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還有點點茶水漬在蔓延。他擡頭，頭頂上方垂挂下來的白熾的燈離他那樣近，仿佛他動一動脖子就能碰到。
渾身的酸痛自骨頭裏出。
做了警察那麽多年，他不會不知道這是哪裏。
視線朝前，他的老上司坐在那裏，在喝茶。
“長官。”他喚了一聲。
長官将茶壺的壺嘴塞進嘴巴裏，吸溜了一口，一邊看他。
陳湯舔了舔幹澀的嘴唇，雙手撐桌子而坐，“誰要整我？”
長官放下茶壺，就那麽眯眼坐着。在某一個瞬間，他突然張眼，一份文件兜頭兜腦朝陳湯砸了過去，“看看你幹的好事？！”
陳湯：“？？”
陳湯：“！！！”媽蛋！都是些什麽？！
長官語重心長道：“阿湯啊，不是老頭子我不想保你，而是你這次做得實在是過火了。”
陳湯急急辯解道：“長官，我不是……我……”
長官擡手指了他的話頭，一拍掌，道：“讓她進來。”
陳湯：“？”
臨時審訊室的門緩緩開，走進來一個……
陳湯猛然間瞪大了眼。
那一頭，寇蘭與林牧陽仍舊在懸崖上，挂着。
山風呼呼，可聽在寇蘭二中……
寇蘭：“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林牧陽鄭重點頭。
寇蘭擡了一下頭，然後，她：“！！！！！”
突然就有大片陰影朝二人兜頭兜腦罩下來！
那陰影起自他二人頭頂上放某一處，伴随着陰影而出的，還有“吱——吱——吱——”的……猴子叫。
寇蘭：“！！！！”
那麽多那麽多的猴子活動在他們頭頂上方，它們尖嘴猴腮，一只只張牙舞爪，跳來跳去的兇惡樣子似乎即可就要将他們撕成碎片！
怎麽辦？！
寇蘭緊張，林牧陽沉着，他示意她看……
看什麽？
看哪裏？
咦？那是什麽東西？
樹藤？！
猴子抛樹藤？！
接下來看見的壯觀景象，寇蘭覺得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無數的粗大樹藤自峭壁的頂懸落，不勝數的大小猴子叫嚣着沿着樹藤一路蕩漾而下。猴子醜而矮小，淩風而下的身姿卻是說不出的落拓。有一只小猴子沖在了最前端，它額上的猴毛迎風而立，猙獰的面龐上牙關緊閉。“唧——”小猴子慘烈一叫，小爪子一揮，兜頭兜腦就朝寇蘭抓過來！
寇蘭：“！！！”
然而，胸襟廣大的小猴子才不會同可憐的人類計較，在即将抓上寇蘭雙目的那一刻，小猴子又是一聲“唧——”，整只猴子突然就淩空遠遠蕩了開去。小猴子如一只毛茸茸的皮球，一路蕩啊蕩啊蕩，就蕩去了盤絲洞口，停住。接着，小猴子紅紅的屁股動來動去，找了塊大石頭壓住樹藤，坐好。
寇蘭&林牧陽：“！”
“唧——”
“唧唧————”
“唧唧唧——————”
一大撥猴子紛紛效仿，粗大的樹藤幫助它們去到了懸崖的另一端。
密密麻麻的猴子堵在盤絲洞口，它們搔搔腦門揮揮手，仿佛在嘲笑着仍舊停留在原地的愚蠢的人類。
寇蘭與林牧陽的視線齊齊落在了橫亘兩崖間粗大的樹藤群上。
其實，這個想法有些冒險：頂着一幹坐在大石頭上的猴子□□裸的嘲笑，她與林牧陽攀着樹藤爬啊爬啊爬去對面？
可似乎，這是眼下最好也是唯一的法子。
林牧陽當了開路先鋒，他示意寇蘭躲在他的後方。
寇蘭照辦。
樹藤夠多也夠粗，橫亘在兩崖間的樣子，如纜車。
