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我在警察局看到她拽拽地坐着,如同高貴的皇後娘娘等候審訊,就算送到她眼前的是一杯毒酒,她照樣能巋然不動,甚至指使你給她喝下去。

而事實是,她也真這麽做了。我聽見她淡定地回答着一臉嚴肅的警察的問話,“包養?可以這麽說,我确實被他包養着。”

警察同志飛快地在本子上記錄,間或擡眼望她一眼,緊緊盯着她的那幾次打量,在認真地思考判別她有沒有撒謊。

“就只是包養的關系?我看你們應該挺恩愛的。說說吧,他是怎麽死的。”

“他死了,跟我有什麽關系?他是我的金主,殺了他,對我沒有任何益處。我怎麽會做這麽得不償失的事情,別忘了,我是他養在牢籠裏的金絲雀啊。我當然是希望他活得長長久久的。最好我比他先死,不然我下半輩子靠誰去。”

“我們有說人是你殺的嗎?”

另一個警察接話了,眼神裏的審視比先前一位更尖銳,他們明明是随便找了塊地方,一邊象征性地安撫着殺人現場的目擊證人,一邊采取了嚴邢逼供的模式。

然而因為席湘的不配合,瞬間激起了他們對席湘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的懷疑。兇手往往是這類看起來無辜但又狡猾的軟弱之人,他們鐵定地認為着。

于是,目光的鎖定就更加堅定了,恨不得短短時間內修成火眼金睛,讓席湘這個野蠻的妖精原形畢露。

“噢,這個你們倒沒有說。需要我誇贊你們的英明神武嗎?我不過是提前說明一下我的清白,這樣也不行嗎?”

“請你放端正态度。”

一個警察拍了拍桌子以示警告,其實他們已經警告這個女人很多次了,但是這個女人就是喜歡玩失憶那一套,甚至還擾亂視聽,非常不配合。他們簡直快要被逼瘋了。

“他死了,你不傷心嗎?”

“有什麽好傷心的,金主沒了,可以再找一個,他身邊莺莺燕燕那麽多,總有一個會替他難過的,他死得也不算冤。我呢,就是又多了一件事情,得重新找個可以依靠的錢袋子。”

席湘竟然在兩位嚴陣以待的警察面前搔首弄姿,末了,露出勾引的笑容,這很是讓兩位警官尴尬,他們齊齊摸了一把高高的鼻梁。他們其實還想義正嚴辭地說一句——請你放端正态度。

看到他們一點兒也不解風情的模樣,做慣了萬人迷的席湘挫敗了,她換了個姿勢,比起先前擺弄的姿态,她立馬良家婦女。

她說:“我以前是說過,如果他哪天死了,人肯定是我殺的,但這次真的冤枉,我沒有殺人,他那麽濫情的一個人,真要說是情殺,誰都有可能,但唯獨不是我,我殺他,用不着這樣的理由,若是說為錢,慷慨如他這麽財大氣粗的金主,我還真舍不得。”

可是警察很篤定地說:“你有理由殺他,除了金錢和感情。”

席湘聽這話就樂了,“那我也挺好奇的,除了物質和精神,我到底因為什麽要殺了他。”

“你們在一起,少說也有好幾個月了吧?沒有一點感情基礎,說出去誰信?他死了,你的反應卻太過平靜,讓人不生疑都難。哪,我剛剛也說了,你除了金錢和感情,還有一個殺他的緣由。”

席湘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示意那位警察繼續說,畢竟物質和精神是兩面性的,她至今還不能斷定會有第三種憑空捏造。

“我說過了,我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他死了,不關我的痛癢,或許,在沒有找到下一個金主之前,我可能會因為生活困頓而想起他。”

這話就很夠冷血的,如果他們此刻讨論的金主是之前我見到過的那位,那真的挺令人寒心的,至少看在他無微不至體貼照顧的份上而留有一絲情感啊。

席湘的話還在繼續:“說起來,我和他的關系真是尴尬,我們不是情人,連床上關系都不是,圈養和被圈養,玩樂與被玩樂……又好像哪裏不對,他從來沒有玩樂我。”

兩位警官:“……”

