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回見? (4)
道:“這段時間太忙,沒能早點過來看你。”
陳小會站起身來,兩只手插在口袋裏,一副很裝逼的樣子。他沒有理會林墨琛,眼光往旁邊一斜,卻瞥到了我這裏來。
“過來,”他口角一歪,沖我放出一個邪魅的笑。
我還沒來得及思考,就被他才剛插在口袋裏的手伸出來一把撈住我肩膀将我捉獲過去,然後眼前一黑,是他的頭顱壓過來在我唇上親了一口。
“好香,”陳小會親了我一口還評論道:“今天搽什麽唇膏了?”
尼瑪這大夏天的皮膚負擔這麽重我還搽什麽唇膏呵?
而且唇膏的特色那是滋味香濃麽?
你以為是你們中國古代賈寶玉用玫瑰花搗的那胭脂膏子呵?
“好香,”陳小會還在那裏不懂裝懂:“我再嘗嘗。”
他又低下頭來,這回看起來是要給我一個比較深長的吻,他還妄圖伸出舌頭來翹我的牙關!我閉着嘴巴一翻眼就見林墨琛站在一邊正面無表情地看着我,我擦!這是在親自監督我要我在對陳桢會的治療中以他女友或者前女友的身份對他提供足夠的情感支持嘛……
我嘴巴一松,陳小會的舌頭就突入進來,好在林墨琛也監督完畢轉身走了。我看着他一步步走進屋子裏去,走進屋子深處,最後終于看不見我們了……我就立刻提起了我那穿着高跟涼鞋的我的左腳,對着陳小會的右腳穩準狠地一個蹍壓……
陳小會嘴一張,我适時跟進給他一個無比銷魂的法式深吻,那聲慘叫就被悶在喉嚨裏變成了類似動情的一陣呻吟。
“嗯——嗯——”
我放開陳小會,樹蔭底下的兩個人于是開始評論了。
“秀恩愛也要看下時間,照顧下我們的感受,”盧敏疇道:“現在是夏天,人體新陳代謝加快,各種分泌都很旺盛。”
上師也道:“盧總此言差矣。作為四季發情動物,就是冬天這樣幹,也是為一個正常男性所不能忍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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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會默默地走到一邊去查看他的傷口,然後遞給我一個哀怨的眼神。我決定盡我一個醫生救死扶傷的義務到屋子裏去給他拿一個創可貼。
但林墨琛偏偏就坐在裝有創可貼的那只五鬥櫃旁邊的沙發上。
于是我就只能将拿創可貼的行動臨時轉換為抓起林墨琛面前的那只杯子。我抓起這只杯子給他倒了一杯茶。
“是我的錯麽?”他低聲問。
我不解其意。
“你報告上說,”他解釋道:“就是因為我從前那些不負責任的惡作劇,他才變成了現在這樣。”
我很後悔在報告上寫下這樣未經證實的推測。
“不是的,”我說:“不是這樣的。”
他的臉色冷峻起來:“我不是董事會,我要真相。”
“我會找到真相,”我說:“但是在找到真相之前,你不要瞎想。”
“萬一……”
他沒有再說下去了。
我腦子裏忽然有靈光一閃。
“不會的,”我斷然道:“所有由陳桢會直接說出來的事情,其實都離真相很遠。就好象浮出海面的冰山沒有任何威脅,真正擊穿船舶的都是藏在海面下的那一部分,意識沒有威脅,真正可怕的是那些還沒有變成意識的潛意識,也就是說,那些還沒有被陳桢會意識到的……”
他看着我。
“跟你真的沒有半點關系,”我盡力安慰他:“你放心!”
他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忽然一伸手拉住了我垂在他面前的一只手。
我剛剛才清晰起來的頭腦頓時又稀裏糊塗地混亂掉了。
我這是也被傳送到蟲洞裏去了嘛!?
