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

更新時間:2015-03-28 16:00:04 字數:6261

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六歲是大人?!這話說出去實在笑死人,他的标準還真是異于常人。

“今日不可同日而語,當年皇上是皇三子,要與兩位異母兄長一較高下,但臣妾無心詢兒跟人争些什麽,只望他平安長大。”

“自古慈母多敗兒。”夏渙然嘴角帶笑,但眼底嚴肅,“你不争,也不要孩子争,但若他人要跟他争,你還指望孩子能獨善其身嗎?”

她感到心底一陣慌,找不到話反駁。

“太後也非朕的生母,可朕自小養在她宮裏,她是個嚴母,教導朕要有雄心壯志,與人一争高下,因為這宮裏不是平常人家,今日別人不死,改日死的便是朕。而今朕得天下,她貴為太後,享盡榮華,還有誰能委屈她?朕現下做的一切,全是為你、為了太子,你可明白?”

徐嘉伶在心中嘆了口氣,“太後一生為皇上勞心勞力,臣妾不敢與太後相提并論,臣妾婦人之仁,心無壯志,只求一個心安而已。”

她沒說出口的是,太後晚年終日不出慈雲宮,誠心禮佛,不過問朝政、後宮之事,在她被廢來到清碧閣時,太後曾來探望她一次。

那時太後只語重心長的說自己手中血腥太多,髒事也不少,只為了争得一席之地,可笑的是争了一輩子,卻争不到個心安。從今而後,她只想待在慈雲宮內,祈求個心安過日子,還說她帶着太子在清碧閣裏,能過上幾年平靜的日子,其實也是種福氣。

她也曉得,太後待她冷淡其實也是保護她,若給了她過多關注,反而引起旁人生了不好的心思。

“關于冬季狩獵一事,”她的話語不由一柔,“皇上還是緩個幾年或是春暖花開之際再談可好?”

在徐甄雲死後,宮中傳言徐嘉佟為了奪回權勢,所以才将詢兒視如己出,意圖讓夏宏詢被立為太子,将來母儀天下,但現在她眼底的真誠騙不了人,更何況今天竟然還為了那小子,不惜與他意見相左起沖突。

但他一定得帶她離宮,他不想讓她待在宮裏,讓事情有個萬一。

“放心吧,你心頭的擔憂我明白,”他的語調也放軟,專注的看着她的雙眸,“依風回京,朕打算将詢兒交給他,朕答應你,若你不點頭,朕不會讓詢兒随他到西北去,這次帶他出去,依風會在一旁牢牢看着。詢兒雖貴為皇子,但你總不能總把他擺在屋子裏養着,你也不想将來養出一個軟弱的纨褲子弟吧?”

若是他大聲的斥責,或許她也會跟他辯駁一二,但他如此溫柔的開口,她反倒不知該如何回話。

“若你真放心不下……”他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雙腿上的手,“不如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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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提議着實令她意外,她低下眼,“你是皇上,金口一開,縱使臣妾不想也得去。”

他嘆了口氣,“若朕真想逼你,就不會要這殿裏的人全退下,這不是命令,而是請求。朕是真心希望你能陪着我們父子一同前去,你想要過些平凡的日子,咱們就帶着那小子離開這宮闱,自在的過幾日。”

她擡起頭與他四目相接,一時間啞口無言,她垂下眼,看到他擺在桌案上的那對人偶,心中有遲疑卻又帶着一絲的甜,“臣妾明白了,臣妾去。”看着他臉上的笑,她一時玩心大起,又補了一句,“縱使不為皇上,也為詢兒。”

“你是存心的。”他的聲音不由得提高,心中的醋意酸得他不悅。“你不要口口聲聲提到這小子不成嗎?”

