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淮哥,淮哥”李淮被一雙手輕輕推了推,他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靠在沙發上睡了一夜。古州言盤腿坐在沙發上,睡眼惺忪,頭發亂亂的,還有些呆毛翹起來。李淮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的沖動,起身去了卧室,因為是周末,他想要回去補個回籠覺。

古州言知趣地沒有吵他,李淮睡意沉沉,一覺到了中午。他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披了件外衣打開房門,古州言見他出來,把平板丢在一旁,小跑到廚房端了飯菜出來,他怯怯地站在一旁,語氣讨好:“淮哥,吃午飯。”

李淮冷淡地“嗯”了聲,坐了下來,他內心自嘲,自己是真得不了解眼前這個人啊,連他會做飯這件事都不知道。古州言見他坐下,笑得燦爛,眼睛亮亮的。每道菜都放了辣椒,他明明是不會吃辣的,這難道也是騙人的嗎,到底哪個是真實的他?李淮忍不住又想起從前,這大概是上了年紀的标志吧。

他想起,曾經有一個清晨,他躺在床上,地上是一片狼籍,他将所有丢得動的東西全往地上砸去,那個時候他處于最憤怒的階段,拿起水杯就砸在他頭上,怒吼道:“古州言,我是騙了你,你呢?你自己不也一直在騙我嗎?你從頭到尾都在僞裝!你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古州言當時一言不發,任他發洩,額頭上的血順着臉頰滑落,有一種脆弱的美感。他扯起嘴角露出一個笑:“我不裝,你會喜歡真正的我嗎?李淮,你不是脾氣很好嗎?看看你,現在怎麽這麽暴躁?因為面對的,是真正的我嗎?”

李淮沒有理他,發洩完裹緊被子倒在床上,古州言沒有為難他,也沒有扯被子,就躺在床邊,連呼吸的聲音都放得很低很低。一夜過去,李淮迷迷糊糊間睜開眼睛,見到的就是古州言站在卧室裏的窗戶邊,半拉着的窗簾将破曉的光透進來,他隐藏在半明半暗的角落,他手裏拿着一朵皺巴巴的紙花,一動不動。李淮那時還未回神,湧入腦子裏的第一個想法是,他額頭上的傷怎麽還沒處理,他開口,說得卻是:“你什麽時候放我走?”

古州言轉過頭來,因為逆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能再給我唱次歌嗎?”他當時這樣問,室內明明沒有風,他手心裏的紙花卻在顫抖。李淮仰頭看着卧室的天花板,一個圓圓的燈挂在上頭,他從前問古州言這燈是什麽造型,古州言從背後摟住他,湊在他耳邊,說是太陽。李淮欣賞不來,總覺得那就是一個圓,古州言是人傻錢多被坑了。

他躺在床上,聽到古州言的問題,他還是□□仔細看了看那盞燈,越看越覺得那是一個“零”,那是一個信號,要他清除幹淨所有同古州言有關的事,他擡手蓋住眼睛,“我已經賣身了,但不賣唱。”

紙花掉落,輕飄飄的,沒有聲音,有聲音的是古州言淺淺的一聲,“哦”。李淮是從手臂的縫隙裏看到,那花在空中散開,落到地上變成一張皺巴巴的紙,難看極了,卻是它最初的樣子。

一切歸零。

可是這個零怎麽又變成循環的圓了呢?李淮看着面前失憶的古州言,有了種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這樣“宿命論”的荒謬想法。

“小垃圾,這是真實的你嗎?”古州言當初說那句話時,有想過會有個失憶的他,還被叫作“小垃圾”嗎?到底哪個是真正的他,他自己搞得清嗎?反正李淮不知道,他夾起一個辣椒放進古州言碗裏,想要整他。

古州言皺緊眉頭盯着那個辣椒,最後上刑場一般夾起那個辣椒,裝作不經意地,掉落在了桌子上。目睹全程的李淮“嗤”一聲,失憶倒是不傻。古州言有些緊張,又想把辣椒夾起來,“不吃就別夾了。”李淮起身收拾碗筷。

古州言急了,“我吃,你別氣。”說得委屈,顯得李淮像個惡霸,他放緩語氣:“沒氣,逗你呢。”

因為不用工作,李淮難得惬意地靠在沙發上玩手機。古州言坐在他旁邊,盯着電視裏的動畫。一集看完,他擡起頭問:“淮哥,什麽是真實?”

李淮聽到他的問題,沉思片刻,然後說:“有一個你,脾氣很壞,做事冷血;又有個你,偶爾會笑,脾氣溫和。你覺得哪個才是你?”

古州言歪頭想了想,燦爛地露出一口白牙:“現在的我才是我啊。”

李淮愣住,然後釋然地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是了,和你個傻子較什麽真。”

“小垃圾是失憶,不是傻子。”古州言一本正經地說道,動畫片裏正好在放新一集,裏面傳來北極熊的聲音:“阿極覺得很幸福。”裏面的北極熊喜歡用自己的名字代替“我”放在句子裏,古州言也跟着學。

李淮受不了,拍拍他的腦袋:“不許這樣說話。”

古州言點頭:“知道了。”見他難得這麽乖的樣子,李淮又想整他,他惡劣地想,現在整得他越慘,等他以後想起來了,就越有趣,他說:“叫哥哥。”

“哥哥。”

“叫李淮哥哥。”

“李淮哥哥。”

李淮坐直身子,舔舔嘴唇:“叫爸爸。”

古州言沒開口,呆坐在原地,李淮逗他:“不叫我生氣了。”古州言張張嘴,沒發出聲音,他低着頭,又努力開口,耳朵發紅,小聲叫了聲:“ba……”李淮聽不清,将耳朵湊近他嘴邊。

然後,一個柔軟濕潤的吻貼了上來,李淮僵住身子,一瞬間不敢動彈,他難以置信地一點點轉動脖子,看到古州言的臉變得通紅,他軟軟糯糯地,還有點害羞地開口:“你不喜歡嗎?見到爸爸不是要給個親親嗎?”

剛才是誰說的,是失憶不是傻子?李淮上下将他打量個遍,懷疑他是不是恢複記憶了再整自己,看來看去确定他是“小垃圾”。他狐疑:“誰給你說的?”

古州言陷入迷茫,誰說得呢?他歪頭想了想:“大概是媽媽?”

“你想起什麽了?”李淮扳着他的腦袋來回看了看。古州言搖頭:“就是模糊有個畫面,媽媽對我說,見到爸爸要給個親親。”

李淮松手:“下次不要亂親人。”

“爸爸也不行?”

“不是什麽爸爸都可以亂親的。”李淮輕咳幾聲。

“還能有幾個爸爸?”古州言不解,一雙大眼睛滿是單純和困惑。

李淮心虛地移開目光,将平板湊到他眼前:“看你的動畫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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