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以這麽說,”秦老師道:“不過內在的精神還是一以貫之的,你看他們現在還是一個做實業,一個做文化,然後等政府開放商業銀行時,又一個做了銀行。說起來盧敏疇本來就是木铎文化的繼承人,跑去恒遠做副總,據我們估計,這極有可能是為了下一代合夥人之間的相互配合熟悉——畢竟從百年前的上海灘,再到現在的陳桢會、盧敏疇這一輩,已經是第四代人了。”

“所以現在盧敏疇又回去主持木铎……”

“我們可以理解為第四代合夥人之間的相互熟悉已經告一階段,”秦老師道:“所以極有可能會在下一階段展開新的動作。”

女主播笑問:“您覺得會有什麽新的動作?”

“雖然什麽動作我不知道,”秦老師道:“但你看股票漲得這麽厲害,木铎漲停,這兩家旗下的十幾個子公司也跟着全部逆市飄紅——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因為恒遠最近發布的最新技術……”

得愣愣得愣得愣呃愣,突然一陣熟悉的弦聲響起,跟着是一陣沉悶中帶着點兒啞亮的悶騷撩人的女聲:

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使性,

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塵……

我左右四顧,才發現是白永琏給我的那個手機這幾天裏第一次響了起來。拿起來那來電顯示上是一個再簡潔沒有的阿拉伯數字——

1。

拿起來“喂”一聲,那邊是好一個溫柔玲珑的女聲。

“你好,”她媚軟的聲音還帶着通透的共鳴:“我找白永琏。”

作者有話要說:

☆、九

這姑娘的聲音簡直比尹曉露還要好聽得多!

而且在白永琏這個手機的聯系簿上排名天字第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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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有事情可以打發這閑極無聊的一天了……

“呵,是這樣的,”我十萬分殷勤地說:“白先生上班去了。”

“你是……”

“我是白先生的家政服務員,”我還殷勤地給她出主意:“要不然你打他另外一個手機罷?”

“不用了,”這個好聽到不行的聲音說:“等他下班回來,請你讓他給我回個電話就好了,謝謝。”

我還想跟她多唠唠,但她應該不象我這麽閑,很幹脆地就那麽挂掉了。

我再扭頭去看經濟頻道,兩個主播已經在聊另一只不相幹的個股。再看看時間,還好,白永琏也就快下班了。不過現在反正也無事可幹,我左忍右忍結果還是沒忍住,到底撥了我雇主的電話,等了兩秒鐘之後提示音響起:

應通國際投資銀行亞太分行歡迎您的來電——

“喂,”白永琏很快接了電話。

“剛才有個電話打過來,”我很狗腿地跟他彙報道:“是個很溫柔的姑娘,號碼顯示為1的……”

“她有什麽事?”

“她沒說,”我說:“她就讓你給她回個電話。”

白永琏“嗯”了一聲,忽然問:“你肚子還疼不疼了?”

我肚子根本從來就不疼好不好!?

但白永琏好象還很希望我疼的樣子,下班回家就帶了一堆黑黑的方糖給我,并且還用這種糖沖了一杯滾熱的糖水給我喝。

“四物湯補血調經最好,”他說:“現在做成糖,簡單方便,最适合你這種無知不懂事的公主型姑娘了。”

反正我就是來找虐的我随便他怎麽踩!

而且我還牢記着我的職責:“你給人家回電話。”

他于是拿起那個手機往回撥:“媽,你找我有事呵?”

我咕嘟一聲把剛喝到嘴裏的糖水囫囵吞下去了。

“元旦?”白永琏扭頭看我被哽住的樣子:“元旦我不一定回家。”

我狠狠撫平被糖水哽住的胸口,一連打出好幾個氣嗝才緩過勁來。

“公司這邊忙,”白永琏一邊聽電話,一邊還用手指指被我放下去的那杯四物湯:“我可能抽不出時間。”

我只好硬着頭皮繼續喝這杯差點嗆到我的熱湯水。

“那好,”白永琏道:“我盡量回去。”

他終于打完了電話。

我也終于可以吐槽了:“原來是你媽媽。”

白永琏橫我一眼。

這一眼是嫌棄我聯想過于豐富的意思。

“我不是那種沒有女人就活不下去的人,”他淡淡地說。

那……好罷。

“女人從來就不是我生活的重心,”他又轉移掉話題:“我母親是京劇團的當家花旦,嗓子好是正常,不過那也要懂得保養,她就是每個月都熬四物湯喝的。當然我們也可以買個中藥罐子——你還不會用火是罷?”