“詢兒是聖上珍貴的子嗣,不提可不成。”她俏皮一笑,既然事情已無轉圜,也只能接受,“皇上既不打消狩獵的念頭,臣妾只得陪着詢兒,不打擾皇上看書,臣妾告退。”

看着她的身影走遠,夏渙然當然可以當場斥責,要她留下來,但更清楚若他此刻大聲與她争執,這事很快就會傳出去,又有閑言間言好說,說什麽皇上、皇後不和,到時傳進徐嘉佟的耳裏,她心頭不舒服,他也不開心,所以他只能窩囊的看着她走出去。

誰能知道,一個高高在上的真龍天子,卻拿一個皇後沒半點辦法。

出了議事閣,徐嘉佟并沒有馬上回清碧閣,而是來到禦花園裏。花兒和蘭兒靜靜跟在她身後,細心的離她一段距離。

她已經好些年沒這種閑情在這宮裏走動,秋天已過,放眼望去一片蒼涼,夏渙然的轉變讓她心中有一絲喜悅,卻又帶着一層揮之不去的憂慮。

在這個季節出行狩獵……她在心中輕嘆了口氣,隐約覺得有事要發生,心中卻惶惶然沒有半點頭緒。

她緊閉下雙眼,聽到身後有聲響,微轉過身,遠遠就看到韓依風帶着長平公主走來。

長平公主夏彤希是夏渙然唯一也是最疼愛的妹妹,他将她許配給韓依風,可以想見他有多看中這個骠騎将軍。

“将軍,”夏彤希輕聲的問道:“那可是皇後娘娘?”

徐嘉佟以前是太子側妃,不常出現在宮中,而扶正為太子妃後她也已出閣,因此兩人并不相熟。

韓依風看了一眼,“是。”

夏彤希眼底閃過一絲光亮。

“腦子在想什麽?”韓依風揚起嘴角,“別忘了,這是宮裏,不是咱們西北的将軍府。”

“我知道,人家也只是想要會會這個仗着輔國公的餘威,位居中宮,手裏緊抓着太子不放,不可一世的皇後娘娘而已。”

“公主,”韓依風輕搖了下頭,“傳言未必可信。”

“我明白。”她拉了拉他的手,柔聲說道:“放心吧,我有分寸,只是心頭就是氣不過,實在想讓這些不長眼的家夥明白,這江山是夏家的,可容不了徐家人說半句話。”

“公主,”他不厭其煩的提醒,“丞相早已被廢了。”

“我自然知道那讨人厭的老家夥被廢了,還是将軍你英明神武的傑作,挖了個美人計的坑給他跳,只是這女人厲害,丞相都被廢黜了,她還穩穩的占着中宮的位置。”

韓依風意有所指的說:“這可未必是皇後娘娘自個兒的意思。”

夏根希不解的看着他,大婚之後她便随着韓依風到了西北,一去數年,如今這才第一次回京,确實很多事都不清楚,但小道消息聽得可多着了。

“皇後吉祥!”

“皇嫂吉祥!”

看着眼前兩張笑盈盈的臉,徐嘉佟微微一笑,“将軍、公主有禮。”

“皇嫂還真好興致,在這散步,只是這園子裏的花早都謝光了,沒啥好看,天又冷,不如咱們到你清碧閣去喝點茶……不,喝點酒吧。将軍,”

她又拉着韓依風的手,嬌笑的說:“前些時候我叫嬷嬷釀了些菊花酒,這次也帶了回來,将軍派人拿些來,送給皇嫂可好?”

“自然是好,”韓依風臉上帶着淺笑,“只是也得問問娘娘樂不樂意你作陪,一味自作主張,沒了規矩。”

“縱使沒規矩也是将軍給寵出來的。”她眨了眨眼,然後看着徐嘉佟,“讓皇嫂見笑了,臣妹沒規矩,皇嫂可歡迎臣妹打擾?”

“公主千萬別這麽說,自然歡迎。”

“那将軍就自己去見皇兄,我同皇嫂去去就回。”夏彤希放開了韓依風的手,拉着徐嘉佟,滿臉熱絡。

韓依風恭敬的站在一旁看着徐嘉佟與妻子離去。他知道夏彤希的性子,不惹得徐嘉佟沒了臉面不會善罷幹休,一邊是妻子,一邊是不怎麽熟悉的皇後,他自然不會不長眼的去制止妻子,讓自己日子不好過。他笑了笑,大步走向議事閣。

一踏進清碧閣,夏彤希四處打量着,這裏擺設自然不比中宮殿,不過簡單的一個小院,幾個小房間。

随着徐嘉佟走進其中一間小屋,看着那一屋子的模型,她眼睛好奇的打轉,覺得這裏還真是寒酸,一點都不像後妃的住所,想到太子甚至皇兄都偶爾會留宿在這種破地方,她的嘴一撇。

“這地方皇嫂住得可安穩?”手裏拿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畫眉鳥模型,夏彤希略帶高傲的轉身看着徐嘉佟。

她臉上已沒有方才的溫婉,關上門來,也不在乎徐嘉佟是什麽身分,反正她有兄長與夫君寵着,自然有些傲氣,就算眼前的是當今皇後,她也沒放在眼裏。

“心安,住哪裏都能安穩。”

她眼底閃過一絲銳利,“這些年,臣妹雖遠在西北,但關乎皇嫂的傳言不少,只是不知哪些真,哪些假?”

