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幽冥地界
重止出征後的第二日,我便前往漪瀾宮面對那冷面的長公主,諾芬。
然。走進那座偌大的漪瀾宮時,我想起以前曾聽祁宋吹噓的一樁事兒,說的是凡間的婆媳之戰,可以概括為兩只雄性動物為争搶一塊肉引發的血案,除非期間有誰先倒下,否則決不罷休。
曾經我還以為是他故意拿他老娘姚沁上神做擋箭牌,将事情嚴重化,來安撫那些拼死都要嫁給他的姑娘,但自從重止他姑姑拼命整我這個事,我真的覺悟了。
我宿在漪瀾宮的這十日以來,她竟然可以直接把我軟禁在寝宮之中,且親自教授我天宮各種繁文缛節、規矩禮數。
我甚是心煩,每一天都想拔劍出鞘,可誰叫我愛上的是重止這個娘炮,誰又叫他有這麽一個殘忍絕情的姑姑,要不是為了他,老子我早就用一把劍将這些書全都串成一片片拿來烤了。現在,我終究曉得,愛上一個人,就是可以心甘情願地為對方付出。
這便也只能是憋着一口氣,把偌芬刁難我的二百五十套禮儀全部學完。
此後,諾芬長公主拿我沒轍,遂只好弄一些經法佛理的書籍來折磨我,我是出了名的見書倒地睡。
當高如壘石的書堆擺放在我面前時,偌芬公主支手挑起眉眼,看着我蔫蔫的模樣,以此來宣告我終究在這一場戰争之中,是個失敗的主。
不過,此刻,我卻靈臺一亮,想起了祁宋曾經教過我處理這種緊張婆媳關系的絕招。
那便是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要想打敗敵人,首先忍字心中念,狠字腦中繞,遂我便忍着一口氣,端莊地将大聖佛經把在手中,且淡然地翻了一頁細細地讀着。我這一動作激得諾芬憤怒地拂袖而去。
誠然,這一場戰,她沒贏,我更是沒輸,算是個平手。
雖然我化解了一時的危機,但這幾日來,我過得卻是十分郁悶。因被禁在這漪瀾宮中,不僅得時時面對着宮中一張張冷臉,還得挑燈夜戰讀佛書,搞得我整個人的眼眶腫得像個大核桃似的。
因得了我這個悲慘情況,祁宋善用美男計買通了幾個好姐姐,秉着為兄弟解難不惜出賣色相的豪情壯志下,一關一關一層一層地打發漪瀾宮的女宮娥們後,在一個狗洞外見着了我。
我兩眼淚汪汪瞧着祁宋的窘迫樣,覺得要數義薄雲天你祁宋敢稱第二,誰敢稱第一我便把他打到趴下。
贊嘆感激之言說過之後,我便急急問祈宋重止在外的狀況如何,他道了一聲勢如破竹,我這十天擔憂的一顆心瞬間安了下來。
祈宋打趣道:“幾日不見,這一見面,你就問你未來夫君的狀況,還真是癡情!”
Advertisement
我幹幹一笑,撓了撓後腦勺。
祈宋揮了揮折扇:“好吧,見你那麽癡情,我再教你一個法子,擺脫現下你這個狀況,搞定諾芬公主。”
我一顆心瞬間亮了起來:“什麽法子?”
“我們只有對症下藥,找到五萬年來壓在諾芬公主心頭的一樁事兒,方能解開她的心結。誠然,要想了解這病症,無疑只能從狗洞鑽出去,然後把百曉生打一頓,逼他拿出絕密檔案,之後對症下藥即可。”
他聲音一落,便望了望牆角邊的狗洞,複而挑眉看我。
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我現下也顧不得許多,撩起裙裾立馬蹲了下來:“之前那多事兒我都忍過來,現在一個破狗洞又算得了什麽?我鑽!”
