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回見? (1)
換洗內衣毛巾都在此,跪安罷……
他跪安了。
然後一整晚我都似乎聽見他在隔壁輾轉翻騰睡不穩當。
我自己也睡得很激動。
哼,本宮一個正宗外星人淩虛禦風超光速而來,就不信還對付不了你這個冒牌的河外星系的妖蛾子!
但是!
我……錯了……
比之從前,這個冒牌妖蛾子除了跟我多吃一頓大家都知道的倉倉促促的早餐,然後将晚上的書面短信改成口頭“晚安”當面說給我聽之外,我跟他之間的關系還是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進展。
甚至還倒退了。
在接下來的這個周五下午,他居然就不來應診了!
這是因為反正天天都能見到我,也都能聊上那麽一兩句閑天,所以這每個周五的聊天見面就顯得不那麽重要了是麽?
我這是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聰明反被聰明誤呵?
我必須要再跟他好好地談談。
我很嚴肅地給他打電話。
“今天周五,”我說。
“呵,”他說:“我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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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早晨還明明提醒過他。
“現在很忙,”他又說。
“你是準備繼續忙到晚上十一點麽?”
他可能聽出我口氣不善,開始着手補救。
“我盡量……”
“下午的訪談挪後,”我斬截地說:“你下班後盡早回來,訪談結束我們再吃晚飯。”
所以說人是需要鞭策的。
馬跟騾子鞭策了之後就會跑快一點,人也是一樣。
我沒有開始鞭策的時候,陳桢會晚上十一點到家;在我鞭策之後,他還沒有下班就跑回來了,而且還帶的有禮物。
“莉莉今天帶過來的,”陳桢會道:“放在這裏也應該不錯。”
那是一組六只拇指大小的袖珍盆景,每只拇指盆裏種着一頭造型奇特色彩鮮豔的肥肥的萌萌的多肉植物。
但是我哪有心情去理會這些賣萌耍寶的小可愛。
我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要做。
陳桢會在茶幾上擺好盆景後看看我的表情,就很自覺地坐回沙發裏去了。
我必須要在今天扳回一城。
我必須重塑我身為一名優秀治療師在客戶面前的權威感。
我必須療愈由聖瑪斯安排給我的他。
我一出口就很尖銳了。
“躲着我的感覺……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一
其實躲着我也未嘗不可。
反正他是土豪他有閑錢他也耗得起這個時間。
地球上确實也有一些客戶經歷了漫長的治療過程,數年甚至十數年如一日的從心理治療師那裏汲取能量。
但是,親,我可不能數年十數年的呆在這裏呵。
“我在加班,”陳桢會解釋道。
“我不能陪着你永遠加班,”我盡量平靜地道:“我年內就會轉行。”
他看着我。
“你知道的,”我轉動着手裏的簽字筆:“我沒有執業證書,此外,還有一些……個人原因。”
陳桢會立刻表示理解了。
“我知道做一個治療師很難,”他說:“你要面對太多的陰暗面,太多的扭曲,太多的負能量,有時候一個人的不良情緒就足以将人壓垮,你們卻必須承受我們所有人……”
我凝視着他。
他沒有再說下去了。
“所以你就不準備把你的負面情緒也釋放出來壓垮我了,”我說:“是這個意思麽?”
他沒有回答。
“你總是第一時間想到別人,”我向他指出:“在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你明明已經很不舒服,對此你一個字也不提;現在作為一名心理治療師,承受并化解客戶的負面情緒而令你們變得更好那就是我的職責所在,你又害怕你的負面情緒傳染我影響我——你總是習慣于将別人放在第一位,那麽你自己呢?我想問一下你自己的位置是在哪裏?你清楚你自己的內心感受麽?”
“當然,”他固執地說:“我很清楚我是個男人,我就不能允許我拿自己的那些破事兒去影響你。”
“那你又在我身上花錢。”
“因為你确實在替我治療,”他說:“你知道有些治療師僅憑人格魅力就可以影響病人,只因為你在這裏,只因為我每天都可以見到你、接觸你、跟你說話,我就已經變得更好。”
于是問題兜兜轉轉就又回到了原點。
“我說過我不能永遠都在這裏,”我重申道。
“我無所謂你轉不轉行,”他說:“只要你在這裏,在這個城市,在這個地球上,甚至我只要想到你,想到你這種明媚輕快又有力的可愛的态度,好象全世界在你面前那都不是個事兒……”
但是我有他所說的那種态度麽?
