈞一發之際,伸手拽着她的手臂,卻不料一個俎趔也跟着掉了下去。我本想施咒直接騰飛而下,但不過一念之間,身子就已被扣在一個溫軟的手腕之中,穩當當地落到了地面。

“姑娘。你沒事吧。”

我擡眸看着紫衣青年那一雙似水如波的眸子,睖睜半晌,道了一句沒事,可當時我聲音一畢,便瞧見五位妖君騰雲持劍而來,刀光淩冽間殺氣滾滾。

我心裏明白,這廂免不了動手打一場。

雪下得越來越猖狂,我雙手凍得發紫,捏出的咒法靈光暗暗發淡,誠然是功力漸退的征兆。霎那間,腦子暈眩不已,眼前的紛紛揚揚的雪花朦胧成一片白色的紗。

我搖了搖頭,抵着劍被迫退了兩步。

五君之首的蛩池哈哈大笑,拔劍指着我:“喝了我的閉月露。你還想有力氣和我們打?看來,今日你司蓁女君勢必要敗于我手!”

“卑鄙!有本事光明正大跟本女君打!”我捏了一個清明咒法灌入天靈蓋。

“兵不厭詐嘛。”

我一個眩暈跌落于地,蛩池指尖妖力膨脹,我吸了一口冷氣,仰頭随即看見一道玄光如蜿蜒的黑刃破開萬丈雪土,向我飛來。将死之際,我覺得老天爺甚缺德,我在最好的年紀時,沒能轟轟烈烈地談個情說個愛也就罷了,這下還落得個英年早逝的下場。

然,世間一切之事,講究一個神轉機。

正當我垂眸時分,一道勢如破竹的绛紫光牆将黑刃生生反彈而去。我猛然擡眼,一塊绛紫色衣角映入我的眼簾。

是他,那個紫衣青年。

我捂着一顆忒暈的腦袋緩緩站起,瞧見他輕松地以指尖缭繞的光澤,把五位妖君震飛至千裏之外。

落雪紛紛的蒼茫天地之中,只留下紫衣青年莞爾一笑的弧度。

“你怎麽樣?”

我幹幹一笑:“好像有點暈。”話語輕輕一罷,眸子裏那個儒雅的紫色青年漸漸被一道玄色剪影隐沒。

此後,他将我帶回泗泾海下的蛟龍神宮,并告知我他是蛟龍一族的二殿下潤沐。

當初,我其實并不曉得,此一去,便注定我這個二愣子這一生,将會留下一個無法抹滅的傷疤。

那時,我剛到蛟龍神宮不過三日,便曉得蛟龍一族乃與我們比翼鳥一族一樣,都是系出神祇之後,可蛟龍一族一向不與我們五族交好,亦非共輔天族之友族,更是不滿天帝能統治天地,是以與天族頗為不合。

不過兩族之間的種種不合嫌隙,在我看來不過兄弟之間的争強好勝罷了。

我想,終有一日,兩族定會冰釋前嫌,更何況蛟龍一族善戰能武,個個都是英雄好漢,因而盡管蛟龍一族與天族鬧矛盾,我還是打心眼裏佩服他們。但那時候的我卻并不曉得蛟龍一族妄圖主宰三界,正伺機發動戰事的這一陰謀。

現在想來,若當時我能細心一些,興許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可十億命盤劫數之中,又有誰能真正猜中結局,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即便是神仙也無法逃脫宿命二字。

在泗泾海的日子,潤沐帶着我遨游皓皓的九浪地海,觀摩泗泾的萬類魚群以及那灼灼如火的紅珊海宮。他怕我看膩了這海底風光,更是每日陪我到十裏紅珊海宮中習武練劍,又怕我悶着,時常于我對弈下棋,日子過得甚是清閑舒坦。

我不懂別人的情愛起源是什麽,我只曉得我的情愛起源于一種佩服。因潤沐确實在劍法、術法上更勝我一籌,我的理解是,要想征服我,必先打過我。

他确實做到了。

那時着實還年少,不懂情愛這個東西其實就是半苦半甜的禁忌之果,但人就是這樣,越是禁忌便越想探索,然而往往探索的結果,只會得到兩個字,悲劇。

我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倘若再給我一個機會回到三千年前,我一定會抽自己一個大耳光。

那年夏夜,我坐在泗泾海的十裏紅珊中發呆,那日撲鳥的姑娘蹭着小短腿向我跑來,并向我表明什麽她便是潤沐的妹妹紫裳。我唔的一聲,覺得這姑娘吃得忒好了,被他老爹養得又白又嫩,活脫脫一個肉丸子。

她拽着我的衣裳,臉蛋通紅通紅:“姐姐,姐姐。你喜不喜歡我哥哥?”

