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歸去

更新時間2015-1-18 0:17:51 字數:4984

以國作籌碼,這樣的交易,你敢不敢做?你敢不敢以此為搏?

深夜,瀾輾轉反側,思考着這樣一個問題,徹夜難眠。一邊是一定還在等她歸來,盡管她已經讓他忘了她的江瓷誠;另一邊是權傾朝野,又對她真心實意的太子式武。

“明耀有難,滄流家人,不可不顧——”

“滄流家人窮盡一生,他們的命運,所背負的都是守護。”

“要将自己的所有力量,用在保護重要的人身上。”

沒來由地,她耳邊浮現了父親曾對她與兄長的教誨,曾幾何時,父親慈祥的表情,兄長寵愛的話語還萦繞耳際,但現在這一切都已經化作了泡影煙消雲散,他們,也都化作了生者回憶中的灰燼。

最終,瀾還是敗給了式武,式武聽到了那種他最滿意的答複後,立即高調地請示現任國王——也是他的父親,老國王千盼萬盼終于盼來了式武的太子妃,生怕瀾又反悔一般,當即诏告天下立來自明耀的瀾為太子妃,只差立刻舉行婚禮。當然,式武應援瀾的祖國的要求,也被臨時召開的議會一致通過,立派策松封親為将領,式武作副将,帶領天渡軍團,次日出發。

策松封答應過瀾,有朝一日讓瀾親自坐到駕駛室中,駕馭它,只是誰都不曾想到那“一日”,居然來的那麽快。策松封笑着鼓勵她,說是基本的操作她都學會了,便讓瀾主駕。瀾循規蹈矩地按着策松封曾經講的操作,天渡輕盈地騰空而起,升向高空。視野漸變開闊,地面的事物越縮越小,最終隐匿于迷蒙的煙霧中。

式武站在一旁,專心致志地看着她的每一個步驟,生怕她有哪一個地方出一絲一毫差錯。式武設計的機械他最了解,要操控好天渡不是易事。

故國的土地重現眼前,那一方天地随着距離縮短越拉越近,可瀾一眼看到的,不是南明耀的花海和群山,而是遍野的廢墟。

“你們都還好麽……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啊……”瀾默念祈禱。她不願意再看到任何一個,于她來說重要的人無端的死的這場無端的戰亂中。

“符,南路!”徐笛已經完全康複,重返戰場,但并未前去複職,而是參與了符主辦的新式軍隊,也因此,徐笙親自教會了他和煙駕駛空戰機,組成了明耀一支簡陋的機械空軍。他的右臂,徐笙精心設計過,可以運用念力驅動。

符與江瓷誠的兩路陸軍迅速包圍南路,圍殲南路的海鱗軍隊。江瓷誠默默地輕嘆,幾個月了,徐笛根本沒有叫過一次他的名字,恐怕現實就如像徐笛說的那樣殘酷,現在永遠不是過去,永遠也回不到過去。

“宇鏡直屬!攔截水上應援!——”高逸适時出現,這一部隊代表的是宇鏡家,盡數死守江邊,迅速地抽出身上背負的炮筒,訓練有素地幾路交錯填充火藥、向岐人的戰船開火。

高逸的調度權在下三家直屬兵權,符将錦畫直屬移交高逸代管,虛影家高層空洞,也将直屬調度權交給了高逸,再加上他自己的宇鏡直屬,相當于三個軍團的團長。但他幾乎不調度另外兩家的任何一兵一卒,只派遣自己家的兵馬——那些才是他真正的心腹,無需用言語表達的命令便可領悟他旨意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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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逸,水面,攔起來!”徐笛的戰機在天空盤旋,命令道,由于是唯一的空軍,除了空襲,必須兼任指揮,“江上後面越來越多了!”

“笛子放心的管好你那邊就好!水面交給我!”

“有你這話就好!”

