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因為是一頓家宴,目的很明确,所以謝擇遠和羅薔便站起身來,挨個兒對着我們敬酒。

我們雖說不上受寵若驚,但尴尬是冒出來了的,尤其是我,我真不想拘泥于這種形式,還讓不讓人安分地吃飯了。

謝擇遠一杯酒敬我媽和他爸,先是感謝他爸把他養這麽大,再是細數我媽對他的好,我聽着都快要起雞皮疙瘩了,他還不放過我們,繼續長篇大論,說真的,我第一次見着他這麽能說會道。

正在我準備向他豎起一個大拇指時,他仰頭一飲而盡,豪放得簡直像是換了個人,這還不算,緊接着,他的目光就鎖向了我以及我身邊坐着的張綿陽。

他說:“孟谖,話不多說,我祝福你也早日成婚。”

我:“……”

張綿陽:“……”

最後,他顫悠悠地看向聞令,聞令沒有看他,只自顧自地吃着菜,末了,只得擺手讓他坐,別搞這些形式主義,她也快崩潰了,謝擇遠看她的眼神別提多深情了,仿佛在看前女友。

他倒是不甘心了,直勾勾地瞅着聞令,說:“聞令,你也一樣。”

聞令:“……這……我得先有一個男朋友是吧?”

謝擇遠終于閉嘴了。

吃完飯,張綿陽原本是要跟着我進我房間參觀一下的,結果我還沒拉住他的手,謝擇遠就搶先一步拖走了他。

我怒目而視的時候,謝擇遠很是不好意思地向我開口:“你男朋友先借我用一下,我覺得他的創意挺好的,想跟他交流交流。”

我:“到底是你倆結婚呢,還是你和羅薔結婚?創意的事兒,你不應該問羅薔的意見嗎?”

賢惠的羅薔此刻又幫忙收拾殘局去了,謝擇遠看了那邊一眼,垂頭喪氣,看得出來羅薔由着他瞎折騰。

張綿陽說:“孟谖,要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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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頭疼地擺手:“行吧,你去吧,我成全你倆的雙宿雙飛。”

這時,聞令親昵地靠在我頸窩,得意地瞅着張綿陽:“那我就把你媳婦領走了咯。”

張綿陽忽然綻放了一個天大的笑容,我真的懷疑他腐男,他好不歡樂:“啊,你們兩個又想玩我。”

我:“……”他這樣子真是好智障啊。

聞令:“……”

我和聞令在房間裏坐了一會,都沒有開口說話,我還沉浸在張綿陽的神奇歡快中,至于聞令,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最後還是她打破沉默,她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席湘為什麽分手麽?我今天告訴你,想不想聽。”

我可是還記着她在電梯裏的話的,我說:“這麽快就找到合适的契機了?”

她笑:“那是當然。”

她們的分手并非是一蹴而就的,在徹底分掉之前,聞令曾死乞白賴地做過很多挽留的事,盡管她一次次去找席湘的時候,對方總會跟不同的男人在一起,動作親昵,神态暧昧。

“我一直想問你,當初為什麽要提出分手?”

那應該是聞令最後一次去找席湘,實在是忍不住對方的冷漠了,才質問出口的。

“都分手這麽久了,你再問,還有意義嗎?你怎麽不扪心自問一下,當初為什麽要答應分手?就這麽想知道答案嗎?那我告訴你,因為我累了。”

“別說你累了,我也很累,但我還是願意一直一直喜歡你,為什麽你就不行?你男朋友換得比衣服還快,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說累?”

“是啊,我男朋友換的比衣服還快,那你呢,情深不渝,情有獨鐘。你怕是搞錯人了,你也不想想你一腔深情付給誰了。我又不是傻子,我還看不出來嗎?”

“席湘,你可以對我的喜歡視若無睹,但怎麽說呢,也請你不要踐踏……不然,連一點好的回憶都留不下,我真的會後悔拿這麽長的時間去喜歡你了,結果才知道,根本就不值得……”

“你現在才知道不值得啊,其實也不晚,你不是可以全身而退了嗎?聞令,你知道我生平最不喜歡那兩種人嗎?一個是你這樣的,表面上念念不忘,實際上呢,我只想送你兩個字――呵呵;還有一種嘛,就是孟谖那樣的,你們可真是一對兒啊,合起夥來折磨我,是不是有快感啊?你也別因為咱倆結束了就喪來喪去,你還不是因為孟谖嗎?我可以答應你的,我跟孟谖會是一輩子的朋友,至于咱倆,還是老死不相往來吧。”

“謝謝。”

“不客氣。”

之後,她們果真再也沒聯系了,當然,也沒有再見面,就像一場鬧劇,鬧過後就沉寂了,連一點藕斷絲連都沒有。

往事的緬懷,似乎需要一些必備的添加劑,不然會失了重量,在聞令準備向我問一問席湘的近況時,席湘的電話突然打了進來,她看着我,我看着她,不知道該不該按下接聽。

不過,這沒有困擾我多久,因為聞令果斷地替我掐掉了吵鬧不休的它,我男神的歌喉居然也有讓我覺得聒噪的一天。

我不滿地抱怨:“你這又是何必?”