甚至在僅僅半年之前,我自己也都還是個麻煩纏身的由于重度幸福厭倦症而對這個世界甚少感知的人。
也許還是地球上某位心理治療師的經驗之談說得不錯——
“不管有多少問題,你需要的只是一場戀愛。”
我跟……那個人的戀愛是這樣深刻地拯救了我。
而對陳桢會這種長期單身的男子,他所需要的也僅僅是一場戀愛而不是由我在這裏苦苦地追究,宛如這粒星球上偉大的現代心理學先驅弗洛伊德教授現身,在這裏緊緊地向他逼問那種變态性幻想的來歷,是源于一段單思失戀,又或是出于被他壓抑在潛意識深處的某個童年創傷。
我向他妥協了。
但其實我很想他找回某段時間的狀态。記得之前有一段時間他還不象現在這樣隐忍壓抑,他還會聽從他內心的指引,還會偶爾爆發,還會跟我發脾氣,然後在整整一個月之內都沒有理我,也不回我的手機短信。
“那不是發脾氣,”陳桢會解釋道:“你是那樣可愛,而我卻突然想起我是一個有問題的人……我只能克制住自己。但那個月我過得很糟糕,最後還住院了,因此我想最好還是跟你保持聯絡——所以你看,我并不是不了解自己的內心,也并不是放棄了自己的內心感受,哪怕我曾經……”
哪怕他曾經确實是對自己的內心漠然置之的?
他沒有再說下去了,而我也攻不破他金城湯池般的堅固防禦。
“晚上吃什麽?”他忽然道:“我來做!”
陳桢會就我冰箱裏現有的材料做了一個蘑菇青菜,一個番茄炒蛋,還紅燒了一條魚。他十分麻利地在魚肚子裏塞進作料,在魚身上劃着花刀,然後淋上調好的作料,小火慢煎只煎得一屋子都是甜絲絲的魚香。
其實都是這間廚房老式抽油煙機的問題!
十分油煙既然只抽得出去六七分,剩下那三四分就只能任由它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自然缭繞了。
我走過去關上廚房推拉門,由得陳桢會留在那個更狹更小的空間裏煙熏火燎,要是他就此帶着他那一肚子密不透風還帶着木乃伊氣味的陰暗幻想悶死在裏面,那我也就從聖瑪斯的安排下解脫了不是!
但是陳桢會絕不悶死!
非但不悶死,他還笑容可掬地裝盤了三個菜出來,又盛了兩碗飯,還拿了兩雙筷子并将其中一雙塞進我手裏。
“我們都是全能運動員,”他笑道:“從小爺爺輩就一直念叨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維護世界和平這都要靠我們這一代了。”
我懶得理他。
他索性夾了一塊魚肚子送到我的飯頭:“嘗嘗看。”
味道是還不錯。
吃人的只能嘴軟。
但我還是覺得不高興。
陳桢會又給我倒了一杯水。我吃掉他盛給我的飯,又喝掉他倒給我的水,還是不高興。
之後他就一條龍服務洗碗去了。
而我一個人悶悶不樂地看了兩眼電視,就覺得腦仁子鈍鈍的疼,在地球上呆了這麽長時間腦仁子會疼這還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剛變身就被張大元撞在牆上撞得疼,沒想到現在是連生氣也能氣得疼!
我決定出門走走,去化解下這位阻抗過大的客戶帶給我的挫敗無力、灰心喪氣還有其他種種的不良情緒。
但是這位阻抗過大的客戶還不肯放過我,我剛下樓梯就接到他的電話。
“你到哪兒去?”