只見一直與徐笛并駕齊驅的煙率領華筝直屬空降至左翼戰場,棄去的機械化成爆彈,落到海鱗軍隊中濺起無數裂甲,從駕駛艙中躍下的人身佩金匣,迅速地,金匣打開,匣內的東西化作一道道燦金色流光,不論方向卻只落到敵方軍隊,化成一聲聲劇烈的爆破聲。煙在百忙中抽空,回眸朝着徐笛鑒定地點了點頭,接着她毅然回頭,解下背後的包裹,扯掉白色繃帶,赫然是一支琵琶,煙的指尖飛快地撥轉,念力随着琵琶的聲音充斥在空間中,對海鱗軍隊造成巨大傷害,卻對己方有治愈與恢複效果。

“煙……只苦了你。”

徐笛深知,她完全是在對自己的國人開槍,但他也同樣深知,她有多恨他們。——海鱗國誕生她,卻也徹徹底底的抛棄了她,讓她雙親離世流離失所。自從她與他相見,她便是明耀人。

盡管前線守城之人全部殊死相搏,不計一切的阻攔岐人前進的步伐,但也只是杯水車薪,海鱗軍隊如洪水一般湧來,勢不可擋。明耀國人死守的地界,正随着時間流逝而逐漸縮小。

青隆的空降兵又不斷地向徐笛開火,幾次被擊中,徐笛所駕駛的機械也已經搖搖晃晃随時有墜機的危險。

“這樣不行啊子宸!”江瓷誠嘶喊道,望向夜以繼日地作戰導致幾乎過勞又傷痕累累的淩子宸,心中一驚,立即不顧一切地将他從神鷹組的包圍中生拽了出來。

“你閉嘴——你沒資格說這話!他們都有!笛笙兩兄弟也好,煙、符,逸子,小寂也好——他們都有——就你沒有——!如此十萬火急,你們穹風家都去哪了!你們居然坐得住,還在按兵不動!你們何居心!”

兩會手杖怒吼道,聲音如雄獅的咆哮一般震天動地,竟驚得連岐軍也短暫地安靜了下來。江瓷誠無法反駁,因為事實正是如此,縱觀整個穹風,在前線厮殺的唯獨江瓷誠一人。

遠處有什麽騰空而來,宛若一只驚鴻,呼嘯地疾飛至此。

“空軍增援……徹底完了……”徐笛第一反應便是如此,但他依舊咬着牙,決心全力以赴,開啓了自爆模式。幾倍功率驅動下,機身愈發搖晃,卻擁有了毀滅性的力量,即使撞擊山體也能撞開一個中空的大洞,他就是要以這種以卵擊石的方式給對方一個損失。

徐笛突然想到了傳說中那個不量力的誇父,要追趕太陽,永遠地将太陽鎖在天上……結果在熾熱的烈日下殒命。但他的手杖至少化成了桃林。

徐笛卻只能成為灰燼,從此粉身碎骨,卻也一往無前。

可他驚訝地發現,“驚鴻”之上,落下一架架“孤舟”,每一架“孤舟”上攜帶的彈藥仿佛都是無窮無盡的,朝着岐人不對猛烈地開火,炸毀一艘艘軍艦,引爆一路路軍團。

“天哪……這是……”遲疑之下,徐笛關閉了自爆模式,極限運轉的機械漸漸平穩下來,恢複正常。

“笛兄!我的國人!伊爾斯人!”徐笙驚喜地傳話,興奮地喊道,因為徐笙所見的伊爾斯軍隊,是目前整個伊爾斯最強的“天渡軍團”,由首席将軍和太子雙雙坐鎮的軍團,也只有他們倆聯合,才有資格啓動眼前的這架驚鴻天渡!

此時,天渡中又降下一隊飛艇,數量寥寥無幾,卻有毀天滅地之力,其為首的是一架金色飛艇,率領其他銀白色飛艇乘風疾飛。

“速拉戰線!”

