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回見? (2)
診的理由。
有控制能力的人如果真想做出改變,理當是可以做到不被外界裹挾,踩着西瓜皮滑到哪裏是哪裏的。
他終于離開他的工作走進來看了我一眼。
我沖他綻開迎接的笑容。
他沒有回應我的笑容而是直接走去衛生間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等他再出來的時候才正式走到我面前。
“等急了罷?”他問。
“還好,”我說。
“出去吃飯,”他說着便往外走。
我就放下雜志站起來跟着。
兩個多小時之前還感覺滿當當的這座十五層建築在周末下班後人去樓空,空蕩蕩地沒有一點兒人跡。
“周末晚上沒人加班呵,”我努力找話。
他沒有吱聲。
“你晚上還得加班?”我又問。
他還是不吱聲。
我們坐着電梯一路下行,到車庫裏取了車出門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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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象上次請我吃飯時一樣吃得不多,每樣菜只夾了三數口,也沒有吃主食,只喝了一小碗湯。
我一直看着他,他終于解釋了一句。
“沒有胃口,”他說。
“是看見我就沒有胃口了罷,”我說。
他看起來并不準備與我正面沖突。
“這一陣都這樣的,”他說:“太忙了。”
當然我知道那個真正的原因。我仔細打量他,跟上個星期我最後看見他的模樣相比,他突然間就清瘦了好多,連眼眶都微微凹陷了下來,顯得眼睛都比原來要大些了。
“對不起,”我深感抱歉:“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我本來以為、本來以為……”
他看着我。
“我本來以為男人不會在意這樣的事,”我抱歉道:“但你是第一次,呃,第一次、第一次肯定……”
“閉嘴!”他低喝道。
我訝異地看着他,忍不住笑了。
他薄怒道:“你笑什麽?”
“你在轉變,”我欣喜地道:“你在轉變,你在喝斥我,而不是象先前那樣在我面前一直忍耐、忍耐、壓抑、壓抑、克制、克制……你在轉變!”
他薄怒的表情漸漸散去。
“你是不是已經開始信任我了?”我興奮起來:“你不再跟我那樣客套隔閡,你是不是已經信任我了?最起碼是開始信任我了?”
他深深盯着我看的眼神難得有一種不帶阻抗的開放态度。
“謝謝你,”我抓起他的手,恨不得撲在上面親吻兩口:“謝謝你信任我,我向你保證我一定值得起你的信任,我一定會盡我的一切努力做好——天吶,你不知道打開你的心那真是有多難!我真是一點都不後悔那天晚上……”
我忽然頓住,擡起頭看他。
“你後悔的是罷?”我讪讪地說:“我又不是你的女王。”
他臉上現出一絲疑惑的神情。
“女王?”他說:“什麽女王?”
“就是你床尾那張埃及女王像,”我說:“我想那個就是你的女神。”
他眼中漸漸流出一絲我看不懂的灰黯,想将手從我手中抽出來。我不能容忍我們費盡千折百回剛剛才新建立的關系就這樣毀于頃刻,連忙又加上一只手,緊緊拉住他不放。
“會過去的,”我雙手握緊他安慰道:“那些都會過去的。”
他從唇角泛起一個冰冷蒼白的微笑,但微笑着微笑着,那個笑就漸漸地變得有溫度也有顏色了。
“走罷,”他牽着我出門:“我送你回家。”
“你不要加班麽?”我問。
“不,”他說:“我今天回家。”
我聽明白他是要回自己的那個家。
“房間多得很,”他跟我解釋:“我随便住哪間都行。”
而且他的意思從此以後他都回自己的那個家了。他送我到家之後,便開始收拾清理他的各種衣物用具,全部裝包帶走。
我忽然感到一種自胸腔裏被抽空了的不舍。
就好象這個星期治愈了的前偷窺癖跟我告別,前強迫症也跟我告別,而我們曾經是那麽親密合作,他們将他們最見不得人的私隐還有性格中最軟弱的那一面都裸裎交付在我掌心,而我小心呵護直到他們強大起來變得茁壯健康,從這時起就不得不與他們相忘于江湖。
從此江湖相見我也只能裝作不曾認識這麽一位客戶。
而客戶們應該也不會表示他們熟悉我這樣一位心理醫生。
