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聞令在旁邊看着我不雅的吃相,扯了扯嘴角,“覺悟?後悔?你覺悟了什麽,又在後悔什麽?看你吃得,跟餓了幾天似的,你今晚到底跟誰共進的晚餐桌呢?”
我擺手示意她打住,最後一個問題我是真不想回答了,不管是和張綿陽還是席湘,我都妥妥地當了一回電燈泡,這種屈辱史還是別提了吧,我要吃面呢。
不過關于我提起的堪比哲學的問題,我倒是一邊嗦着面,一邊跟她很有耐心地說明:“覺悟嘛,就是應該在上學的時候找個男朋友,最好是高中,大學專業沒選對,連看個男生都覺得是一種奢侈。至于後悔麽,當然是向喜歡的人勇敢表白咯。”
“原來你以前也有動過凡心的時候。”
聞令大概是被我這麽一個清心寡欲的人勾起了興趣,直截了當地坐我對面,認真跟我攀談起來了。
我說:“誰還不是個凡人,青春期的時候,春心萌動,都會遇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的。”
“那你喜歡誰?”聞令八卦地問。
我挑着面條,吹了吹,“說了你也不認識,畢竟咱倆當年不在一個學校啊。再說了,這都過去多久了,我連他長什麽樣都記不清了。”
“可是我聽你這口氣,明明是因為錯過了他而後悔了。”聞令微笑着看我。
我:“……是啊,就是後悔沒來得及跟喜歡的人表白啊。”我興高采烈地又吸了好幾口面,吃得不要太開心。
聞令突然很地慈愛地望着我,我絲毫不懷疑她靜靜看着我吃面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從她肚子裏滾出來的親生骨肉。
她也許沒覺得有什麽不妥,但那眼神仿佛要擠出水來,對于我一個正在吃得高興的人來說不亞于阻礙了食欲的進行,我慢慢放下筷子,氣氛略尴尬——別含情脈脈地望着我吃面啊。
我說:“你不會也餓了吧,要不要來一碗,你看着我吃,我怪尴尬的。”關鍵是眼神太不對勁了。
聞令支着腮幫子,眼神一絲不落地釘在我身上,她說:“孟谖,你真的是一點兒也沒有變。”
對我說這話的人還真不少,我拿過桌上的餐巾紙,擦了擦嘴角,說:“其實我也挺納悶的,很多人都對我說這話。變化麽,肯定是有的,就是不知道你們指的到底是哪方面,如果是說我的外在,那真得謝謝你們了。我怎麽說也不是當年那個小丫頭片子了吧,這難道還算不上變化?如果說內在,那你們的意思就是說我幼稚,不夠成熟,對不對?”
聞令趕緊伸手打住我:“哎,不帶你這麽對號入座的。我們說你沒變,是好話,可沒有惡意,我發現你這人怎麽老是把所有的贊美都裹上猜忌的外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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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撇嘴說:“就是因為沒什麽值得贊美的,所以才不希望聽到那些話。我知道,我這個人吧,別看日子過得挺悠哉的,但我太過平淡無奇了,我的人生就像一汪驚不起波瀾的死水,不說你們覺得我無趣,我自己都覺得我活得沒意思。我感覺吧,我的人生真的是一眼能夠望到盡頭的那種,起先讀書的時候,我還抱着對未來的各種憧憬,但是到了現在,我完全沒有以前那麽不知所謂了。我每天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你猜我想的是什麽?我想的是我究竟什麽時候死。”
聞令好笑地點了點我的鼻子,搖了搖頭,顯然沒把我的肺腑之言當一回事兒。
确實,如果一個人一直保持悲觀的心态,但她依然生龍活虎,開開心心,很難讓人覺得她的話是真實的,她的感受也是真實的,只是覺得她在無病呻吟,甚至在心底開始期盼她什麽時候能夠兌現她的諾言,她說她想死,那麽她會怎麽去死呢,大概什麽時間?
然後,她起身收拾桌上的湯碗,去廚房忙活了,不一會,便拿了一杯溫水出來,遞給我。
我懵懵地接過,抿了一小口,擡頭問她:“能給我放熱水洗澡嗎?我一天不洗澡就特別難受。”
聞令在我身邊坐下,“早給你放好了。穿我的睡衣可以嗎?”
“嗯嗯。”
她溫暖的掌心搭上我的頭頂,忽然輕聲說:“孟谖,別老是說死啊死的,你其實比我們所有人都活得好。人活着,肯定很難按着意願活,所以,開心點。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會有什麽煩惱。”
我拍掉她的手,嗔怪說:“剛剛還說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才過去多久,你就來問我有什麽煩惱了?”