時間呢,時間呢……
空間呢,空間呢……
也不知多長時間過去我才重新有了空間感,才能夠重新感受到身外的世界,感受到他握着我手的那麽真實的觸感,既不象絲綢,也不象絲絨,更不象果凍,也不是酸奶,而就好象是他的心長在了夏季微帶汗濕的他的手上,我的心也長在了夏季微帶汗濕的我的手上,我們就這樣微汗貼着微汗、心貼着心地輕輕碰觸在一起。
“你真聰明,”他微微地喟嘆道:“就跟他一樣聰明。”
作者有話要說:
☆、六
他輕輕地放開了我。
就好象他的心也那樣不言聲地放開了我的心。
“我剛來,”他收起感慨:“人事方面還不是很清楚——李可在公司裏口碑雖好,不過既然是跟你合作,還是需要你滿意才好,你覺得這個人怎麽樣?”
“我沒有什麽意見,”我默默地縮回手:“我聽從公司的安排。”
林墨琛沒有表情而不可測度的眼光便在那裏牢牢地盯着我看。
“我覺得這個人不靠譜,”他盯了我一會道:“你要是也有這個感覺,我就帶走他,這個地球上的臨床精神病學家又不是只有他一個。”
但是這個地球上的外星臨床精神病學家确實就只有他一個呵。
“李大夫醫術的确精湛,”我只能跟林墨琛對視回去:“雖然有些作風上的小毛病,那個不是重點。”
林墨琛看着我。
我也背水一戰看着他。
他的眼睛在我眼前微微地眯縫起來,便在那不可測度的平靜中多出來幾分深刻的探究。但他終究也沒有探究出什麽來,這天上師便順理成章地留下來成為這座鄉村別墅的第三個房客。
當然,對于這樣的一個事件,陳小會是不高興的。
“我反對,”他激昂地道。
“反對無效,”我說:“你知道你需要得到更好的治療。”
陳小會還是滿腔的不高興,等林墨琛與盧敏疇告辭之後他便在廚房裏造反作亂,叮叮當當把鍋碗瓢盆洗得震耳欲聾,最後還發展到摔盆砸鍋的地步,居然打碎掉了一個碗。
而後他就一臉傲嬌地甩手上樓去了,還砰的一聲巨響,大力關上了門。
而後一樓客廳裏就只剩下我跟上師。
而後我對上師今天的表現也很不滿意,也就跟着一甩手上樓去了,砰的一聲輕響,也盡我所能表現的用力關上了門。
但是跟陳小會那道門的重大區別是,我這道門根本就關不住上師呵呵呵!等我洗洗漱漱一切妥當準備上床睡覺了,赫然看見上師只穿着一條三角短褲靠在我床上翻着我正在看的一本精神分析學派的心理學書籍。
“有用嘛?”他鄙夷地将我的書撂在一邊。
我就很無語地在那裏站着了。
他拍拍他身邊的位置,示意我坐過去。
“你是控制不了你的模板?”我只有問。
作為早些時候來到地球如今已經跟模板水乳交融的外星前輩,我其實還是蠻同情他的,也在心理上做好了安慰他這具急色模板的準備,雖然照法庭的判決我有跟他先期分居十八個月的權利。
他又一副極端看不上我的鄙夷表情:“大半年不見,我在你心裏這都變成一個控制不了模板的可憐蟲了。”
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既然你控制得了,”我說:“那我就希望你今後在行為上能夠檢點一些。雖說你來看我我很高興,但我們之間的關系在大半年前就已經是這樣的情況……”
“不要站那麽遠,”上師再度拍拍他身邊的位置:“過來說。”
但我遠遠沒有他想象得那麽白癡。
——我穿着一條吊帶睡裙,在地球上這個炎熱的夏天的夜裏,跟只穿了一截內褲并號稱有強大自控力的男人一起坐床上聊天?
“你就直說你控制不了你的模板,”我教導他應該怎樣做。
但是這個男人視尊嚴更勝于一切。
“孫子才控制不了這個破玩具模板吶!”他冷笑道。
“那好,”我拿着吹風機走到窗下的椅子上乘涼:“你回去把衣服穿周正了過來,在地球上,我們只是純粹的同事關系。”
上師惡狠狠地看着我。
我插上吹風機的插頭開始吹頭發。
唔——
吹風機巨大的噪音在後來的一段時間內充滿了整個空間。我撥弄着我的頭發,正撥過來撥過去的時候忽然發現床上已經沒有人了。
這是上師回去穿衣服去了麽?
但是穿衣服也用不了這樣長的時間呵。我放好吹風機坐在椅子上等了半個小時,終于還是良心發現了。
算了,宇宙不是一天爆炸出來的,泰山也不是一天堆出來的,人的別扭性格也不要指望一天兩天就能改得過來,我原諒他!
