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标準
金錢、名譽、地位,江聲知道這個世界向來不是公平的。
當這個世界上的某些人正在無憂無慮地歡笑着的時候,可能有人正在為了活下去而在泥潭裏苦苦掙紮。
前者或許正在揮霍着大把的金錢、時光,被身邊的親朋好友及愛人環繞,看世界的花團錦簇和姹紫嫣紅。
後者卻孑然一身,在黑暗中踽踽獨行,被一次次的跌倒和絕望腐蝕着他們生活下去的勇氣。
在江聲的固有印象裏,很多事都是一個人生下來就注定好了的。大多數人終其一生也無法改變自己的處境,只能按照命運給他設定的固定軌道走下去。
如果非要信人定勝天,那麽最後比脫離不幸現狀的更大可能性是頭破血流。撞了南牆之後想回頭,卻發現太晚了。
所以自然而然的,江聲膚淺地以為,在長得好看的和不好看的中間,前者更像被上天眷顧的。而關于聰明的和笨的,有錢的和沒錢的之類的問題也是同理。
所以即使江聲揣測過究竟誰才是所謂“上帝的寵兒”,也從來沒把目光停留在陳欣怡身上過。
畢竟她的行為舉止比起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更像一個六歲的小朋友。甚至在大多數時候還沒有崔茜會看臉色。
如果非要說的話,江聲更傾向于她是造物主醉酒之後和陳晨開的一個玩笑。
可是,就在此時此刻,江聲明确地聽到了她正在向陳晨預告喪屍的到來。
他突然想起來昨天淩晨時分一叫就醒的陳晨夫婦。或許那并不是警覺和醒得快,而是在得到了預告之後根本沒睡。
——他們在等待別人發現喪屍到來,然後再裝作驚慌樣子的表演機會。也就是在盡力撇清自己的嫌疑。
很明顯,他們不願意讓別人知道陳欣怡就是系統指定的“上帝的寵兒”。
賴在這個隊伍裏可能只是給自己找一個容身之所,卻也不給隊友提供一絲一毫有用的幫助。
如果不是江聲睡眠淺又加上耳朵好,他可能直到有一天被喪屍咬死了,都不會知道原來他曾經距離“平安離開游戲”這個選項這麽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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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一切都只是江聲個人的揣測罷了,他不敢妄下論斷。也覺得沒必要在這個時候為了一句可能是兒童戲言的話叫醒一屋子熟睡的人。
只是江聲自覺自己的命還是要自己守護的,再緊張些也不為過。
他在床上靜躺了幾分鐘,然後頂着一頭亂發坐起來,打了個巨大的哈欠佯裝自己才剛醒來。沒去管身後的兩人瞬間僵直的身體。
江聲輕手輕腳地繞到秦争和陸時雨臨近的床鋪邊上蹲下,拍拍兩個人的臉把他們叫醒。
秦争幾乎是在他蹲下的那一刻就醒了,而陸時雨還睡眼惺忪地懵逼了一會才揉揉眼睛坐起來。
江聲在一起上廁所和一起出去喝口水兩個借口之間思考了一下,最後選擇了問他們倆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兩個人對視一眼,又看了一眼從窗戶照射進來的清冷月光,沒怎麽猶豫就點頭應允了。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響起,兩個人穿戴完畢之後就跟着江聲出去了。
江聲阖上門,又不放心地多往前走了幾步,覺得陳晨應該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內容了之後才斟酌着開口。
他沉着嗓子,說:“剛才我聽見陳欣怡和陳晨說喪屍要來了。”
陸時雨腳步一滞,問:“那我們要不要把屋裏的那些人叫醒?”那些人指的是在江聲他們之後,陸陸續續抵達這個地方短暫休息的人。
江聲沒想好,只反問:“如果她只是随嘴一說怎麽辦?如果喪屍等會兒沒來,那我們這些打擾他們睡覺的人可就成為玩家公敵了。”
“而且即使喪屍真的來了,我們要怎麽解釋我們的消息來源?把陳欣怡推出去嗎?還是我們自己扛下來?”江聲問。
陸時雨語塞。秦争垂着眼睛,他大概能猜到江聲的潛臺詞,果然,江聲下一句接的就是“我覺得不如我們把寧鸠他們叫醒了先走。”
“如果陳欣怡說的是真的,我們算是躲過一劫,避免了一次和喪屍正面沖突的機會。”江聲說,“如果是假的,那我們就當作為了早點到達安全區而努力。”
他頓了一下,邊走接着說:“順便可以仔細觀察一下等我們提出要走時陳晨他們的表情。”
陸時雨沒意見,只是他關注的點在為什麽上帝的寵兒會是陳欣怡,一個說不上漂亮,也不聰明,甚至是單親家庭的小女孩。
江聲挑眉,笑着反問:“她是單親的話劉奇算什麽?你在詛咒他?”
