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吃完飯兩人找了個電影窩在床上看,《大衛戈爾的一生》,很老的片子,陸焜說他沒看過,江洺就順手點開了。
當電影演到大衛戈爾在奧斯丁大學上課時的那一段臺詞深深吸引了陸焜,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江洺發現陸焜放在他後背一直摸來摸去的手忽然不動了。
“拉康哲學的重點是,幻想必須超越現實,因為在你到手的那一刻你沒辦法也不會再想要它,為了繼續存在,欲望的客體必須永遠無法達成,你要的不是“它”本身,而是對于“它”的幻想。欲望與瘋狂幻想相輔相成。”
“這正是帕斯卡所謂的真正的快樂,來自對未來快樂的白日夢,不然我們怎麽會說,“獵比殺更有趣”,或“小心你許下的願望”,不是因為你會得到它,而是因為一旦得到它,你再也不會要它。”
“所以拉康給我們的教訓是:心想事成的人絕對不會快樂,最符合人性的真谛是盡力活在你的想法和理想中,不要依據你達成多少欲望來衡量你的生活,而該以獲得多少真誠、憐憫、理性,甚至自我犧牲的時刻來衡量,因為到頭來我們生平輕重的唯一标準取決你如何看待他人的生命。”
下課鈴聲響了,大衛的課也結束了。
陸焜懶散地抻了個懶腰,翻身,一只手枕在腦袋下面,看着天花板發呆。
“怎麽了?”,江洺問他。
“教授講的課還挺有道理。”
“那你怎麽不看了?”,江洺移動鼠标,按了暫停鍵,屋裏一下子就安靜了。
他倆沒開燈,電腦屏幕晃着陸焜的臉,從江洺的角度望過去,他堅/挺的鼻梁履虛在冷光源裏,将英俊的面龐一分為二,一半模糊,一半昏暗,像是老放映機裏的影像,散發着幽幽的格調。
在靜谧的時間裏,這個有着好看唇線的男人緩緩低語道:“會講道理的人很多,每個人都有一套自己的處世哲學,所以很少能聽進別人勸,如果光憑聽道理就能過好這一生的話那我保證沒有人會不喜歡學校。”
“不過教授說的有一句話我挺贊同的。”
江洺:“哪句?”
“我們生平輕重的唯一标準取決你如何看待他人的生命。”
江洺調侃他:“臺詞說那麽快,你記性夠好的啊?”
Advertisement
“我智商一百四。”
“切!”,江洺信他就出鬼了。
“我說真的。”
“那怎麽沒去門薩啊?”
江洺繼續調侃。
陸焜翻了個身,又把手伸進江洺的衣服裏,摸着他細膩光滑的脊背,說:“我以前上高中的時候學習很好,全年級一千多名學生我基本回回都是第一,有一次月考趕上籃球賽,我才滑到第二,不過不是因為沒複習好,是因為打籃球太累,考最後一科的時候我沒答完題就睡着了。”
“那時候班主任總是當着班裏同學的面誇我,最常說的一句就是:“陸焜同學啊,以後一定是個非常有出息的人,以他現在的成績考清華完全沒有問題。”,如果我現在的樣子被當年的老師看到他一定認不出我來,就算他記得,他記憶裏的陸焜也不應該混成現在這樣。”
一部電影引得陸焜講起了以前的事,這對江洺來說無一不是驚喜,可驚喜之餘他還有些小小的擔心,不知道陸焜會把自己的過去定格在哪裏。
江洺把電腦屏幕合上,躺在陸焜身邊問他:“那你為什麽沒考上清華?高考沒發揮好嗎?”
陸焜轉過頭,拱拱身子平躺下來,說:“誰說我沒考上,那年清華大學的錄取分數線是687,我考了714。”
“卧槽!”
江洺是發自內心的驚訝,他回想自己當年考警官學院那時候的分數,被陸焜甩掉好幾條街。
陸焜摸了摸江洺的下巴,笑着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在吹牛逼?”
“......沒有。”
江洺不是不相信,只是這一切和陸焜那一段經歷對比實在太過強烈,清華大學的高材生因故意傷人入獄?!
“後來呢?”
江洺已經忍不住好奇心先發問。
“後來......真要聽啊?焜哥的過去可不太光彩。”
陸焜自嘲地笑着,心裏也沒底,他不确定話說出去後江洺會怎麽看他,一腳把他蹬了也說不定。
“說吧,我想知道。”
帶着點懇求的語氣,江洺還沒跟誰這樣過。
“那得交點課時費啊。”
江洺扭過頭去,就見陸焜慢慢靠近,随即唇齒相貼,帶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在這個黃昏裏雲雨欲來,把江洺所有的感知都壓在身下,逃脫不開。
當江洺身上一件不剩的時候他推開了陸焜,呼呼地喘着氣說:“等等。”
陸焜從他的頸窩裏擡起頭,問:“怎麽了?”