這是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麽?

“今天教你用火,”他果然道。

看起來女人确乎不是他生活的重心。

他并沒有由于昨晚的意外事件而持續不開心,甚至與此相反,他的心情還相當不錯,不止幫我買了四物糖,還破天荒的采購了很多菜品回家。

“這幾天外賣也該吃膩歪了,”他指着那些菜說:“想吃什麽?”

但是那些菜我簡直連認都認不全呵……

就只能看着顏色花型都好看的,伸手指了一個碧綠碧綠的,又伸手指了一個紫紅紫紅的。

“蒜蓉西蘭花、幹鍋紫甘藍,”白永琏迅速開出菜單:“再炖一個牛肉湯,就這樣!”

這位金融界的職場精英說話間就迅速變身大廚,三兩手熟練地把牛肉拿出來放在水龍頭下清洗,而我就作為見習家政員站在他身邊觀摩學習。

“不怕水濺你一身呵,”他忽然扭過頭來:“也不知道站遠一點!”

我立刻站遠了。

他又扭過頭來瞪住我:“站那麽遠你看得見麽?”

那我到底是應該站遠還是站得再近一點呢?

他終于忍無可忍了。

“抽屜裏還有一件圍裙!”他大吼道。

行!

就是你不吼我也知道我找的那個人就是你!

你絕對就是我在這個地球上要找的真命天子!

我乖乖地拉開抽屜找到一件新圍裙系上,重新站到他身邊。

他洗好牛肉放進高壓鍋裏加水,然後教我打火。

“注意看着,”他說:“往下按,向左扭,打火!”

我圓睜雙眼看着他捏住旋鈕往下使力,而後左扭,啪噠一聲,起火了!

“換你試試,”他捏住旋扭右旋将火關掉。

我依樣學樣,也擰住燃氣竈的旋鈕往下按,向左扭,啪的一聲,打着火了!

“現在煮牛肉,”他又教導道:“因為牛肉的腥騷氣還比較重,肉也不是那麽幹淨,通常都要先過一遍水。”

然後等牛肉水沸的空當兒,他着手拾掇蔬菜。

“蔬菜一般都打過農藥了,所以得先泡一泡,”他往水池裏滴入幾滴純植物無添加的農藥分解液,再剝下幾大片紫甘藍與西蘭花一起泡進去:“泡好了用流水沖淨。”

這時候牛肉沸騰起來。果然生肉不太潔淨,水開了以後水面上就陸續出現許多髒污的浮沫。白永琏倒掉這遭水,又重新給牛肉加上淨水,再加上洗淨切好的生姜與八角兩種配料,蓋上高壓鍋的蓋子焖煮。

再然後他就轉身沖洗泡好了的蔬菜。先把幾片厚厚的紫甘藍的葉片撈出來在流水下沖洗,洗好了放進瀝水籃。又把一整顆西蘭花撈出來沖,沖好了也要放進瀝水籃……

但是不知怎麽的,他忽而就中途轉了向。

他一手拿着西蘭花,另一只濕淋淋的手五指相扣,突然轉過來對準我一撒手,發射!

我就被彈了一臉冰冰涼的細水珠子。

就知道跟他在一起不會有什麽好事!

不過也是求仁得仁,我毫無怨言地抹掉臉上的水珠。

但是他又再接再厲,趁着手還沒幹對着我的臉又彈了一下。

我就又被彈了一臉水。

繼續毫無怨言地抹掉。

然後他又來一下子。

好啦這下我唾面自幹了還不行!

知道你任性,你狷狂,你如假包換就是我的真命天子!

作者有話要說:

☆、十

我真不是想在中國人面前吹噓我的學習能力。

但是說到下廚的那些事兒,無好火候也好,刀工也好,作料的配制也好,勾芡的濃淡也好,甚至于菜品的用料選料,這些貌似千頭萬緒的事歸根結底也都算不得複雜繁難。

最起碼是比我在星際空間苦練異能要輕松得太太太太多了。

更不提還有萬能的度娘搜出來的葵花寶典!

——不就是照着菜譜做菜麽?

我是得笨到什麽程度才可能連這個都不會?