之後,我破天荒的鑽了一回狗洞。
誠然,做大事是要付出代價的,這話說得一點兒都沒錯。不過,祈宋的犧牲的是色相,我犧牲的面子,這樣一比較起來,他比我更虧我也就安心了。
巳時三刻,我們出了漪瀾宮四處尋找百曉生,最後終于在盛行八卦的天澈臺抓到了他。
然。說盡好話,百曉生還是不肯把百事小錄予我們借閱借閱,我一個心急直接用拳頭将他揍得點了點頭。
祁宋揮着折扇,嗤笑一聲:“別的姑娘是水做的,重止說得對,你是水泥做的。”
我自是不管祈宋對我此番評價,立刻翻開百事小錄,這才終于曉得偌芬長公主五萬年來為何性情變得如此冷漠的原因,原來萬事萬物皆是一個緣字在作孽。
偌芬公主當年與掌管着冥界的北陰酆都大帝有過一段風流韻事,這段韻事在百官天錄裏早已被禁,只得在百曉生這種專門打聽野史的元君手上才能撈到,可是盡管是在百事小錄中也只得了寥寥數語。
這說得便是,神元九萬三千五百年,偌芬公主奉命下凡捉拿妖獸饕餮,于紅塵千丈的凡界之中,與北陰酆都大帝赤夜邂逅。兩人情投意合,本欲喜結連理,豈料途中遭遇曲折變故,兩人割袍斷情,偌芬公主自毀情根塵封記憶,飛升天界。
啧啧,這上演是哪一出郎情妾意又負心薄幸的爛戲呀。
然事已至此,要想偌芬長公主不再折騰我,且同意我與重止的婚事,必然得使她當年自毀的一根情根重新生長。
我明白,要解決這一棘手問題的只有曼珠沙華才能做到,因為其花莖能重生情根,其香澤能複人記憶,可若想奪此花,就必先進入幽冥地界的忘川彼岸。
但天上地下人盡皆知,這北陰酆都大帝是四海八荒內端正耿介不喜熱鬧之人,是以除了天族與冥界的使者之外,從不許外族之人踏入幽冥地界半步,更是自五萬年前與諾芬長公主斷情之後,便沒人敢去叨擾他。
不過,就此放棄确然不是我司蓁女君的風格。
命盤之中諸事繁雜,總有那麽一些事情即使注定了沒有結果,也還是無法不抱着那麽一丁半點的希望去試一試。也許就這是凡人那套冗繁學問之中,我最欣賞的一句: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滾滾浮雲排開,我一路破雲而飛,豈料祈宋打着一把破折扇追上我:“去闖幽冥地界這麽刺激的事兒,怎麽就沒叫上我?”
我将他的破折扇撥開:“此事,終究與你無關。”
祈宋不以為然:“怎麽就無關,你是我兄弟,你的事情難道與我無關?更何況,這偌芬長公主掌管着天族衆仙的婚約之權,要想日後讨伊人做老婆,這一關可謂非過不可。”
他說得對,此關非過不可。
之後,我們便到達幽冥地界。
黑龍騰雲的玄色大門兩旁,上古石雕的雄獅借着淡淡的幽冥火光映出幾分威嚴猙獰。四位守将攔住我們的去路:“吾是何人,竟敢擅闖幽冥地界!”
我恭敬和善道:“我乃比翼鳥一族司蓁女君,此乃朱雀族二殿下,此番前來,是求見北陰酆都大帝。”
玄門緩緩打開,走出一位身着藏藍古袍的冥使。
“大帝已避世多年,還請兩位回吧。”這聲音禮數周全之間帶着幾分耳熟親切,我擡眸細看,一張俊俏的小臉漸漸清晰。
“畢少?”
脫口而出的兩個字引得來人驚了驚:“司蓁?”
真的是畢少,可他為何在這?當年我睡了三千年,醒來後去隔壁避風山尋他,他阿爹便用一把掃帚把我轟出了山頭,說畢少打小跟着我學了狗比不通的崇尚自由戀愛的思想,竟然膽大妄為地和女靈私奔了。
沒想到三千年不見,和畢少再次重逢卻是在這幽冥地界之中。
這一番見他清瘦的身形,滄桑的雙眸,想必這三千年,他過得不怎麽如意。作為老友,我這便忍不住關切一問,他卻道出了百來年前,幽冥女靈為救他化為靈石至今未能歸來的傷心往事,而畢少為了等她,亦在這等候了百年之久。怪不得他變得如此滄桑,連着性子都沉了許多。
一番唏噓之後,畢少問我:“司蓁,你累着兇煞命格,如今如何了,可有相守之人?”
我幹幹一笑,點了點頭,便告訴他我們有急事求見北陰酆都大帝,請他打開幽冥地界的大門許我們一入。
畢少表示很抱歉不能幫着我這個忙,因着偌芬長公主與北陰酆都大帝的傷情往事,大帝顯然無心處理外界之事,在幽冥地界裏做起了清靜閑君,而且大帝已經明令外族之人不能擅自進入幽冥地界之中,他也實在是愛莫能助。
我木然一卡,慘了。遇見熟人卻還是吃了個閉門羹。
我倚在石獅邊,瞧着紋絲不動的大門有點傷感。祁宋疑惑地将十二骨折扇合在手中:“司蓁,今兒你這性子委實有點不像你。”
“何以見得?”
