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色愈發陰沉,蘇錦清看了看天上密布的雲彩,又瞅瞅身邊匍匐在地的花枝,一時無聊掩嘴打了個哈欠。

“哼!”

身邊傳來不屑的一聲。

蘇錦清斜眼看過去,許懷翎滿臉通紅,正氣恨萬分的死死盯着天。

今日一架過後,黎非被宮人們擁護着去包紮,蘇錦清和許懷翎兩人則由文院總管當着所有人的面喝令出門,雙雙并排跪在文院門口很久的時間,眼下四周已經是一派寂靜。

蘇錦清沒再瞅他,認命的抻了抻腰板,暗暗嘆了口氣。

“剛剛進宮就做出如此有辱院風的醜事!”蘇錦清回想不久前那位文院生總管青筋暴跳的面孔,當時那武院生總管就站在他身後,面帶淺淺笑意,很是開心般的看着他們這廂狼狽不堪的鬥毆現場。

“啊......”輕輕的一聲痛呼,蘇錦清又看了看身邊的許懷翎,看了他半天。

那邊許懷翎被盯得頭皮發麻,膝蓋又跪的實在痛苦,終于招架不住了。

蘇錦清突然理解了:不是所有的文院生都有厲害功夫。

“你看什麽看!”

蘇錦清沒回答,依然看着他。

許懷翎剛剛在四樓,被蘇錦清打得不輕,這會肚子依舊隐隐作痛,再看她一臉鄙視看着自己,心頭怒火更勝。

“不過一個山野懦夫,竟膽敢那樣看本公子!”

蘇錦清樂了。合着這來儀國宮裏的人一個比一個金貴,男男女女都是不能看的。

“許公子,別怪我沒提醒你,你再這麽說下去,咱倆可能得跪到明兒個早上了。”

蘇錦清明擺着一張“你再怼人我就揍你”的笑盈盈表情,看了着實讓人懼怕。

聞言,許懷翎一個哆嗦。他許家到他這一代就他這麽一個孩子,被家裏家外的親戚寵上了天,雖說也習過武,但是絕不是蘇錦清的對手。

此刻他想明白了,就老老實實的跪在那裏,面無表情的繼續望天。

“咕嚕~”

......

“咕嚕~”

許懷翎揉了揉揉肚子,繼續望天。

忽的,有香味自他鼻孔竄入,許懷翎頗為疑惑的低頭看去,一個夾馍餅子就在他眼皮底下耀武揚威,而此刻拿着它的人,正是蘇錦清。

“你怎麽會有這張餅?”

“當然是從吃飯那地兒拿的。”蘇錦清毫不遮掩。

“拿開。”許懷翎只看了一眼,就移開視線。

“你不用客氣,這是我剛剛從你桌子上順來的,也算你的東西,吃吧。”

許懷翎:“......”

蘇錦清:“真不吃?”

許懷翎看上去有些不耐煩的皺了皺眉,蘇錦清笑了起來。

“要說你們來儀國人真有意思,看上去高高在上很有意思麽?”

許懷翎猛的轉頭瞪她:“你說什麽!”

蘇錦清笑意更深:“沒什麽,吃不吃?”

許懷翎想了想,看着蘇錦清的神情怪怪的,有那麽一瞬間看上去似乎是想通了什麽,蘇錦清覺得他這臉色都可以去唱戲了,這會兒許懷翎将她直直看着,似乎是用了很大的決心:“給我。”

蘇錦清滿臉得意,将餅子遞了過去,許懷翎的手臂似是動了動,終于沒有接下來的動作。

蘇錦清很是意外,将餅子朝他面前湊了湊。

“大膽!”

許懷翎擡眼看向來人,蘇錦清的手僵在原地。

來者有一衆宮人衆星捧月,陣仗甚大。蘇錦清仔細看去,就看見除去文武院生總管,還有一人緊跟着出現在眼前,便是之前和蘇錦清剛剛打過招呼的來儀太子鳳吟夏。

蘇錦清覺得鳳吟夏總是喜歡跟在人家後面走,這習慣不好。

“你小子......”她很小聲很小聲的朝着許懷翎的方向看去,許懷翎卻嘴角微微一抿,眉間狠色隐現,震得蘇錦清內心連連撂狠話“算你狠。”

“蘇錦清!”那文院生總管氣質本上佳,但此時臉色鐵青難看不說,還氣的有些發抖。

他快步上前一把抄過她手裏的餅。

“你......真是不知悔改!起來!”

蘇錦清百無聊賴,聞聲站起。

文院總管聲色俱厲,正待發作。

“且慢。”溫煦柔和的聲音傳來,蘇錦清內心向鳳吟夏做了個揖:“多謝。”

兩院總管見太子上前發話,一時間都頗為愣怔,鳳吟夏笑意盈盈:“院生初來乍到,難免不喜管束,況且鐘林山人本就性子灑脫,不喜束縛,今日之事就到此為止吧。”

一句話,驚四座。

“殿下,這......”

武院總管似乎還沒從看事的心态裏跳出來,有些愣愣的看着鳳吟夏。

那貴人笑盈盈:“你們文院雖總是不乏愛說笑的,這幾年也出了不少武藝上能力出衆之人,你當高興。”

蘇錦清不以為然,就是嘛,不過打個架罰也罰了,幹嘛呀沒完沒了的。

蘇錦清當然不知道,大家的這種反應都是有原因的。

來儀鳳吟夏,人稱鳳太子,那可是來儀國皇宮人人皆知的外柔內狠的角色!