我打電話給上師。
上師還跟陳小會一樣傲嬌起來了,他不接!
我繼續原諒他,又打了第二個電話。
這一次上師倒是接聽了,但是說話的聲氣明顯不對呵。
“你好,”他粗重地喘息着問:“什……麽事?”
這……
難道是我打擾他打飛機了麽?
我遲疑着問:“你在幹嘛?”
“修……苦行……呵……”
修苦行?
耳邊一聲巨響,應該是上師的手機掉在了地板上,把我震得不期然将手機從耳邊拿開一尺,但還是能聽到從裏面傳來的毫不掩飾的聲音——
“不要……打了……呵……”
那是一個女人嬌滴滴的顫抖的拖長了的聲音。
我又口幹舌燥了。
我摁掉電話。
又在飲水機上接了一杯涼水喝下去。
然後心亂如麻地爬上床去,又過了好久才能安靜下來,繼續去看剛才被上師鄙夷過的那本精神分析學派的心理書籍——這本書還是在重點強調童年的心理創傷是如何壓抑或者扭曲了本能的性沖動,并對成年期的人格構成影響。
我決定第二天再跟陳小會好好談談,老是追求熟絡度化身故事大王跟他講N世紀之前星際空間的多極争霸戰那也不是個事呵。
而與我的決定改變風格同步,這天夜半天氣轉陰,直到淩晨飒飒涼風帶來微雨,叫人一不小心就睡過了頭。
我一直睡到八點多鐘才醒,收拾收拾下樓,就見陳小會一個人站在院子裏的樹底下發呆。
“下雨站在那裏幹什麽?”我揚聲跟他說話:“回來!”
他不回來。
而且還欹側了姿勢背對着我。
我就走到廚房去找吃的,然後就發現……廚房裏冷鍋冷竈并沒有什麽能吃的東西。
“早飯呢?”我又走出去問他。
陳小會沒有聲音。
為了衣食這樣的大事我就顧不得榮辱不吝于冒着微雨走到他身邊。
“飯呢?”我不恥下問。
“沒做,”他鎮定地回答道。
我便看着他:“為什麽?”
他也便無比鎮靜沉穩地轉過身來看着我。
“我,”他一字一頓地說:“罷、工、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七
陳小會不僅罷了工,而且還相當成熟地開出了複工的條件,提出了他所發起的這次罷工在政治上的訴求。
“我不要李大夫,”他強硬地說:“我不會跟他交流的。”
這個完全沒有問題。
“昨天我已經跟李大夫提出交涉,”我解釋道:“他同意不直接參與對你的治療,今後應該只是作為我的督導,以指點并協調我們診療關系的正常發展,本來就不必跟你直接交流。”
“我也不想跟他住一起,”他又說:“好好地多了個人,又不是什麽至愛親朋,你不覺得別扭麽?”
“你想要至愛親朋?”我道:“要不然我告訴雲姨讓她過來?”
陳小會頓時吃了一驚。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連忙說。
我看着他。
“我是說,”他又磕磕巴巴地解釋道:“我媽年紀大了,我不要她看到我這個樣子。”
“你這個樣子不是挺好麽,”我說:“今年三十,明年十八,平白年輕了這麽多歲,又比從前會說會笑會鬧還會生氣,就除了有一點影響公司的生意,其他都挺好的。”
他橫我一眼。
“人住得多才有生氣,”我說:“這裏太大了,多李大夫一個根本顯不出來——他人呢?”
“還沒起來呗,”陳小會沒好氣道。
也有可能是呆在另一處空間樂不思蜀尚未穿梭回來。
我一邊思想着經過昨夜的艱苦修行,他的功力不知又增進了多少,一邊繼續教育陳小會:“呆會兒見了李大夫要懂禮貌,不要這樣老拉着一張臉!你們老祖宗說過的:人而無禮,不知其可也!”
陳小會還是一臉的沒好氣不合作。
“重點是我每周交給董事會的報告都要他簽字!”我怒道:“他如果不給我簽字就說明我的治療是錯誤的無效的,馬上就會有新的無比厲害的超級牛逼的世界級的精神病學大師來取代這個下三濫的笨蛋的我,然後三下五除二就會把你哥哥重新弄出來,把你再捉回去,你知道這個後果了沒有?”
