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解圍
沈遙從玄七那裏離開,回到藥堂自己被安排的住處。
還沒進門,就看到屋門開着,一個藍衫女子正在屋裏擦拭桌椅。
沈遙走進屋裏,那女子見他進來,便放下手中抹布,猶疑着喚了聲,“沈公子?”
沈遙點頭,道,“正是在下,姑娘這是在幫我打掃屋子?”
女子對他福身行禮,道,“是的,奴婢藍衣,見過沈公子。整個屋子已經打掃幹淨,公子可以放心入住了。”
女子個子高挑,峨眉淡掃、杏眼微挑,俨然美人一個。沈遙對她颔首道,“辛苦藍衣姑娘了。”
藍衣微笑,道,“公子言重,您看看可還有什麽需要?”
沈遙擡頭向屋子裏掃了一圈,屋子整潔幹淨,自己的包裹被放在內室桌上,他滿意的點了點頭,轉頭一看,發現藍衣正低頭對着桌上的水盆,看着水中倒影整理頭發。
沈遙摸了摸鼻子,心道,美人就是愛美。
這時,就聽屋外又有人來。
藍衣趕忙擡頭轉身,兩人一起看向屋外。
“董主管?”藍衣對來人喚道。
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高個男子走了進來,他一襲青色外袍罩在白色內衫外,相貌堂堂,打扮嚴謹而整潔。此人乃是藥堂負責內務的董栖丘,丹木達帶沈遙安頓住處的時候,與他有過初次接觸。
“嗯,”他看了藍衣一眼,面朝沈遙道,“沈公子,這住處可還滿意?”
沈遙道,“極為舒适,藍衣姑娘打掃的也很幹淨,勞董主管費心了。”
董主管道,“哪裏哪裏,你是施兄的表外甥,理應好好招待。更何況……施兄之事,我很痛心遺憾,我和他在山莊共事已久,是很好的朋友。真是沒想到……”董主管面露悲痛之色,搖着頭道。
“董主管和我表舅很熟嗎?”沈遙問。
“董主管和施副堂主兩人平日裏經常一起下棋喝酒,被我們莊裏私下稱作‘藥堂雙傑’呢。”藍衣在一旁插嘴道。
“哎,多嘴。”董主管瞪了她一眼。
“‘藥堂雙傑’?”沈遙奇怪。
“呵,你表舅醉心研究藥物,兩耳不聞窗外事,在煉藥上乃是‘一傑’,我嘛,管理藥堂內務,也幸得大家認可謬贊。”說着,董栖丘撩了一下肩旁的發梢。
沈遙挑眉,心道,恐怕你被稱作另一傑,還有相貌的原因吧。他也不點破,只是微微點頭。
董主管又道,“賢侄之前推理翻案一事,已經傳遍山莊了。以賢侄的聰慧,相信一定能夠找出真兇。如有什麽需要,可随時找我,董某一定竭力相助。”
“如此甚好,”沈遙道,“我明日想找藥堂衆人了解一下,我表舅遇害之時,他們的不在場證明,董主管是否可以幫忙安排。”
“當然,”董栖丘道,“其實君堂主也已經下令衆人配合你查案,不用我安排,你只需說明緣由,即可詢問衆人。”
“如此甚好。”沈遙道。
董主管帶着藍衣走了。
沈遙打開包裹,安置物件。
他拿出一根玉笛,一遍把玩,一遍思考案情。
山莊的夜,風雨又起,雨滴打亂遍地花草。
當晚,玄七睡在屋中,不時被傷痛折磨驚醒,窗外雨聲淅瀝,似有輕緩笛聲響起,悠然開闊,安人心境,玄七聽着笛聲,不覺放松入夢。
第二日一早,天空放晴,水滴從綠葉枝頭滴落,雀鳥叽叽喳喳叫個不停。
沈遙從君莫患那裏拿到了施伯仲的随身手劄,據說當時就掉在兇案現場。手劄上沾染了不少血跡,能看清的地方,都是些藥方、試藥日程、藥人反應的記錄,沈遙看不出什麽特別。
只是他忽然發現,施伯仲對待書本好像有個習慣,便是折頁角。
他又到施伯仲的屋子裏看了一圈,得出個結論,這表舅果然是個生活無趣的人。屋裏沒有任何多餘的擺設,最多的便是醫藥書籍。而從屋內書籍的痕跡來看,施伯仲折頁角的習慣是跑不掉了,很多書頁都有折着或者展平卻留有折痕的地方。
接下來,沈遙開始逐一詢問藥堂相關人員的不在場證明。
不巧的是,表舅被害的酉時,正好是晚飯點,大部分人都下了工,零零散散分頭吃飯、洗澡、休息,一堆人都沒有嚴謹的不在場證明。
不過,君堂主那天正好叫了包括董栖丘在內的三人,酉時到大廳一道用飯,順便讨論月底藥材盤點的事情。
但也是不巧,酉時剛到,刑堂派人來找君莫患請示新一批刑堂用藥的事情,君莫患與來人去內堂簡單交代了幾句,約莫花了一盞茶的時間,這期間,被召集到大廳的三人,一人去了茅房,一人去廳外吸了會兒鼻煙,董栖丘說是留在廳裏沒動,但三人都有了無法互相證明的空白時間。
沈遙就這麽挨個詢問,轉眼耗了一天時間。
第二日中午,日頭晴好,屋外雀鳥叽喳依舊。
沈遙問完能想到的最後一人,在一個小本子上做好備注,咬着毛筆尾巴陷入了沉思。
大家對施伯仲的評論與之前得到的信息基本一致,醉心研究、不太關心堂內事務,大家沒什麽讨厭他的,但也有人提到,他做事有些刻板、有些不夠世故圓滑,有時候認準了理兒就一定要做。
但是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人實在太多,想在短時間內一一深入調查,實在不太可能。
他感到有些迷茫,向外看了下日頭,決定去換換腦子。
沈遙提着個小食盒來到藥人住的院子,還沒走近院門口,就聽到院門內側傳來男女的低聲密語。
“紅鈴,你最近好像越發标致了。”男人壓低的聲音帶着調笑之意,沈遙覺得他的聲音很熟悉,再一想,可不就是院子裏的李守衛麽。
“嗯。”紅鈴勉強應了一聲。
又聽男人說,“哎,別走呀,讓哥哥看看是哪裏标致了,哎,我看是胸,是不是,你最近是不是胸變大了?”