“不到哪兒,”我說:“随便走走。”
“我馬上到,”他說:“等我一下。”
他飛速下來了,然後跟着我一起走動。我往哪,他便也跟着往哪;我不說話,他也就一句話沒有。
這樣走着走着,我就覺得我的腦仁子越來越疼,不得已只有開口了。
“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我乞求道:“我想單獨呆一會兒。”
他立刻離開我好幾步遠。
“你回家不行麽?”我說:“或者随便你出門幹什麽。”
“不行,”他明确答道:“你知道這段時間不太安全,晚上不能一個人走。”
于是他就象個盯梢的一樣牢牢尾随着我,而我也終于知道做一個心理治療師的不易——
傳說中是有多少治療師被客戶對抗到無語、落淚、崩潰、精神錯亂到自己也不得不需要治療甚至直接住進精神病院……
而我是不是很快也将成為其中的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二
第二天周末陳桢會繼續加班,而我也覺得需要再次向聖瑪斯求援以汲取她無所不在的能量了。
我又背起背包出門去郊外的山野間露營。
初夏是郊游的最後時光。再往後日頭就會越來越毒,人們也要汗流浃背行跡狼狽,因此此時郊野間游人還不算少,除了我支起的帳篷外,遠遠近近的山坡上凡是适合撐帳篷的陰涼處都冒出了帳篷的圓頂,遠看着一朵一朵的,象山野間綻開了色彩各異的體型碩大的鮮花。
到了下午這些鮮花就象朝開暮謝的牽牛花一樣陸續收攏,人們一群一群地漸次離場,到最後就剩下我獨擁清靜,在山頂上看着霧霭一樣的淡淡的暮色悄然四合。
太陽沉下去。而其他遙遠的星球便在夜幕裏顯現出來,可能是今天的天氣特別好能見度特別高,我數一數,居然也能看見一二十顆亮點,非常勉強可以找回當初在故鄉仰望夜空那種繁星點點的感覺。
“氣要靜,”上師說:“心境尤不可搖曳。”
一整個閑适的白天過去,我的氣已經靜下來了,心境也象那些高挂夜空如如不動的星子一樣,漸漸地清透平和下來。
還是職業病的原因罷。
我應該是習慣了在與客戶的交往中牢牢地占據住主宰與控制的地位,卻沒有想到會在陳桢會這裏折戟沉沙——在我跟他之間,他才是那個占據主導地位的人罷?
他牢牢地守住他的內心,只透露出他想要我知道的一些極其膚淺的皮毛。
他想要我知道他有那麽一些問題。
想要我知道他的內心已被喚醒。
想要我知道他對現狀也已經不再忍耐。
還想要我知道他也正在發生改變。
除此之外,我是不是只能靜靜地等待着某一天,等待着他将改變後的結果最後傳達于我?
而在這樣的基本流程中,到底是陳桢會根本就不可能發生理想中的轉變,還是我打心眼裏很難接受自己由占據主導地位的智者角色褪化為一個只能袖手旁觀無所作為的庸人?
我看着天上的星辰,手機在一邊響了。
“我知道男人、男人要戰鬥,
每分每秒要戰鬥……”
“喂?”
“你在哪兒?”陳桢會問。
他這是加完班回家了麽?我也已經心平氣和了。
“我在郊外露營,”我說:“晚上不回去了,你不要等我。”
電話那頭靜了片刻。
“郊外哪裏?”陳桢會小心翼翼地問:“跟朋友在一起麽?”
“我經常出來露營的,”我答非所問:“看看外面的星空,心情就很敞亮。”
陳桢會又沉默了一會。
“你那裏好靜,”他後來說。
“聽得到蟲子的叫聲麽?”我笑道:“我身邊有好多蟲子。”
“就你一個人?”
“一個人才安逸呵,”我說:“這樣好舒服。”
陳桢會便又不說話了。
“挂了呵,”我說:“你早點休息。”
“生我氣了是麽?”他忽然道。
“生氣了又怎麽樣呵,”我的心真的是已經徹底靜了下來,居然會這樣慢條斯理地跟他說話:“你又不肯讓我一讓。”
陳桢會的口氣分外柔和了:“天上的星多麽?”
