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謠言
秦争聽了他這話之後無意識地皺了一下眉頭,覺得他這話說得未免有些太過于陰毒。
只是說這話的人卻渾然不覺,仿佛自己的話裏并沒有什麽錯處:好似所有的人都是可以拿來為‘周川’坐穩皇位鋪路的。
說來也奇怪,似乎從‘周川’有記憶起,這太監總管對他就挺好的。
‘周川’雖然不算什麽被冷落的皇子,但是也遠遠算不上是被寵愛的。甚至在他聽到那張遺诏宣讀之前,他都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坐上那個位置。
可這位太監總管對他的态度卻意外地算是一直都挺熱情的。
小的時候見到他,他總是提醒‘周川’哪兒哪兒又有新運送來的水果,哪兒哪兒又有外域進貢的小玩具,還讓他跑快些,不然就沒了。
到了學文習武的年紀,他又會笑呵呵地讓‘周川’要勞逸結合,別把自己累壞了。
再之後‘周川’上了戰場,他又勸‘周川’要保重好自己,戰功随時都可以立,命卻只有一條。
當了皇上之後,他又無所不用其極地在教他該如何穩固權勢。
如果他不是一個閹人,并且年紀大得都快可以做‘周川’爺爺了,秦争大概會懷疑是貍貓換皇子。
所以到底是為什麽呢?
“你問我嗎?”江聲靠在床頭問,他手邊放着一碗剛磨好的豆漿,還冒着熱氣。
秦争遲疑了一瞬,嘆氣:“算了,當我沒說過。”
江聲的心思原地轉了幾個彎。他拍拍床邊,誘導:“這樣,你先把門和窗關上。拴好之後再坐到這兒來,我給你仔細分析分析。”
秦争以為他的意思是隔牆有耳,于是照做了,只是屁股剛沾上床沿,一個腦袋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江聲有些飛揚的細發蹭到了他的脖子,撓的他有些心癢。
秦争的身體有些僵硬,但是卻保持着那個姿勢沒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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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江聲的手挽上秦争的胳膊。即使是隔着薄衫,秦争都魔怔地覺得自己感覺到了他指尖的薄繭。他啞聲問:“你這是在幹嘛?”
江聲續上了昨晚的冷笑話:“你看不出來嗎?生病男同學在和純情小男生撒嬌啊。”
秦争有些無奈,拙劣地轉移話題:“你不是說要分析那件事嗎?”
江聲反問:“你很在意這件事?”
秦争點頭,面色有些凝重:“一想到就覺得如坐針氈。”
江聲挑了一下眉毛,說:“雖然我不知道你的記憶裏那些‘好心’的後續是什麽,但是我可以直接給你勾勒一個最壞的可能性。”
“——他大概是想用溺愛養廢你。”
秦争皺眉,問:“什麽意思。”
江聲打了個哈欠,合上了眼睛,喑啞着的嗓子帶着一絲倦意。
他說:“意思就是從小給你灌輸只有跑得快,東西總是可以搶到的的意識。”
“他教你做事要勞逸結合,也不必過分用功;讓你保護好自己,能退縮就退縮,別沖出去冒險立戰功;還有該殺的人就殺,你是天子,不必手軟。”
“至于後果,自然就是‘周川’四處樹敵,不學無術,沒有戰功傍身,還落得一個誅殺功臣的名號。”
江聲語畢,掀開眼皮,帶着點笑意問他:“這樣給所有事情都換了個說法之後,你是不是就不用問我為什麽了?”
秦争沉默地點了一下頭。他感覺自己的肩膀和胳膊都是一輕,而後兩根手指按在自己的眉間,撫平了其間的溝壑。
而後就聽見江聲說:“別皺眉了,跟個小老頭似的。”
秦争低聲回答:“你這嗓子才像。”
江聲失笑,收回手,臉不紅心不跳地認了:“小老頭現在想喝豆漿了,你能拿一下嗎?”