而陳桢會也終将成為所有這些源源不斷而來、又源源不斷而去的客戶中的一員,終有一天他會治愈,終有一天他也将從我的生命中徹底抽離。
他收好背包跟我再見,并且彎下腰來貼了貼我的臉。
“自己小心,”他說:“晚上少出去,出門露營一定要跟朋友一起。”
我微笑着掩去心底的蒼涼:“好。”
“還有臨睡前記得給我打個電話,”他輕聲說:“我怕黑,怕孤單,怕一個人呆在那麽黑的孤單裏。”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六
兩個小時之後我打電話給陳桢會,他已經回家安頓在二樓的某個房間裏。
“黑麽?”我問他。
“有你就不黑了。”
靜夜裏他的聲音格外輕柔,就好象其他所有客戶一樣把他們脆弱易感嬌嫩的心靈毫無保留地交付在我掌心,激起我對他們無限的愛。
我深深地呼吸,本來還想再問一句他感覺孤單否,但估計回答還會是一樣的句式,就把這多餘的一句給省略掉了。
“我媽明天過來,”他忽然說。
我想起去年元旦在上海見過的那個坐在輪椅上披着白狐皮坎肩的美貌婦人。
“你明天過來吃飯?”他又說:“蘭姨說好久沒有見到你了。”
我又想起我曾經動過利用蘭姨以便可以經常去陳桢會家吃飯的那個小心思。
“好的,”我說:“我來。”
第二天陳桢會便過來接我,看我的眼神還別有深意。
“敏疇也來,”他說:“不要緊罷?”
如果他不去跟某個人八卦,那就是不要緊的。
“敏疇看起來放誕,”陳桢會道:“其實做事極有分寸。”
所以我想要躲的那個人才至今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再說還有我,”陳桢會又道。
我看看他,他看着前面的車流沒有扭頭,臉上堅實而淡然的表情有一種八風不動乾坤在握的篤定感。
他現在看起來真的很帥。
确信能夠把握自己的人生,努力深入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并懂得為之而努力的男人應該都是這樣帥的。
我們到他家的時候,車庫裏已經停着盧敏疇那輛久已未見的迷彩色SUV。一陣陣高亢的京胡從客廳裏飛振出來,一個圓潤玲珑而有韻致的女聲合着節拍開始亮嗓了。
“我只道鐵富貴一生鑄定……”
我們靜悄悄地走過去,只見客廳裏蘭姨一邊拉着京胡一邊用眼神跟我們笑着打了個招呼,我從前見過的那個披白狐皮坎肩的美婦人現在穿的是一襲湖水綠底子沒骨花鳥的重緞旗袍,也以眼神招呼了我們,繼續唱道:
“又誰知人生事頃刻分明……”
盧敏疇還是沒個正形,因為雲姨不坐沙發,他也便緊貼着那張輪椅坐着,一手扶着輪椅,只挂了一條腿搭了半只屁股側坐在沙發扶手上,看見我們進來,沖我們一揮手。
我們走去沙發上坐下,繼續聽雲姨唱戲。
“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使性,
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塵。
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
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
雲姨的程派唱腔跟我從前那只手機上的唱法不太一樣,比之那種含混朦胧而又奇怪地帶着幾分性感的混沌的腦後音顯得更為清亮現代。
一段唱完後我們一起鼓掌。
“老了!”雲姨嘆息道:“不行了,沒氣兒了!”
盧敏疇便推着她那輪椅輕晃:“雲姨你老得這樣年輕,快說出來我也去告訴我女朋友這都是什麽秘訣。”
雲姨笑着橫他一眼,然後将眼神落在了我身上。
“這位就是張小姐?”她笑問。
“雲姨好,”我站起身來。
“你坐,”雲姨道:“有空常過來坐坐,我尋常不在這裏,你們年輕人都不要拘束才好。”
我答應着坐了。
“真是一個樸實本分的姑娘,”雲姨跟蘭姨笑了一下:“說得倒是沒錯兒。”
盧敏疇便在一邊笑。
“你有什麽好笑?”雲姨道:“你的意思不過是覺得樸實本分不好,過時了,不入你的法眼。”
盧敏疇笑道:“你們不知道我家攝影師是怎麽評論她。”
我們于是一起看着他。
“阿南說她身上一股子妖氣,”盧敏疇周圍掃視一圈,最後将眼光重點落在陳桢會身上:“你覺得呢?”