“你有沒有想過,活着,是一種幸運。你看古時候的那些人,還拼命地想長生不老呢。”
聞令又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拍了拍我的發頂,結果被我一爪子揮過,差點弄出皮肉傷。
活着,其實也不是一種幸運,反而是負擔……多少人渴望活着,那麽,也有很多人希望自己根本就沒有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活着意味着什麽?意味着我們生而為人将會充滿遺憾,不管是貧窮還是富有,我們總是困擾在因為不是理想的生活而頻繁發出對另一種生活的向往和憧憬,可是,我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如願以償呢。
那種時候,壓根就是不存在的吧,每個人在每一個階段所追求的東西都是瞬息萬變的,所以沒人能真正意義上的活得自如潇灑,反而走出一個迷宮,又進入另一個迷宮,把自己關住,困擾一生。
不過,這些我都沒有對聞令說,不管她能不能明白,我想,有的死胡同只是一個人的糾結,那既然這樣,又為什麽要把它們宣之于口,反倒給別人添堵呢。
洗完澡後,我舒舒服服地窩在聞令那張足夠三人睡的大床上,百無聊賴。
于是,不是一會兒扯扯那只娃娃的耳朵,就是捂着嘴像個神經病似地嘲笑聞令:“天啦,你多大了,還堆這麽多娃娃?這都是批發的嗎?全都長一個樣呢。”
卧室裏只開着床頭那盞散發着暖黃色光暈的臺燈,我左望右瞧,終于在靠近衣櫃的角落裏發現了一只孤零零的龍貓,唯一的特別之處,頓時讓我興趣大增,手腳并用地越過床,爬向了它。
如果我沒記錯,那應該是席湘送給她的某年生日禮物,得虧她還留着,雖然丢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但至少沒有舍棄在垃圾桶裏啊。
我向着客廳的方向喊了她一聲,她遠遠地回應了一下,然後擦着滴着水的頭發走了進來,邊擦邊說:“不是叫你先睡嗎?我等會還要趕一下設計稿呢。”
“就不能陪我說說話?”我略委屈,整個人趴在暖烘烘的被窩裏,舒服得渾身冒熱氣,“我們來談談席湘,好不好?你看我也來了,你總不至于讓我一個獨守空房不?早知道你工作這麽忙,我今天就應該死守防線,不過來打擾你了。”
我認真地望着她,想讓她在我的眼裏看見真誠,但是她很不配合地轉過了眼,淡淡道:“那你想聽什麽?”
我一聽她松口,立馬興奮地從被窩裏溜了出來,笑嘻嘻地說:“當然是聽你們的戀愛史啊,我最近琢磨着寫一本小說呢,就拿你倆當題裁。”
“然後結局BE?”聞令翻了個白眼,擡腳就是要出去的節奏。
我連忙拉住她,“那你想要什麽結局?我給你們圓還不成嗎?”
“不成。因為我跟你說過了,我不想再提席湘有關的事。”
我:“……通融一下也不可以?”
她看着我,表情漠然到連面部都是平整的,她說:“孟谖,你知道席湘分手的時候跟我說過一句什麽樣的話嗎?她說,她不是真的喜歡我,她就是心理有疾病,從小到大無比地讨厭男人,對女人稍微可以找着一點好感,她還說,她想明白了,或許對我的感情也只是剛好到朋友的那種喜歡而已。”
我打斷她:“然後你就真的相信了她的鬼話?”
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我的嗓音在發顫,我不相信在我心目中神聖了的她們居然是用這樣蹩腳的理由分的手,真是太諷刺了。
“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麽定義兩個人相愛的。不過孟谖,我有時候也分不清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她,對她的喜歡是不是真就像你們以及我們自己所認為的那樣,真就是愛了。”
她扶着我的肩在床邊坐下來,額發遮住了眼睛,她低着頭,很頹喪的樣子,我輕輕攬住她,在她的背上拍了拍,心說喜歡哪有那麽多彎彎道道啊,喜歡就是喜歡啊。
“別說我和席湘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和張綿陽,到底怎麽回事了。”
“還能怎麽回事?”我冷笑,“我們是相親認識的,感情能堅固到哪裏去?只要沒把最後的婚事辦了,我倆都是相互不幹涉的。他有權利繼續尋求真愛,我嘛,自然也能為所欲為。”
“其實,我看得出來,你對張綿陽是真的喜歡。”
“喜歡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日子過!就算我喜歡他,他不喜歡我,我倆還不是照樣得吹?”
“算了,你在氣頭上,我跟你說再多,你還是一臉看他不爽的樣子,你知道有一句話叫□□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嗎?大概就是說的你這種人。你把對張綿陽的喜歡都快寫臉上了。你啊,還是太花癡,這次得虧你是遇到了這麽一個……怎麽說呢,怪清秀的男孩子,不然我猜你還是在相親。”
我朝她揮拳頭,她只得打住,不過又不甘心,末了補充一句:“哎,我怎麽說也是個有過情愛史的人,你喜不喜歡他,我這雙眼睛可是看得出來的,還能騙了你不成?”
“你這麽一個失敗的過來人,能不騙我嗎?”我默默地翻白眼,“那我之前還相信你和席湘是真愛呢,光從眼神就能下死結論的那種真愛,可你倆不還是該吹的吹了?”
聞令:“……真是好心當驢肝肺。我和席湘的感情,跟你和張綿陽的不一樣。”
“是啊,不一樣,我和張綿陽是相親認識的,如果非得用一個詞來概括,我和他居然一見鐘情……太不可思議了。”
聞令似乎忍受不了我的胡言亂語了,擡手示意我打住,“你怎麽不說性別不同怎麽談戀愛?”
說完,居然手腳麻利地脫了棉拖鞋,爬到了我旁邊的空枕頭上躺了,她環過我的腰,聲音悶悶的,“好久都沒這麽抱着你睡過了。”
我:“……對于一個公開了性取向的人,你這樣抱着一個同性睡覺真的好嗎?”
她扶在我腰上的手抖了抖,然後揶揄說:“我覺得很好啊。而且,我也不會對你做什麽,我是正人君子。”
我:“……”
我是真的感覺不好哇,尤其是她的手繞過來,和我只隔着衣料的時候,我有種快要緊張過頭直接暈過去的沖動,這樣導致的結果就是我整整一晚都沒有睡得安穩,并且還做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夢,那些夢印證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