“多呵,”我說:“你到陽臺上看一下。”
陳桢會便去陽臺上看了:“是挺多,不過還是沒有我們小時候多,小時候夏天我們整晚都躺在院子裏看滿天的星星,看中間一條白花花的銀河淌過去,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我就想聽聽你小時候的故事,”我說。
“小時候呵,”陳桢會沉吟着:“小時候我們就是被各種訓練,爺爺輩救國救民慣了,也要把我們變成超人——其實我連自己都拯救不了。”
看來他又要準備跟我透露些什麽,也都随得他了。
“你們怎麽被訓練?”我問。
“就是各種訓練,”他說:“學校裏教的那些都不提了,象一些基礎的生活技能,燒飯洗衣服;還有體能,子弟們人人都得學拳,這些你都知道了。其他的就是一些人際交往呵,荒野求生呵,經常一到寒暑假我們就都被趕出門去,那時候野外露營也是常事,不過我們都沒有帳篷,需要自己一點一點地揀樹枝當墊子,要是怕野獸騷擾,就得把窩做到樹上去,還要找到可以驅蚊的草藥,要不然整晚都得喂蚊子了。”
我不禁被他的描述吓到了。
“那不是很慘?”我道:“你們吃了不少苦罷?”
“還好罷,”他說:“年輕力壯的吃點苦也不算什麽,再說皮肉受苦,那也不算是什麽苦。”
“誰說的,”我對這種話絕對不能茍同:“我就不能皮肉受苦。”
他在那頭輕輕地笑了起來。
“我妹妹也一樣,”他說:“她就養得嬌氣——也沒有人讓女孩子們出去徒手生存,她們也不打拳,頂多跳個舞健個身什麽的。”
“那你是不是覺得做男人好慘?”
他又輕輕地笑。
“你那頂帳篷不好,”他說:“趕明兒我們買個好的。”
“你送我呵?”我說:“那我沒有意見呵。”
他只是笑了一聲。
“也不早了,”我瞧瞧時間:“挂了罷?”
“你別挂,”他說:“我還想再聊一會兒。”
我訴苦道:“我手舉酸了。”
“你把耳機插上,”他教導着。
我摸摸索索着将耳機插上,塞在耳朵眼裏。
“好了麽?”他又問。
“好了,”我問:“你明天不加班了麽?”
“明天加最後一天,”他說:“之後就結束了。”
“恭喜,”我打個呵欠。
“困了?”
“有點兒。”
“那你睡罷,”他說:“你把手機放在枕頭邊,耳機不要取下來。”
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麽?”
“不為什麽,”他說:“就是我放心點,你睡罷,就這樣別挂斷了。”
我對他的擔心真是很不以為然。
“其實……”
其實我是一個外星人,再危險的地球人他也不能夠威脅到我的!但是也不能就這樣跟他說,好在市區電話費反正也不貴,就是貴他也是土豪,我就把手機在枕頭邊放好,耳朵裏塞着兩只耳機,就這樣準備睡了。
“晚安,”我說:“你也早點睡。”
“晚安,”他輕聲跟我道別。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三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就覺得兩個耳朵眼兒堵得慌,伸手才扯掉一個,那頭立刻就有了聲音。
“醒了?”陳桢會問。
敢情他還在那頭聽着呢?
“嗯,”他道:“醒了沒事早點回家罷。”
我收拾回家,到家的時候陳桢會已經又加班去了。
我揣着與聖瑪斯溝通良好的心情沖了個澡,走過陳桢會房間時發現昨天疊好的衣服還放在他床上沒有收起來。定睛再一看,沒錯,我走之前放在他床上預備他昨晚換洗的衣服還在那裏,走之前是什麽樣,現在也還是什麽樣。
他昨天沒換衣服麽?
不,是這張床他昨天竟沒使用過麽?
我狐疑着嗅到一股濃烈的雪茄煙味。走去陽臺就發現小茶幾上的煙灰缸裏滿滿地擠了一缸的雪茄煙頭,象是行為藝術家做出來的雪茄叢林。
我把這片雪茄叢林清理掉,打電話給陳桢會。
“你昨晚沒睡?”我問。
“不是呵,”他說:“我在陽臺上打了個盹的。”
我一時就無話可說無以言表了。
“我知道你沒事,”他解釋道:“就是不放心。”
我還是無話可說不能言表。
“還有事麽?”他問。
我終于擠出來一句:“那你晚上早點回來休息。”
“好的,”他說:“不過今晚回不去——項目做完了大家聚餐,到時候是要喝酒的,我恐怕不能自己開車,就只能直接回公司了。”
那也只能這樣了。
我挂掉電話,覺得他一夜沒睡還要加班晚上還要喝酒這情況看起來好象很不妙哇,到了晚上八點鐘就又打個電話給他。
他果然已經醉了。
“喂?”就這樣一個單音節都被他發出粘膩松軟九曲回腸的效果來。
“還在喝呵?”