“人炙熱的情感往往需要一個發洩口,急切地想讨更多的肌膚相親,但他是一個例外,我能感覺到他很愛我,可他也僅僅是在心裏面很愛很愛我,從來不碰我。”

兩位警官的臉色更難看了,他們大概有種和一個陌生女人讨論床俤之歡的驚悚感。

“我知道,我的說法還不足以說服你們。不過沒關系,我可以給你們舉例,你們可以去傳證人。我那個對我癡心絕對的男朋友搞大了一個女人的肚子,我敢肯定那個女人還留着他們的傑作。”

兩位警官面面相觑:“……”其中有一個試圖舉手打斷她。

但是,席湘她沒完沒了,仍然固執地挑撥他們的底線,甚至大手一揮,讓那位內心糾結着的警官果斷地放下了手,“我有時候還在想,如果哪天他強上了我,我會不會殺了他,就像這樣,把刀直接捅進他的心髒。”

她演示了把刀插進心髒位置的動作,眉間含笑,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兩位警官有點緊張了,可是還要聽她說:“我看不得他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樣子,他周遭的男男女女,太多了。更讓我難受的是,他能很快跟那些人建立起皮肉關系,所以,我覺得他髒,不管是內裏,還是姣好的皮相,我都感到惡心。”

終于,有一位警官忍不住了,制止了她,并提出了質疑:“我們看了死者的屍體,關于你說的較好皮相,我們讨論的确定是同一個人嗎?”

“真不好意思,在我眼裏,富态就是一種俊美。”

“……”

他們現下可以肯定了,他們讨論的确實是同一個人,不過因為他們之間審美的懸殊,所以才生成了兩個極端。

而默默遠遠站着的我零零星星地聽着他們的對話,我也是額頭直掉黑線,席湘的審美标準什麽時候一落千丈了?

雖然我和她在上一次的飯局中,我就質疑了她的審美,但由于當時的我沒有親耳聽到她對那個仿如黑社會混得流油的男朋友的高度贊揚,所以我打心眼裏還是覺得她只是被錢蒙蔽了雙眼,暫時屈就了。

兩位耐心的警官又問了一些問題,才拿起文件夾心滿意足地離開,他們經過我的時候,我聽到他們仍然在盡職盡責地探讨案情。

“你相信人是她殺的嗎?”

其中一個親昵地跟另一位咬耳朵,這下我可以肯定了,他們兩個一定是一對兒,我以我多年腐女的資歷對天保證。

“說不準,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不過,要我是他,我也會嫉妒得想殺人的。所以,新新,以後能不能放棄亂撩別人啊,我看了難受……”

“……難受也得給我憋着……哎我們剛才在聊什麽來着?你丫能不能別老想着卿卿我我,辦正事。”

“卿卿我我也是正事。“”

……

我被他們忽略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透明物體,盡管我沖他們擺了擺手,他們依然視而不見,只忙着談情說愛,不得不說我傻子一樣晾在他們中間真的超級尴尬。

果然,不夠出色的美女只能被人一次又一次地刻意忽略不計。

于是,我拍拍裙子,繞過他們向席湘走去。

席湘看到我,非常淡定,她甚至抽空拍了拍她旁邊的空位,就像我拍裙子一樣自然。

她完全不似一個嫌疑人,反倒像個光臨警察署視察的高級領導人,坐得四平八穩。

“我還在相信愛情,是不是沒救了。”

我坐到她旁邊的時候,她擡眼極度誠懇地問我,可是她的語氣又是那麽的篤定,我一時分不清她是在跟我闡述事實還是尋求我的回複。

“這個,我也說不準。愛情,肯定是有的,就像我喜歡……”

我喜歡啥?我真是愚蠢到家了,總是能把自己帶進去。我吐吐舌頭,抓抓頭發,一派茫然地看着她,心裏默念着當我沒說。

好在席湘對我喜歡的任何生物都不感興趣,她移開目光,平靜地眺望遠方,即使遠方是兩個模樣端正但行為詭異的警官,她仍舊看得心馳神往。

“先別拿你的喜歡說事了,你喜歡什麽,我還不知道,拉倒吧,我此刻的心情還不足以跟你心平氣和地談論人妖。”