陳桢會便瞅瞅我。
我擦!
那天拒絕阿南的拍照請求真乃我來到這粒星球上所做的最最英明偉大正确的決策,沒有之一!
“是靈氣,”陳桢會道。
“妖氣,”盧敏疇道。
“靈氣,”陳桢會道。
“妖氣,”盧敏疇又道。
雲姨跟蘭姨都要忍俊不禁了。
“你們就去前院裏打一架,”蘭姨道:“誰贏了就是誰的什麽氣。”
“那敏疇要吃虧的,”雲姨道:“我記得之前他都要跟墨琛那孩子一起才打得贏我家會哥。”
“反正墨琛也要來了,”盧敏疇笑道:“我索性再等幾天,湊上夥一起打。”
“我也聽說墨琛要過來,”雲姨道:“來之前……”
他們說的話在一瞬間離我簡直有無窮遠,虛虛渺渺的好象中間隔了一整個外太空。只有手上拿到了一點實在的物事,是陳桢會遞給我一塊上次吃過的那種酒心巧克力。
我剝開糖果皮吃下去,肩頭忽然又挨了一巴掌。
“出來我拿東西給你。”
盧敏疇只敲了我一下,象長臂猿一樣伸出來的手臂頃刻間又縮回去了,從沙發扶手上站起來往外走。
我跟着他往外一直走到車庫裏,他打開他的那輛SUV的後備箱把他從前許諾給我的那頂超輕帳篷拿出來,又再打開陳桢會的黑色轎車的後備箱塞進去。
在這個過程中他一直扭頭不錯眼珠地看着我。
他用一種濃濃的警示的眼神就那樣不錯眼珠地看着我。
“翻篇了,”他說。
我知道是翻篇了。
關于……那個從重度幸福厭倦症中深刻拯救了我的人,以及這個人在我生命中濃墨重彩劃滿了的那一頁,我知道是早已經翻篇,本來也都已經是永遠地揭過去了。
但是……
但是……
但是他怎麽突然間又要回來了呢?
那本來都已經明明翻過去的一篇……
怎麽突然間又要重新翻回了來呢?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七
好容易捱過了這頓午飯,回到家我就忍不住各種收拾。
剛買過的應季衣服鞋子要收,按行程計劃在地球上還有一個冬天要呆,因此過季的衣服也得收,洗漱用具日常用品要收,還有這幾天正在看的幾本書也要收……
陳桢會一直看着我忙來忙去将所有的東西都塞進春節前某個人為我的返鄉旅行而準備的一口大皮箱裏去。
最後他終于走過來一只手搭住我肩膀。
“怎麽了?”他輕聲問。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感覺到我肌膚底下全身筋肉都縮成一團的緊張顫栗。
我就是要搬家了,我就是要馬上換個住處了。
他磨着我的肩頭将我扳轉過來面對着他。
“無論你跟墨琛之間有什麽關系,”他凝視着我說:“總有一天你必須得面對他。”
但是我不要面對他。
我永遠都不要面對他。
“不要怕,”他用兩只手捧住我亂搖的頭:“有我在。”
但這跟他在不在毫無關系。
如果是盧敏疇要欺負我那有他在就沒有任何問題。
但現在的問題是……
現在的問題是……
“你不懂,”其實我也不懂為什麽他兩只手的熱力在我臉上這樣灌注,我渾身的緊張顫栗怎麽就突然間松弛了下來,然後就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都跟他坦白了:“他要跟我在一起,我所以趕緊逃走了。”
陳桢會似乎還沒能明白。
“我不能生孩子的,”我盡可能通俗地向他解釋道。
他這才恍然了:“墨琛在意麽?”
我哪裏知道他在不在意!
而且這個也不是重點好罷!
重點是就算白蛇把孩子都給生下來了……
其實這個也不是重點!
其實我也不知道神馬是重點!