“快了,”他膩軟松弛地笑說:“你呢?”
我還是再鞭策鞭策他罷。
我突然就加大了音量。
“少喝點兒,”我大吼一聲:“早點休息!”
那一頭頓時就啥聲音都沒有了……
必定是被我震暈過去了罷……
我武維揚呵!
我挂上電話走到陽臺上去透風。天氣已經熱起來了,稍許一動就冒汗。陽臺上是個乘涼的好去處,美中不足就是到處還殘留着陳桢會抽過的雪茄味兒,都晾了一天的風了,到現在還絲絲縷縷地缭繞在鼻端心上。
在陽臺上乘了一會兒涼,屋子裏忽然門鈴響。
叮咚——叮咚——
按理說這都一大晚上了并沒有什麽來敲一個單身姑娘家的門的道理,但我是我武維揚的外星人我怕什麽!
我一把拉開了門。
就看見兩個陌生的人架着一個熟悉的陳桢會站在門邊。
陳桢會見我開了門就搖搖晃晃地跨進門來,一只手撐住門框,一只手就勢将我作為支撐,跟那兩個人再見。
而那兩個人一邊跟他再見,一邊不約而同地看向我房門右上方釘在牆上的那面黑體字招牌:
張大夫心理門診!
陳桢會怎麽醉成這個樣子居然把公司裏的同事都帶到我這裏來了!
這要讓人家知道他在做心理治療這會在公司裏造成什麽樣的影響!
他做的決策都還有沒有價值了!
他在董事會裏還有沒有權威了!
而恒遠的股票是不是又要往下跌到停板了!
我心裏哀叫一聲,轉頭去看陳桢會,他已經醉得撐不住頭顱,一張方正的臉龐漸漸低沉下來,跟我的高度差不多就要達成平行一致。
我略一仰頭便直奔他的嘴唇而去。
他喝過酒的嘴唇有一點點幹渴,但勝在豐厚,親起來還是很有口感的。我一邊熱情澎湃地跟他親吻,一邊搖着手跟那兩個人再見,一邊伸手去拉門,一邊又用眼角的餘光掃瞄到那兩個人似乎有點尴尬地轉身下樓去了。
我砰地帶上門。
然後我就準備将嘴唇從戰場上撤下來,但是陳桢會忽然在這個要緊關頭反應過來了!
他突然敵退我進主動出擊緊咬着我的嘴唇不放!
我往後退了一步,他往前進了兩步,原先那只搭在我肩上當作支撐的手臂現在突然變得有力起來,一把将我摁在玄關的牆上。
他将我抵在牆上親吻。
我感覺他就象一大塊固體酒精被點着了一樣開始燃燒。
而且越燃燒還越勢頭迅猛。
我想提醒他要冷靜、冷靜,但是兩片嘴唇都被他堵上了沒法出聲,只能舉起雙手來啪啪地拍打着他的臉頰以表達同樣的意思。
要冷靜,冷靜!
但是我的手被他的另一只手很快地又都俘虜住了。
“別動,”他低低地說。
他的聲音帶着酒醉後的喑啞,以及打破一切界限的毫無阻隔的親密感,在這個混亂的場合仿佛是有某種奇異的魅惑力感染力,我也就聽話沒有再動了。
事實是根本也再動不了。
我被他抵在牆上繼續親。
他繼續熊熊燃燒。
從頭到腳我能夠感受到的他的每一寸肌膚都是那麽的灼熱逼人。他摁在我肩頭的手掌象一塊烙鐵就要透過我的衣衫在我肩頭打下烙印。他捉住我雙手的大手似乎要将我的纖纖十指焚盡成灰。他緊貼着我的唇舌胸膛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六昧真火現在就要化了我這只擅闖地球的妖魔鬼怪!
