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探秘

玄七跟着小厮來到樂仙樓後院,穿過拱門,進到一個花園中。

風動,月光隐于雲後,地上的人影被黑暗吞噬。

玄七的腳步微微一頓,垂在身側的兩手指尖微動。

就在這時,花園兩側的樹叢後,數條人影倏然沖出,棍棒拳腳破風而來。

沒人看到玄七是如何出招的,只是下一刻,慘叫響起、棍棒摔落、人影倒地。

雲開,月明。

七八個大漢跌坐在地,紛紛捂着自己的右手,哀嚎不斷。他們的手背上都紮着三角飛镖,镖身纖薄,入肉不淺,鮮血正從傷口處汩汩冒出。

玄七立在當場,月光照着他颀長的身影。他面色幽沉,看不出情緒,但周身散發的氣息卻比這月光還要冷冽。

現場唯一沒有中镖的小厮吓得咧着嘴,轉身拔腿想跑。

玄七反手伸臂一抓,便揪住了小厮的衣領,把他拖了回來。

地上一個臉上帶疤的壯漢,趁玄七分神,掄起地上的流星錘就像他砸去。

玄七看也不看,身形微側,揮起另一只手臂一擋一繞,便準确避過了流星錘的錘頭,把鎖鏈纏在了臂上。

刀疤臉只覺一股強大的力量沿着鎖鏈傳來,從手掌沿手臂到肩都震得發麻,他臉色一白,武器瞬間脫手。

玄七掃視了地上衆人一眼,衆人直覺如被鎖定的獵物,皆都不敢再擅自亂動。這時,就聽玄七問,“我的同伴在哪兒?”他的聲音低沉清凜,如夜色中的冷月冰泉。

“你,你不要亂來……”一個三角眼的大漢結結巴巴的道,“你要是亂來,你的朋友就沒命了……啊!”

他話音未落,便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玄七手中的流星錘擦着他的臉側飛過,重重的砸在一旁的地上。

“我再問一遍,他在哪兒?”玄七面上看不出絲毫驚慌擔憂,語氣愈發冰冷,大漢的額頭瞬間布滿了冷汗。

玄七的心早已惶亂煎熬起來,在聽到大漢的威脅時,一種從沒有過的恐懼便襲上了心頭,哪怕自己以前身處生死險境時,也沒有過這種心境,就像是心和某處系挂了起來,不受控制的又憂又痛,唯恐那絲系挂斷開失去。

他在賭,将情緒深藏于心,用威逼贏求答案,他的目光緊緊盯着大漢,只要在那人的神情中看到一絲決絕或殺意,他便會毫不猶豫的改變策略,或大殺四方或示弱談判,只看結果,不計後果。

然而,他知道他賭贏了,大漢的表情從兇蠻到驚怕,最終裂開了一絲怯懦的縫隙。

後頸發疼,這是沈遙醒來的第一感覺。

他睜開眼睛,看到月光透過窗棂在地上投出的陰影。他想伸手揉揉脖子,卻發現兩手被粗粗的麻繩緊束在了身後,而自己此時正躺在一個小屋的地上,雙腿也同樣被麻繩捆住。

“嗯?這麽快就醒了?老五那棍子看來砸得太輕了!”一個粗犷的男聲在頭上響起。

沈遙擡眼一看,不由皺眉,看守他的正是之前被人稱作“老三”的男人。

老三斜起一邊嘴角,在沈遙面前蹲下,饒有興趣的看着他用半邊肩膀微微調整被束的身體。

“還以為你小子有多厲害,結果是個怕蜘蛛的慫包,哈哈——”老三笑得邪佞,伸手撩起沈遙臉上的一縷頭發,“看你唇紅齒白的樣子,留在樓裏當個兔兒爺倒也合适。”

聽着老三的污言穢語,沈遙咬牙不語,蓄力于手臂,欲掙開手上麻繩。忽然,老三把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手掌上赫然趴着一只灰褐色的大蜘蛛,那蜘蛛頭上數個眼睛閃着幽光、近在咫尺,身上的細毛根根可見,沈遙臉色驟然變得煞白,身上力氣瞬間卸掉,他覺得自己的喉嚨如同被人扼住一般,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身體向被定住一般動彈不得。

“喂喂,你這是什麽表情?”老三故意把手在沈遙面前晃了晃。

沈遙閉起眼睛。

“哈哈,就讓毛眼陪你玩玩吧。”

拳頭大小的蜘蛛爬上了沈遙的側臉,往昔的記憶再次與現實重疊,陰森的眼神、布滿蜘蛛的深坑、腐臭的氣味、被吞噬的感覺……墜落、淹沒、崩陷、潰滅……

“拿……拿開……”沈遙渾身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閉着眼睛輕聲說道。

“嗯?什麽?我聽不到!”老三的聲音誇張的響起,粗大的手指摸上沈遙的嘴唇,“哈哈,你求我,求我我就把蜘蛛拿開!”聒噪的聲音不斷從頭上傳來,吵得沈遙耳朵發疼。

沈遙長吸了口氣,手在背後努力攥起。

“砰!——”小屋的門被人一腳踹開。

老三驚得跳了起來,還沒看清怎麽回事,胸口便中了一掌,整個身子向後飛起,重重撞到牆上,再彈下摔到地上。他胸口劇痛,噴出一口老血,肋骨不知斷了幾根。

“沈公子……”玄七猛地沖到沈遙面前半跪下來,眼見沈遙被捆着倒在地上,面色慘白、頭冒冷汗,看向自己的眼睛透着從沒有過的無助,臉上還覆着一只大蜘蛛,他覺得自己的心髒似乎被人攥到手裏狠狠捏了一把,一下移了位,怒火瞬間燎燃而起。