“……那你此刻的心情想說什麽?說吧,我認真聽着的。”

席湘皺着眉頭看了一眼以前就愛跟她唱反調的我,疑惑的大表情快要突破邊際了。

我拍拍她的手,面部神情要多慈愛就有多慈愛,是的,我準備用愛感化她。

席湘大概是真的心如死灰,她跟脫了氣的皮球似的,緩緩靠向我,我連忙用肩膀接住她。

她說:“我還真是一個矛盾體,一方面,對本能産生的愛意隐忍遏止,另一方面,又是渴望被一個人真正放在心上的,我怎麽可能對那個人沒有感情啊……”

“他,是怎麽死的?”

我直覺這是席湘的一個傷心點,說實話,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問出口,但是我又控制不住自己那一顆關切的心,其實是一顆八卦的心。那可是一條人命啊。

席湘她下手的時候就不考慮後果的嗎,她忍心因為一個財大氣粗的男人而把自己的下半生關進牢裏?

“你覺得,會是我殺了他嗎?”席湘風情萬種地撩撥着頭發,她輕蔑地瞥了我一眼,似乎在嘲笑我是個傻瓜。

“你吧,雖然有時候做起事情來有點絕,有點狠,但還不至于蠢到殺人的地步,殺人可是要坐牢的,你這麽年輕……你不會做這麽得不償失的事情的。不過,要是他把你惹火了,你幹掉他也是分分鐘的事兒。”

“要你直接了斷地說一句我相信你,就這麽難嗎?你說這麽一大堆,想幹嘛?”

“我沒有想幹嘛。”我郁悶地說。

我們現下的情景實在是不像死了一個人的審訊,反倒是我和席湘借以破境重圓的一個小插曲,不過我看得出來,她的傷心是真的。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慢騰騰地開口,餘光瞥過席湘,我看到她準确無誤地翻了一個白眼,仿佛在說“你哪句不是掏心窩子的話”。

我撫平她眼神對我造成的殺傷力,深呼吸,我确實需要費好大的勁才能把這句沉重的話問出口。

我說:“雖然你那個男朋友長得不怎麽樣吧,但如果他愛你,對你特別好,我就覺得你們的感情是值得緬懷的。”

我天生最不擅長的,就是安慰人,而憂傷的是,我每天需要做的,不是安慰這個就是那個,我詞窮得猶如我是個初生兒。

當然,如果我的安慰語能起到作用,我肯定會受到鼓舞,再接再勵,可很不幸的是我的安慰引發的從來都是反作用。

于是,我對“安慰”産生了心理陰影。

“你是覺得我和他在一起的畫面很美好嗎?”席湘好笑地望着我,我立馬慌了。

“也不能說是美好,但和諧還是有的。”我破罐子破摔,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被我蹩腳的安慰傷得體無完膚了。

“所以,在你看來,我和他,怎麽說也是很幸福的一對兒了,是嗎?”席湘扒住我的肩頭,對着我的耳朵吹氣,“那真是不好意思啊,孟谖,是你把這個世界想得太美好,其實肮髒縫隙橫生。”

我恢複了元氣,甩開她遞過來的暧昧,說:“和我說話,你用不着文绉绉的,我什麽時候把世界想得美好了?說起來,還多虧了你和聞令,是你們讓我覺得這個世界好歹還是有一刻溫存和美好的。可是你也看到了,因為你們兩個,我現在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怨怼。你說可笑不可笑。是不是感覺特別意外?居然真的有傻子會愛上別人的愛情。”

最後一句話,我幾乎是放軟了語氣微嗔出聲的。是啊,我是愛上了聞令和席湘的愛情,并且還因此改變了三觀,我總覺得她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抛開性別,她們就應該在一起,沒有除她們以外的人能夠配得上她們。

“孟谖,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聰明的人,你不是樂嫣――對現實望而卻步,活得傻裏傻氣,你心裏其實比誰都清楚。你知道嗎?凡是內心還留着對美好希冀的人,只能說明,他們骨子帶出的天真,印記一時無法抹卻,又或者說,他們極度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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