所以陳桢會就更不可能抓住重點了,他繼續捧着我的臉看我。
“我不介意,”他忽然說:“跟我在一起。”
還是算了罷……
“跟我在一起,”他重申道。
我嘆一口氣。
“跟我在一起,”他又堅定地再次重申。
我只有再嘆一口氣。
你有心理問題你對心理問題有研究你還有這麽高的智商,難道連自己只是陷入診療關系中最普通不過最司空見慣的移情現象中去,這你都不知道嘛?
你知道在這短短的幾個月內,一共有多少客戶向我求過愛求過婚嘛?
當你們的內心存在黑洞,我就是那個幫你們填滿黑洞的人。你們從我這裏獲得力量振奮起來、健康起來、圓滿起來,然後你們就會再次勇敢起來直面自己的內心,從而找到填滿那個黑洞真正所需要的……
“你知道我跟他們不一樣,”陳桢會固執地道。
但是有什麽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在我還沒有成為你的客戶之前,”他說:“我就已經愛上你了。那天你拉住我的袖子,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拉住我的袖子……你知道從前也不是沒有姑娘對我做過類似的親密動作,我第一反應總是一個冷顫打過來。但是那天你拉住我的袖子,我的感覺就很不一樣,實際上當我們一起坐在車裏的時候,我的感覺就已經……”
因為那個時候治療就已經開始了。
實際上由聖瑪斯安排的治療是從他一邊開車一邊不由自主地打瞌睡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至于我又為什麽要拉住他的袖子呢?
那還是出于一個心理醫師的直覺……
他說話的那種口氣……
他與女性之間……
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看。
我閉上嘴,驚異地看到他的眼眶漸漸地泛紅了,有一些晶瑩的什麽東西在那裏滾動閃爍。
“是這樣的麽?”他微笑着盯着我看,卻有一滴眼淚從他臉上倏地滑落下來,然後又是一滴眼淚亮晶晶地挂下來:“每一個客戶對你……我對你也就是那樣一道等待解開的難題,複雜未知又必須攻關,無論是用解析,還是用數值,你都心中有數只等着将難題一步步解開,就是這樣的麽?”
我有一種沖動想用童話中的水晶盤接住他落下來的眼淚,好讓那些透亮的眼淚在盤子裏滴溜溜滾動成一粒粒晶瑩飽滿的美麗的珍珠。
但那些眼淚終于還是破碎掉了。
它們在地板上摔成八瓣粉身碎骨。
我拉住他就要離去的手。
“不,”我說:“不是你說的那樣的。”
他掙脫了我的手。
我又撲上去抱住他的腰。
他就僵在那裏動彈不了了。
他其實跟其他客戶真的完全不一樣——其他客戶都是異能的俘獲品,而他則如此超出聖瑪斯的掌控,以至于不得不讓我傾盡幾乎全部的心力情感。
“原諒我,”我低聲道:“我的意思只是說明我無法跟你在一起……也無法跟其他任何一個人在一起。”
他從我的懷抱中轉過身來。
“我說過我不介意,”他撫着我的臉道:“你知道我到現在也沒有交過朋友,本來就打算孤獨終老。”
“不光是那個,”我說:“還有一些別的原因。”
他等待着那些別的原因。
但那些原因也不适合告訴出來呵。
“告訴我,”他的态度堅定而溫柔。
“不行,”我說:“而且你還有心理問題,狀态也不夠好。”
“我現在的狀态就是最好,”他輕柔而有力地擁着我:“我這輩子就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想挑戰這整個世界,想擁有這整個的命運,我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存在過,鮮活過,這樣分分秒秒感受到時間的流逝,體會到內心深處的渴望……是你讓我感受這生命的美。我現在才知道什麽叫做天意,天意讓我象木乃伊一樣活了這麽多年,原來就是為了能在此刻如此清晰如此鮮明的感受你——阿貞,謝謝你讓我活過來。”
我有點暈眩地看着他。
“阿貞,”他深深地凝視着我:“我想呵護你就是上天在這一輩子交給我的使命,跟你比起來,這世界上的其他一切都是這樣微不足道……”
不不,他完全錯了。
呵護我這樣一只外星生物可絕對不會是上天在這一輩子交給他的使命。
絕對不可能的!