“知道啦大姐!”他無奈道:“把我耳膜震破了你賠我呵!”
然後他就自覺自願地走去開工做早飯了。
一場資産階級土豪客戶已經鬧了兩個多小時的大罷工就這樣有聲有色地消弭在這個涼爽的夏天的和風細雨中……
重新開工了的土豪客戶做的早飯有稀粥、煎餅、茶葉蛋,在粥氣撲人餅香繞梁而茶葉蛋的味道更是沁人心脾的時候,上師終于打扮得整整齊齊的下樓出來見人了。
我連忙踩陳小會一腳。
但是這一腳不小心踩在昨天陳小會受傷的腳面上,他就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氣,然後一邊倒抽冷氣一邊按照我的教導呲牙咧嘴地跟剛到的人打招呼。
“李大夫早嘿——”
慈悲的上師一團和氣地回應道:“小會同學早。”
“拜托!”陳小會又不高興了:“我都已經畢業了好不好!”
“哦,”上師仔細打量他一番:“還真看不出來呵,你今年多大啦?”
“我十八了。”
“高中畢業了?”
“那是當然!”
上師和藹地點頭,然後又和藹地轉向我:“張大夫早。”
“已經不早了,”我實話實說:“第一次住這裏是不是有些不習慣,昨晚沒有休息好罷?”
“嗯,”上師也挺不客氣的:“呆會我還得再睡會兒,你倆不要管我。”
果然他吃完飯又上樓回去睡覺了,剩下陳小會跟我大眼瞪小眼。
“這就是國際知名的臨床精神病學家?”陳小會道:“你确定他不是來混飯吃的麽?他的文憑資歷不是買來的麽?”
我只能确定上師的文憑肯定不是買來的,如果不是他影響了恒遠集團人事部門相關負責人的腦神經,就是改動了斯坦福大學的博士生數據庫。當然,至于他是不是來混飯吃的,這個可就說不準了。
“呃,”我只能這樣開解陳小會:“天才總是奇怪的,你看看你哥哥就是個天才,他也是個很奇怪的人是不是?”
“那倒是,”陳小會立馬點頭道:“他确實是個奇怪的人。”
我倒覺得陳小會才是那個奇怪的人。
“難道你哥哥對你不就是個透明人麽?”我道:“就在不久之前,你還告訴我說你哥哥的所有一切你都知道。”
“吹牛沒見過呵?”他恬然道:“是個男人就會吹牛,而且那時候我剛剛出世,當然要在你面前裝裝幌子了,而且你還是心理醫生你會不知道哇?多重人格他們互相之間其實是并不了解的。”
呃……
好罷我昨晚的決定宣布作廢!
但是他早不裝晚不裝偏偏現在怎麽就不裝了呢?
“都老姐老弟了是罷,”他一把把我摟過去大力拍着我的肩膀:“都哥倆好了是罷,那現在我就不需要……”
我橫着眼睛看他。
他無比熱情地獻媚地看着我,豐厚的嘴唇還特別富于含意地朝我咧一咧,勾一勾。
“又想親我?”我從他的懷抱中斜出一尺,跟這兩片蠢蠢欲動的嘴唇保持住一個安全的距離。
他正在咧着笑的嘴唇頓時凍結住了。
“你說什麽?”他驚異地問。
我說的不就是他!
“都老姐老弟了,”我怒道:“那不得該有點老姐老弟的樣子!昨天那樣人來瘋幹什麽!”
他居然非常委屈地看着我。
“我确實不喜歡這裏多一個人,”他說:“我也就是反對下李大夫,既然你不喜歡,下次我多注意。”
“不是那個!”我更怒:“不要轉移話題!”
他困惑地看着我。
“那下次我不再跟敏疇哥聊天了?”他說:“我也不喜歡他盡聊那樣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什麽女人的皮膚啦,女明星的私生活啦,跟我有什麽關系?”
我真是只能冷笑了。
“你就裝罷,”我道:“你繼續裝!”
陳小會終于放開了摟在我肩膀上的手。
“阿貞姐,”他非常誠懇地直視着我的眼睛:“有話你就直說,我到底哪兒惹了你了?”