江洺支吾着,“家裏好像沒...沒套了。”
“我以為多大事。”,陸焜幽幽地說着,然後又低下頭來,“沒有就不戴。”
“......”
事後江洺每每回憶這一次都像時光錯位一般地與幾年前他們第一次相遇重合,那晚,他們還是陌生人,那晚,他們也毫不猶豫地交出了彼此的身體,江洺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跟陸焜走,他唯一能說的就是,如果重來,他依然一如反顧。
......
當陸焜停下身下的動作時很罕見地在江洺背上趴了很長時間,久久不肯離開。
同樣筋疲力盡的江洺也懶得動,就一直任他壓着,兩人不說話,在夜晚來臨的一刻細細地品味情欲消退的過程,肆意的,放縱的,百爪撓心......
他們總是習慣在事後抽一根煙,今晚也一樣,陸焜讓江洺靠在他肩膀上,倆人各點一根,煙霧飄散,像同時升起的蘑菇雲。
然後在第一口煙後陸焜就毫無鋪墊地講了自己那段沒有向任何人提起的過去。
“我爸在我媽去世後的第三年給我和陸遠找了個後媽,名義上是這麽說,反正我和陸遠一天“媽”都沒有管她叫過,她還帶過來一個兒子,你應該能想象到那時候我家裏亂成什麽樣,她對我和陸遠很不好,背着我爸對我倆除了打就是罵,可能是因為我比較大了吧,她沒有打過我,頂多就是罵幾句,但是陸遠就沒這麽幸運了,我上清華那年的第一個暑假本來不想回家了,因為我們導員幫我聯系了一份挺不錯的兼職,可就在我準備上班的前一天接到陸遠的電話,他在電話裏哭着讓我回家看看他。”
“等我買了票回家後就聽到屋裏有打罵聲,陸遠躺在客廳的地板上,哆哆嗦嗦地吓得夠嗆,鼻子還直往出淌血,我後媽還有她那個兒子手裏各拿着一根棍子,我後媽看到我回來就沖我喊,說是陸遠偷了家裏的錢,還說那錢是給她兒子上鋼琴課用的,我當時根本顧不得思考直接上去就把她兒子一腳踹地上了,然後搶過棍子把他倆都打進了醫院。”
“她被我打成了腦震蕩,她兒子一條腿折了,終生殘疾。”
“我爸知道後氣得住了院,我後媽就趁我爸住院期間把我告上了法庭,我被判了故意傷人罪,八年......然後我就成了一名犯人,學也上不成了,那年我十九,陸遠才七歲。”
陸焜講得很平靜,就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也許時間過去得久了,傷痛壓縮成最小,他也快忘了自己曾是當事人。
“你說我不知道裏面什麽樣?我可能比你還要清楚,成年監獄比少管所要黑暗得多,我在裏面那幾年什麽苦都吃過了,後來認識了一個大哥,就是我現在管的這個店的老板,叫陳君成,他因為什麽進去的我不知道,他不告訴我也從不讓別人打聽,他比我先出去,也順便撈了我一把。”
“出來後我就跟着他幹了,這幾年都這麽過來,要說有什麽變數那就是遇見你了。”
事情講到這告一段落,陸焜小心地注視着江洺臉上的表情變化,他想知道江洺心裏會怎麽想他,好的,壞的,哪怕是厭惡,他也欣然接受。
這些過去永遠不會被無緣無故抹掉,所以早說晚說都還是要說,瞞着,只會讓江洺看不起......。
此時的江洺心裏有其他的顧慮,他仰着頭問陸焜:“那個陳君成為什麽平白無故對你這麽好?他沒讓你替他做什麽吧?”
陸焜笑笑,手掌撫過江洺的頭頂,拍了兩下,說:“我在監獄裏替他挨過打,他那人挺看中哥們義氣,再說我幫他管店這幾年給他掙了不少錢,互惠互利而已,不過他對我也不錯,給我開的工資是你們這些公務員的好幾倍,也比我在外面随便找個工作強。”
江洺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說:“沒有誰會平白無故地對你好,你自己小心點,還有你們店裏那個叫毛毛的,他比陳君成還得讓人多防備一些。”
“怎麽講?”
江洺說:“他吸大/麻。”
江洺剛才忽然想到,在店裏毛毛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江洺聞到的味道就是大/麻。
顯然陸焜對這件事并不知情,他眉頭皺得很緊,說:“你怎麽知道?”
“以前麥子吸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