“這樣說罷,”我說:“你可以回去查一查你們公司的監控記錄,你就知道為什麽了。”
他疑惑地看着我。
“一共兩次,”我說:“我昨天找你是下午兩點四十二到的你們公司,然後還有你生病住院第二天我也去你們公司打聽過你的病房,那天是上午十點十七分到達,你去查查這兩天的記錄。”
他更加迷惑了。
“記住,”我又叮囑道:“一個人悄悄地查,千萬不要有別人在場。”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八
星期一下午陳桢會就查出了結果,然後我就收到了這麽一條手機短信。
“明白了阿貞,”他說:“不過真不是什麽大事,相信我,有我呢。”
要說事情是不大,然而……
“晚上給你電話,”他又說。
他在晚上打來電話,顯得一派輕松。
“你哥哥的事我打點過了,”他說:“畢竟也不是什麽大案子,東西又還回來了,社會也不再關注了,你要是讓他回來投案,我想判個緩刑什麽的,或者監外執行,應該都沒有問題,你覺得呢?”
我覺得他還是沒有抓住重點。
所幸張大元終于有人罩了。
“謝謝你,”我說:“我這就讓他回來。”
“我也要謝謝你,”他輕笑道:“我一直心裏都悶個疑團,你們是怎麽做到的,是怎樣居然能夠屏蔽我們的監視器?”
“想知道?”
“想知道。”
想知道的話就照老規矩,星期五下午見罷。
既然張大元都不怕我是個妖怪,這個冒牌的河外星系的妖蛾子說不定也是可以溝通的……
陳桢會這天下午便照常出現了,并跟我彙報這個星期自從張大元投案自首後他委托律師運用在公檢法機構的關系所作出的各種應對措施,以及動用在醫院的網絡所開出的張大元重病證明,雖說這樣幹頗不符合法治社會的精神,也不是當代企業家應有的風采,然而……所以張大元只是被暫時關押,等過幾天開庭之後有了緩刑或者監外執行的判決……
我也有要交待的話。
那就是新房子我都已經租好也布置好了,所以等陳桢會下次再來應診,我們就不是在這個地方了。
陳桢會只是搖頭。
“你不可能一輩子都躲着墨琛,”他說。
但是我才不需要躲他一輩子。
我只要再躲他幾個月就大功告成!
他看着我。
“幾個月之後我不在這個地球上了,”我盡量口氣淡然。
陳桢會的臉色漸漸變了。
“你是生了什麽病?”他的聲音忽然喑啞了:“阿貞,不要瞞着我。”
“就是那種可以屏蔽監視器的病呵,”我道:“你不是要問我為什麽可以屏蔽監視器麽?”
“為什麽?”
我伸出我的手讓他撫摸:“這是什麽?”
他盡量配合我這種奇怪的蠢話:“這是你的手。”
“這不是我的手,”我說:“這只是我所存在于其中的這具模板的手,對我來說這具地球人的模板只是一個暫時的容器——也就是說,真正的我攜帶着足以影響監視器的大量異能,暫時存在于這個容器之中。”
他又看着我。
“如果你不準備把我送去精神病院,”我說:“那我就要繼續說下去了。”
他的臉色驀地冷靜下來。
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繼續往下說。
“繼續,”陳桢會道。
“坦白地說,”我道:“我是一個外星人。”
“坐飛碟來的?”