我在一名優秀員工的光明大道上大踏步地行走着。

但我的雇主卻完全不是一名優秀的慧眼識人的雇主。

比如說元旦前夕他要求我幫他整理一個衣箱,為他的假日出行準備三天的換洗衣物。結果我收拾好了請他過目,他看了一眼之後就深表詫異。

“你自己的呢?”他詫異道:“你三天都不換衣服麽?”

但是你有說過讓我也收拾自己的衣服麽?

“三天不換衣服,”他還在那裏毫無邏輯地繼續詫異:“你有這樣不講衛生麽?”

算了我不跟他一般見識!

“我以為元旦放假,”我解釋道。

“本來是可以放假的,”他又表現出他富于人道精神的一面,也跟我解釋道:“不過現在的情形是需要你加個班了。你看這麽大個包、這麽大個包,我少一個……拎包的。”

于是我就從一個潛力無窮的技術型大廚淪落為一個拿不出手的拎包的。

而且我拎的這個包還不重。

而且這個不重的包還長着四個輪子,只有在遇到沒有斜坡的階梯時才偶爾需要拎那麽幾下,其他時間都只能叫作拖包而已!

算了!想我歷經曲折穿過太空越過星雲來到這麽個星球上,反正也不是為了充分挖掘自己的潛能,造福人類發光發熱的!

我輕松自在游刃有餘地拖着包,跟着我的雇主從北京飛往上海,晚上八點半的飛機,到虹橋機場已經快十一點了,再坐車趕往市區,旅途勞頓中這個缺乏鍛煉的模板很快就又按照內在的生物鐘開始運作,剛上車就眼皮子支不起來,漸漸地身子左搖右晃了。

“你睡會兒,”白永琏從副駕駛位上回頭道:“等到了我喊你。”

我從谏如流,迅速在後座上卧倒,漸漸地意識朦胧,撞入到一片雲海中去。

“不要怕,”耳邊的聲音清晰低沉,帶着無與倫比的穩定感:“忘掉自己的翅膀,神光下照,注意力在中央輪。”

但是我忘不掉我的翅膀。

我那美麗豐滿的翅膀翼展六丈,霞光流彩,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男人眼光的焦點,女人向往的目标。

我就是忘掉了自己,也忘不了我這一雙瘋魔星際的翅膀呵。

我失掉平衡,從雲海中跌落下去,落在一雙枯枝般瘦硬有力沒有半點花哨的翅膀上。眼前是上師含譏帶諷的眼神。

“女神,你就不能忘記自己是個女神麽?”

我一定要忘記自己是一個美麗的女神麽?

我一定要将生命中最華光射眼的部分從成長中生生剝離麽?

原來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在我永遠溫順的表面下,內心深處卻并沒有屈從這兩個字。

哪怕是屈從于一個如此強大的男人。

看他的眼色。

聽他的號令。

他是不是應該尋找一個更加質地柔軟的女人?

而我也只想擁有一個知情識趣的懂得我的連我華而不實的翅膀也一并迷戀欣賞的男人,他要用他的翅膀與我絲絲交纏,一分分一寸寸表達他的愛慕傾心憐惜珍藏。

我想要一個這樣的男人……

這個男人收攏翅膀,輕輕地将我抱在懷中,我沉沉地睡過去了。

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溫軟舒适,蓋在身上的被子柔若無物,身底下也宛如陷在最最厚實的雲海之中。

睜開眼只見對面牆壁上是一幅色彩柔和的油畫,快樂嬌羞圓潤的卷發女神阿芙洛狄特從海中踏浪升起。整個房間的裝飾也都是歐式的,高挑的天花上墜着一枝古銅色的三頭吊燈,床頭兩邊的壁燈也是古銅色的,至于我躺着的這張床,床頭床尾的金屬盤花古色古香,也都是淡褪了的金色系。

只有窗簾是深藍色的,厚厚的天鵝絨最大限度地遮斷了日光。我拉開窗簾,發現天氣突然間竟格外地好了,空氣清透清甜,連從窗外射進來的陽光都似乎被樓下一片碧綠的草坪映上了顏色,清爽爽的綠意沁人。

這是什麽地方?

我努力回憶着入睡前的情節:

我躺在出租車的後座上,後來有個人将我輕輕地抱起來,然後……

這是白永琏家裏附近的星級酒店麽?