留在天渡上的将軍發號施令,不見其人,他的聲音卻方圓數裏清晰可聞。随着響徹雲霄的一聲齊齊的“是”,天渡上降下的部隊越來越多,生生抵住了岐人猛烈的進攻,甚至将他們向外逼退了幾裏。

天渡駕駛艙內只剩下兩人,策松封與式武。兩人時時關注着态勢,暫時并未插手。

“你真舍得瀾一個人去?”策松封微微有些心驚,他本以為式武會與瀾并肩作戰,盡管就這點來說瀾十萬個不同意。

“你不懂。她是,去雪恥的。”式武深吸一口氣,又用力地吐了出來,“況且我在,她能有什麽危險?另外我也想給那些人一個響亮的耳光,當然要用最震撼人心的方式。”

式武一不願意幹涉明耀六家內部的事情,因此才同意讓瀾孤身犯險,二也是想告訴那些一直嘲諷她“滄流公主”的人,他們太過自大,為瀾正名,她只是與世無争才不願學這些用以鬥毆的勾當而已。

“這……這是!”符同樣驚訝,事态轉變得太快,現在分明是明耀占了上風,有的支部竟已經開始乘勝追擊,“不可思議……”

孤舟紛紛落地,舟內的人棄去舟,随手引爆了它們,從舟內出來的人,一人千軍萬馬般地對抗着一隊精兵,居然還隐隐地占了上風,他們的戰鬥天賦、戰鬥素質,是明耀人無法比拟更無可想象的,甚至,可以用萬夫莫敵形容。

所有人都戴着面甲,看不清他們的容顏。從身材來看,為首的是個年輕女孩,她所到之處,不論敵友都必須避開,因為以她為中心的三米之內天寒地凍,所到之處皆成冰原。她娴熟地運用着幾十上百中随身攜帶的機械武器,凡敢阻攔她的人,不是成為了冰雕就是化成了飛灰。

金色甲胄熠熠發光,像是女武神。

“擔心多餘了,你的學生哪需要我保護,我不被她保護就不錯了。”式武把目光一轉,“那我就去幫幫水上戰場吧。”

“天哪!小瀾!她回來了!”江瓷誠又驚又喜,看到了模模糊糊的一個背影,有些熟悉卻也很陌生。他堅信他不會認錯,但是,短短幾個月,這個身影,已經變了,不像他記憶中的燕瀾。

眼前的女武神,毫無憐憫之心,毫無感情,分毫不猶豫,只是殺戮、殺戮、不停地殺戮,她前進的路幾乎是由鮮血鋪平的——這和那個因為讨厭紛争所以不願學習念力,因為希冀于和平所以被認為懦弱的燕瀾有哪一點相似?

想到這裏,江瓷誠又對他自己的判斷産生了懷疑,或許是真的認錯了。燕瀾怎麽會成為披着聖甲的聖戰天使?

“燕瀾?回來了?”

果然,其他人紛紛地投來質疑的目光。

那一隊空降兵單刀直入陸軍軍隊,硬是劈開了一條血路,将岐軍從中央劃開了一條血線。“擒賊先擒王”的道理誰都懂,而他們卻是實實在在的實行了,他們的目标是,親王,彥。

“彥!等我!”青隆自發現他們起,便丢下了他自己的戰事,孤身一人折返陸軍主力不對,因為彥還留在這裏。此時的青隆再也不分敵我,不論他們的陣營屬于明耀還是海鱗,但凡敢有攔截他,青隆便毫不猶豫地用最高溫的火槍轟擊對方的頭顱,讓對方成為一具焦炭。

一路上,不少神鷹與飛馬的成員,不自量力地妄圖讓青隆冷靜下來,無一例外地變成了他們自己将領收下的亡魂。因為于青隆來說,沒有什麽比彥更重要,包括他自己也沒有,才舍得賭上他的一切去拼命。