我搶回手機,無暇顧及因為謝擇遠忙着和張綿陽交流心得而忽略掉的羅薔,即使她都站到我的房門口了,我還是耐着性子同聞令講道理,其實說是道理也不确實,聞令她只是在陌生人和熟人之間,選擇了我而已。

聞令顯然也看到了立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羅薔,微微一笑,算是打過招呼,然後拉着我的手,一齊舒舒服服地陷入了我新買的那個一人坐小沙發上。

她說:“我不像她,能夠做到轉身之後就可以去愛別人,還反過來氣勢洶洶地指責我。我這人吧,心胸狹隘,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我推她:“你給我起來,都快被你坐扁了。”

我其實是想緩解我們三人之間湧動的莫名尴尬,但我忽略掉了我落座在聞令的腿上。

我之前就說過了,羅薔是我媽心目中的女兒标準,為什麽呢,就是因為羅薔的文靜和賢惠。

但是羅薔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她性格太內向了,就像現在她站我的房門口,即使我用眼神示意她進來,她依然要得到我口頭上的認可,她實在是太會時時刻刻把自己當外人了,盡管我媽恨不得把她當親生女兒,她待在我們中間,仍舊束手束腳。

“哎呀,羅薔,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家就是你家,你不用那麽地見外啊。”

我頭痛地把她拖進來,然後安排她在我的床上坐下,整個被我演繹得一氣呵成并且相當自然的過程裏,她明顯躊躇地呆愣了一下。

她看上去還是有那麽一點點的不知所措,坐得規規矩矩的。我沒話找話說:“你和謝擇遠的婚禮,準備得怎麽樣了?”

她說:“還行吧。”

看得出來,她對這場婚禮沒抱什麽特別大的期望,不知是不是我錯覺,我感覺她對謝擇遠沒什麽感情。她永遠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似乎什麽都在她的周身激不起一絲漣漪。

“你們剛才在聊什麽?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羅薔緊張地盯着門外瞧了兩眼,意思是我們方才聊得激動,沒有鎖門,所以她的出現變得很是突兀。

她向來如此,在我家住的那兩個暑假,我看着她如履薄冰地穿行在客廳和卧室,我替她的敏感心思備感頭疼,她是真的放不開,就算和我偶爾聊得投機,我也能發現她多有保留,不是一個能和別人打得火熱的人。

“沒有沒有,當然沒有。我剛剛還想去客廳把你叫過來呢。張綿陽是不是和謝擇遠在聊婚禮現場?那我媽和謝叔叔呢。”

“孟阿姨和叔叔在廚房裏。”羅薔履行公事似地跟我報備了起來,我和聞令頗是默契地對視一眼,靜靜聽她說完,“我也是才知道,原來你交了男朋友。我之前老是聽你媽媽說你在相親,相了很多次。不過,你這個男朋友,長得挺不錯的呢。而且,我也感覺他懂很多的樣子,擇遠現在在跟他讨論婚禮場地的布置。他們聊得太投入了,我就沒什麽存在感了,然後我就來找你們了。”

其實她真的沒必要同我解釋這麽多。我只好借機挑開尴尬,與她故作親昵地拉了下小手,我說:“馬上就要當新娘子了,會不會很緊張?”

“說緊張就有點過了。”她抿了抿嘴,“結婚又不是什麽大事情。”

我:“……”可憐巴巴地望着聞令求助,聞令別過臉,一副“你可別看我了”的傲慢神态。

于是,我們之間應該要進行得非常愉快的對話就這麽戛然而止了。

因為年關接近的緣故,公司的氛圍扭曲成了一個緊張的形态,我們照常地忙得暈頭轉向,同樣地,我們不清楚自己每天繁忙的工作時間裏具體都幹了什麽。

不過,我們倒是在一件事上心知肚明,那就是我們頑固得無堅不摧的整體正在聲勢浩蕩地分崩離析。

有的人忙着在最後的關頭遞上辭呈,拿着年終獎迅速閃人,離開這忍受了一年的是非之地,在走之前,他們似乎要一吐為快似地渲洩一番苦悶,于是又多了雞飛狗跳,他們讓公司本該嚴肅的氛圍,突然之間猶同被扣進了快要過年的興奮感當中,顯得非常突兀。

