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試探
當天下午,随着浩浩蕩蕩出城的軍隊,江聲因為病重而無法帶兵出關的消息也在朝內的大臣中傳遍了。結果是自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秦争的本意是打算在夜深了之後出一趟宮,奈何歷史上記載的皇帝日理萬機并不作假,又有一堆心懷不軌的朝臣吵着要面聖,他實在是脫不開身。
只是就這樣匆忙到了夜晚,還有太監來問今日要哪個妃子侍寝。
秦争想也不想地拒絕了,順帶着連今後幾日也無需侍寝的事情也吩咐下去了。
好在原主就是個要江山不要美人的典型,太監總管已經見慣不慣,勸了幾句之後也就不再多言了。
秦争屏退了屋裏的人,開始思忖接下來該怎麽辦。
他這倒還好說,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即使是有人有心政變,也難以在這七天之內發動。
重點是江聲那兒,看樣子他是沒有系統傳送的記憶的,也不知道自己的任務究竟是什麽。如果在和NPC相處的過程露出了馬腳該怎麽辦。
以及他到底強行拉攏江聲站邊的行為到底對不對……
如果系統給江聲的任務是承父志,那麽他會怎麽做?
與秦争的煩悶和脫不了身不同,當朝齊王閑來無事,踏着月色去了将軍府。因為府邸與之離得不遠,甚至沒坐轎攆,搖着折扇也就溜達去了。
他站在将軍府門口,輕叩了兩下門,便有仆人急匆匆地來了。
照例先是問話,那仆人一聽門外的人是齊王,連忙把門打開了。
齊王其人,算是一生不羁放縱愛自由的最佳寫照。
喝花酒,逛青樓算是他慣常的夜間項目,就這麽混跡到了二十五六,也仍舊未娶正妻,只有防唠叨納的兩房妾。
其生母出自富商之家,奈何那個朝代商賈為賤業,還是多虧了女兒懷了龍子,這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家中的子弟混了幾個芝麻小官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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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前任皇帝駕崩,新皇帝上位,給他封了個齊王,表面上看是一改他皇子的時候的邊緣地位,其實不過是以爵位封其口,希望少一個妄議蜚言的人罷了。
不過他是樂得清閑,自此之後就軟站邊如今的聖上,眼裏抹消了那位曾經的皇位繼承人。
但現在齊王外殼之下的靈魂是周穹,一切或許都得從頭計議。
系統把任務說的模糊,只說要玩家們在這場游戲裏活滿七日,他只好從游戲的名稱裏窺得一二。
既然是“名正言順”,恐怕他們這一衆玩家都得重新站位了。
那麽不管徐家小将軍是真病還是裝病,都很有一番拜訪的必要了。前者是慰問,後者算通氣,給自己的陣營多拉個人總歸是沒錯的。
走在周穹身邊的仆人恭敬地把他迎進大廳,而後就要差一個丫鬟去江聲的房間把阮玉叫出來。
周穹擺兩下手,說:“不用麻煩。徐夫人是長輩,哪有她來就我的道理。”
“再者說,我這趟來本身就是想看看徐小将軍好些了沒,正好去看他。”說着就讓那下人給他帶路。
他拿折扇扇了兩下風,吹動了發絲,翩翩的樣子讓一旁站立着的丫鬟偷偷紅了臉。
直到他走遠了,幾個小丫鬟才戀戀不舍地把目光收回來。
其中一個小聲感慨:“齊王可真俊,不知道哪家的小姐能有幸嫁給他。”
另一個也附和着嘆了一口氣,說:“總歸不是我們這些做丫頭的。我們就是給他做妾,那也是不配的……”
周穹對于她們私下的談論自然是一概不知的。
不過他被衆星捧月慣了,即使當面聽到了大概也能做到從容不迫。
此時,他正跟着那個仆人往東側的房間走。兩人穿過長長的石廊,來到江聲的門前的站定。
仆人吱呀一聲推開了房間的木門,低着頭恭敬地報告道:“夫人,齊王來了。”
阮玉雖然心知齊王沒什麽實權,但是性格使然,還是給了十足的尊重。
她站起身,溫聲說:“齊王您怎麽來了?”