我想起來到地球的第一天所呆的那個酒店大堂,還有白永琏帶我去吃中國菜的那個酒樓,跟眼前這個地方似乎都有某些血脈相通之處——

他們的空間都特別大。

用于裝飾空間的素材都不那麽尋常。

還都有一種特別周至完備的華麗感。

但是眼下這個空間跟那些空間相比,好象又格外多了些什麽……

我洗漱好走出房間,只見門外是一條石條平鋪的走廊,走廊上的石扶手應該有了年月,幾乎所有的柱頭都被摩挲得油黑發亮。

順着走廊往前,是通往一樓大廳的樓梯,也是大石塊累砌成的,斑斑駁駁地仿佛将自然直接采撷了下來。樓梯下是一汪不規則的石砌池塘,池中心一個半裸的石雕美人肩扛水罐,一股清泉從傾斜的罐口直瀉下來,水波起處,一群紅黑斑斓的觀賞魚搖曳着尾巴在石子水草間游蕩。

一個穿制服的服務人員向我點頭微笑,擦過我身邊直下樓梯去了。

我繼續走動,來到一個擺放着幾組沙發茶幾的空蕩蕩的會客廳。會客廳再過去,是一個四壁圖書的閱覽室。閱覽室裏倒是已經有客人了,一個穿着毛衣的青年男子剛剛從書架上抽了本書,正倚在那裏翻閱。

我繼續往前走,那個翻書的男人聽見腳步聲,不經意回頭,我們四目相視,忽然間就都愣在了那裏。

盧敏疇!

那個人竟然是盧敏疇!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一

盧敏疇放下書,笑吟吟地走過來。

“太平,”他微笑道:“再看見你真好。”

“你好,”我幹巴巴地說。

盧敏疇的目光笑吟吟地往下移動,最後停留在我的胸部。

“文胸看起來效果不錯呵,”他又笑嘻嘻地擡起頭來看我:“今天穿的是哪一件?”

我無言以對。

“灰色的?白色?條紋?”

他的手似乎就要舉起來,我連忙抓緊了領口。

“你也在上海呵?”我趕忙掉換話題。

“我也在上海?”他似乎覺得我的問題十分可笑。

我猛然想起那個股評,他主持的木铎文化本來就是上海灘的舊家巨族。這一來連我剛才疑惑的那個問題剎那間也都明白了,為什麽我所呆的這個空間比之那些豪華酒店酒樓總顯得多了些什麽——

歷史感!

那是歷經百年滄桑的歷史感!

這樣說……這裏就是盧敏疇的家?

那我怎麽會在這裏?

傳說中地球上的婦女兒童是會有一些特別可怕的遭遇。

而尤其我又是來體驗不幸福的這種感覺的……

那這是……

白永琏……

白永琏……

他、他、他是把我賣掉了麽?

賣給這個盧敏疇了麽?

因為那天晚上盧敏疇對我所表現出的一種莫名其妙的興趣?

他還莫名其妙地幫我支付了購買文胸的錢款……

“你怎麽了?”盧敏疇上前一步。

我後退一步,被扶欄上的柱頭頂住了背心。

樓下空曠安靜的大廳裏忽然有了腳步聲人語響。

盧敏疇探頭看了一眼。

“他們回來了,”他說着便放過我匆匆下樓去了。

我轉身往下看,只見一組運動過後的人們正從開敞的大門進來,最前面是一個精神瞿铄的老者,脖子上挂着一塊毛巾,頭上帶着鴨舌帽,一邊走一邊撩起毛巾擦汗。他旁邊是一位披着大衣的美麗婦人在胳膊上挽着他脫下來的外衣。最後面是白永琏,汗津津的也是一身運動打扮,肩脖上一樣搭了塊毛巾。

“林叔,白姨!”盧敏疇親親熱熱的揚聲招呼道:“墨琛!”

“敏疇來啦,”那個鴨舌帽老人答應道:“來看墨琛的罷?”

