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蜘蛛

“剛才一共進來了五位客人,有三位的樣子有些奇怪。”玄七盯着樓下看了一會兒,扭頭對沈遙道。

“說下去。”沈遙微微點頭。他倆為防隔牆有耳,聲音都放得比較輕。

“這三個人進來時步履急躁,精神萎靡、哈欠不斷,催促小厮上菜上酒,但是喝上酒以後,很快神情就安穩沉醉了下來。看起來,這酒裏的藥物有讓人成瘾的作用,一段時間不喝便會非常難受。”

“行啊,玄七,說的不錯。”沈遙一只手支到桌上,托着下巴側臉注視着玄七,那人輪廓分明的側臉配上認真的神情,真是格外耐看。

沈遙道,“其實,早在幾日前進莊的時候,我曾在鸾青鎮雇了一輛馬車。當時車夫曾提到自己來‘樂仙樓’玩過,他當時也是精神萎靡、打哈欠、流鼻涕,還有……”說着,停頓了一下,故意賣個關子。

“還有什麽?”玄七看向他問,發現他正看着自己,目光明亮而動人,玄七只覺臉上又是一熱,趕快錯開目光。

沈遙看在眼裏,嘴角一翹,接着道,“還有,他的瞳孔不自然的縮小。那天是陰雨天,根本沒有刺眼的光線,瞳孔縮小恰好是一些藥物上瘾後的症狀。今天聽到劉兆家的鄰居說,最近不少男子像着了魔似的總是去樂仙樓玩,我便聯想到之前那個車夫的症狀,想到可能是樂仙樓用了什麽讓人上瘾的手段,所以才會使人忍不住不斷來此解瘾。果然,最容易下藥的地方就是這酒水。”

“玄七剛才辨識了一下酒水中的藥物,覺得成分複雜,并不是坊間常說的罂粟殼之類讓人上瘾的藥。這樂仙樓有多大本事,是怎麽搞到這種藥物的呢?”玄七問。

“如果是罂粟殼之類,官府管控極嚴,樂仙樓每日供給客人的酒水那麽多,如果産生明顯買賣交易,很容易被官府查到。我在想,這也許能和其他一些事聯系起來。”沈遙捏着自己的下巴道,“施伯仲之前向武林盟報告在鸾青山上的河裏發現疑似魔兵的屍體,但屍體被沖下瀑布。其實,過了沒幾天,武林盟就通過官府的關系接到了一個線報。”

“是什麽?”

“鸾青鎮下面的一個村子,有村民在河邊發現了一些殘肢斷臂,皮膚發黑、肌肉發達、筋脈鼓脹,和施伯仲報告的魔兵屍體情況吻合。所以,武林盟才确定接下這個案件申請。而我當時正好在距離渝陵郡不遠的地方剛辦完一起案件,所以便被分配接了此案。

接下來是上次給老鼠試過的迷藥,這幾件事情都和煉藥有關。我曾想通過鸾青山一帶的水脈圖,尋找魔兵屍體的來源,然而此地水脈複雜,那條發現屍體的河流溯源而上,有多個分叉,查探起來需要大量人力和時間,于是才決定先進山莊找施伯仲看看有沒有進一步的線索。

而如果,恰好也是在最近出現的樂仙樓的藥,和整個事件的幕後黑手有着關系,我們說不定就離謎底近了一步。”

“那我們快去找樂仙樓老板問個清楚。”玄七神情一凜。

“嗯。”沈遙點頭,和他一同起身往樓下走去。

這時,剛才跑下樓去的小厮,已經結束了和鸨母的耳語,兩人來到後院。

樂仙樓裏幾個五大三粗的打手,正閑散的坐在院子裏聊天。

鸨母走到為首的一人身邊低語了幾句,那人臉上有道明顯的刀疤,即使不做表情,也有兇神惡煞之相,他聽着鸨母的話,眼珠一轉,斜嘴一笑,道了句“您就放心吧”,便把院中衆人召集了起來。

“哎,老三呢?”他掃了眼衆人問。

一人答,“在屋裏擺弄他養的那群蜘蛛呢。”

刀疤臉皺了下眉,道,“快去把他叫過來,有多管閑事的人來了,哥幾個去給他們松松筋。”

“是!”

這邊,沈遙和玄七正準備下樓,便聽到一樓高臺上的鼓點突然高亢激昂起來,就見衆舞女翩然散去,一個容貌美豔的紅衣女子獨自來到臺上,踏着鼓點轉起曼妙身姿,她臂上纏着兩條長長的彩帶,随着她的旋轉在空中劃出華麗的弧度,臺下衆人紛紛停杯,一邊喝彩一邊帶着期待看向臺上。

紅衣女子轉了一會兒,停下步伐,酥胸一起一伏,平複着呼吸。臺上又走上來一個鸨母,遞給她一個繡球,鸨母對着臺下笑盈盈的道,“今晚的抛繡球節目又要開始了,這次出場的是咱們的‘芙蓉’姑娘,誰要搶到了繡球,今晚便獲得了與芙蓉共度良宵的優先權。”

