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這天晚上,沈冰菱夢見了張之俊。

其實不是什麽跟現實有聯系的情節,但莫名奇妙地,這個夢讓她想起她在哪兒見過張之俊了。

大三的時候,她在一家香港駐大陸的教育培訓機構做兼職的項目顧問。

其實就是銷售。這家機構的主要業務是組織大學生到大陸以外的地區實習,也會組織一些國外名校的教授來香港和國內做暑期seminar。因為這樣的經歷對于大學生将來申請出國和求職都非常有助益,市場很廣,現在有錢的學生太多,家長又太重視教育和孩子的前途,許多人都在主動尋求這樣的機會,更有不少留學及培訓機構主動上趕着跟他們合作,因而他們效益很好,暑假的時候專職的顧問都會忙不過來,需要兼職幫忙。

沈冰菱形象好口才佳,恰到好處的酷勁增加了她的職業感,因而業績一直不錯,那年張之俊上大二,他家裏也鼓勵他找這方面的機會,他查到了這家機構,有一天就上門咨詢來了。

那天不是周末,他是一個人來的,跟沈冰菱談了一個多小時,因為他們倆同專業,除了項目本身之外,還有很多共同話題,離開的時候,他已經非常認可這個機構和它的項目了。

不過其實咨詢機構在賣服務的時候,真正賣出去的并不是服務,而是人。

所以,将張之俊折服的,事實上是沈冰菱這個美麗和智慧并存的師姐。

他自己也許并未意識到這一點,但他回去急切地要求父母周末就去買單時,作為過來人的父母都看出來了。

于是,那個周末,他爸爸陪他又走了一趟。

沈冰菱明白她後來為什麽花了這麽長時間才想起張之俊其人了,這是因為在他們此前唯一見過的兩面裏,後來那一面令她印象深刻的是他爸爸。

她沒想到那麽彬彬有禮文雅溫潤的男生居然會有那麽一個粗俗的爸爸,一言以概之,就是沒禮貌不尊重人。他明知道下午有事,中午還去跟人喝了頓酒,基本上是醉醺醺地來的。

他一看沈冰菱長得那麽漂亮,就對兒子這幾天明顯表現出的被迷得五迷三道的樣子越發反感,一上來就說:“沈小姐,我兒子是沖着你才看上你們這個項目的,你們這個項目到底好不好,你敢打包票嗎?要是你們這個項目有半點不好的地方,你就是對不起我兒子,我會跟你沒完的,我每天都要來你們這裏鬧,你逃不掉的!我還會查出你是哪裏人,你是哪個學校的我兒子跟我說了,我會鬧到你們學校去,鬧到你們家去,我家有政府關系的你知不知道?”

這番意思,他翻來複去說了兩個多小時,其間還提了好些無理要求,比如要沈冰菱保證實習的申請過程當中,他們的後期團隊會将張之俊的材料優先處理,卻又不接受正常的保證,而是無理取鬧地強調:“沈小姐,你要知道,一個公司很複雜的,很多政治鬥争的。我跟你的關系好,那你客戶的案子我就先做,我跟你關系一般,那你的案子我就壓一壓。”

沈冰菱哭笑不得:“那張先生您希望我怎麽保證呢?我說我是全公司人緣最好的、而且跟每位後期同事的關系都比別人更好,這個空口無憑,又虛又玄,您信嗎?”

整個過程當中,張之俊都漲紅了臉無地自容,好幾次粗聲打斷他爸爸,卻又被他爸爸更粗暴地吼回去:“你橫什麽橫?我這是在維護你的權利你懂不懂?大人說話你插什麽嘴,沒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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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張之俊就不再說話了,只是低頭避開沈冰菱,再也不敢和她目光接觸。

最後沈冰菱也只是客客氣氣地把他們送走了。她很清楚這樣麻煩的客戶不能接,涉及到境外實習,就必然會有機票、住宿等各種問題,很難完全符合每位客戶的心意。張爸爸醜話已經說絕,假如收了他的錢,後面的麻煩必定無窮無盡,搞不好錢還要退回去再外加個賠償。

張之俊離開之後,給她發過一條短信:“沈小姐,實在太抱歉了,我父親今天有許多冒犯的地方,請你多多包涵!”

那之後,他再沒好意思聯系過她,而她的那個工作電話,在兼職結束的時候也早已還給了那家公司。

上一周過完,陳經理的工作也全部交接完畢,上海那邊也招到了一名法務助理,于是她正式調到了上海去上班。

每天固定的飯搭子沒有了,沈冰菱中午便跟其他一些相熟的同事一起去吃飯。

這天很巧,同桌的幾個女同事都是孩兒媽,幾句話說下來,就從寶寶經念成了公婆控訴大會。

有個女同事剛休完産假回來,寶寶才三個多月,她整個人還有些虛腫,襯得她臉上咬牙切齒的表情益發地咬牙切齒:“媽的,生孩子前沒看到那個帖子,早知道不管怎麽樣都要讓我媽來照顧我了!天下婆婆一般黑呀,就是這樣的,媽媽做的飯菜是給自己女兒補身體的,婆婆做的全是下奶的,怎麽把你當奶牛怎麽來!”