“坦白地說,”我道:“我不知道飛碟是什麽,我們星際聯盟的常用交通工具是光速列車以及超光速列車,因此在乘坐之前我們通常都要經過一道壓縮程序将軀體轉化為高密度粒子流,然後到達目的地後再解壓縮,所以現在那個真正的我就正壓縮在你所看見的這具模板之內,就這樣。”
陳桢會靜靜地聽着。
“你還好麽?”我問他:“聽懂了麽?”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還是個UFO迷?”他忽然道:“小時候我就經常望着夜空,希望在夜靜更深什麽人都沒有的時候,會有一個閃閃發亮的飛碟朝我沖過來,然後懸停在我的窗口。他們邀請我登上機艙,說我是他們上次執行任務時失落的孤兒,他們現在就要帶我回去……”
多年前那個少年腦中的科幻不知為什麽令我鼻酸。
“他們要帶我飛出太陽系,”他說:“還要飛出銀河系。我坐在飛碟的駕駛艙裏看着他們飛,外面的夜空好美,全部都是一片一片一群一群亮晶晶的星星嵌在黑絲絨一樣的太空裏,耀眼的流星劃着弧線從窗口掠過……飛碟裏面也好美,內壁是一整片我從沒有見過的太空金屬,既柔韌又□□,他們都穿着這種太空金屬制成的軟甲。”
他忽然停下來看着我笑:“他們也給我穿上了這種盔甲,有一點象我們的絲綢,軟軟的很貼身,也不冰涼。”
我的眼淚瞬間滑落下來。
陳桢會靜靜地看着我微笑。
“我沒有等到他們,”他輕聲道:“卻終于等到了你。”
我泣不成聲。
“不要哭,”他隔着桌子伸手過來輕輕揉着我的頭發,柔聲安慰我:“不管怎麽說,我也都是等到了外星人,哪怕你穿的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種盔甲,也沒有什麽閃閃發亮的飛碟停在我眼前。”
我出自本能知道我做錯了事。
這天晚上我沒有讓陳桢會回家,也根本不敢放他回家——這件超乎地球人理解水平的事,我從來想都沒有想過要告訴另外那個人,卻怎麽就這樣放心大膽地告訴陳桢會了呢?
難道真因為他是來自河外星系的?
我暗暗後悔。
但也不敢怎麽表現出來,在這天剩餘的時間裏我們就只是象平時一樣十分正常的吃飯聊天做家務看電視,到了就寝時間就十分正常地各自洗漱入寝。
然後我就躺在床上大睜着兩只眼睛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睡意。
我要等到陳桢會睡着了以便将今天的錯誤狠狠地挽救過來。
我要将他今天的記憶清除幹淨!
哪怕他對異能會有抗拒我也要盡一切所能将他的記憶清除幹淨!
我側耳聽着隔壁的動靜。
而隔壁一直沒有完全安靜下來。
陳桢會就象第一次在我這裏過夜那樣老是輾轉翻騰。
翻騰着,翻騰着,似乎有一陣沒聲音了,但一轉眼功夫又有了趿着拖鞋的腳步聲,應該是他起床去衛生間。
我繼續等着,又聽得他從外面走回來。卻沒有走回自己的卧室,那腳步聲一直朝我這裏響過來。
他在黑暗中一直走到我床頭。
我也就坐起來準備跟這個睡不着的人聊聊天。
但是……
黑暗中為什麽有幽光一閃?
然後一個冰冷尖硬的東西就頂在了我的喉頭上。
是刀!
是我廚房裏一套刀具中的長長的西瓜刀!
那把刀抵着我的喉頭,漸漸地往下滑去,往下滑去,最後在我的兩只□□上都繞了一圈又回到□□正中的胸口。
“我也應該跟你坦白,”黑暗中陳桢會冷冷地道:“其實我就是上次在你們小區殺了人的變态兇手。”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九
我打開床頭燈。
陳桢會就帶着一臉兇光站在我眼前。
不,不是陳桢會……
那把西瓜刀又順着我的胸口往上拖,一直拖到我兩根鎖骨的中間,硬硬地頂在那裏,又硬硬地往裏一戳。
我疼得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
“還真是外星人?”那個人用刀再戳戳我:“都這樣子了居然也沒看見你有什麽害怕的表情?”
“你是誰?”我忍着痛打起精神問他。
那個人便冷笑了:“我是橫行江湖殺人無算天不管地不收的人間妖魔,倚天屠龍,唯我獨尊,武林人稱玉面郎君吊炸天的就是你陳家二少爺我!”
那不過是一個十七八歲還處在青春叛逆期的少年。
“把你的刀拿開!”我喝斥道:“還是不是個男人了!這樣拿刀戳一個女人,有種你敢拿雞雞戳!”
那個少年立馬就把刀縮回去了。
而且還立馬臉紅了。
過了一會他還嘴硬:“你以為我不敢呵!”
“你敢你試試!”我從床上起來:“你試試!”
那少年吓得連忙舉刀又對準我:“站住!你不要過來!”