“以你那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火爆脾性,到現在還沒有拔劍捅破幽冥大門,反而是蹲在這很有禮度地等待。我覺得有點不太符合常理,難道是偌芬長公主把你訓乖巧了?還是你一時興起?”
是呀。要是以前的我早就用一把夜绫劍直接将大門砍成稀巴爛,沖進去找北陰酆都大帝論個說法,可如今,我卻再也不能那麽沖動。
平日裏我獨來獨往慣了,一人打打架闖闖禍倒是無甚幹系,可今日我抵着重止的未婚妻名聲,不想毫無禮數地鬧出一連串讓他丢臉的事兒,更不能讓別人覺得重止眼光不好,挑了我這麽個闖禍後讓他幫我拾掇的混賬。
我想讓四海八荒的衆位神仙都曉得重止他的選擇沒有錯,而我也确然當得起他心目中‘唯一’兩字。
我淡淡道:“身為一個強者身後的女人,須得在合宜的時刻,做出合宜的禮數。況且重止如今只身在外抗敵,我不想他這個時刻,還要時時惦念着如何幫我收拾爛攤子,這就是為妻之道了。”
祈宋訝然一笑:“看來。情愛這個事兒确然比任何術法都要來得厲害,能把你堂堂司蓁女君的性子訓得乖巧又講道理。重止真是厲害厲害。”
其實,在情愛裏頭,從來比的就不是誰比誰厲害,而是誰比誰更在乎。
我在乎他,希望能想他所想,思他所思,做這些改變并非是為他人所使,亦并非是一時興起,只是因為我想在他不在的時候,做得更好。
想到這,我不禁撥弄着手指數了數日子。
這麽一數下來,我這才恍然發現重止已經離開我十一日之久了,突然很想他快點凱旋而歸,想告訴他我已經從他姑姑那裏學會了好多他喜歡吃的菜,譬如他喜歡的不放蔥不放蒜的紅燒獅子頭,譬如他喜歡的不加蒜不加辣的茄子醬魚等等。
不但如此,我還在他離開宸天宮的這十一日,吩咐小宮娥将宸天宮上上下下都收拾齊整,并叮囑她們池中的昙蘿花要時時澆灌,萬不可令一池呈衰敗之象。
做這些,只是我希望重止回來的時候,能看到一個溫馨的家。
幽幽冥火照在我臉上,我斂了斂思念的情緒,望向冥火邊雄獅一雙猙獰的眼眸。然,此刻一道靈光晃過我腦門,令我瞬間想起當年西方如來以大愛精神割肉喂鷹的悲壯之事,這便一個機靈想出一個苦肉計。
倘若我今日能為重止一頭撞暈在幽冥地界門前,依照幽冥地界與天族的關系,定然不會置之不理,任由我一個勁兒在門口血流噴薄,搞不準北陰酆都大帝會生出幾分恻隐之心,讓手下把我扛進幽冥地界裏補補傷口。
商讨之下,我負責在關鍵時刻自動血流噴薄,而哭喪吶喊的重大任務則交給祁宋。屆時,自個兒還須得提起一股不怕死的勇氣往上撞,這計謀就成了。
誰曉得我這麽一撞,為了突出表演的真實性,腦門還真真‘碰’的一聲,響了。
真他爺爺的忒痛。所謂難做戲,戲難做,做戲難呀。
我一番感嘆未完,祁宋便鬼哭狼嚎地撲向我,手指拂過我噴血正噴得很激烈的額頭,哭哭凄凄道:“兄弟你怎麽這麽傻呀!這赤夜大帝雖然狠心,你也不用以死相見。你走了,我怎麽對得起你上至八十歲的老母,下子至十八歲的孫子呀~啊~啊~”
我腦門炸開一團黑線。
你爺爺的,我哪裏來的八十歲老母十八歲的孫子,別以為演戲就可以使用不當措辭,掩蓋我至今待字閨中的真相呀。
半晌,畢少将此事上禀之後,我如願以償地被幾個幽兵四仰八叉地擡進了幽冥地界。
誠然,這個事兒讓我明白,幹大事者,不僅要有一顆會變通的腦袋,還需要有一種不要臉的精神。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