青隆慶幸于自己的不擇手段,卻厭惡自己的卑鄙無恥。他先伊爾斯人一步,接走了彥,卻也将自己和彥徹底送上了絕路。

那一隊精兵抵達大營,看到的只是遍地的橫屍和消失不見的親王彥,這些屍骨未寒卻面目全非的屍體并非他們制造的慘案,而應該是帶走彥的人把他們都殺了。年輕的女孩提起面甲,怒目中簡直能夠噴射出熾烈的火焰。

“太子妃,回去吧。沒有活人。”

“是啊,其他軍隊需要支援,他們海國的水師是出名的。”

女孩強壓下自己的怒火,不得已之下,只得推遲她的複仇計劃,點頭應允。畢竟“救”,才是回到明耀來的根本目的。她忘記了重新扣起面甲,一揮手,帶領其他人原路返回。

水上軍團一方式武親自督戰,伊爾斯未折損一兵一卒,海鱗卻節節敗退,竟一舉退到了十三城外,奪回了十三城以內的大部分疆土。

“瀾,成功了嗎?”見到瀾歸來,式武迫不及待地詢問。

“被他們逃了!”

式武并未感到不安或是憂慮,反而一臉笑意,意味深長道:“那有好戲。軍隊群龍無首,天塔那邊要通緝逃兵……應該還有叛國罪……自求多福吧他們。說起來花羽前輩怎麽收了這麽個學生……”

瀾看到那标志性的自信微笑,漸漸地冷靜下來。

“衆将聽命!一鼓作氣!助伊爾斯的太子妃,收回極東!”

“天吶!真的是瀾!”符首先認出了那張熟悉的面容,指着她給衆人導向,瀾幾乎是出現就扭轉了戰局,帶給了他們莫大的鼓舞,而聽到那陌生的将領說的後半句話,符的表情逐漸凝固在了臉上,幾乎是用蚊音自言自語,“等等……伊爾斯的……太子妃?指的是瀾麽?”

高逸背過身,正準備向他的直屬部隊發出號召,此時,他身後的空氣逐漸扭曲,竟出現了一個紫黑色的大裂口,從虛空中走出了一個女孩,容顏精致,卻皮膚蒼白身體孱弱,像是終年不見陽光一般,寫滿了不健康。寧語寂,虛影家的刺客。

“小寂?你怎麽出來了?怎麽樣,身體還好嗎?”高逸見她居然現了身,詫異而關切地問道。只見寧語寂點了點頭。

“那現在,能正常見光了嗎?十分鐘在光下,有可能嗎?”

寧語寂搖頭。随之而來的是高逸一聲愧疚的嘆息。

——寧語寂,一如其名,她不能說話。

“那快回去吧,小雅關照過,沒事別出來。養好身體,将來虛影家要靠你了。”淩子宸撥開衆人。寧語寂點了點頭,她所站的地方又化成一道漩渦,融進了空氣中。

“現在有希望了!大家,加油!”淩子宸見她回去,與高逸一同放心地松了一口氣。兩席首長向魔協武協發動號召,當即就有人響應。

“加油!”

江瓷誠的心中,卻只回蕩“回不去了”這句話。燕瀾重現,帶給其他人的都是希望的曙光,帶給他的卻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像磁石像黑洞像墜入深淵的絕望一樣漸漸地吞噬他。

——就當作,我從未出現過。小瀾,原來你這句話,說的是真的。你變了,變成了伊爾斯人,變成了女修羅,甚至變成了……“太子妃”,你變了那麽多,我都不認識你了。

江瓷誠又漫無邊際地聯想開去。當時多好啊,他與燕刃、徐笛、高逸四人,像親兄弟一樣情同手足,一同學習劍術和圍棋,一同議論着自己看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如今呢?燕刃死在了極東,屍骨無存;徐笛與他徹底決裂;只有高逸還與他保持着較友善的關系。但由于穹風家內部幹預,他們的聯系也逐漸少了,他有預感,他與高逸在不久的将來也很可能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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