話未說完,臺下衆人起哄叫好一片,更多的是在催促芙蓉趕快抛球。

沈遙和玄七下到了一樓,四下打量,找到了通向後院的入口。

通風報信的小厮和鸨母回到前廳,目光鎖定了他二人。

衆打手等在後院門簾後面。

芙蓉把繡球在身前左右晃了晃,引得衆人伸長脖子左瞧右瞧,接着,她揚手一抛,繡球飛向了臺下。

一時間,臺上鼓點急促,臺下亂做一團,你跳我躍,繡球被人哄搶着,從一人的指尖彈起,又從另一人的指尖滑開。

忽然不知是誰大力拍了一下,繡球猛地彈向樓梯方向,沖着沈遙而去。

沈遙對迎面而來的東西下意識擡手一接,下一刻,繡球便被他穩穩抓在了掌心。

驚叫、哀嘆、起哄聲音四起,沈遙瞬間收獲了衆人各色的注目。

“……”沈遙尴尬的看向玄七。

“……”玄七眨了眨眼,把頭微微側開。

小厮和鸨母對視一眼,跑向後院。

芙蓉看向接到繡球的沈遙,淺笑福身道,“這位公子,如不嫌棄,請到後院登樓一敘。”說話間,沒見幾分風塵味,反倒露出幾分女兒般的嬌羞。

剛才和小厮一起的鸨母,這時來到沈遙身邊,帕子一搖道,“公子,這芙蓉可是樓裏名氣僅次于花魁的姑娘,年輕溫柔,公子快和奴家去後院吧。”說着便要去拉沈遙。

沈遙眉峰一挑,道,“如此,在下真是運氣不錯呢。”

玄七看向他,他對玄七使了個眼色,玄七會意,便與他一起跟着鸨母要走。

鸨母突然道,“公子,這游戲的規矩,乃是接到繡球的人才可登樓,不可兩人同登,不然,姑娘家可吃不消呢。”說話間,眼珠滴溜溜的轉,一副賠笑模樣。

“……”玄七眉心微蹙,看向沈遙。

沈遙對他眨了下眼,不動聲色的搖了下頭,對鸨母道,“如此,你們可得好好招呼我這位朋友。”

“哎呀,那當然,這位公子想繼續喝酒還是點姑娘,都沒問題。”鸨母看向玄七道。

“喝酒。”玄七道。

“好嘞,您回剛才雅座,我再叫姑娘陪您。”

沈遙和鸨母走進後院,後院幾面圍牆都有拱門,可以通向其他院子。

鸨母一邊引沈遙穿過一個拱門,一邊道,“芙蓉的小樓就在這邊,她應該已經回去準備啦。”

沈遙穿過拱門,眼睛向兩側的灌木叢掃了掃。

走到院子中央,就聽鸨母道,“有勞公子在此稍後,奴家去看看芙蓉準備好沒有。”

沈遙點頭,鸨母便快步向前方小樓走去。

沈遙看向前方,不動聲色。

就在這時,一陣勁風自腦後襲來,沈遙嘴角微挑,轉身揮臂,夾住襲來的棍棒,向下一壓,擡腿便踢。使棍之人棍棒來不及脫手,身子被帶到沈遙腳下,腹部被踢了個實在,頓時慘呼倒地。

“抓住他!”一聲大呼之下,兩邊灌木後竄出七八個壯漢,有持狼牙棒的、有持流星錘的、有持齊眉棍的,把沈遙圍在中間。

沈遙掃了眼這群人,目測多是蠻力為主的烏合之衆,便道,“沒想到你們的主子就派了你們幾個出來。一起上吧。”

“你找死!”一個刀疤臉啐道,幾人便齊齊向沈遙沖去。

沈遙足下一點,飛身而起,他衣擺飛揚,腳下一一踏過衆人的武器,整個人在空中轉了一圈,只聽哐當嘩啦之聲,衆人手上發麻,好幾人的兵器便已脫手落地。

沈遙足尖一勾,一根齊眉棍自地上彈起,被他接入手中,他順手在身前掄了兩圈,舞出嗖嗖棍風,眼睛在衆人身上掃了一圈。

衆人只覺手心冒汗,心知眼前這人不是好惹,幾人看向刀疤臉,等他下令。

就在這時,沈遙忽然感到手背有種毛毛刺刺在爬動的感覺,他心中倏然一驚,低頭一看,只見一個嬰兒拳頭般大小的蜘蛛已順着齊眉棍爬上了他的手背。

那蜘蛛全身以灰色為主,在身體和腿上有一些黃黑相間的花紋。沈遙只覺得頭腦猛地一暈,蜘蛛的身體、八個觸爪在他眼見無限放大,和以往的恐懼交織、重疊、擴散,他雞皮疙瘩迅速泛起,背後冷汗驟起。“啊”的一聲驚呼不受控制的從口中發出,齊眉棍應聲落地,他大力甩手,将蜘蛛摔在了地上。

剛才還非常緊張的幾個打手,見此情況,紛紛挑眉對視。

“你小子原來怕蜘蛛啊!”刀疤臉冷笑道。

沈遙咬牙調整呼吸,盡量看似鎮定的瞪向他們,眼角的餘光卻還是不由的掃向地上的蜘蛛。

“老三,看你的了。”刀疤臉對旁邊一人道。

“呵呵,老大你就瞧好了,我身上不僅帶了小花,還有小黑和長腿——”

……

玄七坐在二樓雅座,心不在焉的看着樓下的表演,忽然心頭沒來由的一跳。

他知道沈遙本領不弱,自己不該那麽擔心,可還是牽挂難安。

不安的感覺越發難耐,玄七不再猶豫,起身便往樓下走去。

剛到樓下,便見一個小厮迎面走了過來,對他道,“公子,您那位朋友在芙蓉那裏出了點事,請快跟我來。”

玄七烏眸幽然一動,點頭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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