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程令卓離開之後,沈冰菱依舊怔怔地在沙發上枯坐。

良久,她突然回過神來,抹了把臉,振作一下,拿起那張出差申請單,開門出去。

剛才程令卓來找她談話的情形已被外面的同事看在眼裏,八卦在那時便已開始;後來程令卓一個人離開,大家的猜測進一步升級;此時見沈冰菱臉色不對地出來,更是好像印證了什麽似的。

她簽好字回到辦公室,那幾個人趕緊又湊到了一起——

“喂,不是吧?程經理是不是真的霸王硬上弓了呀?”

“不能吧?以冰菱的脾氣,那樣還不早鬧得翻天覆地了?”

“難說,很多女人被男人收服了就老實了,嘿嘿!”

……

沈冰菱回到辦公室,一眼看到桌上手機的屏幕剛剛暗下去,說明剛有電話打進或信息發來。

還沒等她看清是怎麽回事,電話又響了。

來電顯示“遲以恒”。

她呆立片刻,終于接起來:“喂?”

“菱菱,我在你公司樓下的咖啡廳等你,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談。”

沈冰菱凄然一笑,又是重要的事情。

她沒有拒絕,而是依言下樓。

上班時間,咖啡廳裏人并不多,一眼就看到遲以恒坐在一個幽靜的角落裏。

Advertisement

她走過去,面無表情地在他對面坐下。

遲以恒沒有繞一點彎子:“菱菱,你不能跟張之俊在一起。”

沈冰菱擡起頭,看着他。她沒有問為什麽,甚至眼睛裏都并未帶着疑問。

遲以恒有些詫異,但他轉念一想,她一定是覺得他來說這話并不奇怪吧。

那是因為她還不知道他要告訴她的是什麽。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把一疊資料遞給她:“你自己看吧。”

沈冰菱接過來,低頭細看。

她仍舊并沒有驚訝的表示,然而手漸漸發起抖來,這戰栗迅速蔓延至全身,她臉上血色盡退,仿佛生命面臨着崩潰。

資料表明,張之俊就是她當年那個三個月大就失散的弟弟!

其實當年媽媽沒有把兒子賣掉——正如大家多年以來所想不通的那樣,要賣也該賣這個并非親生的女兒,怎麽會賣自己親生的兒子呢?媽媽是打定了改嫁的主意,趁着回娘家先把兒子送到下家,然後編造一個荒謬的謊言,迫使丈夫和自己離婚,再嫁進他家。

也就是說,張之俊的媽媽,正是那個多年前抛棄了他們父女的女人,而張之俊,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

遲以恒看着她,坦誠道:“菱菱,我承認,我去找這些資料是為了找到一個能把你們拆散的方法,但我沒想到還真找到了,而且是這麽殘酷的事實……”他傾過身來,“如果你需要我做什麽,……”

沈冰菱打斷他:“我知道了。我會跟他分手,我今天就告訴他。”

遲以恒沒想到她會這麽爽快——當然,遇到這種事,誰還能不爽快?可為什麽放在她這裏,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似的……

他一時無措,眼睜睜看她拿着那疊資料站起來走開,幾步之後卻又轉回來。

她望着他,眼睛裏竟是一片楚楚哀求:“請你把我的耳釘還給我好不好?”

他愣了一下,見她黯然垂目:“那是張之俊送給我的聖誕禮物,應該也是他送我的最後一件禮物了。”

沈冰菱剛回到辦公室,微信響了,張之俊發來的:“中午上哪兒吃?”

她深吸了一口氣,想了想,回複道:“明天要出差,事情做不完,中午只能叫外賣來辦公室吃了。你自己吃吧,下午下班直接回家,我在家等你,有事情跟你談。”

“哦……咱們不是晚上要去拿戒指嗎?還是在外面吃吧?回家不順路啊。”

“你回家,直接回家。”

張之俊無法形容這天的心情。

比起當日還沒有追到沈冰菱、而她拒絕之後消失不見的情形而言,究竟何者更糾結?

他強烈預感到事有不對,而且很可能是他們結婚的計劃遇上了什麽岔子。可是沈冰菱說她很忙,他又不敢打擾她,于是一直摒着沒問,生怕自己表現得太過孩子氣,不是一個即将成為丈夫的人該有的樣子。

也許更關鍵的一點,在于他不敢問。

如果真的是不好的消息,不問就可以不知道,不知道,就等于沒有發生。

饒是如此,下班後,他還是火急火燎地趕上回家的地鐵,上了車才想起來,怎麽沒問沈冰菱她走沒走,要不要一起?

但她剛才說的是讓他直接回家,說她在家等他。

究竟出了什麽事?究竟出了什麽事……

回到家,張之俊幾乎是把門撞開的。

沈冰菱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腳邊擺着一只拉杆箱,聞聲擡頭看他。

他松了口氣。只要她還在,那就沒什麽事,不會有什麽大不了的事。

他像往常那樣,大聲說了句“我回來了”,便把鑰匙放在一旁的鞋櫃上。

這才注意到,平常空空如也的鞋櫃頂,今天多了一疊可疑的文件。

他看了沈冰菱一眼,見她也看着那疊文件,雙目失神。

他再掃了一眼第一頁上的字,自己和父母的名字赫然在目!