我哼了一聲,走出門去倒水喝。
這具模板一遇到緊急情況就是這樣口幹舌燥,我一連喝了兩杯水,回頭看那個少年已經跟着我來到廚房,并且一個淩空飛擲,在兩米開外将西瓜刀極其準确地插回刀架上去。
擦!
照這個武功他要真象他吹牛的那樣橫行江湖殺人無算将我這具模板給分屍滅跡了,我還真是找不着地方哭去。
我斜着眼睛冷冷地看他。
他被我看得有那麽點不舒服了。
“沒見過帥哥呵,”他挑着眉毛說:“你這麽看着我幹什麽?”
尼瑪一個小屁孩子跟我裝酷!
我伸舌頭舔一舔幹燥的嘴唇,對他放出一個誘惑的笑:“帥哥……”
他看着我。
“有經驗沒有呵?”我朝他勾勾手指:“要不要姐姐教教你呵?”
他的臉又紅了。
哼!他從鼻子裏噴出一聲氣,昂着頭不可一世地走了,還一直走到客廳,穿過玄關就要去拉保險門的把手。
“想走?”我冷笑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切,”那少年嘔吐道:“老土!”
他繼續伸手去拉門把手,卻出乎意外地摸到一把五光十色亮晶晶的羽毛。我羽翼開張嗖地一下就撐滿了整個房間,将他攏入一片光華。
那個少年的臉上也頓時一片光華了。
他伸手摸着我的羽毛。
一片又一片的摸。
他肯定是從來也沒有見過如此柔軟富麗有彈性且又能發光發亮還發熱的神奇無敵極品超霸羽毛罷。
他還把羽毛一片一片的掀開來看。
難道是在我的羽毛下面尋找電線和發光源?
他一片羽毛一片羽毛的順着我的能量翼摸過來。
就這樣一直摸到我腋下胸前還在我的A罩杯小□□上摸了一摸,最後才終于确定了那只羽翼應有的邊界。
他擡起頭來看我。
我嗖然收了羽翼。
“阿貞姐姐,”他畢恭畢敬地稱呼我。
“倒水,”我傲然道。
他果然屁颠颠地倒了一杯水給我。
我繼續斜着眼睛看他:“還走?”
“哪能呀,”他滿臉堆笑還拍我的馬屁:“您就是趕我走我也絕逼不走呵!這麽酷炫狂拽的外星姐姐就在這兒,我還能往哪兒去呀!”
“這還差不多,”我沖他揚一揚下巴:“你哥呢?”
“他這不是離家出走了麽。”
“他經常離家出走?”
“哪能呢,”少年道:“他要是經常離家出走那還能管這麽個大公司?所以說我其實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憐的人。”
我又橫着眼睛看他。
“難道不是麽?”他說着就有點悲憤了:“作為第二人格這種悲摧的存在,本來就已經無比悲摧了,而且還攤上這麽一個……”
他憤憤然看着我仿佛在征求我的意見。
“阿貞姐姐,”他問我:“你是心理醫生,你說說你有沒有見過這麽強大的第一人格?”
分裂人格這種病例我還真是第一次碰上。
這其實已經遠遠超越了普通的心理問題而進入精神病的範疇,難道萬能的聖瑪斯就對我這麽有信心,居然認為我已經有了這麽強大的能量都足以治愈這麽嚴重的精神疾病了麽?
我又喝了一杯水。
少年繼續跟我訴苦:“我知道在多重人格的病例中,所有的第二人格或者還有第三第四人格都會與第一人格展開激戰,以争奪對這具身體的控制權,但是你說我會有這種機會麽?”
“沒有!”少年極其郁悶地說:“有時候我想我就只能一輩子被他捂在這具不見天日的身體裏了,我就只能一輩子這樣不見天日了……”
“他是那麽的強大又強悍,”他長嘆道:“你能想象麽?作為一個分裂的本來應該很可悲很軟弱的第一人格,他竟然會比那些毫無精神疾病的幾乎所有的正常人還要強大!還要霸道!”
我完全同意這個少年的看法。
作為天生欠缺圓滿度的第一人格,陳桢會确實強大到曾經令我這個心理治療師也要崩潰的程度。而我也完全錯誤地以為他的問題只不過是在青春發育期的成長中出了一點小差錯,比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