“公主信了就是真,不信就是假。”徐嘉佟沒有替自己多作解釋。

夏彤希冷冷一哼,“皇嫂倒是連替自己辯解幾句都懶,”她嘲弄的打量着她,“看來是真不把本公主給看在眼裏了。”

“不敢。”徐嘉佟看得出夏彤希并不喜歡自己,她也不感到意外。

叔父還任丞相時曾去了趟西北巡視,得罪不少人,所以公主把她跟叔父歸為一路,沒有好臉色相待也是人之常情。

徐嘉侈起身福了福身,轉身走進房裏,拿出封在櫃子最底層的木盒子。

這道密旨從交到她手上之後,她就沒再打開過,本不該在沒有夏渙然的允許下告知旁人,但現在……她吸了口氣,下了決定,一臉平靜的将木盒拿出來,輕輕放到了夏彤希面前。

“這是什麽?”夏彤希沒有伸手,只是打量着。

“公主一看便知。”徐嘉佟柔聲回答。

夏彤希是個爽朗之人,手一伸,不客氣的直接打開,拿出裏頭的黃色絹布,看完之後臉色大變,不可置信的再看了一遍。

“你被廢了!”

“是被廢了。”徐嘉佟臉上有着不以為意的笑,“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這裏到底是什麽身分,所以聽公主喊一聲皇嫂,心中還真是惶惶不安。”

夏彤希遲疑的咬了下唇,看着上頭的日期,兩年了,從中宮殿移居到清碧閣至今已兩年,這日子怎麽過?

“為什麽?”她有些搞糊塗了,“你若被廢,就該進冷宮,不然就該幽禁起來,為什麽……”

看徐嘉佟一臉不在乎,她真是懵了。回宮後便聽以前伺候過她的老宮女說,皇兄冷落了皇嫂數年,這陣子大病一場之後,卻突然轉了性子,三天兩頭往皇嫂那裏跑,甚至還會留宿,可這手中的聖旨明明白白的寫明了徐嘉佟被廢,說難聽點,她已經不是夏渙然的宮妃,甚至連宮女的身分都沒有,如今名不正言不順的,這到底像什麽樣子。”

“廢除中宮,茲事體大。”徐嘉佟柔聲的說:“當年皇上甫登基,礙于丞相的權勢和輔國公留下的虎狼符,縱使廢了我也不敢大張旗鼓,就怕惱了徐家,添了亂子。”

夏彤希側着頭想了一會兒,“可現在丞相被廢,虎狼符也穩穩的在我皇兄手中,大可堂而皇之的廢了你,打你入冷宮或賜你一——”看着徐嘉佟一臉平靜,她倒是吐不出一個死字。

“要我的命不過是一句話,只是沒了丞相,這朝裏還有個手握京城兵權的剌史大人。”徐嘉佟端坐着,輕聲說道:“這些年剌史大人深受倚重,掌上明珠李墨芸當了貴妃不說,還備受榮寵,陸郡王聰明可愛,要将我這個無所出的皇後取而代之,只剩一步之遙,可說是皇上最不樂見外戚幹政的第一人。”

夏彤希的嘴一撇,兩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從不把朝廷上的事告訴她,她本人也沒興趣知道太多,但她猜得到皇兄和夫君并不相信剌史大人,當年重用他和寵愛李墨芸,不過只是為了牽制如日中天的徐家而已。

這宮裏說穿了,一堆惡心髒事,每個人都為了上位而明争暗鬥,就算弄出幾條人命也沒人皺下眉頭。自己的夫君和兄長手上的人命也不少,但她總避着不去聽,她的行事雖然潑辣,心頭畢竟是仁慈的。