“我是聽說他回來了,”盧敏疇笑道:“不過林叔,我有個項目還要找您周轉一下。”

“樓上聊,”林叔道。

四個人于是一道往樓上走。我伏在扶欄上一直看着,就見白永琏擡頭往我這邊望了一眼。這一眼告訴我,我的事兒又來了。

“張阿貞,”白永琏走上來道:“做人要懂禮貌,這是我父母親,你可以叫林叔、白姨。”

“林叔好,”我禮貌地稱呼道:“白姨好。”

白永琏又白了一眼盧敏疇:“這位盧先生,你已經認識了。”

“盧先生好,”我也招呼一聲。

“我很不好,”盧敏疇深深地看着我:“非常不好。”

“敏疇還是這樣愛開玩笑,”白姨笑道:“張小姐不要見怪,這孩子一向就這樣的,一見了姑娘們就骨頭輕,其實人是頂好的。”

“還是白姨了解我,”盧敏疇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墨琛這都離家出走了,要不還是我給您當兒子罷?”

“好了好了,”白姨笑着從盧敏疇的包裹中抽出胳膊,一邊将盧敏疇往會客廳方向輕推:“你們爺兒仨談正事去罷,我不耽誤你們。”

三個男人于是都進去了。

“張小姐,”白姨便轉頭跟我說話:“昨晚睡得還好麽?”

我陡地想起哪怕是拎包這麽個簡單的活計,我也都沒能做好。

不僅沒能做好這麽個簡單的活計,甚至連我自己都還是被別人給拎進來的。

“呃,”我說:“……不是很好。”

我果斷是沒有能睡得好的這個資格呵!

“辛苦了,”白姨柔聲道:“墨琛工作忙,要不然請假一天也可以不必這一大晚上回來,真辛苦你了。”

她的聲音真是我從未見識過的好聽。那樣一字字軟媚酥糯,溫溫柔柔地鑽入耳來,好象都能把人的骨頭給說化了似的,而且,她還在說我“辛苦”了?

我真是何德何能呵!

“不辛苦,”我只得道:“不辛苦。”

“吃過早飯沒有?”白姨又道:“我們出去得早也沒有照顧到你。”

可是象我這種員工還有吃早飯的資格麽?

不慚愧麽?

不汗顏麽?

對得住這樣豐盛的早餐麽?

我喝了一杯奶吃了一個煎蛋一片火腿一籠精致剔透的江南小食,還按捺不住在一碟花樣頗多的堅果果幹裏抓了一把。

而且,如果不是白姨跟着我一起在吃的話,我覺得我應該還有在那碟堅果裏再多抓幾把的興趣。

是白姨的吃法提醒我理當适可而止。她就着一杯淡茶,在我風卷殘雲掃蕩天下的時候,只是以蠶食蟻噬的速度,解決掉了一籠面點中看起來身量最小最不起眼最微不足道的一個。

我覺得她根本就不餓。

要不然就是她在減肥。

“能吃是好事,”白姨道:“但是也快到午飯時間了。要不然我們一起去門外走走,我帶你看看周圍環境,也消消食。”

我頓時看到了曙光!

是不是彌補過失并有所報效的機會就這樣出現了!

“白姨,”我狗腿地說:“我幫你拎包。”

白姨就笑了。

我認為一個知錯就改的員工是值得起這樣的微笑鼓勵的!

她特別回房間拿了一個手包遞在我手上。

我們就這樣出門了。

天氣是這樣的好,幾乎是我到地球以來第一個沒有丁點霧霾的日子。草坪綠茵茵的,兩旁的行道樹也都盡洗風塵氣象一新。我們沿着這些精神振拔的植物一路走下去,路上空落落的碰不到什麽人,只有一塊又一塊的草坪、花園、高大的植物還有坐落在這些高大植物間的風格各異的低矮建築物。

這大概就是所謂富人區的別墅群了。

我拎着白姨的包跟着她在這塊富人區裏走動着,不多久就在一塊大草坪的邊緣看到一個跟白姨差不多年紀也差不多美貌的中年婦人。

這個美婦人披着一件雪白的狐皮鬥篷坐在一張輪椅上曬太陽,整體氣質比之白姨要顯得清冷。

“雲姐,”白姨走過去跟她聊天:“今天身體應該還好?”