一大一小兩雙手攀附住樹藤，緩慢而艱難地挪動着身體，朝前行。
山風吹來，寇蘭的身體有些晃蕩。但她忍着沒發出聲來，她怕林牧陽分心。說實話，如此擺蕩在半空當中，腳下即是萬丈懸崖的感覺，委實不好受。擡頭望天，明晃晃的太陽刺得人睜不開眼睛。寇蘭突然暈乎乎地開始質疑此行的必要性了。
突然，前頭的林牧陽叫了她一些，“別分心。”
“哦。”寇蘭應了一聲，卻是不知怎地，視線就轉到了腳下。
腳下懸空，往下就是白蒙蒙的山霧，一眼望不見頭。
寇蘭趕緊收回視線，可擡頭間，她就對上了方才那只小猴子猙獰的猴臉。
寇蘭一凜，但她随即告訴自己是她想多了，那不過是只畜生，能作怪到哪裏去呢？
可就是這只畜生，抄起腳邊一塊石頭就朝寇蘭砸過來。
“啊————”
“唧——唧——唧——”猴群叫嚣。
“寇蘭？！！！”
“我沒……”事。最後一個字吐出來的同時，寇蘭的美目猛地瞪大，只因那只嚣張的小猴子一蹦一跳上了樹藤，穩穩當當就朝他們爬了過來。
此刻，他二人正處在兩崖當中，最危險，也是最沒底的位置。
顯然地，小猴子的目标是寇蘭。它幾乎是看也不看林牧陽，一躍就自他的頭頂上方過，利落降到了寇蘭的臉前，掄起爪子就拍。
寇蘭：“喂——”給點喘息時間啊！
“寇蘭！！”
寇蘭最後的視野裏，是林牧陽猛然放大的驚怒的眼，和歡快在樹藤上跳來跳去的可惡的猴子。
寇蘭突然怒從膽邊生，掄起手臂一撈，精準撈住了小猴子的猴子尾巴。
小猴子：“唧？”
“唧————————”寇蘭和猴子一起掉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地下空城（4）
審訊室中。
陳湯死死盯住緊貼後牆坐着的女人，往昔那雙大而慵懶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他整個人蓄勢待發，若非被身後的大漢壓制着，他是要跳起來，一躍而上的。
審訊室內，就在桌子的另一邊，年長的光頭長官背着手，叼着煙鬥，踱來踱去。他在女人的面前停下，以背對着陳湯，微彎了腰的姿勢說話：“陳太太，我想，你該知道，在這裏，你必須為自己的言辭負責。”
張子霖下意識擡頭看了眼室內某個角度的監控器，她垂下了眼，雙手緊緊抓住真皮的名貴手袋。她“嗯”了一聲，表示清楚。
長官回頭，視線落在陳湯臉上，眼內有痛惜，“那麽，請告訴我，你的丈夫除了兩年前的公開招妓外，是否還與人正式通奸？”
“我沒有！”陳湯突然激動起來，“長官，你相信我，我沒有！我是清白的！我連招妓都……我是被陷害的！阿霖……啊……”
桌面“啪”一聲響，陳湯被人臉朝下按在了桌上。
“陳太太？”
從頭到尾，張子霖都未擡眼。
“陳太太？”長官催促，“我們的時間有限。”
終于，張子霖深吸一口氣，道了一聲，“是。”
陳湯：“！！！！”
長官的嘴巴皺成了一只老猴子，但他也沒說什麽，只是自他手邊的桌上拿起一份文件，打開，內裏是陳湯與……寇蘭行動親密的照片。
“是這個女人嗎？”
張子霖心虛的視線一落在寇蘭的臉上，就變了。不知想到了什麽，她眼中突然就迸發出了瘋狂的妒忌與恨意，她忘不了在James哪裏看見的她與他在一起的錄音帶……
“是。”這麽答複的同時，張子霖聽見自己心中那頭魔鬼陰沉的笑聲。就讓她下地獄吧，她想。
“張子霖！”陳湯陡然就掙脫開了身後警員的束縛，整個人一躍而起，猛地就朝這個方向撲過來。