秦争認命地伸長了手去夠那碗溫豆漿。遞給江聲的時候他卻不接。
他說:“我手沒力氣,你能拿勺子喂我嗎?”手還裝模作樣地抖了兩下。
不知道上午一個人連喝粥帶夾菜,吃得喜滋滋的人是誰。
只是秦争信以為真。喂了幾勺之後卻直直地對了上江聲笑意盎然的眼睛,後知後覺地猜到對方只是在逗悶子。
江聲怕他生氣,把話題拐回那閹人的話題上:“我也就是随便一說,說不定是你像他的小孫子之類的,所以他起了恻隐之心而已。”
可惜這話是一定說服力都沒有。皇宮後院,何時有過這東西。
他隐約記得‘周川’當時因為多吃了幾顆荔枝肉,被其他皇子明裏暗裏地針對了好久。
而那個小玩具讨來沒幾天,就在一個如廁的功夫被不知名的人給踩碎了。
只是當時記甜不記仇,久而久之也就忘了。至于後來被教書先生責罰的事就更不用提了。
值得慶幸的是‘周川’本人沒有長太歪,還知道要惠利百姓。
秦争沉默了一會兒後問:“那個消息是你傳出去的嗎?”
他沒具體說的什麽消息,但是江聲卻知道。
他笑着舔了一下自己幹澀的嘴唇,說:“不算,我只是編來騙騙那個禮部侍郎的。誰知道不過幾個鐘的時間,就傳遍整個都城了。”
他停頓了一瞬,補充:“不過這樣的結果也不算壞,至少已經給你套上名正言順的帽子了。”
秦争沉聲問:“你就不怕真正名正言順的另有其人?”
江聲瞥他一眼,不鹹不淡地說:“我以為系統的意思是讓我們自己創造名正言順的條件,而不是盲從劇情。”
秦争問:“可是徐常并不是那個真正在場的人,如果他回來之後辟謠怎麽辦?”
江聲輕笑兩聲,沖他眨了兩下眼睛:“且不說他能不能在這七天之內凱旋,倘若他真的回來了,我替你擺平。”
話音剛落,他們就聽到了一陣敲門聲。
江聲認得那人的聲音,昨天下午裝睡的時候剛聽過。
周穹裝作不知道什麽人在裏邊的樣子,“咚咚”地敲了兩下門,沒人應聲。于是他故意高聲問:“怎麽大白日的就鎖了門?”
此時阮玉已經在庭院中焦急地等待了許久,聞聲也有些擔心,面露焦急之色。
身後跟着的一個小丫鬟讪讪地解釋:“一刻鐘前皇上來了,說是來看望公子,但是進去沒多久就把門給鎖了,不知道在裏面說些什麽。”
她這話說得有歧義,于是被阮玉毫不留情地剜了一眼。
她自知出言不慎,把嘴閉緊了,不再說話。
倒是周穹神情自然地接話:“我聽聞小将軍病好些了,于是來看看,倒不知皇兄也在府上。”
他臉上略微有些驚訝的表情被拿捏地恰到好處。倒也無怪乎他的粉絲喜歡吹他的演技。
周穹又敲了兩下門,明知故問道:“皇兄你在裏面嗎?”
江聲被他的聒噪弄得有些心煩,也不好再寄托于他自知無趣後走開的可能性。于是無可奈何地推了一下秦争,示意他去開門。
木門被吱呀打開,周穹看着眼前驟然出現的那張臉,無聲地感慨:如果這個人也在娛樂圈混的話,那麽粉圈大概要變天了。
那是一張無論見過幾次,再見時仍然會被他如雕塑般的五官驚豔到的男人。精致,卻又散發着十足的男性荷爾蒙。
只是他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面色如常地問:“皇兄你也是來看望徐小将軍的嗎?”
江聲聽見了,在心裏吐槽:“你是十萬個為什麽嗎?”
秦争卻只點了一下頭,簡潔明了地回:“嗯。”一個多餘的字也沒給他。
周穹的臉上閃過一絲尴尬,但是轉瞬即逝,随即問道:“小将軍好些了吧?”
秦争有些面色複雜地看他,回答:“是好些了。”但是卻堵在門口,似乎沒有要讓他們進來的意思。
江聲透過縫隙瞥見了阮玉那錦繡白衫的一角,于是佯裝輕咳了一聲。
阮玉聞聲,兩道秀眉一蹙,臉上的擔憂更濃。
秦争會意,讓開了半個身位,說:“外邊曬,徐夫人你們先進來吧。”
阮玉沖他歉意一笑,說:“讓皇上你見笑了。”
而後就急匆匆地進去了,小丫鬟緊跟在她的身後。關懷的的問話在屋內響起。
周穹看着又将門口擋了個嚴實的秦争,氣笑了:“皇兄這是不讓我進去的意思?”