我玉手一指,毅然點向他還貼着創可貼的破損的腳面。
“你就說我幹嘛踩你一腳!”
“就是呵,”陳小會的表情也特別訝異:“阿貞姐,我就在納悶呢,好好的你幹嘛踩我一腳呵?”
作者有話要說:
☆、八
雨慢慢地大了起來,又吹起了風,潲起雨絲斜斜地打在窗玻璃上,漸漸地聚成水珠,一道道從玻璃上滑落下來。
我們一時都沒有說話了。
半晌,陳小會才打了個寒噤。
“我哥哥……”
看起來應該是他哥哥昨天出現過了,并且還帶着高超的影帝級的演技在衆目睽睽之下親吻了我。
陳小會一把拉住了我的手:“阿貞姐……”
他的手在發抖。
“我不要回去,”他抖抖索索地看着我:“我不要回去,阿貞姐,我不要再回去那個地方……一輩子再也不能出來……”
我用力握住他的手,又再摟住他發抖的肩膀。
“不會的,”我向他保證:“我們不會再回去了。”
陳小會還在抖:“我怕……”
“不怕,”我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有我在!”
這一周結束我又帶着新寫的由上師簽過字的報告去向林墨琛彙報。
林墨琛這一回沒有很快地就看我的報告。
“你坐,”他說:“我這裏在忙。”
我就坐在他那個小會客廳的沙發上一邊翻雜志,一邊等着他忙完。但是過了很久,等我都翻完了手頭的這本娛樂雜志,甚至雜志上的這篇主打文章我都仔細看了兩遍了,都已經深刻了解到由尹曉露主演的這部電影的男主角到現在都還沒能找到的現狀了,林墨琛那裏還沒有結束。
擡頭再看看,就覺得那個結束在今天恐怕都不可能了。我來的時候就看見他桌子上堆着厚厚的兩撂文件,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觀察,可以發現這兩撂文件有一個基本的流向,就是從其中一撂顯然是尚未過目簽屬的,漸漸流向另一撂已經過目簽屬過了的。
但是這個流動過程非常之慢,而且中間還摻雜着各種瑣碎,有電話,有來人,還有來人再新送上來的報告……
他也是從椅子上挪個屁股的空閑都沒有,也是在中間由助理也就是陳桢會之前的助理韓莉給他換了兩杯茶。
我只能一直等到他下班。
并看見他下班了以後都沒挪動,只向後仰在扶手椅上閉了眼睛養神。
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過錯。
由于我在對陳桢會的治療中犯下了那麽大的錯誤,以至于……
“拿過來,”林墨琛忽然開了口。
“不着急,”我說:“你再歇會兒。”
他沒有吱聲,只伸出兩根指頭在桌面輕扣兩下。
這是催促的意思,我便走過去遞交報告。
他仍舊是一目十行地看完了。
“第一人格有時候會短暫出現,并盡可能将自己藏在一個足夠安全的壁壘之後,”他說:“什麽意思?”
“我想跟你談談,”我說:“關于陳桢會的童年期所有讓他覺得這個世界不夠安全的重大事件。”
“他還不夠安全?”林墨琛嗤地笑了:“有他的各種成績擺在那裏,文武雙全,我們才是最不安全的。”
“我想問問他的母子關系,”我說:“陳桢會跟他母親并不很親密,尤其是他分裂出來的第二人格,對雲姨更明顯是抗拒的。”
林墨琛合起報告看着我。
“我沒有聽過他們母子不和的傳聞,”他道:“而且成熟的男人也不可能粘着母親——你是否走錯路子了?”