張子霖驚恐。
長官閉上了眼。
身後的警員拿手蒙住了眼。
“砰——”重重一下的撞擊，陳湯整個人暈癱在了桌面上。原來，在肉眼看不見的角度裏，陳湯的這一邊與長官所在的那一邊，早起豎起了一道無形的光牆。
因為震撞，光牆在白熾燈的照耀下，隐隐泛着粼粼似水的光。
“你知道的，我們也是為了證人的安全考慮。”長官道。
陳湯像死狗一樣癱在桌上，他側着頭，光牆阻擋不住他的視線。
對不起……
寇蘭醒來的時候……咦？她沒死？！太好了！！
她爬起來蹦了兩下，随即發現自己是掉落在了一個山谷裏。山谷中濃霧彌漫，擡眼望不見天；地上則是青青綠草滿布，遠處還有叢林灌木，鳥獸蟲鳴，跟世外桃源一樣一樣啊！
寇蘭腳邊，小猴子紅屁股朝上，攤爪攤腳躺在那裏，猴子尾巴可憐兮兮耷拉在一旁，上頭還少了一撮毛，是被她抓的吧。
寇蘭随即揩揩手，揩去掌心的猴子毛。
她走過去，踢了猴子的屁屁一下。小猴子不舒服地動了動，喉間還一聲微弱的“唧——”
看來沒死，真是的，有點小失落呢。
這一片草地一直向外延伸出，似乎無法以雙腳可丈量。
漸漸地，濃霧散去，寇蘭就看見了眼前高聳的崖壁。
崖壁直沖上天，有一個個一人多高的洞口生在崖壁上，仿佛土著人的洞窟。
寇蘭猶豫了一瞬，還是提步走去了湖邊。
是的，離她不遠的草地深處有一個大湖，湖水碧綠，完全符合世外桃源的景。
趴在湖邊，寇蘭探身去掬水。
“噗通”一聲響，有石頭投入水中，濺了寇蘭滿身的水。
寇蘭回頭，小猴子正在她身後歡蹦亂跳胡亂叫嚣。
剛才怎麽沒踹死它！
寇蘭面露兇光，小猴子就“唧——”一聲叫，跑掉了。跑掉前還不忘轉身，朝寇蘭嘲諷地扭屁屁。
寇蘭：“……”
寇蘭回頭時，湖面上的漣漪仍在。
外圍的漣漪蕩漾開去，她面前石頭落水的那一處，卻是有水波一圈一圈聚攏起來，眼看就形成了臉盤大小一個漩渦。
寇蘭：“！”
漩渦越來越大，越來越深，仿佛有水底的某物，呼之欲出！
寇蘭整個人踉跄向後仰倒，坐倒在地上的同時，那物也破水而出！
“嘩啦啦——”
水裏鑽出來的那物……啊呸……那人竟然是……
“林牧陽？！”寇蘭覺得自己的世界觀遭到了颠覆。
“林牧陽？”她又不确定地喚了一聲，同時，整個人忍不住小心翼翼爬過去，靠近了他。
林牧陽只在水面上露出一個腦袋，他濕着頭發濕着臉，有水珠順着他性感的颚骨往下掉，沒入水中，激起漣漪。
寇蘭離他越來越近了！
寇蘭吞口水了！
寇蘭的手就要碰到他的臉了！
終于，他們二人的肌膚相觸。手上的真實觸感告訴她，眼前這個人，是真實的存在體。可是……邏輯上怎麽想都是不對的啊？！
這個時候的寇蘭尚未明白，這世上，尤其是在偏安一隅的光明城內的許多事，是無法用邏輯與理性來诠釋的。
不知何時，水面上突然就起了濃霧。濃霧彌漫，林牧陽的臉就顯得若隐若現。
寇蘭愈發靠近了他，她甚至探出身子去，在離開地面的不安全的距離裏，與他臉貼着臉。
她的雙手撫上他的臉，二人親吻在一起。
這是寇蘭從未有過的大膽動作，這樣的行為就自然而然發生了，不用思考，不用邏輯，更沒有比較。那是她心底真正的聲音嗎？她不知道。可她心中随即又隐隐有個聲音起，這是……不對的。
幾乎是即刻的，林牧陽的臉就那樣在她眼前，消失了。
寇蘭：“？”
寇蘭：“林牧陽？？？！！！”