我捏了捏她的臉蛋:“小孩子不懂的大人的事。”肉丸子整個的身子蹭進我的懷裏,撒嬌道:“不行,姐姐,你一定要喜歡我哥哥。”

我無奈一笑:“為什麽?”

她拽住紫色小裙,低頭羞羞道:“羞羞,因為你要對我哥哥負責。”

“啊?”五道劈啪的雷霆打進我天靈蓋。

此時,肉丸子嘟着小嘴:“姐姐不許不承認。我都看到了。”她圓圓的眼珠掃過四周,見四下無人,才踮起腳尖在我耳邊輕聲道:“我看見姐姐親親……親了我哥哥的手。”

“……”我腦門快速回想,我什麽時候揩過潤沐的油水了?

我楞了楞,才恍然記起前幾天,跟着潤沐出海上悟風山玩耍,無意間撞上豹子精。我們大戰一場後,豹子精不敵只好跪地求饒,我打爽了就饒他一命,誰曉得他忘恩負義,反在我轉身時張開血盆大口。

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潤沐把我迅速地拽到身後,擋住豹子精的一張血口,結果他的手臂被咬得鮮血淋漓。

我一個憤怒将豹子精打回原形。

之後,我卻萬萬沒有想到這畜生他娘的牙齒帶毒,我與潤沐打道回宮時方才瞧見潤沐手臂漸漸發紫,而蛟龍神宮之中竟然無一藥可解,我當時甚是六神無主,便也只好為親自為他吸毒。這廂怎麽就被這小家夥偷窺了,還落得個揩油水的罪名,真是頭大。

“紫裳。”

遠處飄來一個溫柔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我擡眸一瞧,一襲紫色長袍的潤沐從紅珊中走來,我臉頓然一紅,轉身欲走,肉丸子卻得瑟地拽住我衣裳,死命拉着我過去,還嚷嚷道:“哥哥。你放心。司蓁姐姐對你負責的。”

潤沐噗嗤一聲,唇角噙上一彎笑容:“司蓁,你做了什麽,要對我負責?”

我啊了一聲,結結巴巴道:“沒……沒什麽。”

“真的沒什麽?那紫裳為何這樣說?” 潤沐眼神溫軟,步步逼退我:“真的沒什麽?”我被他逼得不得不說實話:“總之你救我兩次,我會對你……你……的傷負責。”

“噢噢噢!負責負責了!”肉丸子嚷得我心裏更打鼓了。

苦惱之時,潤沐握起我的手,眸子柔柔:“司蓁,我想與你在一起。”我腦門卡了卡,臉像是被炸開一樣熱。

肉丸子催促我:“快點頭。快點頭。”

當時,盡管肉丸子撮合的心很是積極,但我還是因着天煞孤星的命格有些顧慮,遂跟潤沐大膽坦白,可讓我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毫不介意,握起我的手只說了一句:“即便是地獄,我也會陪着你的。”

我聽完甚是感動。

年少的我不懂情愛為何,更加不明喜歡上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只是以為與一個人相處,若舒心自在便是情愛,況且他對我挺好,又不介意我的命格一事願意長久地陪着我,這麽多加在一起,我當時腦抽便決定就這樣賴上他。

然,現在回想起來,三千年前的一場情窦初開我委實太過認真,以至于辨別不清潤沐之于我,究竟是感激多一些,還是心動多一些。但無論是哪一種,我司蓁當年可是一頭紮了進去,以至于一生無法彌補的悔恨。真是作孽!

三千年後,我再度回想這一段傷情的往事,終究是誰認真誰輸。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中秋節快樂,看花賞月人團圓~~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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