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利益和欲望總會讓人浮華而膨脹,在各式各樣的潛移默化中,我們的初心就這樣消失殆盡了。
年少的我們習慣談理想,我記得我小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當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再大一些,我意識到了醫者的困難,退而想成為白衣天使,再到後來,是設計師……
我原以為,人只要擁有夢想便擁住了堅定的目标,不管艱難險阻,都會向着它努力前進,總有一天會實現心中所想,成就兒時之願。
但當我走到今天這一步的時候,回首過去,我才知道我那麽年的想法不堪一擊,甚至不費吹灰之力,它就自行瓦解了。
同樣地,年少時的歡喜也會爛在心底,不成調,不會歷經多年的洗禮而真就能成那麽一回事兒。
愛上一個人,也許一眼就足夠了,可是恨一個人,忘掉一個人,總要花些時間和苦痛,就像割舍掉身體至關重要的一部分一樣難受。
“我喜歡的人有一天拉着別人的手公布了戀情,我沒有想象中的豁達和開心,我甚至連一句祝福的話都說不出口,我只知道,心的那塊地方,空了,難受,明明空了啊,卻又是那麽地堵得慌,我肯定是生病了,沒有你就會很難受很難受的病,可不可以別告訴我,你有新歡了,我的傷疤還在結痂,需要花漫長的時間來治愈,就當是我們分手後,你對我的仁慈,好不好?”
“我以前很喜歡她的時候,誰要是敢說她一句不好,我都會怼回去,比自己受到了人身攻擊還要氣憤,可是後來我不喜歡她了,我恨不得那些流言蜚語能殺死她,我就是這樣的人啊,愛一個人時,全心全意掏心掏肺,恨一個人時,甚至拿出了一萬分的暴力,企圖去徹底毀了那個人。”
我的夢裏老是出現一些不着調的獨白,聲音像是我的,又好像不是我的,我直覺我怕是要瘋了,所以連出門的時間也少了,除了工作,我基本宅在家裏不外出,我媽要是問起我怎麽不去和張綿陽約會,我回答她的都是同一個理由——張綿陽忙着呢,在加班,這不是快要年底了嗎?
而事實是,離年底還遠着呢,但我們這群苦逼了很久似乎沒有享受過放假的上班族們卻在隔着老遠時間距離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一躺方休了。
我媽當然是不信的,畢竟是摸爬打滾這麽多年的老狐貍了,用她的話來說,我動一動手指頭也知道我是餓了還是無聊透頂了。
通常這個時候,我媽都會嫌棄地把我往沙發的另一側推,邊推還邊說:“該不會是人家看不上你了,要跟你分手,所以故意編排一個理由來糊弄你吧。”
“是啊,他是在糊弄我,他跟他公司的另一個妹子好上了呢。前不久我去他那兒吃飯,就看到他倆一個煮菜一個洗菜呢,你是沒親眼看見,那畫面是十成十地震撼人心。你跟謝叔叔處一塊兒的時候,就跟他倆一樣溫馨。”
我瞎掰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電視,也不去管我媽會是個什麽神情,我吧,只要自己爽了,別人愛咋咋滴。因此,我媽沒少說我這人自私自利,一點兒也沒有她大度的風範。
是啊,她多有風範,看見我爸跟別的女人好了,她果斷地退出一席之地,拱手把老公讓人;單打獨鬥忙活了一大半輩子吧,好不容易再次動了凡心,看上了個與自己同病相憐的謝叔叔,又因為人家很有骨氣地至今未離婚,她就心甘情願地等着,連枕邊風都不吹的呢。
我怎麽有這麽個窩囊的媽,說好聽點是不争不搶,難聽點那可真是夠了。當然,我的憤慨也不全是因為我媽,而是我發現我居然跟她是一路人,我懦弱得簡直不像話,難怪我和我媽互看不爽,沒事愛掐架了。
“少跟我胡扯,小張是那樣的人嗎?要他真這副德性,你上次堵氣不回家,他也不會站在咱家樓下等那麽長時間了。這人啊,媽比你看得多。”言外之意,就是我跟她鬥還不夠格。
“那是,你看人多準啊。先是一個我爸,後是一個謝叔叔,敢情咱們這一夥子人都是懦弱加有能的。”
我媽狠狠地拍了我一巴掌,硬是把我兩指之間夾着的餅幹拍掉了,拍掉後,我望向她,別提多鎮定了,這又不是一次兩次被她怒火攻心地動手動腳,不過我得申明:“這可是你弄的,待會別叫我打掃。”
我媽氣笑了:“孟谖,你最近可真會陰陽怪氣的了,到底是有什麽心事呢,連跟你媽說話的口吻都帶刺似的,你媽生你養你這麽多年,你是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沒有什麽不滿足。”
人活着總有各式各樣的欲望,尤其是像我這類想法層出不窮的人,能滿足才能鬼呢。
我的視線又轉回電視,電視上播放的肥皂劇其實是我最讨厭的那一類柴米油鹽的劇情,不過倒是挺實在的,至少蠻應景,把人生放得誇張了點往屏幕上湊數的——你別看他們演得矯情,生活其實就是那個樣子的。
“得了吧,你是我生出來的,你有什麽不滿,我還不會感應得到?”我媽雙手交叉擱胸前,一副老神在在的得瑟。
我說:“既然你都感應到了,那還問我個屁啊。”
我媽:“……”臉色發青,果斷又是一巴掌落下,打得我眼淚在眶裏拼命地打轉,下死手啊這狠毒的老母親。
“還要跟我吵嗎?”我媽居然又舉起了手,似乎在考慮要落在我身上的哪個部位。
我:“……不吵還不行了嗎?多大個人了,動不動就打閨女,我肯定不是你親生的。”
我也只是識趣地埋怨幾句,我媽輕輕地又是一巴掌。
我:“……”真是夠了。
“好了,咱們母女倆也別盡聊那些傷心事了,說點開心的。”我媽妥協似地讨好我,破天荒地給我遞了一盒餅幹。
我受寵若驚:“……那聊什麽?你指望我跟你聊這劇裏的情節?可別了,我寧肯你打我。”
我媽:“……”擺正姿态,正色過來看我,“那個周末小張都在咱們這樓下等你呢,情意蒼天可鑒,你在聞令那兒待着的時候,就不心痛?”