不知是否她的聲音驚動了山谷裏的神明，她身前的大湖也在頃刻間，消失了。
寇蘭：“！！！！”
山谷中的濃霧再次滿布，寇蘭雙手撐地，整個人在草地上，坐立難安。她四顧張望，甚至希望找見那只讨人厭的小猴子的身影，可是，沒有，在一片白茫茫的大草地中，真的只她一人。
難道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象？
難道她女蛇精病發作了？
正要下這麽一個拉轟的結論，卻突然地，寇蘭看見自己正前方不遠處，有個……
“誰？”
“誰在那兒？！”
奇怪的是，她竟然只是一徑屁股着地往後挪，她怎麽就沒想到要爬起來往出跑呢？
很快，她就不用思考這個問題了，因為那一團模糊的人影已然破開濃霧，來到了她的身前。
白茫茫的霧間有個白發蒼蒼又身着白衣的老太太。
寇蘭：“……”
老太太拄着一根拐杖，卻是健步如飛，臉龐紅潤。老太太在對她笑。
寇蘭瞪大了眼：“我認得你！！”
作者有話要說：
☆、他的異常（1）
“是啊，你認得我，很高興再次和你見面，小姑娘。”老太太說笑着，就朝地上的她伸出了拐杖。
寇蘭盯着她姣好的面龐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雙手扒住拐杖，爬了起來。
她立時感覺到脫離了一種極重的力的束縛，站在地上的她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你是誰？”她問出了心中最想問的。
老太太笑而不語。她轉身，對寇蘭道：“跟我來，小姑娘，該是你知道一些事情的時候了。”
老太太将寇蘭帶去了懸崖邊，一切開始的原點。
一老一少兩女人在距離洞窟極近的地方站定。
濃霧遮掩下，崖上的一個個洞窟朦胧可見。
寇蘭仍舊有些怕那一個個黑洞洞的口，他們就像是猛獸的口，連洞口的岩石都像是獸的獠牙，尖銳而猙獰。
寇蘭別看視線不願再看。
老太太拐杖一指前方，示意寇蘭勇敢往前看。
也不知怎地，寇蘭覺得應該聽老太太的話，她就像是她的……親人？這麽想會不會有點皮厚？
思緒紛雜間，寇蘭的視線就落在了洞窟的口。這一回，她的第一反應是猛然間瞪大了眼珠子，只因她前方的洞窟不再空洞，洞裏洞外都有人影閃現！
“什麽人？！”寇蘭禁不住一步上前。
隔着白霧，她有些看清了，那是一些穿草裙與獸皮的……原始部落人。他們身形高大而健碩，□□在外的皮膚黝黑。偶爾有個男人猛地轉過頭來，那是一張高鼻子、大顴骨、厚嘴唇，與光明城的男人長相迥異的男人的臉。
寇蘭：“？？？？！！！！”
在光明城裏，人跡罕至的地方，還有另一個種族的存在嗎？
寇蘭覺得自己的城市觀再次遭到了颠覆。
寇蘭看老太太，求解釋。
老太太只是微笑，拐杖指前方，這個意思是……讓她自己上前……摸？
摸就摸。
巨大的好奇心驅策着寇蘭靠近靠近再靠近，她覺得心中有一只小獸正蠢蠢欲動，她覺得自己似乎可能将要知曉一個了不得的偉大秘密。
洞口将将走出來一個小黑孩兒，就與寇蘭罩上了面。
這是一個頭發黑而卷曲着貼頭皮，一雙烏溜溜的眼似奶葡萄的光溜溜小男娃。
寇蘭瞠目結舌将他看着的時候，小男娃也在看他。只不過，小男娃是吮着手指，一雙烏溜眼向上翻，樣子萌弊了。
有一種沖動迫使着寇蘭伸出手指頭去，戳小男娃的臉。
小男娃站着不動。