另一個女同事苦笑:“好歹還有人把你當奶牛。我生孩子那會兒,我公婆一看我奶多,連下奶的東西都懶得做,每天他們吃什麽我就吃什麽。我媽不在我身邊一個月,那真是我活這麽大最漫長的一個月呀,一個月之內我掉了5斤,我媽回來的時候都快心疼死了,說你這樣身體是要垮的呀,寶寶吃你,你不多吃點,寶寶吃的就是你的血肉啊!然後趕緊給我煲雞湯。因為我胃口小,一次吃不了太多,我媽想讓我吃得濃一點,特意不用大鍋炖,用小盅蒸。我婆婆還看不下去,在一旁冷言冷語地說:‘我們每個人都是需要營養的呀,這些營養我們一個都不能少。’他們老兩口每次去超市都買那種沒味道的饅頭回來當早餐,說人每天要保證一頓飯不吃糖和鹽,可我是産婦呀,不可能那個時候還來講究什麽不要高血糖高血壓,何況我從來血壓都偏低,孕産期也都偏低,所以我媽特意給我買好吃的面包,我媽自己掏錢的哦,就這樣我婆婆也要出來插一嘴,說:‘不是買了饅頭嗎?買了又不吃,非要吃什麽面包,想吃不會自己去買呀?’”

“可不是嘛!我坐月子的時候,有對朋友來看我和寶寶,那對朋友嚴格說起來還真是我一個人的朋友,因為是我之前參加社區活動認識的,都沒怎麽見過我老公。他們送了個果籃,各種水果都有一兩個的那種。那天我媽想切火龍果給大家吃,我婆婆就不讓,說這個是要留給我老公回來用勺挖着吃的,言下之意那只能給我老公吃,別人都不能吃。”

……

沈冰菱婚都沒結,自然插不上嘴,在旁邊直聽得目瞪口呆。每個女孩子在暢想自己的婚姻生活時,都會希望那是王子公主從此幸福生活在一起的城堡,沒有人會期待自己變成個雞毛蒜皮斤斤計較的大媽。可原來當你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一地雞毛當中去,所謂的王子公主也就只能是一個以問號結尾的童話了。

她忽然想到自己,連媽媽都沒有,爸爸也不可能給自己撐腰的,要是将來結婚生子,公婆再對自己不好……

手機震動了一下,她回過神來,點開一看,程令章的短信:“我父母雙亡,沒這個問題,是最理想的丈夫人選。”

她反應過來,擡頭環顧,果然看見程令章就坐在她們旁邊的桌上,顯然也将這番談話都聽了進去,還蓄意觀察她,并準确窺測到了她的心思。

她心中暗怒,冷笑一聲,回了一句:“喲,不是二十四孝嗎?怎麽肯用這麽大不敬的話來說你媽啦?”

他看了看手機,苦笑一下,很快又打了一句過來:“實話罷了。”

也許他心裏也有難解的怨氣,雖然他媽媽無辜,可當年,畢竟是因為她而間接導致了他和沈冰菱的訣離。

她敬謝道:“遲以恒難道就不是這個情況?他媽媽早不在了,爸爸也已經八十多歲,我将來嫁給他,跟沒公婆也差不多。”

他毫無懸念地中招,又變了臉色:“你要真肯嫁他,怎麽這麽多年了還不嫁?”

這話她很難回答,不由就有點氣急敗壞。

可是轉念一想,他憑什麽要她給這個交代?

于是輕蔑一笑,把手機扔在一旁,不再理他。

這兩個不共戴天的男人在這件事情上卻好似有心電感應一般,晚上遲以恒來接她,又提起了結婚:“菱菱,我都三十五了,再不生孩子,據說以後孩子會特別容易有狂躁症的。”

沈冰菱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我還年輕呢,安啦,女的年輕孩子就好,別信那些道聽途說。”

他還有別的理由,說得可憐巴巴:“可是我年紀太大,以後孩子長大我也老了,想跟你好好享受生活都享受不動了,孫子什麽的說不定都看不見了。”

這個問題總算讓沈冰菱嚴肅對待了:“對哦……我以前怎麽沒想過這個問題?是不能找年紀太大的老公哈。”

遲以恒幾欲吐血:“你說什麽呢?休想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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