沈冰菱站起來,輕聲說:“張之俊,我們不能在一起了。”

他覺得世界在晃,那滿紙的文字一個個飄起來,繞着他轉起了圈,越轉越快,漸漸變成漩渦。

她的聲音在漩渦之外,如同來自另一個時空:“那些東西……你自己看吧。我改簽了火車票,馬上就走。你在我回來之前搬走就可以了。”

陳經理說到做到,給沈冰菱安排了三天的出差,卻只有一天的工作。

法務部的三個人在會議室開了大半天的會,沈冰菱十分投入,抓住了許多細節問題,提出了很多犀利的隐患,不但才大學畢業的菜鳥法務助理連連嘆服,連向來賞識她的陳經理也刮目相看:“冰菱,放你獨立辦公一段時間,這業務水平真是一日千裏啊!還是F大的水平确實夠高?讀了一段時間的在職碩士就是不一樣了哈!”

那所學校、那個院系、那些有人陪伴或有人等待的課……

沈冰菱用力甩甩腦袋,對他們迅速笑了一下,埋頭繼續提出下一個問題。

——當一個麻痹的人,那有多好,心裏沒別的,只有忙忙忙。工作是一種抵抗,一帖解藥,人怎能被想念打倒?

下午三點多,他們将主要議題讨論完畢,然後陳經理帶沈冰菱在上海分公司轉了一圈,介紹給同事們認識。

大家紛紛停下工作同她打招呼——

“呵呵冰菱啊,總算見到真人了!”

“上次真謝謝你幫我改的那稿合同,太厲害了!”

“本人比照片上更美,歡迎大美女多多來分公司慰問啊!”

……

打完招呼回到會議室,陳經理邊收拾自己的東西邊說:“我今晚上請你吃飯,你明後天就到處轉轉好了,有朋友在上海嗎?”

沈冰菱一瞬遲疑。

——不想要假期,我沒地方可去;不需要狂歡,人群只是空虛。

陳經理剛要走,忽然聽見沈冰菱道:“我還是過來上班吧,事情挺多的,現在天冷,在外面轉也痛苦。”

——就讓我忙得瘋掉,忙得累倒,連哭的時間都沒有最好;就讓我忙得忘掉,你的懷抱,它曾帶給我的美好。

陳經理真心沒想到這麽慷慨的提議居然會被拒絕,忍不住挑了挑眉:“不是吧?這麽敬業!不過這樣咱們這兒的男同事可要高興壞了啊,特別是小齊,剛才背着你都跟我念叨好幾遍了:冰菱姐好漂亮啊!”她說着,促狹地睐睐眼。

小齊就是陳經理在上海招的法務助理。大半年以前,張之俊應聘的就是這個職位。

如果他當日同意來上海,他們倆是不是就避過了一難?

可他到底是不會的。他是沖着她才想來這家公司,一看要跟她兩地,他別無選擇,只能拒絕。

只是他那麽好,不但陳經理相中了他,也讓他順利地在她附近找到了想要的工作。

她沒有辦法解釋,大半天的讨論當中,她幾乎無法直視小齊,那并不是同事間應有的友好态度,可她無法做到,一看到他就想起另一個人,可以将她立刻劈成兩段痛如分屍的那個人。

陳經理剛抱着電腦文件離開會議室,忽然覺得後面發生了什麽異常的動靜。

她猝然回頭,只見玻璃門內,因為沒有工位而留在會議室裏工作的沈冰菱捂着胸口伏在桌上。

——再也忍不住了。我的眼睛一做夢就看到你,一閉上就想哭泣,那些充滿了我的生活的關于你的記憶,每每靠近,滿城風雨……

從面試她時第一次見面,到一起共事三年多後的今天,直到剛才為止,陳經理印象中的沈冰菱都是一個理性而冷靜到活脫脫就是一部移動法典樣的人物,同事們曾戲稱她為冷血冰美人,說怪不得這麽久了也只有作風大膽的程令卓敢追她,但他一直以來在她這兒碰的釘子,又進一步證明了她确實就是塊捂不暖的冰坨子。陳經理從未見過、甚至從未想到這個女孩會這樣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失控的哀泣抽搐了她的整個身體,不知是因為什麽,卻讓毫不知情的陳經理也狠狠地鼻子一酸。

她返身快步回到會議室裏,俯身輕拍沈冰菱的背:“怎麽了妹妹?出什麽事了?”

沈冰菱沒有回答,她哭得說不出話來。陳經理也明白,于是沉默着只是無言陪伴,不時給她遞上紙巾。

片刻之後,她總算平靜了不少,但仍舊沒有解釋。

陳經理試探着問:“失戀了?”

她還是沒有回答,但除此之外還有什麽是能讓一個女孩在若無其事之間突然就崩潰到如此地步的呢?

陳經理是過來人,心裏已然明白,嘆了口氣:“冰菱,你這樣不行,用工作來麻痹自己很容易把身體搞垮。這樣吧,我給你放假,我命令你休假。人力那邊我去打招呼,你給我去好好休個假,調整好了再回去上班。”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