與此同時，他身後的洞內傳來女人叫喊的聲音，其間還夾雜着金屬機器的運作聲響，以及男人“嘿咻嘿咻”使力的聲音。
寇蘭：“？？？？”
她的手指戳到小男娃的臉了！
她感覺自己戳到了空氣，或者說是夢幻泡影，小男娃就那樣含着手指，在她眼前，消失了。
寇蘭：“！！！”
随之消失的還有洞內的男人女人，機器運作的聲音，以及她所以為存在的整個原始人的種族。
耳中一聲嗡響，寇蘭發現自己躺倒在地上，黑黑的洞口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她擡頭望天，老太太正在她的頭頂上方，微笑将她看住。
“你是誰？”寇蘭又問。
老太太皺着一張老嘴道：“與其問我是誰，不如問你自己。當你知道自己是誰的時候，你也就清楚了解了我是誰。”
寇蘭不懂。
老太太繼續說話，雖然她的嘴巴開始老皺，但看在寇蘭眼中，老人家仍舊是美的。這就是一種屬于有故事的女人歷經歲月沉澱而不損減的美。
“孩子，感謝你幫助我的孫子。”
寇蘭：“？”
“不過，在幫助他的同時，你也要找到自己。”
寇蘭：“？？”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寇蘭看見了林牧陽。
寇蘭：“！！！”
她大喝一聲，揮拳就砸。
“啪——”
林牧陽：“……”
寇蘭：“原來你是真的！”
林牧陽：“……”
林牧陽将她拉起身的時候，寇蘭轉頭四顧，她發現自己仍舊是在那片綠草地上，大湖也仍舊是那片大湖，石窟也仍舊是那匹石窟。只是……
只是哪裏看着都不對勁！
她甩脫林牧陽的手，一個人跑去湖邊。伸手要掬水的時候，林牧陽将她一把拉了回來，“做什麽？”他語氣裏是薄怒。
這一聲喝倒是叫寇蘭清醒了不少，她這才看清林牧陽臉上滿是疲憊。他紅着一雙眼，她看見他衣衫淩亂，衣服肩上都磨破了皮。
“你怎麽下來的？”她脫口問他。
不肖他說，寇蘭自己就看見了答案。透過他的肩膀向後望過去，她看見了懸崖壁上根根錯落的樹藤。樹藤間，間或還有幾只大猴子跳來跳去，猴子吮着手指，似做錯了事一般呆呆将他二人看着。
“你的手！”寇蘭驚呼，繼而便是心疼，他的雙手都磨破了！
林牧陽不着痕跡抽手出來，“怎麽回事？”他皺眉問她。
在洞口外，寇蘭摸了一遍又一遍。
林牧陽的眉頭仍舊蹙着，“這裏沒有任何人為行動的痕跡。”
“可我明明看見……難道是我做夢？對了，我又看見那個老太太了……”
陳湯雙手被手铐铐住，被壓上警察的時候，張子霖就那樣立在醫院大門口看着。
“阿湯……”陳湯自她身邊走過的時候，張子霖下意識喚了一聲，細若蚊聲的。
陳湯目不斜視走過，上車，關門。自始至終，他都未曾看她一眼。
張子霖低頭，咬唇。她知道，這一回，她是徹底傷了他的心。
警笛鳴響，警車一路呼嘯去。
待張子霖惶急擡眼時，警車已開出了半條街去。但張子霖就是知道，此刻，陳湯正透過警車後那道栅欄滿布的門，将她看住。
心中突然就有一股沖動起，她躍下人行道，就那樣踩着十寸的尖細高跟鞋，追着警車跑。
“那娘們對你還是有點意思的。”警車內，一直盯着車後的肥碩的警員就冒出了這麽一句。
陳湯扯了扯嘴角，他捕捉到了車水馬龍間，張子霖的倩影。
今日，她穿了一身肅穆黑裙，臉上戴同色系的薄薄的面紗。她跑得用力，面紗輕揚，就有人認出來了她的臉。