“是呵,”那個美婦人微笑道:“天氣好了就還成。”

我發現這個雲姨的聲音也很好聽,清清脆脆的還帶着一種特別亮堂的共鳴腔,好象一串大珠小珠滴滴答答地滾落在明淨的碧玉盤裏。

“聽說墨琛回來了?”雲姨道。

“爺幾個在商量事兒,”白姨道:“呆會兒讓他們過來看你。你也不要太操心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就照會哥兒那麽能幹,就一時有些什麽事,孩子們也都能自己應付過去的。”

雲姨苦笑了一下,算是接受了她的安慰。

我們繼續往前走。白姨在這片富人區又東蹓蹓西蹓蹓逛了好大一會兒,才慢慢往回走。我捧着她的手包跟屁蟲一樣跟在她後面,快要到家的時候,忽然感覺不對。

一擡頭只見白永琏站在別墅門口,一只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另一只手撐着別墅大門邊的石麒麟,正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們。

作者有話要說:

☆、十二

我知道我體驗不幸福的時刻這就又要來了……

“你倆跑哪兒去了,”他果然道:“手機都不知道帶!”

“哎呀,”是白姨接過了我的雇主發出來的大招:“我光顧着拿包……這是不早了罷?”

我的雇主于是又看向我拿着的那個包。

“你拿的是什麽?”他問。

白姨慌忙把包從我手裏扯過去。

“剛才絲巾散了,”她解釋道:“我收拾一下,讓張小姐幫忙拿一會兒。”

白永琏的面無表情裏還是隐含着許多負面的表情。

“那也不看看時間!”他意猶未盡道:“兩個人都不帶手機,大家都在等你們吃飯!”

我們這兩個罪人來到久候的飯局上,被罰酒三杯。但白姨是唱戲的,喝酒對她的嗓子有礙,她就被宣布豁免,代之以一段京劇清唱。

然後需要被罰酒的人就只剩下了我一個。

那個注定要圓滿我的地球之旅的我的雇主給我倒了三杯白酒。

“慢慢喝,”他繼續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先吃幾口菜,再喝一小口。”

我照他的吩咐先吃幾口菜,再喝一小口,但那一小口還是讓我招架不住,刷地被刺激得從淚腺裏掉出兩道清淚來。

“這姑娘不會喝酒呵,”林叔道。

“叫我三聲好哥哥,”對面盧敏疇笑道:“我幫你代了。”

我擦幹眼淚扭頭去看白永琏。

他又發揚了他的人道主義精神。

“先喝一杯試試行不行?”他說:“如果行,再把剩下兩杯都喝掉,反正放假了沒事,你慢慢喝。”

就知道不能靠他!

我繼續小小心心地喝酒。

“太平,”對面盧敏疇跟我搭話:“看見我家沒有?就是那個帶風車的長得有點象荷蘭磨坊的房子。”

我沒有看見這樣的房子。

“那你都看見什麽了?”他還頗有點失望。

“我看見一個坐輪椅的漂亮阿姨。”

“雲姨呵,”盧敏疇介紹道:“那就是陳桢會的媽媽,我們小的時候她出了車禍。”

話說陳桢會這個名字我好象在哪兒聽見過……

“呆會兒我們一起去看看雲姨,”盧敏疇又對白永琏道:“因為監控器的問題,會哥他一時回不來。”

我終于想起曾經聽過的那個股評。

“陳桢會,”我問:“是不是你們恒遠集團的第四代繼承人?”

白永琏驀地扭頭橫了我一眼。

“對恒遠還挺了解呵,”他又低頭去檢查我的三杯酒:“喝酒!”

我終于把第一杯酒喝掉了。

“是我擴大了恒遠的知名度對不對?”盧敏疇得意地笑:“你是看了故宮失竊案對我的采訪罷?我是不是帥得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白永琏冷哼一聲。

“我還看了第二天的股評呢,”我說:“你的股票都漲停了。”

“這都是由于我出色的危機公關能力,”盧敏疇道:“你不知道當時我們的監控器材……”

首座上林叔咳嗽兩聲。

“結果陳桢會完全不同意我的發言!”盧敏疇郁悶道:“他居然認為我這種風格浮誇作秀,完全不切合恒遠缜密嚴謹的企業文化!你說難道我說的有錯麽?我們恒遠的質量不就是水裏水裏去得,火裏火裏去得……再說,如果不是我應對得宜……”

“好啦,”林叔道:“不要說起工作就沒完沒了的,吃飯。”

“墨琛,”盧敏疇只好中斷了自己的述職報告:“你還沒介紹下你與太平的關系。”

“她不叫太平,”白永琏繼續提點我:“喝酒。”

我又開始喝第二杯酒。

“這都多大了,”白姨也對盧敏疇無奈地笑:“還是這樣不注意,随處給姑娘們亂起綽號,也不顧念顧念自己公司高管的形象。”