陸時雨聳肩:“看他們日常的相處狀态就知道。陳欣怡是智商低又不是自閉,親爹的話不至于不搭理他。那種疏離狀态明顯是不熟,估計沒認識多久。”
江聲了然,說:“可是陳晨自我介紹的時候說劉奇是她的愛人。”
陸時雨比了個耶的手勢:“兩種可能,要麽是在造夢游戲裏遇到了真愛,可是陳欣怡沒怎麽見過;要麽就是他們聯合起來在騙人。”
“我傾向于後者。”陸時雨說:“雖然一個單親母親帶着半大的孩子在游戲裏更容易引起人們的同情心,可在這種要命的世界裏,最沒用的就是他人的同情了。而适當的保護就顯得很必要了。”
“你不覺得陳晨和劉奇之間其實挺有距離感,相比那些真正的夫妻一點都不親密嗎?”陸時雨問。
江聲對此不予評價,畢竟他家長的關系可比陳晨和劉奇之間僵多了,但是不否認陸時雨事情的可能性。
事實上他一直覺得劉奇沒什麽存在感,時常一悶就是一上午。原本以為是悶葫蘆,現在想來也可能只是單純地不太熟。
陸時雨歪着頭不解地提問:“可是為什麽是陳欣怡呢?該不會是設計者自戀地自比上帝,所謂寵兒就是被他們選中的人吧?”
江聲無法回答。他瞥了一眼沉默的秦争,撓了一下他的手心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秦争突然開口,問:“你們覺得所謂的上帝的寵兒的标準是什麽?”
江聲試探性地回答:“年輕?漂亮?有錢?雙商超群?萬人迷?”
秦争看他,說:“難道不應該是他自己活的開心嗎?”
江聲愣了一下,随即明白過來,所謂千金難買我樂意,大概就是這麽個道理。
秦争補充:“長得好看的人不一定能事事順遂,有錢的人也不一定能長命百歲。而且玩家之所以進入造夢游戲,都是抱着極大的不滿足和願望來的。”
“只有陳欣怡不是,她或許并不知道自己和別人之間究竟有什麽區別。”秦争說。
“她的世界很簡單,每天除了吃喝玩樂之外也不會有那些普通孩子身上背負的重擔。”
“或許只要她能夠平安長大就是家長最大的心願了。而同樣的,只要陳晨還活着,陳欣怡就可以永遠那麽地無憂無慮。”
“哪怕等到她四十歲、六十歲了,她也還能穿着粉紅色蓬蓬裙裙,做家長眼裏永遠的公主。”
“那些路人的冷眼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都是留給家長的,而這些都是她所不能理解的。”
陸時雨往外走,可是卻被夜半的冷風吹地一激靈,鼻尖也有點酸,他搓了一下手,轉移話題:“你們有沒有覺得天氣突然變冷了?”
江聲點頭,短短兩天時間,原本穿的那件毛衣外面即使套上一件薄外套都已經不足以禦寒了。
再往後幾天,除了食物和汽油之外,或許保暖問題也将會成為擋在他們眼前的一道橫木。
所以,要麽趕緊到達安全區,要麽早點确認“上帝的寵兒”究竟是誰,回到現實去。
只是眼下他們能做的就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得趕在喪屍來之前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江聲和陸時雨分頭把陳晨和寧鸠他們叫醒,最後還是沒能拗過秦争,幹脆把所有人都拍醒了。
只是這次似乎不用再解釋什麽了,因為喪屍來得遠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快。
不過幾句話的時間,敵人就已經快趕到門口了。值得慶幸的是屋裏的那些人大多都已經慌忙收拾好了東西,随時都可以上車逃走。
對此,陸時雨給出的理由是他們半夜在外面散步的時候大老遠就看到了喪屍的身影,然後立馬就進來通知了。誓要把自己塑造成隊伍裏團結友愛第一人的形象。
有人對此深信不疑,感激涕零,也有人覺得哪有這麽巧的事,但是急于逃命沒有當面嗆聲,只是在地板上留下了一個錯誤的答案,關上了自己提前通關的大門。
寧鸠和馬竹清自覺地擠進後備箱,兩個人大概都裝着心事,眼下是一團青黑。馬竹清接到江聲的眼神暗示,招招手讓崔茜去她邊上坐着。
後者則是從昨天醒來開始就一直噙着淚,她既沒有開口問她們為什麽在這裏,也沒有問崔品彰去了哪裏。
她的心裏或許已經隐隐有了答案,只是不說。仿佛只要裝作不知道就可以當做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她靠在馬竹清的懷裏,仰着小臉問她:“姐姐,你想要實現的願望是什麽?”
馬竹清摸摸她的頭,沒說話,她自顧自的接上,說:“我的願望是和爸爸永遠生活在一起。”
她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終于還是落下來了,她說:“只要我夠努力,我還是可以贏得和爸爸永遠在一起的機會的對吧?”
劉奇本來準備走向駕駛座,但是被陸時雨擋了一下。
陸時雨把手搭在劉奇的肩上,擺出一副哥倆好的姿态,笑嘻嘻地開口:“昨天大家都輪流開過了,今天重頭來過,咱們休息去,讓周川開車。”
劉奇的動作頓了一下,退回去,進了後座。陳晨聽到崔茜的話之後卻是一怔,她摟着陳欣怡的手收緊了一些,緊咬着下唇沒說話。
等到秦争發動了汽車,開出去一段安全距離之後,江聲才清了一下嗓子,問:“上帝的寵兒,指的是陳欣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