大街上她的歌迷在給她讓路，她漸漸跑出了屬于自己的一條路。
警車一路向前奔馳。
警車內，陳湯坐得搖搖晃晃。他在看越來越小的張子霖，可又仿佛透過了她，他在看旁的什麽。他在想，當初，他們是如何在一起的；他在想，當初，他們為何會結合。
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想不起來了。他更驚訝地發現，自己過去的那幾十年的光景，就像是一場冗長的夢。如今夢醒，他身陷囹圄。
“吼，摔了！”胖警察叫了一聲。
陳湯雙手猛地抓住鐵窗，張子霖跌倒在地，在她的身邊，卻有一黑服男子适時出現。縱然相隔甚遠，陳湯也一眼便認出了那個男人。
遠處的James摘下白色手套，微彎了腰，優雅地朝地上的張子霖伸出手去。
胖警察咳了一聲，收回視線來的時候，他想說什麽，卻終究只是拉上了車內黑色的簾。他拍拍陳湯的肩膀，爬到車廂內裏趴着睡覺去了。
陳湯坐在原地，黑暗的車廂內，他眼中也只餘暗黑。
天色黑下來，整個崖底呈現出漆黑，甚至隐隐有瘴氣浮現。
某個洞窟中，柴火燃得旺盛。
寇蘭披着林牧陽的外套，坐在火堆邊，在吃魚。
林牧陽烤魚的手藝挺不錯的。
吮着手指的她偷看他一眼，他神色嚴峻，不知在想什麽，“你啥想法？”
林牧陽眼也不擡：“吃魚。”
“……好吧。”
關于白頭發老太太的事，寇蘭通通與他說了。林牧陽聽得專注，卻不置一詞。
看着火光映照下林牧陽冷峻的側臉，寇蘭突然就很想與他談談姐姐的事。“你說，姐姐還活着嗎？”
林牧陽烤魚的動作一滞，複又開始，“不知道。”他說。
寇蘭的頭發有微微的濕，披散在肩頭垂落下來的時候，有微微的卷。微微的卷發襯得她的臉愈發小了。莫名地，她的臉色有點點的蒼白，她試圖多說些什麽，可張了張口，卻發現心中有溝壑，奈何無言可吐出。
看着熾烈的火光，這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突然就一一浮現在了她的腦海，她驚訝地發現，似乎，從很久以前開始，整件事就偏離了她的初衷，出離了當初說好的軌道。
這個時候，一條魚烤好，林牧陽将它給了她。
她在接的時候，手指不當心就觸上了他的手背。
林牧陽有片刻的怔忡。
二人視線交觸間，整個場景有瞬間的凝滞。
而後，林牧陽遲疑地反手扣住了她的手。
寇蘭：“！”
心思複雜擡頭間，卻發現林牧陽的臉色整個兒都變了。紅豔豔的火光下，他臉色慘白，有豆大的汗順着他的額角落下來。他整個人，似正在遭受極大的痛苦。
顧不上羞澀，寇蘭擡手就觸上了他的額，“你怎麽……”
林牧陽整個人猛地往後撤，甚至擡手打掉了她的手。他整個人，突然就避她如洪水猛獸。
作者有話要說：
☆、他的異常（2）
林牧陽整個人猛地往後撤，甚至擡手打掉了她的手。他整個人，突然就避她如洪水猛獸。
寇蘭：“？？？”
望住徹底退靠去洞壁，整個人大口喘息的林牧陽，寇蘭“噌”一下站起來。因為動作太過迅猛，她身上的屬于他的外套落在了腳邊。
“林牧陽？！”
“別過來。”林牧陽擡手止住她的動作，他閉着眼睛，整個人突然間就汗濕得像自水裏撈出來一般。
“你到底怎麽了啊？！”她都快哭了，快懷疑他盤絲洞裏的猴子精附體了。