“我都已經很顧念的了,”盧敏疇呼冤道:“你說公司從前臺到後勤那麽多的漂亮姑娘,哪個見到我這樣的大帥哥不是心潮湧動心花怒放?可是為了維護公司的長遠利益,從大局着想,我一個都碰不得,也說不得,甚至連看都不能多看一眼,你說現在好容易放假回家了,碰見外面的姑娘,您還不讓我……”

“你還有完沒完了?”白永琏冷冷道。

“我沒有完!”盧敏疇道:“如果你不交待清楚,我就向白姨舉報!白姨,有一天我在街上看見他們兩個……”

“盧敏疇!”

盧敏疇似乎被他吼得氣餒了,轉而向白姨尋求支持。

“白姨,”他說:“你要不要聽?”

“我也不要聽,”白姨笑道:“孩子們的事兒我們不操心。”

盧敏疇便只好順勢收篷了。

“好罷,”他看着白永琏道:“放心,你買充氣娃娃的事兒打死我都不會說的。”

“你皮癢了是罷?”白永琏聲氣一冷。

“有本事你來打我呵……”

話音未落,白永琏已經從椅子裏跳了出來。

盧敏疇反應也快,一把抓起外衣往門外撒腿就跑。剎那間腳步交錯,就只見兩個人兔起鹘落一追一逃轉眼奔得不知去向了。

“他們打架去了,”白姨嘆一口氣向我解釋:“孩子們難得碰在一起,碰在一起就打架。”

這樣說他們是經常打架?

但盧敏疇不是詠春拳的嫡傳高手麽?

他不是很有可能把我的雇主三拳兩腳就給報銷掉了麽?

“也就是随便玩玩而已,”白姨安慰我道:“我們祖上是混上海灘的,你知道,幫會都是打出來的天下,練拳就成了一種家風。現在雖然不講究了,反正是習武強身嘛,孩子們也還是從小練起,墨琛呢是練陳氏太極,敏疇那練的是什麽來着……”

我終于把罰我的這三杯酒盡數喝下去了,頭開始有點兒頭暈,趕忙扒兩口飯滾回房間裏去。

我的雇主借我用的那只手機還擱在房間裏,拿過來看上面果然有幾個未接電話。兩個是他自己先前打過來的,還有一個來電顯示為748的,我看了下時間,是十分鐘前剛剛才打過來。

我給白永琏撥電話向他彙報這個新情況。

白永琏好一會兒才接了,話筒裏的聲音聽起來氣息很不勻淨,也不知道這是他追上盧敏疇給了他一頓陳氏太極拳用力過猛的結果,或是被盧敏疇的嫡傳詠春拳胖揍一頓所至。

“知道了,”他說:“等會兒回來打給他。”

于是我就盡職盡責地給748發了一條短信:

“白先生有事不在,回來後會給您回電話,請稍等。”

那邊748非常迅速地回了一條信息過來:

“白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三

所以說飲酒誤事呢!

我冷靜冷靜改用白永琏在這裏更為常用的稱呼:

“是墨琛先生。”

“你是……”

“我是拎包的,”我莫名悲憤起來:“我是一個可憐的拎包的。”

“千裏之行,積于矽步,”748安慰我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一切大事都是從小事做起的。”

這個748真是太能安慰人了!

我也呼應他盡量表現出人性中積極向上的一面。

“我反正也就給他拎三天包,”我說:“假期結束後就不做了,我的本職工作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家政員。”

“對,”他說:“家政員這個工作很有前途的。”

呵,748你真是我來到這個地球上所見過的最好的好人!

“那你做什麽工作的?”我問他:“有沒有前途?”

“我也還好,”他說:“我搞技術的。”

我不覺為他感到悲哀了。

都說搞技術的就是做牛做馬的命呵。

“那你可要悠着點呵,”我說:“不要累得吐血跳樓了呵。”

“不會的,”他說:“我身體很好。”

那也要懂得保養早睡早起才能身體更好呵!

就好象我的那位雇主,他還忽悠白姨說什麽工作忙,甚至元旦也不能回家等等等等,事實是自從我到了他家之後就沒見他加過班呵!除了那一次半夜裏泡女人,還有半夜裏同學聚會,其他時間都是那個清閑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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