“李大哥……別說笑了,紅鈴還要回藥廬做事,先走了。”女子的聲音微弱而膽怯。
“別走嘛,害什麽羞嘛,讓哥哥看看是不是呗。”男人的聲音越發猥瑣。
“!!!”沈遙擡腿就往院裏一沖,正看到姓李的守衛拉扯着叫紅鈴的那個姑娘。
他舉起手裏的食盒就想沖守衛砸過去,沒想到一個物件比他的速度更快,隔空飛來,正好擊中守衛的鹹豬手,守衛痛呼一聲,把手一松,那物件便打着轉兒穩穩落在了紅鈴提着的食籃的蓋子上。
沈遙一看,竟是個裝過菜的空盤。
這時,院內玄七住的那間屋門打開,玄七走了出來,看到沈遙,他微微一怔,繼而走到紅鈴跟前,道,“紅鈴姑娘,我午飯吃完了,勞煩姑娘進去收拾一下盤子。”
“哦,好,好。”紅鈴看着玄七,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玄七道,“去吧,收完就快回藥廬吧。”
紅鈴扭身跑開。
玄七轉向沈遙道,“公子可是來找我?”
“對啊。”沈遙眨了眨眼,覺得陽光下玄七面無表情的樣子好像被勾出了一個光暈。
“去你屋裏說吧。”沈遙道。
紅鈴這時從玄七的屋裏出來了,提着食籃朝兩人點了點頭,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沈遙和玄七走進屋裏,把守衛晾在了一邊。
“公子找玄七何事?”玄七本想立在一邊,拗不過沈遙,和他一起坐了下來。
“沒事就不可以找你了?”沈遙張嘴便道。
見玄七一怔,他嘴角一翹道,“想來和你讨論一下案情。還有,今天午飯有烤鴨卷餅,我想着你也許沒吃到,所以帶了一點過來。”說着,打開了手裏的食盒。
一股焦香脆嫩的味道在屋裏彌散開來,沈遙見玄七坐着沒動,幹脆自己動手,薄薄的小餅卷上片好的烤鴨肉,加上翠綠的黃瓜條、紅黃的胡蘿蔔條,還有嫩嫩的蔥白,再蘸上香甜的面醬,一個小餅就卷好了。
“你嘗嘗,我覺得可好吃了。”沈遙直接把卷餅遞到玄七面前。
“……”玄七把目光從沈遙的手上挪開,微微側頭,接過卷餅咬了一口。
“好吃麽?”沈遙問。
“好吃,多謝公子。”玄七看着沈遙認真答道。
“不謝啦,我就是覺得好吃,所以想讓你也嘗嘗。”沈遙笑道。
他忽然看到玄七的嘴角微微翹了一下,忙道,“你剛才是不是笑了?”
“沒有。”玄七側開頭。
“明明笑了,原來你不是木頭臉啊。剛才你救那個紅鈴的時候,我就想,你還蠻會憐香惜玉的呢。”沈遙追着他道,繼而眼眸一轉,說,“對了,之前紅鈴還說看到你受傷有些難過,難道你倆互相喜歡?”
“……公子又在說笑,我來藥堂不過幾日,遇到紅鈴送飯也只有兩三次,公子莫要壞了姑娘家清白。”玄七面上似有些愠紅。
“呵,想不到你還挺迂腐的。”沈遙不再繼續說下去,只是打趣他道。
“……”玄七側頭不看沈遙。
沈遙不由摸了摸鼻子,忽聽玄七問道,“公子剛才說要讨論什麽案情?”
“哎,”沈遙輕嘆一聲,道,“暫時陷入了僵局。表舅在莊裏人緣不好不壞,情殺、仇殺好像都不太可能,財殺也有些不實際。”
沈遙邊說邊又幫玄七卷了個鴨餅,遞給他,看玄七有點受寵若驚的樣子,他笑道,“不吃就不給你透露案情了哦。”
玄七低頭接下,沈遙看向他捏着卷餅的手,那是一雙長期練武的手,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玄七張嘴咬下卷餅,開始有節奏的咀嚼,沈遙看着看着,突然有些不想移開眼睛。
玄七吃了幾口,發現沈遙沒說話,便停下擡頭看他。
“我問遍了能想到的相關的人,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人實在太多,很難一一調查。”沈遙示意他繼續吃。
“那公子接下來是什麽打算?”
沈遙飛快的眨了兩下睫毛,卻只是道,“還沒想好。”
“……”
就在這時,木屋的門突然被大力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