當年太子妃離世不久,就因為幾個剛入宮的文院生無意間說了幾句閑話,連帶的家族都遭了秧,那事在三年前鬧得可謂人盡皆知。從那以後,這文院生在皇宮就跟罪人似的,文院總管因着這事被武院總管精神上壓了一頭,總是郁郁不樂,偏偏那武院總管還總愛和他一起逛來逛去,實在是煩。

可眼下是什麽情況,太子一改三年來的刻薄,竟然為文院生說話了???

這......就很喜樂了!

至今那面上一片愁雲慘淡的文院總管這會兒已經是精神為之一振,似乎這三年來的一切悲催哀怨都已經随着這輕描淡寫的一句勸慰随風化去。

“謹遵殿下之意。”

鳳吟夏辦完了事朝着蘇錦清不着痕跡的颔了颔首,就領着兩人離去了。

“嘶————”

許懷翎跪的太久,此刻早已是膝蓋酸痛兩腳發麻,見掌罰的人走遠了才馬上朝一邊歪坐下來,閉着眼睛一臉生無可戀。

蘇錦清沒去看那邊許懷翎的樣子,她快速起身,撲了撲身上的土,整理了頭發,一個甩發就走開了,走着走着,忽的想起什麽倒退幾步,停在許懷翎身邊。

她朝許懷翎眨眨眼睛。

許懷翎:“......”。

“要我扶你嗎?”

“......哼。”許懷翎斜瞪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以手撐地勉強站了起來,慢慢走遠了。

蘇錦清勾了勾嘴角,搖了搖頭無所謂的跟在他後面,可走了幾步,她就被另一條道路上的景致吸引了。她走進庭閣,才發現這是一處雅地:庭閣四面緯紗,雕欄花柱,造型古樸奢華,四角位置分別擺放着琴棋書畫,庭閣朱臺上還挂着管弦器具。

蘇錦清樂了,取下長笛就是悠揚一曲。

她這一待就是幾個時辰,期間吹彈不斷,累了就小憩一會兒,有宮人自亭外觀看駐足,她也毫無避諱,直到肚子餓的咕咕叫。是以等她回到文院館的時候,天空早已經是暮色四合。

她摸着扁扁的肚子回到文院館,沒抱太大希望上至四樓,見還有院生吃飯,幾名宮人也還在忙,就前去讨了幾個小菜一個人坐在那裏吃起來。

她初來乍到,又加之因着白日裏的事,回來時不少還在吃飯的院生見到她還頗有忌憚,不過有宮人喜她随意性格,忙完了就找了外面的位置坐下,坐在她附近。

“這四周全是位置,幹嘛坐地上?”蘇錦清勸。

“不可,院生的位置,哪裏是我等能随意做的。”

蘇錦清心知來儀國人很是崇尚禮儀文明,微微點頭算是理解。

“郎君今日回來晚些了,掌廚的宮人走得早,菜都有些涼了。”

蘇錦清微微一笑:“你們這地方天這麽熱,涼的反倒好,我喜歡。”

那人只是搖搖頭輕輕笑了笑:“郎君不計較。”

蘇錦清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郎君為花會巡獵的事準備的怎麽樣了?”

“花會巡獵?”蘇錦清疑惑問。

“咦?”宮人也驚奇起來。

“您沒注意樓下的告示?”他又笑起來。

“......可否先告知一二?”

蘇錦清隐隐覺得這宮人似乎很喜歡和自己說話。

“是......很快就是武院生進宮的日子,你們文院生入宮較早,武院生因着比武考核逐個過關所以用的時間比較長,眼下人已選定,就待入宮了。咱們皇帝陛下很是高興,想看看文武院生的風采,故而,要舉行皇宮花會,隔日一早開始巡獵,依照狩獵區選擇以及獵物大小和難易程度有獎賞。”

巡獵,蘇錦清能理解,畢竟涉及六藝之一,所獵地域因難易程度也可自由選擇,文武院生差不多都能行。可來儀皇宮花會......蘇錦清不是沒聽說過,據說那是相當受大家尤其女孩子喜歡的,眼下卻要文武院生參加。來儀國沒有公主,這花會也沒有到正經時候,蘇錦清真真是懷疑君王到底是啥用心。

宮人徑自說着歷年的花會盛事,說道開心處,眉眼都笑的開朗。

蘇錦清聽完他不緊不慢的陳述,吃下了最後一口饅頭。待她喝完了茶,走回三樓歇息時,就看見幾個人正簇擁着許懷翎往出走。

許懷翎見到來人是她,不禁眉頭一皺,如臨大敵。蘇錦清則大大咧咧的朝他會心一笑,許懷翎登時後背涼飕飕,連帶的走路都快上許多。

兩夥人人仰馬翻似的擦肩而過,蘇錦清好笑的甩了甩頭發,大步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推開房門,她便聞到一股清淡幽邃的花香,門一關,卻忽的聽見屏風後有聲音,她愣了愣。

“......”

“......誰?”

“......”蘇錦清看着從屏風後慢慢步出的黎非,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啊......黎非兄......”

她試着擡起手,朝對方打了個招呼。

黎非依然站在原處,一襲白色長衣,手執一本書卷,很是自在随意。看他樣子顯然是正在屏風後看書休息,神情安安靜靜。

“你的房間在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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