但我還是相信自己的直覺。
我想了解關于雲姨的那場車禍。
如果這場車禍是發生在陳桢會的童年期,并被他親眼目睹或者親身了解到當時的慘酷場面,那也就足以影響一個稚弱的孩子了。
林墨琛靠在扶手椅上,又閉起了眼睛。
“那個時候我也還小,”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慢地說:“知道的也不多。不過車禍發生在外地,不可能對他造成現場沖擊。我記得……那時候京劇團還常有些巡演任務,雲姨跟我母親都是程派青衣,往往出任務的時候她倆就只需要去一個就可以了,但那一次……”
但那一次白姨也就是林墨琛的母親在演出時病倒了,所以雲姨就必須被調去應急,然後就在走夜路的時候出了車禍。陳家的司機首當其沖被撞得沒了形,雲姨在後座就被撞斷了兩條腿。當然其中細節也都未必準确,畢竟林墨琛在那時不過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就算聰明伶俐些,到底也只能從大人偶爾透漏的一言半語中勉強拼出一個大致的輪廓。
他只可以确定陳桢會不至于目擊這樣的慘劇。
但這樣的慘劇給這個家庭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創傷那還是肯定的,尤其在于車裏除了司機與雲姨外,還有另外一個人。
“我只記得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林墨琛回憶道:“一天天被雲姨打扮得公主一樣……”
我不知覺打一個寒噤:“他妹妹?”
“嗯,”林墨琛道:“很可惜。”
“死……了?”
“也有人說沒有死,”他說:“不過現在想來肯定就是那樣了。當時應該是從車窗裏撞飛出去,掉在山崖下面,後來就怎樣也找不到了,夜裏面狼多……你沒事罷?”
我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沒什麽。”
“我也不喜歡回憶這樣的事,”他也嘆一口氣:“你要不問我也快忘幹淨了,原來不止陳桢會的心理問題跟我有關,就連這場車禍也跟我家有關,如果當時不是我母親……”
但這樣想下去無助于解決現在的問題。
“我還想再問一件事,”我說。
“你說。”
“陳桢會十八歲那年,他周圍發生了什麽大事?”我說:“就是十八歲那年的暑假。”
林墨琛這次都不用想。
“這個你要問盧敏疇,”他說:“十八歲那年暑假我們高中畢業,然後我就離家出走了——所以他那裏發生了什麽我真不知道。”
“那……你為什麽要離家出走?”
他倏地睜開了眼睛看我。
“這跟陳桢會有關麽?”他問。
“沒有,”我忙道:“你不用回答。”
他笑了一下。
我覺得那個笑容以自嘲居多。
“年輕不知事,”他扯了扯嘴角:“從前是喜歡跟姑娘們混,哪知道人生就是個帳本兒,之前幹過什麽,以後都會還的。”
他只是在那裏答非所問地感慨。
“錯得少還得少,”他語淺意深地說:“錯得多還得多,如果錯得太多,那就要搭上你的一輩子。”
作者有話要說:
☆、九
他是在十八歲那年錯得太多,所以需要拿出今後的一輩子來?
我希望這不是正解。
我也不希望他遭遇這樣的正解。
但他沒有就這個問題再發揮下去了。
“耽誤你了,”他說:“我送你回去。”
但他看起來是如此疲憊,所以實際上還是我自己開車回去的。
我開着他的車,而他也沒有跟我客氣,甚至連安全帶都沒有扯,直接坐上副駕駛座調整了位置就躺靠下去。我幫他系上安全帶,然後還沒有将車子開出停車場,就聽見了他沉重的呼吸聲。
這都是由于我在對高智商的聰明人陳桢會的治療中犯下了那樣的錯誤。
以至于現在需要由這個低智商來承受一切後果……
我在一個超長的紅燈前扭過頭看他。
他睡着的時候還微微地皺着眉頭。
本來光滑的印堂上便豎起了幾道瘦瘦的細紋,映襯得他眼部原本很好看的弧線也都變得十分枯瘦了;他的臉瘦下去,就連臉色也都瘦得完全沒有了原來的神采;他的嘴唇也變瘦了,還有他瘦得不成話的唇色;他的輪廓也瘦了……而一片消瘦中就只有他的鼻尖還是那麽高挺……
嘀——嘀——嘀——
一連串巨大的噪音從蟲洞裏傳送過來。
林墨琛驀地睜開了眼睛。
我撞上他的一雙眼睛,才明白過來這是後面汽車不耐煩的催促聲,紅燈早就已經轉綠了。
我開了車繼續往前走。
“找個地方靠邊停車,”林墨琛忽然道。
也許是他有什麽個人衛生方面的問題需要解決,我開到一條偏僻的路上停下來。
但林墨琛并沒有下車的意思。
我轉頭看他。
他還躺在那裏閉着眼睛養神。
“要看使勁看,”他似乎覺察到了我的眼光:“看好了再開。”
我就頓時無語了。
他又緩緩地開了口。
“你剛才的眼光,”他說:“很熟悉。”
就是那樣的情境其實也很熟悉。
我複雜而沉溺地注視着他,而他在我的注視中醒來。
當那個時候他在我的膝頭醉醒,我就應該明了聖瑪斯的安排,我跟他沒有可能把握将來,但終于我們還是一步步地走到了如此尴尬的現在。
“我輸了,”他倦然道:“也再玩不起了,也就只能讓你這樣看看了。”
那巨大的象風一樣的刮過的情緒是否就叫蒼涼,我伸手去拉手剎開車。
但他眼睛都沒睜又将手剎推起來。
我再拉下去。
他再推起來。
我便扶着手剎在那裏不動了。
他的手指在離我手心五厘米的地方松弛地握着手剎的杆部。
“給我三年時間,”他閉着眼睛說:“或者五年,或者十年,從前的事情我怎樣也無法挽回,但今後我會讓你知道我跟陳桢會一樣,我也可以象他那樣沒有一個女人,沒有一個。”
但是象他那樣能是什麽好事兒呢?
