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沈冰菱蒼白着臉,迎視着張之俊向她走來。

他手裏抱着一只紙盒,裏面裝着些文具,面容邋遢到不知多少天沒有好好洗臉刮胡子,而他的眼神,分明告訴大家他甚至意識不到這一點。

沈冰菱看了看他那只紙盒,已然明白了一半:“怎麽了?”

他勾着腦袋,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然而面對最信任的人,還是低聲承認道:“我被解雇了。我最近犯了好多錯,其中有一個錯非常嚴重……公司說,我之前的出勤情況也不好……”

沈冰菱嘆了口氣。她早跟他說過。

他不敢看她:“我在這兒等到下班時間就回家,我怕我爸媽問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那為什麽要在她的寫字樓裏等,而不是在他自己的寫字樓裏?難道就為了怕前同事下班看見丢人?

他苦笑了一下,“這些天我的腦子根本就不轉——你跑到哪兒去了?我……我不是找你,不是跟蹤你,就是想看看你,每天只要遠遠的看一眼就好……可是你早該從上海回來了,為什麽還是很多天都沒看到你?”

沈冰菱不知該怎麽回答才好,但他并不奢求一個答複,只繼續道:“你現在終于回來了,可我還是……連一個謊話都編不出來。”

沈冰菱難過得快要窒息,只得避重就輕地飛快道:“瞞也瞞不過去呀,難道你明天還要假裝來上班?你就跟你爸媽說,覺得公司不适合自己,工作不開心,所以辭職了。他們肯定要罵你,你就聽着好了。”

他順從地點點頭,像個乖孩子:“嗯。”

沈冰菱又道:“快回去吧,下班時間也到了。”

他又點點頭:“嗯。”

沈冰菱剛走到樓外,忽然被一個懷抱從後面緊緊箍住。

她整副內髒都提起來抽緊,霎時間就喘不過氣來了。

他的聲音像一頭心髒碎裂瀕死掙紮中發出哀鳴的野獸:“我說過的!就算你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妹我也要娶你!何況我們都已經那樣過了,我根本做不到,我放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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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淚頓然傾決。

她原以為在那個會議室裏崩潰大哭的下午,她的眼淚就已經流完了,原來那時她還根本沒有到最傷心的時候;她原以為經過一場旅行,她的傷口已然好了不少,至少不會再支撐不住地哭泣,現在才明白,療傷若有那麽容易就好了。

他抱着她的雙臂在發抖——不,他渾身都在發抖:“冰菱,我們到別的地方去,我們到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城市去,我會跟我父母斷絕關系,你也別再讓……你爸……找到你,我們可以一輩子彙錢給他們,但我們永不回來,沒有人會知道我們的關系,什麽也不會改變,冰菱、冰菱……”

她試圖轉身,他以為她是想要掙脫他,慌亂得抱得愈緊。

但她終于還是轉了過來,反抱住他。

他呆了一下,一下子将雙臂收得越發嚴絲合縫,那種受寵若驚又不敢相信的心情,幾乎擊斷他的腦神經。

她的臉上全是冰冷的淚水,抽泣得将欲抽搐,她的拳頭輕輕砸在他的胸口:“你怎麽還是這麽傻呀?別傻了、別傻了……”

張之俊的眼淚也大顆大顆地紛紛砸下來。他忽然捉住她的左手,往無名指上套了一件東西。

銀亮的晶光穿透眼前的淚幕,他的左手伸過來,與她十指交扣,一對銘刻了他們倆名字縮寫的婚戒,緊緊貼在一起。

他低頭抵着她的額:“這是咱們的結婚戒指……不管怎麽樣,反正我戴上了,這輩子都不會拿下來了……”

她扣緊他的手,深恨世界為什麽不在這一刻突然毀滅,讓他們倆在濃情最篤時死在一起,血肉都碎成粉末,交揉粘連,不管是上帝還是魔鬼,都無法将他們分開。

“張之俊,我愛你。”她擡頭望着他,“但是我會忘了你,你也要忘了我,你一定可以的,答應我。”

沈冰菱不知道她是怎麽把張之俊勸走的,她只知道他走了之後,她全身脫力,一下子坐倒在冰冷的臺階上。

天空飄着雪花,臺階之前清掃過,但是現在雪又積起來了不少,而清潔工也已經下班。

剛剛換班開始值夜的保安不明就裏,跑過來提醒她:“小姐,這裏冷,不能坐在這裏!你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幫你叫車?還是打電話給你的家人或者醫院?”