而有的人則拼了命地要博好年關業績,争取明年一到,職級便能更上一層樓,不用再受別人的大呼小叫,并接力似地對別人大呼小叫。

我作為其中的一分子,在茶水間裏聽多了同事們的各種打算,原本一顆鬥志昂揚的心,也漸漸深沉大海,不是對未來的迷茫,而是對無味卻又持續的生活感到了乏累。

是的,像我們這類人的生活,就算是換了無數個公司,擁有了無數個開始,最後都只能收到一份“厭倦”,周而複始,循環往複。

你以為你在往前進,你打磨的是自己,其實你只是在鬼打牆的方圓百裏內轉圈圈,并且在用對待仇人一樣的憤恨折磨你自己。

你被命運耍得團團轉,你還以為你獲得了新生,真是愚蠢啊。

樂嫣以前不管工作有多繁忙,她都會盡職盡責地跟我通過漫長的電話時間來抱怨幾句不能如願所償的平凡生活,在她的感染裏,我多多少少也會對現下的生活狀态産生不滿意,但那又能怎麽樣?我們只能為了溫飽而勉強地活着,千萬別提能夠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了。

大概也是經歷了工作的徹底洗禮,她作為一名公務員,除了要上山下鄉,還要周旋人際關系,倒不像以前那麽激動地跟我談天說地。

其實算不上談天說地,因為她很多時候都在說她的白日夢,什麽韓國、練習生這類的字眼,我真是聽了頭疼。

所有的事情有了時間的參與,你就別再妄想着能再博一回重頭開始,可是她像是打定了主意似的,那個時候不論我說什麽,她死也不願意睜開眼睛看清現實。

于是,後來我也懶得打擊她了,就讓她沉睡不醒吧。然而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自己醒了。不過,我可沒少勸慰她,用到了連我自己都唾棄的文藝調。

我記得我是這麽安慰她的:“願我們有下輩子,不為世俗所擾,都能全心全意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我原以為她會感動,或者認同,結果她來了一句:“孟谖,我下輩子想做一棵樹,小鳥也行,反正不想做人了,做人好累的。這輩子就夠我受的了,我想都不敢想下輩子的事。太可怕了。”

我:“……你不想去韓國當練習生了?”那不是她的終極夢想嗎?這麽容易就放棄了?

她在電話那頭直喘粗氣:“我不想了,我一點兒也不想了。還是讓我做棵樹吧。小鳥也行!雖然我還是一個願意相信美好的人,但如果老天不肯大方賜予的話,那就算了吧。我一直覺得我是一個豁達的人呢,但這也要看是對什麽事啊。”她最後下結論,“活着太糟心了。”

我默默地喝了一杯接一杯的咖啡,然後捎上另一杯咖啡。我的上司前不久辭職了,原因我不清楚,過後不久我便被派給了另一個上司。

這個上司肯定是沒有晏铮那麽讓我深受吸引的,因為她是女性,當然,也并不全由于性別上的無法相吸,而是她優雅精致得過了頭,讓我想到了席湘。

我和席湘已經又有一段時間沒有再聯系了,她總是神出鬼沒在我的周圍,我想她的時候,她不會出現,好像有意要跟我作對似的,而我差不多快要把她忘記了時,她又騰空出世了。

我其實特別想将她留在我腦海中的印記統統抹掉,結果才發現,除非百年難得一遇的失憶突然降臨在我身上,否則,我怎麽也擺脫不了她,盡管我的挂念對她對我都是一種折磨,我想看着她從巅峰摔下去,屍骨無存,但又想着她是死是活與我何幹?

我曾經定義過席湘的為人,我覺得她活得既矛盾又立體。而反觀我對她付出的真情實感,我同樣矛盾又立體。

真情實感地在乎一個人以後,要真想把她忘得一幹二淨,還真是一件難事,我嘴上雖然說着釋然,心底呢,我比誰都在意她。我知道,我一直以來都對我們之前斷斷續續的友情而留有餘地,以至于後來的我,再也很難待另一位友人這麽上心,也許是無人足以真情相對,又或者是真心已付,內裏早空。

不過,更多的時候,我是在懷念和晏铮相處的那些日子,晏铮雖然時常對我兇巴巴的,但我從未在他身上感受到對我的真實惡意,至少我跟他待在一塊兒工作的時候,我不是痛苦的,甚至有點雀躍,盡管我的激情全來源于對他顏值的追崇。

而跟這位新上司相處,我的整個身體都像被掏空了,也無法全力應付她。她簡直比鬼還可怕。

晏铮突然辭職,要說誰被他弄得最措手不及,絕對不是我們的頂頭上司,也不是他共事的其他同事,而是我,一個只由他支配的小喽啰。

說起來,在我很不懂事的大學之前,包括大學時代,我都自認為我生來便注定不凡,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是有多大的自信,居然可以把自己的願想捧得那麽高不可攀,總之,我的夢想很偉大,在這個偉大的夢想裏,我同樣偉大地活着。

然後到了今天,我才恍然覺醒,我不偉大,甚至于我的夢想,都是無稽之談。

我當初夢想中的自己有多麽地高不可攀,那麽我現下的自己就有多麽地低入泥土。

晏铮,是我為之少數中頗為欽佩的人。他,其實是我多年前做夢也要成為的那一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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