“皇上英明,自然不在意我這個可有可無的中宮,廢了我的事秘而不宣,只不過是想給徐家一個大大的耳光,但偏皇上又得顧忌李家的野心,怕他們心中有了不該的念頭,到時危害了太子也不好,這才對外守了這個秘密,皇上不過是想以不變應萬變。我在清碧閣帶着詢兒,過了些平靜日子,只是前些時候皇上升了麗妃為貴妃,若李家有旁的心思,只怕宮裏不會太平。”

夏彤希皺起眉頭,她與将軍終年在西北,遠離這些是非,但只是一道聖旨,将軍就帶着她飛也似的趕回來,這次回京,她隐約知道有事發生,然而她依然不想過問。

她前些時候才被診出有了身孕,嫁給将軍多年,好不容易盼到了一個孩子,她只想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給生下來,手中這道密旨有如千斤般重,她是真心不想被扯入後宮的紛争。

“你倒是聰明。”夏彤希不太情願的誇了一句,将手中的聖旨給丢下,“只是既是密旨,知曉的無幾人,你大可趁着現在我皇兄還算寵你,開口讨回封賞。”

“我沒這麽大的野心,”她幽幽一笑。“累了。”

夏搭希打量着徐嘉佟,似乎想看個真假,最後只是冷冷一嘆,“好一句累了,但你不争,不代表別人會放過你,你是個聰明人,真這麽甘願像個悶萌蘆似的把我皇兄給你的屈辱吞下來?”

徐嘉佟側着頭,想了一下。“我不認為這是屈辱,這是皇上不得不為之,為了帝位,為了至高無上的皇權,皇上沒要了我的命,是權謀,更是對我最大的仁慈。”

“狗屁!還仁慈?!”夏彤希哼了一聲,“你心細如發,應知他根本沒把你放在心上,你不過就是枚棋子,任他擺布!現在堪他使用,拉你壓着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貴妃,說到底就是個自私的混蛋,我呸!”

她粗鄙的話,令徐嘉佟心頭微驚了下。“公主,你說的可是皇上,你的兄長。”

“那又如何?若是我父皇還在,我這話照說不誤!”

在西北待久了,将軍府裏有夫君寵着,宮裏又有兄長撐腰,夏彤希雖然在外人面前一副泱泱大度的樣子,但私底下卻有着暢所欲言的真性情。

“外頭的傳言實在言過其實,你根本就是只紙糊的老虎。”

此時門外的嬷嬷恭敬的送上了酒,夏挂希閉上了嘴,等人都退下,這才大剌剌的倒了一杯,正要喝上一口,又想起自己有孕,便把杯子推到了徐嘉佟的眼前。

“你喝!”

徐嘉佟只能恭敬的接過來,啜了一口,滿嘴的菊花香氣,這酒釀得極好,順口而不甜。

看她斯文的樣子,夏彤希不由得翻了翻白眼,“你這副模樣竟然還能活在這後宮之中,真是奇跡。”

徐嘉佟微低下頭,沒有答腔。

“給你。”夏彤希又倒了杯酒給她。“再喝!”

徐嘉佟只能接過來,又喝了一口。

“說吧!”看着她恬靜的樣子,夏彤希只能認了,不太情願的問:“總不會平白無故把這個理應帶進棺材裏的秘密說予我知曉,有什麽目的?”

“我知道皇上召将軍回京該是為了詢兒,皇上要如何安排,我自知沒有多言的權利,只是詢兒年幼,宮中局勢多變,丞相雖已被罷黜,但他野心未減,若他再不好自為之,只怕徐家禍事難逃,我出自徐家,到時自然難獨善其身,手上這道密旨,只怕最後我死路一條,我命賤,不求茍活,只求若真到了那一日,盼公主與将軍帶詢兒到了西北,能多份心思照顧。”

“詢兒是我兄長的兒子,我自然會多些心思。”夏彤希眼底閃過對徐嘉佟的贊賞,“你真無心帶着詢兒去争?”

“平安。”徐嘉佟一嘆,“世上最簡單也是最難。”

“身在帝王家,有些事是身不由己,你倒是跟你那野心勃勃的娘家人不同。”徐家除了死去的祖母,根本就沒有一個她認為是家人。徐嘉佟斂下了臉,又喝了口酒。

公主雖沒明說,但詢兒的将來,公主一定會放在心上,縱使她真有萬一,詢兒也不至于會孤立無依,她的心頭一松,突然興起,遂站起身。

“公主可否賞臉,陪我去個地方?”

夏彤希想了一會兒,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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