沈冰菱木然擡頭,還沒想好該怎麽回答,忽然有一雙溫暖而有力的手臂将她摟住扶了起來。

她聽見程令卓的聲音對保安說:“謝謝你,我送她回家。”

沈冰菱靠在副駕駛的椅背上,半眯着眼睛望着窗外流離的夜色。

看起來像是要睡着,但程令卓知道,她只是快要被太沉重的悲傷壓垮了。

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的苦澀并不亞于她。

他低低地說:“老實說,看你這樣,我很難過,很心疼,也有些慶幸。我難過你當年跟我分手都沒有為我這樣,但我也慶幸我們是因為誤會而分手,憤怒和仇恨沖淡了你的傷心,所以,你也許……也不是沒有這麽愛過我……”

沈冰菱仍舊看着窗外,就好像沒有聽到一樣。

第二天早晨,沈冰菱出門上班,一下樓就看到遲以恒的車。

他下車迎過來:“菱菱!”

沈冰菱站住了:“你怎麽在這兒?”

遲以恒笑了一下,是無奈的苦笑:“昨天就讓程令卓送你回了家,我要再不來,他就變成每天送你上下班的護花使者了。”

沈冰菱将雙手插到大衣口袋裏,望向一旁:“他接送我上下班,那沒什麽,難不成你要來接送我上下班?”

遲以恒表情僵了一下:“有什麽不對嗎?你已經跟張之俊分手了,我和程令卓,自然又可以公平競争。”

沈冰菱嗤的發出一聲笑,臉上卻并無笑意。

說得好像他們曾經公平競争過一樣。

她幽幽地道:“遲以恒,你早就比我明白的,不是嗎?我不能跟張之俊在一起,也就不能跟你在一起,他是你侄子,你以為這件事能瞞到什麽時候?”

遲以恒臉色一白,身體晃了一下:“你怎麽知道的!”

沈冰菱怎麽知道的?

程令卓告訴她的。

那天,在遲以恒告訴她張之俊是她弟弟之前,程令卓找到她的辦公室,将這個噩耗說給她聽。

他和遲以恒一樣坦言相告:“冰菱,我承認,我去調查張之俊,是想要找出能夠拆散你們的方法。我知道你這次是動了真格,你從來沒愛過遲以恒,但你真的愛張之俊,所以,你真的會嫁給他的……”

說到這裏,他眼睛裏流出來的痛楚也是真誠的:“但我也必須實話實說,在發現他和遲以恒的關系的時候,我後悔了。我不該去查的……可是現在這件事讓我知道了,我又不能不告訴你,總不能讓你真的走進了他們家,再去突然面對這一切吧……”

遲以恒是張之俊最小的叔叔,而張之俊的爸爸,是他們家的老大。

張之俊的爺爺奶奶生了三兒兩女,最小的兒子出生時,二老都已經年過四十,奶奶說:“咱們已經有兩個姓張的兒子了,這個幺兒就跟我姓吧。”

爺爺沒有意見。

于是小兒子就随了母姓——遲。

那天,程令卓最後說道:“冰菱,以前我總覺得自己冤枉,遲以恒挑撥了我們,讓你誤會了我,所以這麽多年來你才一直那麽恨我。可是現在我覺得你恨我是對的,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有帶你去跟遲以恒吃飯讓他見到你、如果我沒有那麽積極地推你去給他侄子補課,後來……也許就不會發生這一切……我們好端端的畢業結婚,一切風平浪靜,你也不用去承受這麽多痛苦……”

——沈冰菱看着遲以恒:“你那時候用來當借口騙我的那個侄子,還有你想要強-暴我的那天,突然出現在你家門口救了我的那個人,就是張之俊吧?”

提到這個名字,她眼睛裏還是立刻就有淚花泛起。原來早在數年以前,他們倆的緣分就已埋下,所謂的孽根深種,真應驗到自己身上,才明白是多麽苦澀的滋味。

遲以恒終于着了慌,他一把握住她的肩膀,聲音發起了抖,眼神卻是狂熱的:“菱菱,我不在乎!我和張之俊共同的親友當中沒人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也沒人知道你們之間的事情,我們盡可以當沒這回事,不是嗎?張之俊那麽愛你,我們跟他好好談談,他不會說出去的,這件事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不會有問題的!”

沈冰菱笑起來:“遲以恒,你還真是……”她望向一邊,思索着合适的措辭,“最近流行的那句話說的就是你這種人——有錢,就是任性啊!”她轉回來,臉上的表情忽然之間又冷了下來,冷到寂然凄楚,“可是如果有錢就能解決這個問題,那就好了。你覺得我會讓張之俊去承受這種痛苦嗎?我要是真要不顧一切,真要任性,也不會跟你在一起,我會跟張之俊在一起,因為我愛的是他,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那至少是值得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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