“我心痛?媽,你那天好歹也是和聞令通過電話的人,你當時怎麽不說這事?你要是說了,我還不會回來?畢竟張綿陽也是別人家的孩子,要是凍壞了人家,我賠得起?”
“嚯,還是我的錯了。我這不是幫你考驗考驗他麽。”我媽怪尴尬的,接下來也不敢再多嘴了,倒是挺上心地對着電視品頭論足了。
她其實早該這樣了,她一這樣,我反而還有點對不起老母親的內疚感,因為她一旦對我的感情上起心來,真是恨不得幫我結婚生子,養家糊口。
上個周末從聞令家離開的時候,聞令端着茶杯,在陽光灑落的窗口,歆享着和煦的微風拂過臉頰的每一分感動,那神情可憂郁了,我一點兒也不懷疑她會不會一臉憂傷地跟我分享心靈雞湯。
在咱們都還是小屁孩的年紀,她就有一套制服人的刑具,那就是開口讓人想跪。
哦,我忘了提了,她之前的偶像一直是唐僧。關于唐僧的精髓,我不敢說她學了個透頂,但至少九成功力還是有的。
說實話,幸虧她那時沒開口說話,不然得跟我一樣吞雲吐霧,天知道那天是有多冷。
別說微風了,就是一個路人與我擦肩而過,我都要退避三舍,真的,他們走路不帶風,但風帶着他們,我恨不得整條路上孤零零的,誰都別往我跟前湊。
我在夏天熱死人的天氣裏,時常破口大罵,甚至覺得我所有的規劃都因為炎熱而沒辦法進行,其實那只是我的一個借口。
我這個人吧,天生就愛變着法子找各種各樣的借口。到了冬天,我照樣使勁兒折騰,這真的不能怨我,我是一個經受不住寒冷的人,我感覺我被放進了一個冰窟裏面,連血液都是冷的,更別說我的手指關節了,我直覺我的肢體都不靈活了,就因為冷。
我無法想象我的好朋友盧沁在西藏零下十幾度的環境下堅強地生活,我也同樣想象不到她三更半夜拉肚子,在零下十幾度的樓道裏跑上跑下,那實在是太堅強了,而顯然,我肯定是做不到的。
但是,正由于有她作為我的生命榜樣,我起床的時候再也沒有把寒冷當一回事了。只是不管我走到哪裏,我都把暖氣當做我的動力――哪裏有暖氣,哪裏就有我,我已經只為暖氣而存在了。
前一晚沖動地跑出那家餐館後,我在計程車上看了一會兒凜冬的風景便有些後悔了,不為別的,就為我自己這臭脾氣。
我這麽大個人了,情緒不會自我調節也就算了,還失控到牽扯他人。
在公司,我也沒少真性情外放,這樣導致的後果便是等我腦袋想清白了而不得不心如死灰地走向我的直接上司,然後勇敢地承認錯誤,我的上司曾經就冷着臉問過我,“你不要面子的嗎?”
事實上,我發飙的時候壓根便沒思考過他要不要面子,我的重點是自個兒心裏舒坦了就成,真是難為他替我想着面子的問題。
我理直氣壯地回答他,很有大一軍訓的氣魄,我說:“我的面子就是拿來揮霍的。”
他可能沒見過我這麽不要面子的,吃了敗仗,後來看見我都懶得理會我。因為我實在是太會打人一巴掌再給顆糖果了。
而他顯然過了被我戲耍的年紀,當然,更關鍵的是他覺得他作為上司被我這麽一個下屬頻繁甩臉色,他太不舒爽了。
最後,他抓着他的順毛問我:“到底我是上司,還是你是上司?”
我默默地把雙手合在胸前,作祈禱狀:“您才是上司。我不要面子了,我要您。”
“我都快被你罵蠢了。”他惱羞成怒地瞪着我,“你是我當老大以來,遇到過的最難辦的下屬。還有,麻煩把你的花言巧語用到你相親的飯桌上,對我不管用。”
我:“……您是我工作以來遇到過的最溫和的上司了。”
“????我有對你溫和過嗎?”他一臉懵地望着我,好像我說了什麽讓他措手不及的大秘密。
我:“……溫和肯定是沒有的,但至少你能夠忍受我發脾氣不是麽?”
“你以前的上司是怎麽做的?”
“?”
“我的意思是,你以前的上司看到你亂發脾氣,他們是怎麽對你的?”
“我才剛剛大學畢業,經手的上司目前還只有你一個。”我實話實說。
他:“……那我真是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