他将我抱到床上繼續煉化我。
用他滾燙的雙手剝掉我的衣服。
熔掉我的反抗。
燒毀我腦子裏與此情此景不相宜不貼切不投入的所有一切。
但是在他帶着壓抑了三十多年的如此強烈的欲望進入我的身體的時候,我還是不由自主地跳戲了一回。
我忽然想到他那間奇怪的卧室。
他卧室裏正對着他床頭的那幅巨大的埃及托勒密王朝的王後象。
是不是此時此刻的我在他眼裏其實并不是我?
我其實已經由一個A罩杯的平板身材油然幻化為那條豔冶入骨風騷性感連續征服羅馬兩大統帥的尼羅河之蛇?
我就是萬後之後克裏奧佩帕拉!
我應該為此而感到無上光榮!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四
第二天陳桢會難得沉睡,直到我星期一的客戶已經上門了都還沒有醒來。
出于保密的行規,我将客戶帶到我的那間卧室裏扣上門做治療,等一個小時之後訪談完畢送客戶出門,陳桢會已經上班去了。
早飯在廚房裏原是準備好的,他似乎沒有吃。我于是挂一個電話給他,老半天那頭才接了。
“喂?”他聲音低低的,但是已經完全沒有昨晚的那種軟饧粘膩了。
“你早飯沒有吃呵,”我說。
他輕輕“嗯”了一聲。
“抽空找點什麽墊墊,”我說:“沒有的話叫莉莉去買。”
他又輕輕地說:“好。”
我敏銳地意識到他對我的态度比之前顯然有更多的謹慎與小心了。
“Take it easy,”我忙說:“昨晚的事沒有什麽的,不要放在心上。”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後來也就從善如流了。
“我在忙,”他的聲音終于從那種令人擔憂的輕柔變回原來的堅定:“你還有什麽事?”
我欣然挂上電話,繼續接診下一位客戶。
整一天的門診都一如即往的順利,所有的客戶都在好轉,有些人簡直就是煥然一新。就說那個已經練成魔術批臉術的強迫症,他朝美女主管白嫩水靈的臉上多看了幾眼,美女主管看他的眼色就不知覺柔和多了,就在上個周五,她居然拿出一個小型項目讓他負責,說是要鍛煉鍛煉他。
他于是就成了可以獨當一面的項目負責人了!
他的職業生涯從這一刻起,是不是就要走出盤整多年的底部,從此蒸蒸日上步步高升!
還有那個偷窺癖,他的報告也做得越來越沒有細節,甚至簡直就是馬虎了事了。
“就這樣麽,”我抖着那張薄薄的紙片質問他:“他們躲在樹林裏親熱,半個小時以後,他們走了出來——就這樣麽?這種東西你也好意思提交給我麽?這還能叫是《野外性行為調查報告》麽?”
“謝謝你,”很有身家的這位客戶十分誠摯地盯着我看:“非常感謝。”
“不客氣,”我說:“我很高興你有這樣的轉變。”
所有一切都這樣令人滿意,有些客戶已經治愈并帶着我滿滿的祝福離開,有些客戶好轉明顯精神奮發。
事實上就只有陳桢會的狀态還不明朗,或者說并不由我控制——這個掌控着恒遠集團這艘商業航母的人顯然已經習慣了将所有的主動權握在自己手中,假使失去這種控制他可能會從內心深處感覺不安。
我決定盡量去适應他的節奏。
畢竟我們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比起其他客戶來,私下裏的接觸卻要多得多了。
這天我做好晚飯等他下班,但是他遲遲沒有出現。
“堵車呵?”我給他挂個電話。
“加班,”他簡單地解釋道:“今天不回去吃飯了。”
但是不回來吃飯難道不應該先通知我一聲麽?
“怎麽又加班了,”我問:“項目不是剛剛結束麽?”
“一個新項目,”他說。
這真是項目複項目,項目何其多。
而且我直覺得這并不是一種做牛做馬工作狂的表現,而是他又在與我的診療關系中開始某種新的對抗展開某種新的節奏,雖然我不知道這種對抗與節奏意味着什麽,而她又将通向什麽地方。
仿佛是為了印證我的直覺,這天晚上陳桢會甚至沒有回來過夜。
他一連四天都沒有回來過夜。
到星期五中午我照例打電話給他。
“記得下午過來就診,”我說。
“下午不來了,”他說:“忙。”
但在這個問題上我無法由着他。我們已經有一周沒有見面,如果今天下午他不來應診,則由聖瑪斯安排作用在他身上的異能必定又将反噬。
“不行,”我說:“工作永遠都沒有個完,你必須留點時間給你自己。”
他完全不為所動:“真是沒有空。”
“晚上呢?”