“連性幻想也都只是你,”他說:“給我三年、五年或者十年的時間……”
我盡可能想把氣氛搞得輕松一點。
“其實呢,”我說:“如果你說你這一輩子都可以沒有一個女人,連性幻想都只是我,那樣效果就會更好。”
他忽然睜開眼睛,用一種特別清澈的眼神異常平靜地看着我。
“那就是我的一輩子,”他低沉而清晰地說:“蘇瑪,沒有你我大概就只能活這麽長時間。”
我還在看着他微笑。
一邊微笑一邊就感覺到被風刮過去的蒼涼中好象又掉了個底,有什麽東西就從那裏無止盡地墜落了。
有什麽東西在無止盡地墜落……
墜落……
我看着他。
他又閉上了眼睛。
只有握住手剎杆的手指開始往上爬,四厘米、三厘米、二厘米……最後握住了我的手。
“蘇瑪,”他握着我的手低低地哀叫:“你眼睛裏有我不敢看的東西。”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
他還是不肯睜開眼睛。
我俯過身去解開他的安全帶,在他肩頭輕輕拍擊。
“起來,”我說。
他睜眼看着我。
我偏頭指指後座:“過去。”
他有些疑惑,但還是聽話地過去後座了。我稍微鎮定一鎮定,跟着也來到後座,撲上去就想摟住他。
但是他兩臂撐開一把就将我擋住了。
“你要幹什麽?”他兩只手遠遠地摁着我的肩膀。
我掙紮着想要靠近他。
他還是把我推得遠遠的。
“我有一種直覺,”他超級緊張地說:“你是不是就要幹一件非常可怕、非常可怕以至于完全超出我忍受程度的事?”
我努力往前掙了兩下,但根本就掙不出他的掌握。
“你到底要幹什麽?”他繼續問。
“我就是想,”我急沖沖地說:“要你……剝掉你的衣服……先奸後殺!”
他的抗拒松軟下來了。
他在思考。
然後嘆了一口氣:“好象……最差也就是這個結果了……”
我撲進他的懷中。
剛抱住就有一種淚往上沖的感覺。
甚至連手感都不對了。
這還是半年前我曾經那麽熟悉的那個剽悍勁健的胸懷麽?
這還是那個有着漂亮腹肌硬起來連昆蟲都要滑不溜腳的胸懷麽?
他象上師的眼神那樣……瘦瘠。
我抱住他,親他,感覺到他皮膚底下的筋肉裏有一層一層的顫栗湧上來。
“放松,”我解開他襯衫的扣子,親着他的脖頸,撫摸着他的胸膛:“乖,放松。”
但是他完全放松不了。
“蘇瑪,”他顫聲道:“蘇妲己,你又玩我。”
“我玩死你,”我抱住他的胸膛往下按:“你躺下來。”
他躺在後座上。
我跪在他身邊解開他的腰帶扣,彎下腰來一手摟住他的脖頸,一只手滑入他的□□。
他終于漸漸地安靜下來了。
大概是認命了,他靜靜地躺在那裏,往上舉起一只手來□□我的頭發裏緩緩地挼着我的頭發絲。
“你到底想要幹什麽?”他輕聲問。
“我就想看看你睡着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