緩過了那一股快要将他打懵的疼痛，林牧陽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看住寇蘭，聲音低啞，“頭痛而已。”
又過了半響，寇蘭原地不動問他：“怎麽樣了現在？”
林牧陽仍舊靠立在洞壁上，以手支額，“沒事。”
寇蘭：他沒事，她很有事好不好？！
石洞內突然就有一陣地動山搖起，伴随着泥沙的落下，頭頂上方一塊大石頭狠狠朝寇蘭砸下來。
寇蘭：“！！！”
寇蘭閃身避開往旁邊地上撲倒的同時，她看見有猴子在洞口跑來跑去。
在某一個瞬間，一只猴子停下來，臉朝洞口，仿佛在朝着她龇牙咧嘴。天色漆黑，洞口火光明滅，猴子的臉顯得無比猙獰。
只聽猴群一聲“唧————”叫，下一瞬，洞口有大石頭紛落而下。
“小心！”林牧陽一聲大喊，瞬間撲向寇蘭，抱着她一路在地上翻滾。
你終于肯理我了，她想。
整個石洞無規則地顫動起來，大石頭無章法地砸落下來，整個地方仿佛随時都會坍塌成廢墟。
他二人沿着石壁站起來，一個回頭，就看見此刻的洞口已然被巨石掩埋。
“那邊！”寇蘭看見洞口的那個方向還有小小一道縫隙。
寇蘭先林牧陽一步跨出去，卻在她跨步的瞬間，石洞的坍塌愈發猛烈。
林牧陽只覺頭頂上方有一巨型陰影落，直砸在……
“寇蘭！”他一聲喊，瞬間沖上前，抱住寇蘭嬌小的身體一個旋身的同時，從天而降的大石頭砸在了他的臂上。
“林牧陽！”寇蘭吓壞了，與他一道撲倒在地上。
他二人撲倒的地方是石壁旁的一個小凹地，暫且，此地大石頭砸不進來。
“你怎麽……”寇蘭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想扒開他的衣服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你太不當心了！”她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林牧陽卻是一把握住了寇蘭試圖在他身上作亂的小手。
掌心觸感細膩，那來自于他與她的皮膚相觸。離得近了，林牧陽甚至能聞見自她身上起的隐隐的少女體香。
似乎在某一個瞬間，外頭的一切喧嚣都不重要了。
林牧陽伸手，大手搭上了寇蘭顯得瘦弱的肩頭。他的雙目瞬也不瞬将她注視，“你……”
寇蘭：“林牧陽？”
在寇蘭眼中，林牧陽的臉色又變了。
林牧陽的大手仍舊落在寇蘭的肩頭，他就感覺到一種疼痛自他的掌心起，一路經四肢百骸直達他的中樞神經，一陣過腦的麻與痛……
“林牧陽？！！！！”
林牧陽失去了意識。
林牧陽感覺自己在一條長而黑的走道中前行，走走停停，踉踉跄跄，十分艱辛。他似乎還聽見了隐隐的女人的哭聲……
“林牧陽……”
林牧陽睜開了眼睛，眼前果然一片暗黑。
待眼睛漸漸适應了光亮，他便看見了他臉前焦急看住他的寇蘭。
對上他的眼，寇蘭的美目瞬間亮了，她張開雙臂就摟住了他的脖頸，痛苦，“我以為……我以為你……”
寇蘭熱熱的眼淚順着林牧陽的脖子滑下來。
林牧陽動了一動，發現自己此刻正靠坐在一方石壁上，而他睜眼所能見的正前方，則是大片大片的浮雕。
“怎麽回事？這是哪裏？”他趁機不着痕跡推開了她。