“晚上也要加班。”
“還住公司裏?”
他“唔”了一聲。
“我今天必須見到你,”我不想再跟他廢話了:“如果你不來,我就只能過去找你——這對你跟你們公司影響都不好,你自己想想清楚。”
他叮地摁掉了電話。
這是說連鞭策大法現在也都不管用了?
我一時間有些頭暈。
但我今天确實是必須見到他。如果不是明面兒拜訪,那至少也得是隐身前去……但隐身前去的話他就會認為我前面說的那段話純屬放屁,這顯然會在今後的治療中更加影響我在他面前本來就很缺乏的權威。
哪怕是為了我已經很脆弱的優秀治療師的形象我也不能在這個問題再做退步。到下午兩點鐘過一刻還沒見到他,我便打上的直奔恒遠集團。
這次熟門熟路走到A樓,前臺小姐照例是問有沒有預約。我拿出電話來打但總也打不通,估計是陳桢會已經不接我的電話了。
前臺又拿給我一張預約單,但這張單子比從前見盧敏疇那次還要難填——我到底應該在“預約事由”這一欄上填什麽呢?
心理問題肯定是不能填。
約見朋友?我已經在他同事們面前跟他做過戲,就算是約見朋友也該是見男朋友是罷?但見男朋友還要預約,這個在情理上邏輯上……
我拿着預約單躊躇又躊躇。
好在聖瑪斯庇佑下的人們就是有這樣的運氣,很快地,在A樓的門口居然又出現了一個我認識的人。
一個身穿淺藍襯衫的青年人微笑着向我走過來。我認出這就是那天晚上架着陳桢會出現在我家門口的兩張陌生面孔之一。
“張小姐呵,”他微笑走過來說:“你可總算是來了!”
這話可是好生蹊跷……
“跟陳總吵架啦?”他領着我走過去等電梯,在電梯裏問我。
這個嘛……
“妖氣太濃,”他于是對我伸出一巴掌五個指頭,嘆道:“這個星期我們送上去五個方案,就被駁下來五個,昨天下午還發了一場邪火把我們全體批一個狗血淋頭——你這可行行好,趕緊上去把他給收了罷!”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五
我就被他欣欣然地領上去收妖怪。
陳桢會的總裁辦公室座落在頂樓,空間開闊,外間用一張實木镂花屏風隔出一個會客廳,屏風後面是一張身量碩大的老板桌。這位姓張的技術總監走過去打開側門,原來裏面又是一處空間,一樣也有客廳,客廳裏有沙發有茶幾但是多了很專業的私人影院,看起來就是陳桢會曾經說過的那個生活套間了。
“他在開會,”張總監說:“你稍微等等。”
我在這個私密空間裏等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外間終于有了人語響。一陣橐橐的腳步聲,陳桢會挂着一張臉從屏風那邊走過來,經過我這邊門口的時候,無意中朝裏面掃了一眼,頓時一愣。
我朝他點點頭。
他也朝我點點頭,但是點得明顯有些僵硬。
他走過去了,聽得一聲椅子響,大約是坐到了老板臺後。然後就是後面跟着的一串人陸續走上來跟他彙報工作或者找他簽字或者聽取指示什麽的。我也沒有多在意,繼續翻着手中的雜志,偶爾一扭頭,只見剛才帶我進來的那個張總監也拿着一撂文件走過來。
又過了一會,張總監又拿着文件出去,走過我門口的時候微微扭頭朝我竊笑,一只手還豎在肚腹上向我比出一個勝利的V字,看情況這應該是他的第六種方案終于通過了……
可能是決策層本來就忙,又可能是時逢月末,某些工作需要做一個階段性總結,陳桢會自打進了門就在老板臺後沒挪窩兒,一直忙到下班,只中間有助理給他換了兩杯茶。
我對他的工作強度很表同情。
但這也不構成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