他一手揮開蜘蛛,将那蟲兒狠狠彈飛。袖口一抖,一支纖薄的三角镖便滑入手中,被他夾在兩指之間,他飛快的用镖刃割斷沈遙身上的繩索,将他扶入了懷裏。

玄七感到沈遙将臉埋在自己的頸間,用力吸了兩口氣,身體漸漸放松了下來。

“扶我起來。”他聽到沈遙在他耳邊輕語。

玄七照做,沈遙站起來的時候,臉色好了許多。玄七卻不放心,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探了探他的脈搏,确認沒有中毒和內傷,才稍稍放下心來。

“我沒事了,”沈遙虛弱一笑,伸手拍了拍玄七的手背,擡手擦了下嘴唇,“只是有點怕蜘蛛……”他輕聲尴尬的說着,身體仍然微微靠在玄七身上。

玄七主動向他貼近一些,給他更多支撐,轉頭将目光射向牆邊的老三。

“好漢饒命……咳咳,”老三吓得縮起身子,連呼求饒,“我就是個護院打手,老板讓打誰我打誰,不關我的事,好漢饒命啊!”

玄七瞳孔一收,殺意畢現,就在他要動作之時,沈遙一下拉住了他。

玄七看向沈遙,沈遙道,“讓他帶我們去見他老板。”

“門口還有其他人可以帶我們去。”玄七道。

“玄七!”沈遙輕輕搖頭,“勿要亂殺人。”

“……”玄七眸色明滅閃動,終是斂下了殺氣。

“就……就在前面了。”老三捂着胸口,一路踉跄的帶着沈遙、玄七來到樂仙樓南面的一個小院門口,指着裏面的一座小樓道,“老板這個點兒一般都在二樓休息。”

“嗯。”玄七應了一聲,下一刻,他出手如風,如同處理其他打手一樣,點了老三的穴道,老三瞬間定在當場。

他看向沈遙,沈遙此時已面色如常。但玄七剛才無意間碰到他的手背,觸手還是冰涼。

“走吧,我們去會會這個老板。”沈遙道。

“是。”玄七應道,暗暗向沈遙靠近了半步。

輕而易舉的收拾了小樓下面的兩個門衛,兩人來到二樓,破門而入。

“啊——”女人的尖叫聲響起,二樓只有一個穿金戴銀的半老徐娘,正矮着身子想往桌下躲,眼見着避無可避,便一臉驚慌的叫了起來。

“來人,來人啊!”女人大叫,卻無人出現,她很快便認清了形勢,竟也兀自鎮定了下來。

“怎麽着?二位闖我樂仙樓是來求財還是砸場子?”她端出了久經世面的老板架子,往太師椅上一坐,翹起二郎腿,搖着手中的鑲金團扇道,“不管二位所謂何事,都好商量,我李霞也不是小氣之人,錢能解決的事,絕不吝啬!”

“呵,李老板既然這麽爽快,那我們也開門見山,”沈遙道,“還請李老板告知,這樂仙樓的‘醉流霞’酒裏下的是什麽藥?從何而來?”

“……”李霞明顯一怔,繼而雙眼一轉,姿色猶存的臉上擺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道,“什麽藥?哪裏有藥?”

沈遙感到玄七看向自己,他側頭對上玄七的目光,看出玄七的請示之意。沈遙忽然發覺,玄七其實很有一套自己的做事風格,可在自己身邊,這種請示的眼神,他已經看到了多次,在今晚這個讓他精神疲累的情況下,身邊的男子不僅救了自己,還處處以自己的意見為重,這種感覺就如同在踽踽獨行了很久後,遇到了一個可以信賴的夥伴,與他分擔旅途的艱險。

沈遙沖玄七點了下頭。

下一刻,李霞只覺耳邊擦過嗖嗖之聲,緊接着,一截斷發自她臉畔掉落了下來。

“啊——”李霞捂着腦袋驚叫起來,她扭頭一看,身後牆上楔入了一支飛镖,半個镖身都沒入了牆中。再一回頭,就見剛才沒有說話的男子擡起左手指向她,食指和中指之間夾着一個和釘在牆上的很像的三角飛镖。

男子面沉如水,聲音冰冰冷冷,盯着李霞的眼睛道,“我沒有我身邊這位公子好脾氣,如果你再不說的話,這一镖射中的就是你的眼睛。”

“……”李霞抓緊了身側的扶手,她在男子眼中看到了自己驚慌的倒影,也看到男子瞳眸收縮的前兆——

“啊,我說,我說,莫要殺我……”她大叫起來,“這‘醉流霞’裏放的是樂仙樓後山一眼活泉的水,并不是什麽藥。”

又有風聲擦着另一邊耳朵而過,她回頭看到另一枚飛镖也釘入了牆上,李霞吓得從太師椅上摔落在地,男子高瘦的身影向她靠近了兩步,她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好漢饒命啊,我說的都是實話——”接着,便如倒豆子般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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