寇蘭自然感覺到了源自于他的抗拒。她心內失落，卻也知曉此刻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她整個人坐正了，擦擦眼淚，指着前方紅彤彤的某一點，道：“石洞塌了，卻給撞出來了一道石門。我本來還在猶豫，你沒醒嘛，”說到這裏，她不着痕跡偷瞄他一眼，發現他臉容嚴肅，目不斜視，“那家夥卻扯着我褲腿非要把我拉進來不可。”
前頭被點到名的那家夥朝寇蘭一聲“唧”叫，紅屁股一扭，朝前爬走了。
林牧陽：“……”
寇蘭：“……”
寇蘭：“我想，它是想帶我們去什麽地方。”
林牧陽：“嗯。”
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那就……繼續朝前走吧。
“你真的不要緊嗎？”寇蘭猶自不能放心。
林牧陽：“嗯。”
寇蘭覺着他一覺睡醒好冷淡。不開心……
走道狹長，一眼望過去，鮮紅的猴子屁股特別顯眼。
寇蘭受不了地別過頭去，眼中所見便是牆上的浮雕了。
這是一些……很奇特的浮雕，是象征圖案嗎？她從未在任何地方見過。她看見一只大鳥從天而降，就有一個個小人自大鳥肚子裏破出，歡蹦亂跳構建出了一個個城市。
林牧陽：“刻的或許是人類的起源。”
所以人是從鳥肚子裏鑽出來的？寇蘭囧。
再接下去的圖案便是兩個人趴在地上，拿手指觸摸地上的磚。有小孩兒圍繞在兩人左右，歡樂嬉戲。寇蘭想，這應該是一對夫妻。
這麽想着，她的手指無意識就撫過了牆上的圖樣。然後，她的臉色就變了。
林牧陽：“？”
寇蘭：“！！！！！”
寇蘭：“我的手指聽見了聲音！！”
林牧陽：“……”
她也不去顧林牧陽的反應，就貼過了耳朵去聽。可是，四周圍靜悄悄的，什麽也沒有。若有的話，也只是她自己喘息急促的呼吸聲音。
不科學啊！她剛剛明明聽見了……
她又将手指貼去了壁畫上，哦，有了。原來這些聲音只能用手指來聽。
可是，這更不科學啊！
寇蘭如着了魔般，挨個那手指去觸摸牆上的雕刻壁畫。她的動作那樣急，她的眉頭那樣緊。最後，她停在了那一幅大鳥的雕刻前。她回頭看林牧陽，林牧陽正立在她身後極近的地方，擔心地看着她。
他與她寸步不離，原來他還是挺關心她的，她想。
寇蘭抓過林牧陽的手，“我真的聽見了，不信你摸摸。”
可是，林牧陽什麽也沒有聽見。
寇蘭：“……”
林牧陽：“……”
林牧陽卻也臉容嚴肅，望着牆上的雕刻，他道：“近年科學界是有手指識字一說。”
寇蘭：“？”
林牧陽轉身看她，“不過，手指聽聲，我還是頭一回見識。跟我說說你都聽見了些什麽。”
寇蘭仔細觀察他的臉色，便知曉他不是在逗她，他是真的相信她，或者說是尊重她。
這麽想着，她心裏安心了不少。她上前一步，拿手指貼住其中一幅雕刻，道：“吼，啊，吧，嘛，嘩嘩。”說完她回頭看他。
林牧陽：“？”
寇蘭：“？”
寇蘭咳了一聲，“我就聽到這些。很蛇精病對不對？”可聲音真的是她清晰可辨的。
林牧陽也将大手貼去了壁畫上，與寇蘭白嫩的小手并排并，“或許，這是一些需要轉譯的聲音。也或許，有人是希望借此告訴我們一些什麽訊息。”可他的手指依舊什麽也聽不見。
小猴子又在他們前方唧唧歪歪上蹿下跳了，似在催促。
寇蘭最後又望了那些浮雕一眼，離開。
再來，他們去到了一個岔道口。
兩個圓形的拱門分別做岔道的路口。左邊的門內有臺階一路往上，右邊的門內有同樣大小寬度的臺階相反朝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