周穹回答:“我聽聞徐小将軍病了,于是特意趕來看看。我也認識幾個有些本事的名醫,可以介紹給您,總歸是能好得快些。”
周穹裝溫文爾雅還算有一套。話裏的關心多一分有餘,少一分又不足,讓人聽了心裏很舒服,仿佛是真的擔心江聲的身體,而絕沒有其他意思。
于是阮玉的态度比原先熱絡了一些。她說:“謝謝齊王的這番好意了,只是我已經找醫館的名醫給小兒看過了。”
“那個名醫和我們家是故交了,也算是為我們家看了小幾十年的病了,我信得過他。”
周穹略微一點頭,沒有強迫,只說:“那就好。”
他的目光卻徑自越過了阮玉,狀似無意地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江聲。
而此時江聲的小臉是緋紅的,熱得仿佛能蒸溫泉蛋。嘴唇大概是剛點過水,鮮豔得仿佛是沾了朝露的玫瑰。
可惜江聲本人大概是真的燒的厲害,即使是睡着了也顯得有些不安穩,嘴唇一張一合的,平添了一點虛弱美。
引得周穹不由地感慨了一聲,這個世界的NPC長得還都還挺順眼。
周穹把自己的視線從他的臉上移開,接着就看到了他額頭上蓋着那塊敷了涼水的毛巾。另外還有兩塊搭在臉盆邊緣備着。
旁邊的小桌上放着幾碟小菜,一碗白米,還有一個瓷碗,瓷碗裏還剩下一點沒喝盡的藥渣,連帶着空氣中還彌漫着一點中藥的苦味。
想來是江聲醒來後扒拉了幾口晚飯,而後喝了這藥,喝完之後抵不住昏昏欲睡的藥效,于是又睡回去了。
阮玉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主動轉移話題:“齊王近來可好?”
周穹裝作猝不及防的樣子,接着輕笑兩聲:“還算不賴。照舊是每日……”
他故意在這個話口頓了一下,後面的話就不再說了,只把餘下的內容交給阮玉自己補足。
而阮玉也終究是被徐常養得不懂人心險惡了些,居然也就順了他的意思,在心裏默默地把話接上了:唉,大概又是喝花酒逛煙柳之地吧。
于是發揮了母親輩的特質:自家的尚且沒着落,倒是操心起別家孩子的婚姻大事來。
她說:“不知道齊王心裏是否已有屬意的姑娘,倘若有,還是早些結婚的好,也算是給那姑娘一個交代。”
“倘若沒有,你大可告訴我你歡喜什麽樣的女子,我也好替你尋摸尋摸。”
這回周穹是真的有些始料未及,不由地失笑。
想來他在現實當偶像的時候,和公司簽的合同裏明文規定地寫着不允許他在合約期間談戀愛。即使和異性的正常交往都是不可以的。
在什麽時候,和什麽樣的人,炒多久的緋聞,這些都歸公司全權決定。
通常都是微博熱搜已經買好了,消息已經放出去了,周穹才知道“哦,原來我和在某某女生談戀愛”。
可惜除了電視劇和電影的宣發期吸引的那些CP粉之外,沒有一個粉絲買賬就是了。
于是那段時間,周穹微博底下的評論最多的就是“哥哥,我不允許你談戀愛,你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還有一堆宣布單方面脫粉了的。本來脫粉就脫粉吧,追星也是你情我願的事,她們卻非得私信通知他,或者是發微博艾特他,弄得他哭笑不得。
結果在這個游戲可倒好,有個人美心善的阿姨上趕着要給他介紹結婚對象,而且是不摻雜一絲壞心思的關心,以至于他的心突然有些被戳到了。
可惜游戲和現實他還是拎得清的。
于是他不動聲色地玩具,佯裝苦惱地攤手:“徐夫人,你可饒了我吧。我在家被催,沒想到出了家門還要被催。”
那無奈的模樣逗樂了阮玉,算是她今天露出的第一個笑模樣。
周穹瞥了一眼病床上的江聲,轉移話題道:“看小将軍睡得也不熟,不如我們出去聊?”
阮玉遲疑了一下之後同意了,不過換進去了兩個她的貼身丫鬟,讓她們在屋內小心照料着。
她把門阖上,在小花園裏和周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
接着周穹順水推舟地問了一句:“不知道小将軍是怎麽了,大夏天的竟得了風寒?”
他這話問得自然,于是阮玉也不疑有他地跟着慨嘆:“可不是嘛。這剛到吃瓜果的季節,他卻要遭這份罪。”
周穹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阮玉于是說了:“不知道他怎麽的,今天一大早起來就說要去茶館吃茶。我說雇一輛轎子吧,他又不肯,非要走着去。”
“結果這茶一吃就是一早上,還去的城東那家遠茶館。大中午的回家又不雇轎子,又是走回來的,結果當下就中暑了。”
“這還不算完。他個傻小子大概是在外邊熱狠了,回來之後貪涼,洗了個涼水澡,結果就成那樣了。”
阮玉把這話說的毫無隐瞞,主要也是因為她和‘周穹’的母親算是半個故交,也知道‘周穹’就是心思沒放在正事上,人卻不壞。
卻沒想到這個殼子裏換了芯。
縱然周穹今天早上是親耳在朝堂之上聽到的系統廣播,也可以确認江聲是不在當場的,所以應該不是玩家。但是并不妨礙他對阮玉敘述中的湊巧起疑心。
他背着手,問:“小将軍昨日可提過說他要去茶館?”