秦争掃他一眼:“是讓你小心說話的意思。”
周穹比秦争矮一點,不得已要略微仰起頭去看他,加上他自己是風流浪蕩子的設定,以至于他在氣勢上就輸了一大截。
但最讓他心驚的還是秦争的眼神。
那是一種屬于真正的上位者的眼神,他恍然覺得自己在對方的眼中就像是一只蝼蟻。他甚至懶得動手捏死自己。
秦争身上散發的威壓太盛,導致周穹一時間分不清自己眼前站着的這個人究竟是玩家還是一個真正的帝王。
江聲好聲好氣地應着阮玉的問話,無非就是“我沒事”、“好多了”和“不想吹風,就把門和窗關上了”。
然後似有所感地用餘光看了一眼木門的那個方向。
阮玉這才意識到房門口還杵着兩尊大佛,又着急忙慌地站起來去迎他們,小丫鬟識相地多搬來了兩把雕花的木椅。
秦争聽到阮玉溫和的招呼聲後移開了視線,應了一聲之後往床邊走,還沒忘了跟累的滿頭大汗的小丫鬟道謝。
後者的臉上迅速染上羞赧的緋紅,手足無措地連連擺手,眼神卻不知道該放在何處。
只是秦争的目光從頭到尾都沒有在她的臉上的停留過。
周穹也姍姍地在另一把木椅上坐下,開始對江聲進行無意義的噓寒問暖。
他說:“昨兒個晚上我來看你,你母親說你剛喝完藥睡下了,于是沒能和你說上兩句,現在可是感覺好多了?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
江聲中規中矩地答了。而後就看見周穹眼珠子一轉,切入了正題。
周穹當着秦争的面問阮玉:“我今日在外邊聽了一些坊間傳言,不知可是真的?”
外邊風聲那麽盛,阮玉自然也是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如果只是她和周穹兩個人,她估計早就回答說“不知道”了。
只是如今當着秦争的面,她實在是有話說不出。
她估計秦争也是聽了那個消息,才算是暫且冰釋前嫌,來這将軍府拜訪一遭。這已然算是他抛出的橄榄枝。
阮玉少見地有些支吾。她說:“我料想大概是真的吧,只不過夫君嘴巴嚴,向來不和我說朝中之事。”
“不過現在想來,皇上登基、外邊另有謠言四起的時候,他回到家中來的時候可是明确表示了要我們別信那些妄言。”
“如果這事是真的,倒也就解釋地捅了。”
她沒把話說死,但卻也算是四兩撥千斤,化解了這個問題。
第一在秦争面前表明了徐常的立場,第二也沒有徹底否認這事,只說了可能。
周穹聽了她的回答也不惱,只雲淡風輕地裝作一副了然的樣子。
他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我之前還一直以為徐将軍會像那群老古板,相信那些是皇兄了謀害先父的鬼話,而站在宣王那邊。”
他佯裝不好意思地道歉:“我還明裏暗裏勸誡過幾次徐将軍,現在想來,我才是那條糊塗蟲。”
阮玉大度地笑笑,沒在明面上說什麽,只吩咐丫鬟給皇上和齊王斟兩盞茶。
兩個人接了,一個笑吟吟的,另一個則面色嚴肅。
江聲默不作聲地聽完這番對話,暗自感慨周穹這招厲害,看清了大致的局勢之後立馬表了忠心。
他拿過邊上的青花碗,喝了兩口涼豆漿,然後猝不及防地對上秦争的眼神。
江聲剛想說些什麽,就被門外傳來的一道清亮的少年音給打斷了:“徐漾,我聽說你病了,所以偷偷溜出來看你了!”
“你說我是不是很仗義……”他的話尾在看見一屋子的人之後凝固了。
江聲擡眼看他,來人長得不算多驚豔,但是看着卻順眼。重點是這個人他認識:在娛樂新聞裏見過。
他掃了一眼周穹,突然在想:不知道周穹在這裏再次見到活生生的餘樂時會有什麽感想。
有沒有那麽一絲懊悔,還是心如止水毫無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