阮玉這下也琢磨出他話裏的不對勁了,立馬找補道:“吵了好幾天了。說是城南茶館的說書他聽遍了,老也不更新,沒什麽意思。”
“于是要去那城東聽聽。但是他的小表妹這幾日來家裏,纏得他脫不開身,這才耽擱到今天。怕小姑娘醒來了看見他就不讓他走了,于是特意趕了早。”
周穹的臉上漾起一個很淡的笑容,說:“可是您剛才還說‘不知他怎麽的’”
阮玉愣了一瞬,立刻圓道:“這不是他昨天還答應我遲幾日再去嘛,結果今天早上又反悔了。”
周穹對此不置可否,但是這樣的邏輯也說得通。
于是他不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只狀似無意地感慨:“其中這一病倒也并非都是壞處,好歹是逃脫了皇兄的诏令……”
周穹沒有直接打探阮玉的态度,那樣太明顯,也不可能得到一個真實的答案。于是他選擇抛出一個引子,剩下來的他可以自己去看。
只是阮玉對于這些話題總歸是敏感了許多,一聽就大概知道了周穹的态度。只是不知道這向來和他四哥站邊的人,怎麽話裏隐隐有要改換陣營的意思。
她照舊是溫聲說:“說什麽逃脫……如果可以,我自然是希望自家孩子能像他的父親一樣帶兵打仗,保衛國家,替當今聖上獻出一份力。”
“可惜小兒自幼頑劣慣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上了戰場怕是要鬧笑話。”
她這話說的滴水不漏,以至于周穹一時間摸不清她的态度,但是也不好再追問下去了。怕說多了先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畢竟皇位上坐着的那位主可是說一不二的。只是不知道現在的他是玩家還是NPC,畢竟他和記憶裏的那位在性格、說話語氣方面都相差無幾。
于是周穹本着來日方長的原則,在和阮玉另外聊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之後就率先告辭了,只說等改天小公子身體好些了,他再來拜訪。
阮玉自然是态度如常地送他到門口,只不過打消了要把王夫人家的姑娘介紹給他的念頭。
她送走周穹之後就步履匆匆地趕回了江聲的房間,小聲問了一下江聲的情況之後才放下心來,心裏想着等她家老爺回來,得把齊王來訪這件事好生說道一下。
卻沒成想江聲在此時睜開了眼睛,他學着古裝劇裏的那些公子哥兒,叫了阮玉一聲“母親”。只是聲音啞的厲害,像是垂朽老頭。
小丫鬟忙不疊地給他倒了一碗糖水,又攙扶着他半坐起來,小心地喂了半碗。
江聲從小到大沒怎麽發燒過,即使有也是低燒,睡一覺也就不礙事了,沒這麽難熬過。
而這招還是他小時候從某個家庭喜劇裏看來的,只是沒有實施空間。倒是記了很多年,現在算是真正地派上用場了。
阮玉一聽他的聲音,立馬有些淚眼婆娑,趕忙應了一聲,問:“怎麽啦?我的寶貝。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你跟母親說。”
那話裏真心實意的關懷滿得像是要溢出來,給了江聲一種太久違的感覺。
如果可以的話,阮玉大概的确願意是自己替他受這份苦。
江聲小幅度地搖了一下頭,說:“我沒事,母親您別擔心。”
那聲音比上先前已經好了很多,只是仍舊啞得厲害。
阮玉一邊說着不擔心,一邊隐隐有要垂淚的趨勢,但是被江聲先一步拉住了手,拍了兩下,于是眼淚也就堪堪止住了。
江聲先是讓兩個丫鬟出去了,然後才問:“剛才我在睡夢中似乎聽見您說齊王來了,後來又隐約覺得你們出去了,不知道你們聊了些什麽?”
他沒說先前自己醒着,把屋內的對話都聽得一清二楚的事。把一切都描述成了半夢半醒間。
阮玉對于自己家孩子還會關心齊王來做什麽了有些驚訝,但沒多想,還是一字不落地講給他聽。
說完才問:“你怎麽想到要問這個?”
江聲舔了一下自己重歸于幹澀的嘴唇,說:“沒什麽,随便問問。只是孩子想知道,您覺得齊王是站在哪邊的,以及我們又是站在哪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